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桡道:“你要杀我自管冲我来,只别波及无辜!”

皇后冷冷地看看她身后的王后和思奴,道:“你担心他们两个?放心,我会送他们跟你一块儿上路!”

福明在旁,忍不住泪落:“母后,你这样做,必然惹怒父皇,难道你不管女儿死活了吗?”

皇后看她一眼,道:“福明,你别怪母后,谁让你生为女子呢!你若是男儿,母后或许还有依仗……”

福明闻言大哭:“母后,你为何这样!”

陈兰桡愤然道:“昏聩偏狭!怪道太子琪竟是那副不堪模样!你同样不配为大魏皇后!”

皇后浑身一震,狞笑道:“是吗……如今我就送你去见琪儿,速速把她杀死!”

皇后统领后宫,所带之人也都是亲信,当下便将陈兰桡围在中央,陈兰桡环顾周围,若是她一个人,倒也无妨,但皇后摆明连王后跟思奴也不放过,又该当如何?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人淡淡说道:“内宫之中,竟敢妄动刀兵?都给我退下!”

福明公主闻声,面上掠过一丝惊喜之色,猛地转过身去看向来人。说也奇怪,原本听命于皇后的众侍卫听了这个声音,却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后退。

第67章

陈兰桡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但偏偏却让包括皇后在内的众人都为之色变。皇后回头看向门口:“连你也要跟本宫作对吗?”

那人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该知道的。”声音很轻很低,如同耳语般,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反像是温和的劝说。

皇后正欲再说,福明公主拉住皇后,低声道:“母后……东方门主来到,必然是父皇有旨,我们不如……”皇后叱道:“住口!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福明公主心下很是委屈,闭口不言。这会儿那来人已经走到殿门口,抬眸看向殿内,继而轻轻一挥手:“都下去吧。”那些原本收起武器站在原地的侍卫听了,即刻退得无影无踪。

陈兰桡已经听到福明公主对来人的称呼,当下便知道来人的身份,自然就是刀门的门主东方明。

陈兰桡早就听闻东方门主大名,却是头一次见到真人,却见这位声名赫赫的大人,长相却是十分的不起眼,约略三四十岁,中等身材,下颌上生着几寸胡须,一身黑色的统领制服,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就算他站在面前,陈兰桡也不会相信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刀门门主,大魏最精锐近卫的统帅。

皇后的人退了个一干二净,连原本跟随的宫女太监也都退了下去。皇后孑然而立,却并不畏惧,望着东方门主道:“果然是皇上让你来的吗?他是让你来对付我的?”

东方门主向着皇后微微倾身,如此便算是行过礼了,不疾不徐道:“正是领了皇上的旨意。皇上只是担心娘娘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所以让我来看看,如今平安无事,还请娘娘回宫吧。”

皇后冷笑道:“什么平安无事,无忌不是快给这些人害死了吗?你既然来了,还不把凶手拿下?”

东方门主道:“这件事我会查明后处置,娘娘不必担心。”

他的“处置”二字,微微有些重,给人一种语出必践的感觉。

皇后怒道:“本宫现在就要有结果,不仅是无忌的死,另外还有琪……”皇后还未说完,东方门主便道:“娘娘,恕我多言,娘娘一世贤德,人人称颂,跟皇上夫妻和睦恩爱,何苦竟连最后一刻也忍不得。”

皇后道:“你说什么!”东方门主道:“娘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您的族人着想。”皇后脸色一变:“你是在要挟本宫吗?”东方门主叹了声:“我只是为了娘娘着想,您该明白,有些话不能乱说,无凭无据,会天翻地覆不说,就连听了的人,也会丢了性命。”

皇后一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飞快走出殿门,往外一看,猛然倒退两步,“啊”地惊叫出声。福明公主忙扶住她:“母后,您……”忽觉前方有异,她抬头一看,正好看到身着玄衣的侍卫,拖着一名太监转过弯去,而方才跟随皇后的十几个宫女太监,已经全部消失无踪。

陈兰桡见状,也到殿门口看了眼,见外头空荡荡地,又看皇后跟福明公主的反应,心中猜到应该是东方门主叫手下杀人灭口了:大概就是怕他们把皇后的话传出去,将来若是有什么关于燕归跟太子琪之死有关的流言传出,对将为大魏新帝的燕归来说,可是一大隐患。

陈兰桡猜到这点,忙抽身回来,把霜影拉到身后。霜影懵懵懂懂,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只好退后数步。

皇后骇然,转头看向东方门主:“你、你把他们……”

东方门主默默道:“娘娘若还有体恤之心,就把这份心意放在自己族人身上吧,毕竟我也不愿意见到大魏内部相争血流成河的场景。”

皇后惊怒异常,颤声道:“难道、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东方门主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大魏太平长安,要太子……一统天下,实现他平生之志,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在所不惜。”

“一统天下……”皇后喃喃念着,忽然大笑起来。

福明公主不知如何是好,不由掉下泪来:“母后,咱们回去吧……”

皇后却猛地刹住笑声,回头直视陈兰桡,道:“你不要得意。”

陈兰桡微微蹙眉:“娘娘在说什么?”

皇后道:“只有我知道,他所谓的一统天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至于你,不过是另外一个柔妃罢了,而燕归那贱种,必然也会因你而伤,落得如他一样的境地……”

福明大骇:“母后!”

陈兰桡却仍是半知半解,淡淡道:“我不明白娘娘你在说什么,但我确定的是:我就是我,绝不是另外一个谁。”

皇后笑道:“你别得意,朱家的那个也不用得意,你们谁也逃不脱,都是一样的……今日我所受的折磨,将来你们必然也会百倍承受……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迈步往前而行。福明看了看那东方门主,他却一言不发,福明咬牙,跟着皇后离去。

陈兰桡站在原地,见东方门主未动,便道:“不知您可知不知道无忌如何了?”

东方门主抬眸,眸色仍是淡漠的:“小殿下还在太医院。”他的目光越过陈兰桡,看向她身后的王后,又扫一眼不远的霜影。

陈兰桡瞧着他的眼神,想起他方才对皇后说的那句“就算听到的人也会丢了性命”,心中一阵恶寒,脚步挪动,把王后挡了挡。

东方门主复看向陈兰桡:“公主不必徒劳,这人我得带走。”

陈兰桡一惊:“她就算有错,也是被人所逼,门主若是详查,便知道……”

东方门主望着她,忽地淡淡一笑。陈兰桡见他笑得意味深长,不由停口:“你笑什么?”

东方门主道:“陈国公主,这样心慈手软是不行的。”

陈兰桡一愣:“什么?”

东方门主垂眸:“这样的话,或许真的会应了皇后所言哦……不过……”

陈兰桡皱眉,眼前人影一花,冷风扑面,她惊骇之下,以为是东方门主对自己动手,正要反击,眼前人影已经不见!陈兰桡心知不好,刚转身,就见东方门主竟擒住了王后肩膀,一手从她怀中将思奴抢去抱在怀中。

陈兰桡拦截不及,也知道自己的武功跟人家相差甚远,便道:“你想干什么!”

东方门主道:“陈国公主,选一个吧。这两人之中,你要谁活。”

陈兰桡心头发冷:“你在胡说什么?”

东方门主冷笑:“公主你懂我的意思,何必多费唇舌。”

王后被他握着肩膀,半边身子已经僵了,无法动弹,只眼睁睁看着他怀中的思奴,道:“别伤害他!”

东方门主理也不理:“小公主,你还不选吗?我可要替你做主啦。”

陈兰桡怒道:“你不要乱来!这、这也是皇上的命令吗?我不相信!”

东方门主道:“皇上下旨,任何有份毒害无忌殿下的人,都不可饶恕,所以不管是谁经手,我一概可以立地诛杀。”

陈兰桡叫道:“主谋你也敢诛杀吗?”主谋自然就是皇后了,但方才他明明将皇后放走。

东方门主道:“这个就不用公主担忧了。”

刀门的门主只听命于皇帝,陈兰桡见势不妙,便道:“你且慢动手,我去求皇上,他一定会改变心意。”

东方门主笑道:“若是此刻太子燕归登基为帝,或许你还有成功的机会。何况,此刻你还替罪人求情,不怕自己也被连累其中吗!就算你不怕,那陈国呢?”

陈兰桡一震:“此事跟陈国无关!你心知肚明。”东方门主道:“但她是陈国的往后,对么?你该庆幸吾皇乃是明君,并未想过株连他人!”

两人对答之间,便听王后忽然道:“你放开我,让我抱着思奴。”

东方门主冷冷觑她,王后脸色雪白,道:“我知道必死,你当然不用怕我逃走。”

东方门主眉峰一动,将王后松开,他的内力极强,虽然只用两三分力道,却让王后半边身子僵硬无力,此刻一松手,王后失去凭依般,颓然即刻跌在地上。

她咬牙试图爬起,陈兰桡跑过来,将她扶住,王后抬头看她,额头尽是冷汗:“兰桡,是我对不起你。”

陈兰桡心酸之极:“说这些做什么?”把思奴从东方门主怀中接过来,递了过去。

王后小心抱过去,低头看着思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思奴好,可惜却一再地差点害了他。若不是你一路上照应,我真的无法可想,可是最后,我仍是犯了大错了。”

陈兰桡不语,心中默默盘算该如何料理此事才好。

王后叹道:“我曾经怨天怨地,怨恨当初不曾跟着逃离陈国,怨父王跟你哥哥没有能耐,甚至有时候会怨你……可到最后我发现,我最怨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嫂子……”陈兰桡呆呆看着她,觉得她现在说这些仿佛有些奇怪。

王后的泪掉下来,低头在思奴脸上亲了一下,道:“思奴饿了,我得给他喂一次奶。”她微微转身,把衣襟解开。

东方门主站在旁边看着王后的动作,忽然眼神一变,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复又平静。

陈兰桡趁着这个空隙,便转头对他说道:“可不可以让我先去见皇上?”

东方门主看看王后,又看看她:“哦?”

陈兰桡道:“我向你保证,皇上一定会答应我。”

东方门主沉默了会儿:“我相信公主一定有法子让皇上应允,但是……”他看向王后,缄默。

陈兰桡愣了愣,也转头看去,却见王后手一松,掌心有个玉白的小瓷瓶子滚落在地,撒出一点褐色液体。

陈兰桡一惊,扑上前去,却见王后嘴角渗出血迹:“这是、她给我的药……”

陈兰桡的泪猛地涌了出来:“嫂子!”

王后冲她一笑,把思奴颤颤抱起,放进她手中:“我知道你会替我照顾思奴,甚至,比我照顾的更好……我……早该放心了。”

陈兰桡单手抱住思奴,将王后扶住,哭道:“嫂子,你怎么这么傻!还有法子的……”

王后看她一眼,断断续续说道:“我不能……再拖累你……但我毕竟……还是陈国的王后,怎能……死在别人手中……”最后一眼,她又看向思奴,仿佛知道思奴会很安全,——这已经是她最后也是她唯一的心愿了,王后唇角微微挑起,是一抹逐渐凝滞的笑意。

陈兰桡痛不欲生,满心忧愤痛楚,几乎叫不出来,只有泪无法停歇。东方门主在旁看着,道:“不是每个错误都能原谅。这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方式。”

陈兰桡怒吼了声:“你滚!滚出去!”

东方门主垂眸,无声一叹,出门离去。殿内,陈兰桡失声痛哭。

第68章

过了清明,天气渐暖,北都的夜市也更加繁华热闹起来,店铺入夜开市,酒席弹唱,优伶豪客,呼朋唤友,无所不有,一直要闹到次日天放亮才消停,有些域外的客商前来,见识过夜市的包罗万象跟繁华之后,竟纷纷以“不夜城”相称。

陈兰桡初次见识,也着实是吃了一惊。陈国虽然也算是民风开明,但到了晚间,却仍是有宵禁的,过了子时就不许再随意上街,但子时之前,在庆城的滕王街上,也有夜市,当时陈兰桡性情顽皮,自然时常会溜出宫去玩耍,也极为喜欢滕王街的夜市,看到百姓们趁夜出游,喧哗而笑,十分自在的模样,她心中也是极为快活而安宁的。

但是见识过北都的夜市后,才恍然觉出大魏的确是个强盛难得的帝国,滕王街的夜市,几乎只有北都九坊之中的一角大小,至于街市上所出售的器物种种,更是难以比拟的,且并无宵禁。

陈兰桡也见过好多碧眼高鼻的域外之人,行走其间,如魏人一般悠闲自在,而当地人也见怪不怪似的,并不觉得惊奇,显然是习以为常。

自从无忌中毒,王后自尽后,距今已经一个多月,魏帝的情形日渐不妙,据说近来魏帝颇有退位为太上皇,让燕归继位的心意。

因魏帝册封燕归为太子,天下皆知,连域外的附属国也派了使臣前来恭贺。这两日,更听闻章国的二王子为使,来到了北都。

而王后之事,让陈兰桡十分抑郁,茶饭不思,人也消瘦许多,但毕竟还有思奴要照料,思奴年纪还小,并不知发生何事,陈兰桡便什么也不想,只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思奴身上。

燕归几次来探,她都闭门不见,幽居良久,更是思念故国。

陈源倒是有书信前来,嘘寒问暖,起初陈兰桡刚到,便也回过一封信,只报平安,让陈源跟陈王放心而已。

后来陈源大概是因听闻了陈兰桡被封太子良娣,又发了一封信来问究竟,他深知陈兰桡的性子,担心陈兰桡因此不快,或者受了委屈之类。

陈兰桡本想给他回信,可是一想到王后之时,总是难以下笔,独对白纸良久,满纸都只是泪水而已。

陈兰桡本是个欢快活泼的性子,所以当初就算在庆城宫内,也千方百计要溜出去四处游荡,如今让她孤孤单单地幽居在大内深宫,活生生闷出病来,近来好不容易病好,无意中看到魏帝给的那枚令牌,才起了出宫走走的意思。

当初魏帝给她这令牌的时候,陈兰桡并不知道皇帝的用意,其实也并不全信凭这令牌可以任意出入宫廷,不料拿来一试,宫内的侍卫尽数让路,无有敢拦阻者,也正是因此,陈兰桡无意中出来一看,才觉得眼前似豁然开朗,恍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世间原来竟还有如此繁华安宁的地方。

青牛在旁说道:“公主,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要吃荤吃素,吃甜吃咸,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树上长的,我青牛是最清楚不过的。”

陈兰桡第一次出宫,就是青牛死皮赖脸跟着,她也知晓燕归是清楚她的行踪的,加之青牛其实也并不讨厌,而且她也的确不熟悉北都的路径,所以也就默许了。

若是在庆城,陈兰桡早就迫不及待要各样都试一试,但此刻人在异国他乡,又觉得前路渺茫,因此竟没有任何吃喝玩乐的兴致,只是信步而行罢了。

青牛见她仍是不搭理,暗暗觉得遗憾,又不敢离开陈兰桡身边,于是疾步跟上,只在她站定脚看光景的时候,他才忙着从路边买点东西,用纸包包了起来提好。

陈兰桡在各条街上走来走去,有些累了,青牛见她脚步放慢,便道:“公主,我们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见路边摊摆着凳子,便拉过来让陈兰桡先坐。

陈兰桡道:“太子会安排人照顾思奴吗?”青牛道:“这是自然了,除了你们带来的那个乳娘,殿下又特意拨了个两个可靠的乳娘过去帮着照料呢。”陈兰桡道:“他可真是心细如发。”青牛道:“那还不是为了你。”

陈兰桡回头看他,青牛忙捂住嘴:“算啦,我又多嘴了,我不说了就是了。公主,你尝尝这个香糖果子,可好吃了。”

陈兰桡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转身的功夫,忽然看到前方灯光之下,有一道影子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闪过。

陈兰桡一惊,猛地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那人影离开的方向,只是一瞬的功夫,便迈步追了过去。

青牛还以为她要坐了休息,正在瞪大眼睛看店家做的是什么好吃的,见旗头挑着一个“徐”字,又闻到风中飘着奇异的香,便笑道:“公主,这里该就是有名的羹茶徐家,他们家做的三脆羹是最好的……”

一转头的功夫,忽然眼前已经没了陈兰桡的影子,吓得青牛跳了起来,差点把手中的东西扔了。

路上以及身旁依旧是人来人往,青牛跳起来,也找不到陈兰桡,急得将要哭出来。

陈兰桡循着那道身影追去,就算在千万人之中,那道身影也如此卓尔不群,而她只一眼,就看出那道背影很像是师神光。但那人影就如同海中一朵浪花,转身之后,就没入人潮中。

自云郡一别,世事忙忙,昔日形影不离,格外亲密的两个人天各一方,日渐生疏,而此时此刻,陈兰桡极想见到的人,就是师神光。

她匆匆地追了半条街,却始终不见她盼望的那个人,此处已经出了小食的街区,反是些贩卖古玩珠宝,名人书画的地方,花灯打的极为漂亮,而此处的游人也比小食区的要少,陈兰桡站在街心,孑然而立,欲哭无泪,喃喃道:“神光哥哥,神光哥哥。”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渴望见到师神光,但这俨然已经非一种男女之情,却更类似渴盼亲人一般。

而就在前方不远的一所书画斋旁,灯影下,有道人影悄然而立,也正看着她,明亮的双眸中微微暗涌,良久,他终于迈步往前。

陈兰桡仓皇四顾,右边的眼睛中一滴泪涌了出来,她伸出手去擦掉,与此同时,有一只手在她肩头轻轻按落。

陈兰桡惊喜交加,猛然回过身来仰头看去,当看到那人的容颜之时,满眼的惊喜之色却如同漫天烟花纷纷凋谢一般。

陈兰桡愕然看着眼前之人:“是你?”心中忽然非常之痛,或许是因为一起一落,失望显得格外鲜明。

燕归静静地垂眸,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是我,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陈兰桡转开头去:“不管是谁,总不会是你。”她迈步要走,却给燕归拦住,他把她拽到自己怀中,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上她的唇。

就在这一刻,那书画斋花灯下的人影微微一震,眼中如星的光芒带了几分寒意,双手握在腰间,顷刻,这人脚步一动,却是后退往后,悄然无声地消失无踪。

耳中的喧嚣声尽数退却,却又卷土重来,陈兰桡挣动双臂:“燕归!这是在大街上,你堂堂的大魏太子殿下可别做出有失颜面之事!”

燕归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忽然说道:“你可知道,现在宫门已经关了?”

陈兰桡一惊,脱口道:“那思奴……”

燕归道:“你所想的只有那个小孩子吗?这个你放心,我早安排了人照料他。”

陈兰桡松了口气,低头嘴唇一动,喃喃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燕归听她又是一声“太子殿下”,便道:“不过一个月而已,就跟我这样生分了么?”

陈兰桡黯然摇了摇头:“我该走啦。”她迈步而行,燕归转身跟上,道:“你去哪里?”陈兰桡放眼看向前去,见灯光灿烂,人人喜笑颜开,美不胜收,乐不可言,却反更衬出她心中悲苦难解,便道:“是啊,我能去哪里?”

燕归见她面上浮出一丝悒郁之色,又见她近来清减的脸容,手一抄,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温声说道:“跟我走就是了。”

陈兰桡竟没回过神来,呆呆随他走了几步,才察觉不妥:“你带我去哪里?”燕归道:“当然是去我的府中。”这个答案却并不叫人意外,陈兰桡用力摇头:“我不去!”

在册封朱丹梓为太子妃之时,朱家便同皇家行了大婚之礼,还好所有物品早已经准备妥当,只不过先前是为太子琪而准备的,如今新郎官换了人罢了。

而陈兰桡虽已被册封,但因王后出事……她趁机求了魏帝,仍许她留在宫中,一来过了忌日之期,二来便于照顾思奴。因她苦求,魏帝倒也准了。

此刻听燕归说要带她去府内,陈兰桡当然一听就如同要入虎穴狼群一样,虽然早就说服自己认命,但若真的要跟人同居屋檐之下,分享同一个男人,却叫她仍是无法面对。

燕归怔怔地看着她,道:“你是怪我娶了她,还是怪我在无忌之事上没有帮你?”

陈兰桡心头酸痛:“我并没这么说,何况……不管是哪一件,你也的确无所选择。”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道:“燕归,这里客栈极多,我虽不能回宫,找个客栈歇息便是了,你……还是回去吧。”

燕归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迁到太子府了,我们不去那里,就去我昔日的旧宅好么?”

陈兰桡抬头看他,燕归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不会害你,怎么竟然这么怕我了?”

陈兰桡伸出手指,擦擦眼窝里不由冒出的泪,道:“我没有怕过谁。”燕归握紧她的手:“那么今晚就歇在我的旧宅中吧,你可知道……我自来就有个愿望,有朝一日,想带你到我那又小又旧的宅子中看看。”

陈兰桡觉得匪夷所思:“这算是什么愿望?”

燕归牵着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梦寐以求。”

燕归领着陈兰桡出了热闹的夜市,外面街头上,青牛跟几个侍从站着等候,见燕归走了出来,青牛还想埋怨陈兰桡几句,见燕归牢牢牵着她的手,爱顾之意,不用分说,他便只好撅嘴不言,侍从牵马上前伺候。

燕归翻身上马,握着陈兰桡的手向她一点头,陈兰桡便也脚踩马镫,他将她抱在胸前,打马往前而行,过不多时,就到了宅邸。

陈兰桡瞧见那个狭窄的门首,才信了燕归方才说的“又小又旧”是何意。回头看他一眼,想到之前说他在北都很受排挤,可见情形非虚不说,反而可能变本加厉。

两人下马,燕归握着她的手进了门,入堂安置,仆人很快奉了些热热的汤饭上来,虽不丰盛,却也都是时新菜色,色香味俱全。

燕归劝道:“走了半夜你必然饿了,好歹吃两口。”陈兰桡略有些饥饿,便道:“多谢。”打起精神吃了起来,燕归便从旁相陪。

陈兰桡吃了会儿,便放了筷子,仍打量周遭,见这屋子当然比不得宫内气派,倒像是个四品以下官员的住宅。陈兰桡左右看看,心中感慨。

仆人又来禀报沐浴之物备齐,燕归就看陈兰桡,陈兰桡对上他的眼神,便垂眸道:“如此劳烦了。”好歹这一次没有再加“太子殿下”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