此刻马蹄声得得响起,有一匹马儿奔了出来,这人伸手牵着马儿,低头慢慢地往前走去。

陈兰桡一怔,眼睁睁看对方从自己身前经过,便壮胆问道:“啊,方才在我身后跟着的就是你吗?”

那人却仍是不言语,眼见就离开她十数步远了,陈兰桡蓦地反应过来,看一眼地上劫匪的尸体,急忙拉住马儿缰绳,紧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了会儿,山间只有鸟儿鸣叫跟马蹄得得的声响,不时还夹杂山溪潺潺之声。

陈兰桡耐不住这寂静,便道:“请问……你也是要翻过麓山的?你是要去哪儿?”

那人恍若没有听到似的,也不搭腔。

陈兰桡心道:“这位高人不会是个哑巴吧。”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辨认是否是正确的路径。那人却轻车熟路似的,有条不紊在前,竟宛如一个向导。

隔了会儿,陈兰桡觉着这情形委实有些诡异,忍不住便又问道:“这位……你不会也是要去庆城吧?如果你不是,还请劳烦跟我说一声儿,因为我要去庆城,我怕走错路。”

那人这才道:“是。”声音沉沉地,仿佛带着十万分不快。

陈兰桡努了努嘴,心里却有些高兴,她原本正担心自己走错路,没想到有了个伴儿,这便好多了。

陈兰桡便道:“对了,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那人又不再言语。陈兰桡有些不太自在,挠了挠脸颊,因走山路,浑身发热,她又戴着头盔,简直热的要晕过去,忍无可忍,只好站住脚,努力把头盔摘下来挂在马鞍上。

她手忙脚乱地快速整理好,唯恐那人先走了,没想到一转头的功夫,却见前方十数步远,那个人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他的灰马就在旁边,悠闲地吃着草儿。

第39章

也不知这人是有意等她,还是如何。陈兰桡有些高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几分眼熟,拉着马儿上前,道:“我记起来了!是你……”那人猛然一抖,正欲回头,陈兰桡道:“昨晚上我到客栈的时候,就是你趴在墙角的桌上睡觉来着,对不对呢?”

那人肩头微微松弛,却仍是不回答,唿哨了声,灰马便停了吃草,一人一马,继续赶路。

日头正中,陈兰桡有些累了,汗把里衣都湿透了,眼看周围的路径越来越复杂,不由有些心惊胆战,偏偏前方那人也不开口,沉默的叫人害怕。思来想去,她便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图,边看边走。

然而毕竟体力不支,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图,又有些头晕,不知不觉脚下一滑,等惊觉不好的时候,人已经歪了歪,顿时顺着陡峭的山路便滑了下去。

陈兰桡大叫了声,心也提到嗓子眼儿,眼前人影一花,却是那灰衣人从天而降,探身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陈兰桡惊慌失措,抬眸看去,那人拧眉看她,手腕一抖,将她提了上来,单手在她腰间一搂,竟不松手。

陈兰桡惊魂未定,喘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后退一步,抱拳道:“谢谢大哥又救我一命!”

那人定定看她,过了会儿才冷哼道:“你小心些!”

陈兰桡讪讪道:“哦……”忙把手里的地图收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要追上去,却觉得左手腕一疼,低头看去,却见上面破了一道口子,好像是她滚下去的时候被石头划伤。

她捧着手腕,又怕对方说她娇气,便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背到身后去,仍牵着马儿跟上。

不料那人站着未动,一直等她走到跟前,才道:“你怎么了?”陈兰桡道:“没什么啊。”那人喝道:“你的手拿来看看!”

陈兰桡被他冷冷呵斥,这才知道对方是说她的伤,便道:“你做什么这么凶?”

那人瞪着她:“因为你太笨!令我无法容忍。”

陈兰桡目瞪口呆:虽然这人救了她两次性命,但……毕竟是萍水相逢,这种口吻是怎么回事?

“我不跟着你就是了。”陈兰桡冲口说道。她到底是一国公主之尊,从来都被人十分礼遇,呵护备至,忽然遇到这样一个人,心里有些委屈,转身拉着马儿便往前走。

不料才走两步,那人道:“好啊,去庆城的路料想你也找不到,只怕你在这里转上一年半载……若有命活着出去,武魏都一统天下了。”

陈兰桡刹住脚步,回头:“你!”

那人冷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你认得路?那你给我带路好了。”

两人站在山路上,你瞪我我看你,如两个木头人般。山中十分寂静,将近正午,连鸟儿都停了鸣叫,歇息去了。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水声。

陈兰桡心思波动起伏,终于低下头去,喃喃道:“我不认得。”

那人又哼了声,这才迈步走了过来:“伸手!”

陈兰桡鼓起嘴来,终于把左手伸出来,手腕上的血已经滑过手心,顺着指尖往下淌,她没想到伤会如此厉害,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人低头,看见伤处,嘴角抽搐,仿佛要咒骂,却又忍住没有骂出声来。只是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轻轻擦去伤口周遭的泥尘。

陈兰桡见他动作并不粗鲁,略松了口气,知道对方应是好心,便一动不动。可是看着这人打扮的委实一般,可是掏出的帕子却是干净异常,真是奇怪。

陈兰桡便问:“这位、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呀?”

那人把擦干净血的帕子收起来,又掏出一个瓷瓶,便往她的伤口上倒。陈兰桡抖了抖,但粉末沾了伤口,立刻便止了血,十分神奇。

陈兰桡目不转睛看着,心中赞叹,随口道:“我总不能不知道自己救命恩人的姓名吧?”

那人才道:“姓齐。”陈兰桡抬头一笑,道:“齐大哥,谢谢你啊。”

“齐大哥”也不理会她,上好药后,又撕了一块里衣布条给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陈兰桡见他这样体贴,心中微觉异样。齐大哥看看天色,却道:“在此休息一下吧。”陈兰桡正累的够呛,忙道:“好极了!对了我有干粮,还有点心……齐大哥,你吃一些吧!”

她在云郡包了一些点心,在客栈又要了些干粮,此刻还没来得及吃呢,见齐大哥没有反应,料想对这么少言寡语的人来说,不反对就是同意了,于是赶紧解下包袱,把点心跟干粮都取出来,一样一样介绍:“齐大哥,你要吃什么?这里有芝麻糕,还有云片糕,还有……我最喜欢这个花生莲子糕……”

她像是摆摊,又如同献宝,介绍了会儿后,抬头看向齐大哥,却见这人正看着她,双眸极亮。

陈兰桡愣了愣,齐大哥垂眸,沉声道:“就你爱吃的那种吧。”

陈兰桡忙掏出手帕擦擦手,取了一块花生莲子糕给他,可经过她半夜颠簸,糕点们都碎的差不多了,陈兰桡小心才拈了一块完整的递了过去,眼见那点心在手指上摇摇欲坠,吓得她大叫:“掉了掉了齐大哥!”

齐大哥忽然低头,就着她的手指,便把那糕点吃了。

刹那间,陈兰桡浑身一震,只觉得齐大哥的唇好像从她手指上擦过……她吓得猛地缩手,却见齐大哥若无其事地道:“好吃。”

陈兰桡见他没有别的意思,便认为是自己多心,可是却也不再自己取糕点给他了,只把点心往他跟前推了推,让他自用。

两人吃了会儿,又喝了几口水。陈兰桡便问道:“齐大哥,请问你为何要去庆城?可有什么要事?庆城如今都是魏军,你……总不会也是魏国人吧?”陈兰桡本是好奇,说到最后,却又有些担心,暗暗祈祷他不是魏人。

齐大哥淡淡道:“我去庆城的确有要事。”陈兰桡忙又问道:“不知是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吗?”齐大哥哼道:“那不如你说说,你去庆城做什么,我才告诉你我的。”

陈兰桡想了想,道:“我是为了我的家人才回去的。”

仿佛听到齐大哥发了声叹息。陈兰桡问道:“那你呢?你莫非也是?”齐大哥冷冷道:“不是,我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陈兰桡睁大眼睛,好奇心更盛:“是……什么样的女人?”

齐大哥冷冷道:“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陈兰桡愕然,听出他口吻充满恨意似的,便又试探着问道:“听起来你好像很不喜欢她?那她是你的仇人吗?”

“正好相反,她是我的妻子,我也很喜欢她。”齐大哥淡淡道。

陈兰桡越发目瞪口呆:“那、那怎么你……”

齐大哥知道她要问什么,便回道:“因为她跟奸夫私奔了,够不够无情无义?”

陈兰桡震惊无以言喻,看看这人,忽然明白了为何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怨念似的,而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很不好相处的气息:任何一个男人的老婆跟人跑了,心情都不会太好。

陈兰桡心底对他竟然生出几分同情。

“你莫非……是想去杀了她吗?”过了会儿,陈兰桡才又问,说着,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噤。

“当然不是,”齐大哥道:“我要去找她回来!”

陈兰桡的嘴复又张开,她定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齐大哥”,想看清他的脸,但目之所及,却只见到半边平淡无奇的容颜,就像是千万个普通人中的一名,因为太过错愕,她一时不知说什么,便未开口。

齐大哥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兰桡叹了口气,幽幽道:“既然她都狠心绝情地不要你了,你又何必这样执着呢,这不值得。”

齐大哥猛地转头,陈兰桡察觉他目光十分犀利,好像充满杀气,便忙道:“对不住,是我一时说错话了……我不该多嘴的。”

两人之间复又恢复沉默,齐大哥显然十万分不高兴,霍然站起身来:“可以赶路了。”陈兰桡听他又恢复那种冷硬的口气,便叹了口气:“唉,齐大哥,你别生气,这种感情之事,十分复杂,我也不太懂……”

齐大哥头也不回,道:“我还以为你极懂。难道你没有心上人?”

陈兰桡听他好似带着嘲讽之意,她却并不在意,仰头看看天色,想了会儿,才道:“我原本以为我很懂,可最近却发现我什么都不懂。”

齐大哥转头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陈兰桡心中想起师神光,心道:“不知道神光哥哥发现我离开之后,会不会很生气……但是我又何尝愿意这么做呢……唉神光哥哥,我对不起你。”忽然又想:“我这么回去,燕归会高兴还是生气呢?他会怎么对付我呢?”

陈兰桡抓抓脸颊,心底一团乱麻,镇定片刻,便说:“齐大哥,既然你喜欢那个人,那大概她一定有值得你喜欢的理由,我就是觉着,她既然是你的妻子,怎么可以跟别人私奔呢,这未免对你、对你太不公平……可是感情这回事很难讲公平不公平,所以既然你还是舍不得她,那就去追回她来好了……对了,到了庆城的话,我可以帮你!”

齐大哥静静听着她的声音,听到最后脚步一停,扭头看她:“你帮我?”

“是啊……”陈兰桡点点头,认真道:“毕竟这件事是她理亏,而且你人这么好……她真不该这么对你。我会帮你劝她的。”

齐大哥道:“可是她的性子很倔,我怕她不肯听。”

陈兰桡心想:“那你就不要去喜欢她了啊。”但是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只好劝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或许有转机呢?”

隐隐听到齐大哥似笑了声,陈兰桡仰头看他,瞧见他嘴角微微上扬,一时越发同情,只觉得这“齐大哥”十分可怜。

陈兰桡不再言语,心中默默想道:“唉,他居然因为我这句话而笑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世间竟有这样痴心的人,妻子都给他戴绿帽了,他居然还想让她回心转意……罢了,看他也不是个坏人,我尽力帮他就是了!”

两人走一个时辰,便稍微休息片刻,如此将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成功翻过山顶,暮色之中,陈兰桡站在高处放眼看去,却见前方远处,城池隐隐,似有灯光,那自然就是庆城了。

陈兰桡几乎欢呼出声,转头看齐大哥,却见他仍是站在身旁,沉默岿然。

第40章

下山的路更是陡峭,又加上天黑,越发难走。有几次陈兰桡差点跌倒,多亏了“齐大哥”从旁及时将她拉住,到后来他索性不放开手,紧握着她的手腕,令她贴近自己而行。陈兰桡起初颇不自在,但因为滑了几次,仓促中她甚至尖叫着抱住对方,就像是抱住一棵大树般,而对方除了将她护住,也并无奇怪的举止,于是渐渐地也没了尴尬。

两人走到半夜,终于走到半山腰,陈兰桡提心吊胆,体力不支,却并不叫苦。齐大哥忽然道:“要下山也得后半夜了,不如且在此休息一晚。”

陈兰桡道:“这里……可以吗?”举目四看,见周遭怪石嶙峋,树木林立,虽然走得一身汗,但被山风一吹,周身却又有些发冷。齐大哥见她犹豫,便道:“我记得前方有个山洞,暂时到里面避避风吧。”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前走去。

走不多久,齐大哥道:“好了,就是此处。”他把两匹马儿牵了过去,栓在树上。又捡了三四根枯枝,陈兰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齐大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了火,点燃枯木做火把用,一马当先进洞。

陈兰桡只好跟上,一边走一边心惊胆战,幸好齐大哥只进了十几步就停了,蹲在地上,把其他枯木折断,点燃了放在地上,做一个小火堆,火光亮起,洞内这才大放光明。

陈兰桡心里稍安:“齐大哥,你真是能干。”齐大哥不置可否:“你过来坐,我出去一趟。”

陈兰桡一惊:“你去哪里?”齐大哥道:“我再去捡些树枝。你等在这里,不要走开,夜晚了恐怕山上会有野兽出没。”

陈兰桡听了,心中害怕,却不好意思出口,只道:“那你快点回来……”齐大哥不答腔,起身往外,陈兰桡见他一步步离开,不由又道:“你也要留神!”齐大哥回头:“嗯?”陈兰桡道:“你说会有野兽的……”跳动的火光下,齐大哥似乎笑了笑,这才出洞去了。

陈兰桡等在洞内,把包袱解下,肚子虽有些饿,却不想吃东西,只抱膝坐在火边儿等候。洞内风吹不到,又烤着火,并不觉得冷。

正在出神,洞外忽然传来野兽的咆哮声,陈兰桡仰头看去,浑身绷紧,心惊肉跳。她等了大概有一刻钟,却仍不见“齐大哥”回来,而几根枯枝眼看将要燃尽,陈兰桡按捺不住,便站起身来,一手握着腰间佩刀,一手拎着弓箭,壮着胆子来到洞口。

她踮起脚尖张望了会儿,并不见那人回来,只有两匹马儿挨在一起,时而尥尥蹶子,喷出响鼻。

山洞内的火光也逐渐要熄灭,陈兰桡正欲叫上两声,忽然间一阵山风吹来,隐隐地仿佛有兵器交击的声响。

陈兰桡一惊,心道:“难道是齐大哥出事了?”她头一个念头,就是白日拦路的那些山贼又出现了,当下顾不上迟疑,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陈兰桡循声而去,借着清浅月色,果真看到在旁边山凹中有三个人斗在一起,陈兰桡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齐大哥,而跟他相斗的那人,使一条如同灵蛇般的软剑,月光下寒光闪闪,陈兰桡一怔,认出此人正是樊淮。

此刻齐大哥招数一变,身形矫健如同虎豹腾空,将樊淮身边夹攻那人一掌劈开,以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将对方的长刀取来,继而攻向樊淮,刀光似电闪雷鸣,跟樊淮的软剑交撞,发出刺耳声响,而两把兵器相碰瞬间,樊淮的软剑应声断成两截!

陈兰桡惊得汗毛倒竖,想不到这“齐大哥”武功如此厉害,见他破了樊淮软剑后又得理不饶人般加紧攻势,而樊淮情况危殆,陈兰桡加快脚步,大声叫道:“手下留情!”

齐大哥明明听见,却置若罔闻,樊淮迅速后退,白发被削去一大片,陈兰桡见情形危急,急忙张弓搭箭,向着齐大哥身前射去,意在制止他。

利箭破空,自两人中间穿过,齐大哥刹住脚步,猛然回头。

陈兰桡顾不上他不悦,忙跳上前:“齐大哥,不要为难樊伯伯!”

樊淮得了这个空闲,才喘息两口,听陈兰桡叫“齐大哥”,便抬头,目光中惊疑不定,道:“公主你叫他……”

齐大哥喝道:“住口!”

陈兰桡忙道:“樊伯伯,这位齐大哥不是坏人,是他之前从山贼手中救了我,齐大哥,樊伯伯曾教我剑招,算是我半个师父,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吧?”

齐大哥冷然不语。樊淮看看陈兰桡,又看看“齐大哥”,忽然冷笑两声:“好、好……”

陈兰桡听他语气冷峭,还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便道:“樊伯伯,你做什么来到这里,难道是来追我了吗?是神光哥哥叫你这么做的?樊伯伯,你还是回去吧,我是不会回云郡了,如果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我在信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神光哥哥看过了吗?”

樊淮深吸一口气,才道:“武魏攻城了,少主一时没有来得及看。只命我先来追公主回去。”

陈兰桡叹了口气:“唉,樊伯伯,让你劳累了……你别怪我,只不过,人各有命,你还是回去吧。”她说着,举起手来,向着樊淮郑重行了一礼。

樊淮看看她,又看向旁边冷然不语的男子。终于道:“公主,你单身独行,毫无江湖经验,可要留神那些藏头露尾之徒居心叵测。”

齐大哥冷哼了声,却没有开口。陈兰桡听出樊淮像是意有所指,却道:“下了山我就回庆城了。谢谢樊伯伯,我会加倍留神的,劳烦你回去跟神光哥哥说我已顺利回到庆城,免得他担忧。”

樊淮重重叹了声:“好,山不转水转,日后自有相逢。公主,这位……告辞!”他说完之后,搀起旁边的同伴,两人转身离开,身影逐渐消失夜色之中。

陈兰桡一直目送两人身影消失,才幽幽叹了口气。却听“齐大哥”道:“你还舍不得他们吗,为何不随他们一块儿回去?”陈兰桡听他语气古怪,便回头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齐大哥愣了愣,却不再吭声。只走到旁边,弯腰抱起一堆枯木枝。

陈兰桡见他沉默而行,只好跟上,一前一后回到山洞,又生了火,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陈兰桡心里闷闷,便往石壁边儿靠了靠,抱着弓箭假寐。

正似睡非睡,忽然听到外头一声巨响,似地动山摇,头顶有些碎石簌簌落下,陈兰桡大叫一声,魂飞魄散,旁边齐大哥却迅速闪身过来,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把她的头压低,自己弓起身子,将她牢牢护住。

巨响声连绵不断,头顶的碎石也落个不停,过了会儿,那天地摇动之势才停了,陈兰桡察觉那抱着自己的双臂松开,她抬起头来,看向齐大哥。

齐大哥淡淡道:“还好,不是地震。”陈兰桡松了口气:“这是什么声音,这样吓人……”忽然想到他方才奋不顾身地过来,将她护住的模样,不由有些发怔。

齐大哥皱眉想了会儿,有些心神不宁,起身走出山洞。

陈兰桡忙跟上,出了洞口,一抬头,猛然惊住,“啊”地叫了出声,却见在麓山的左手侧远处平原之上,有一处火光连绵,而就算是在夜晚,也能看到有极浓的烟气直冲上天,就像是平地而生的大片阴云,冲天而起,壮观又可怖。

陈兰桡呆住:“这是什么?”这有火光的地方,并非庆城,看来却像是靠近云郡……她的心忽然狂跳,有点不安:“难道是神光哥哥出事了?”

却听齐大哥沉沉道:“正好相反。是你神光哥哥做了好事。”陈兰桡发呆:“你说什么?”齐大哥道:“起火的地方是武魏进攻云郡的兵马,方才那巨响,大概是神威大炮的火药被炸了。”

陈兰桡兀自不信:“什么?你……你怎么知道?”齐大哥扫她一眼,慢慢地叹了口气。

当夜,两人便在山洞中歇了一晚上。外头山风呼啸,或许还有战事激烈,人人自危,但是在这狭窄的山洞里,却暖意融融,安稳如世外桃源。

陈兰桡放松下来,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见对面的齐大哥仍是端坐着,似在拨火,通红的火光烤着他的脸,却见鬓若刀裁,长眉微蹙,竟是燕归的容貌……陈兰桡半梦半醒里,心想:“为什么我会看见那个坏蛋?齐大哥明明人很好,武功又高……樊伯伯都不是他的对手,也不知他说武魏的火药被炸是真是假……咦,他这么厉害,怎么他的妻子居然要跟人私奔?”天马行空般胡思乱想了会儿,困意袭来,便又合眼睡去。

第41章

次日动身,天还是蓝黑色,陈兰桡听到轻微的沙沙声,陡然醒来,见旁边齐大哥正用砂石把地上的灰烬掩埋了,见她睁眼,便道:“走吧。”

陈兰桡打起精神,随着出了山洞,信口问道:“为什么要把剩下的火堆埋起来?”齐大哥道:“若是风吹得大,卷出一点火星,又无人理会,恐会引发山火。”陈兰桡肃然起敬:“齐大哥,你真是心细如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又想起昨晚半梦半醒里见他拨火,便又问:“难道你昨天晚上守了一夜?”不然的话火堆早就熄灭了,而且她睡着了居然没有觉察出冷。

齐大哥淡淡道:“怎么了。”陈兰桡大为感动:“齐大哥,你真是个大好人。”齐大哥转回头去看向山下:“是吗,我不信。”陈兰桡奇道:“你为何不信?”齐大哥道:“因为女子的话是最不能相信的,她们前一刻说你是好人,后一刻也许就会捅你一刀。”

陈兰桡大为愕然,旋即心中一动,便猜他是在因他妻子的事而感慨,当下安抚道:“我不会是那样的人,齐大哥你放心吧。”齐大哥哼了声:“真的吗?我现在对你有用,所以你觉得我好,等对你没用了,你就弃之如敝履。”

陈兰桡心道:“这个可怜的人,也不知他妻子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竟然让他失望如此。”便温声道:“齐大哥,你还在想着你的妻子吗?唉,你这样好,何愁没有良配?假如她还是不肯回心转意,我给你找个美貌又善良的女子好不好?”

齐大哥厉声道:“不,我就要她!”陈兰桡吓了一跳,觉得感情之事真是无法理喻,自己的好心也当做驴肝肺,小声道:“好吧……我不说了。”

两人沿路往下而行,看清了路,走的也快了不少,不多时已经到了山脚下。陈兰桡忍不住欢呼一声。

两人翻身上马,并辔而行,往庆城飞驰。大约一个半时辰,就见到清晰的城门。庆城虽归降武魏,但城内百姓可以自行出入,因此城门是大开的,只不过驻守重兵检查来往人众罢了。陈兰桡跟齐大哥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便喝令止步。

陈兰桡并无任何凭证,那些士兵见她美貌,便嘻嘻哈哈,胡说八道。陈兰桡人在马上,见他们举止轻浮,便喝道:“我是陈国公主陈兰桡,这位是我的同伴,快点放行!”

士兵们闻言,尽数惊愕,却有那色胆包天的,说道:“陈国公主不是被师神光救走了么?怎么又会回来,你说是就是了?给我们搜一搜才好。”说着便上前来,手探向陈兰桡的腿。

陈兰桡才要踹他,那士兵却惨叫了声,自行向后跌了出去!其他士兵们见状,齐刷刷围了过来,就要动手。

陈兰桡眼力虽不错,却也只看清大概,方才动手的,是她旁边的齐大哥。她感激这位救命恩人,正想不论如何也要保住他,齐大哥却打马到她身前,对那些士兵道:“你们看这是什么。”手底一翻,亮出一物。

陈兰桡在他身后,自看不到是什么。却见一名统领上前一看,顿时色变,齐大哥喝道:“还不都让开!”那统领有些发抖,扭头喝道:“快闪开,快闪开!”

几十名士兵统统噤若寒蝉,纷纷退开。齐大哥打马往前,陈兰桡呆了呆,便跟随其后。两人畅通无阻地入了城门。

陈兰桡打马上前,问道:“齐大哥,你拿的什么他们都退了?”齐大哥道:“哦……是我师门的令牌。”陈兰桡惊诧道:“什么令牌这么厉害,可以号令武魏的士兵?”齐大哥淡淡道:“你可听说过狂刀门么。”

陈兰桡自然知道,狂刀门是北方有名的门派,可谓是北方的第一大帮会,门主效忠武魏皇朝,门生里许多出类拔萃的,甚至都在朝中当政,可谓权势极大,若齐大哥所持的是狂刀门的令牌,的确能吓退武魏士兵。

陈兰桡惊问:“你真的是魏国人?”但是一想,他的武功如此高明,若说出身狂刀门,自然可以解释。

齐大哥不回答,只问道:“怎么,你要因此而敌视我吗?”陈兰桡心中一阵犹豫,之前在麓山的时候,她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齐大哥并未直接回答,可如果那时候他说自己是魏国人,大概陈兰桡就不会对他言听计从了。

可一路走来到进城,这人的所作所为,堪称君子之风,却挑不出什么不好……陈兰桡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当然不会,你是好人……嗯,魏国也有好人的。”

两人顺着长街而行,不多时到了宫门,齐大哥道:“我不能进去啦,你请吧。”陈兰桡问道:“你要去找你妻子吗?”齐大哥复又沉默,他的斗笠压得低低的,但陈兰桡仍察觉他在看着自己。

宫门口的士兵见状,已经跑了过来。陈兰桡回头看看,终于说道:“若是以前,我定要相请齐大哥,但此刻我也是武魏的阶下囚……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会被连累。但是齐大哥你放心,我若是应付好了宫内的事,一定会出来找你,之前我说要帮你……也不会食言。”

齐大哥道:“你帮我什么?”陈兰桡道:“尽量让你妻子回心转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