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原本去找青牛,让他去寻他哥哥前来,不料紫鹿不肯来见,反对青牛说:“你去转告——我们刀门只听皇上调命,不知姑娘何人。”青牛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却不敢直接对紫姬这么说,就吞吞吐吐说紫鹿忙着呢。

紫姬见状,便道:“叫你做这么点儿事也不成,只被你哥哥压制,以后霜影跟着你,该如何是好!”

青牛不服:“你叫他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吩咐我做不也是一样的?”

紫姬冷笑道:“你?你会使刀用剑吗?”

青牛咽了口唾沫:“你别欺负人!”

紫姬见他脸儿涨得通红,倒是也不忍再说他,便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只能另寻他法儿了……你替我传个信如何?”

青牛才缓过劲来,挺胸说道:“这有何不可?你快说,要传给何人?天王老子我也寻得去。”

紫姬笑道:“不是天王老子,这人你也是见过的……就是上回在酒楼上遇见的范大成。”

青牛歪头看她:“找他又做什么?我并不喜欢他。”

紫姬道:“谁让你喜欢他了,你只要去找他,对他说一声:公主有要事相商,叫他赶紧进宫一趟……就行了。”青牛一肚子疑问,被紫姬瞪着,又不敢问,就只好速速去了。

紫姬目送青牛离去,正欲回去回禀陈兰桡,却见迎面一人缓步来到,眼神很是不善地盯着她,冷笑道:“姑娘真好手段,使唤不动我,就去使唤我弟弟了。”

紫姬笑道:“大人何出此言呢,我瞧着令弟倒是比你好些,他巴不得叫我多使唤两次呢。”

紫鹿面罩寒霜:“你别太放肆了!你办这事,十分凶险,若是他有半分损伤,我饶不了你!”

紫姬娇声说道:“我也知道大人你有七窍玲珑心,何况疼爱兄弟心切,是绝不会叫他冒险的。”

紫姬猜到紫鹿虽碍于刀门,不肯出手相助,但是是绝不会坐视看青牛冒险,所以必然暗中安排人保护青牛,所以才有恃无恐。

紫姬说着,笑吟吟地往前欲走,不妨紫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我上回警告过你,别仗着有几分聪明,就来胡为,我若杀你,皇上可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紫姬手腕虽剧痛,面上仍笑盈盈地:“你舍得杀我,那就动手好了……以你的性子,要一个人的性命之前还会先警告一番,可是稀奇的很呢。”

紫鹿这人性子深沉,若是想杀一个人,多半是一声不响地就会出手,这样一再警告,却有些虚张声势之嫌疑,紫姬跟他是一路的人,所以很是清楚他的行事风格。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其冷如冰,一个其热如火,目光交错,明明都懂得对方是什么人,这种心情可是难以言喻。

此刻,正好底下巡逻士兵经过,紫鹿蓦地松手,紫姬后退一步,向着紫鹿行了个礼:“大人。”

紫鹿淡淡扫她一眼,冷冷一哼,紫姬嫣然一笑,摇曳生姿地迈步去了,一直到了拐弯,才猛地站住脚,额头冷汗刷地冒了出来,紫姬握着剧痛的右手腕,叫苦连天,低低啐道:“这该死的果然好狠,差点捏断我的手。”

第85章

且说青牛一贯被紫姬小瞧,今番得了应用,便蹦蹦跳跳地去寻范大成,他也全无掩饰,到了范府,便自报了身份,叫人速传。

范府门人见他趾高气扬,不敢怠慢,忙进内报说宫内有人来到,范大成不知所以,出来见是青牛,果然毕恭毕敬,青牛只说:“贵妃娘娘叫你入宫进见,有要事相商。”

这来传信的若不是青牛,范大成怕也是不会轻易入宫的,近来魏国那些老臣行动频频,对他大不善,也已经有几名范派的官员遇刺,因此范大成出入都要格外小心。

此刻见青牛前来,又是传兰桡的命令,范大成情知有事,便忙叫了几名顶用的家人,一并火速入宫。

范大成匆匆往内而行,却还没有到贵妃的寝殿,就被一众侍卫拦下喝问,却并不是例行公事,而是有意拦阻。

范大成因知道宫内必然出事了,所以陈兰桡才特意遣青牛来叫,故而也不肯就此离开,那些侍卫见状,便很有动武之意,多亏青牛在场,仗着是燕归身边的人,把他们骂了一顿,但这些侍卫虽不敢十分为难他,却仍是不退。

正在两下对峙之中,却见贵妃身边的一名婢女领着几个太监宫女过来,青牛见了,便跳上前,道:“蓉蓉姐姐,你怎么出来了?我把人叫来了,奈何这些混账居然不肯放行。”

紫姬便笑道:“他们都是宫内当差的,也是奉命行事,不要为难他们。”

青牛睁大眼睛,范大成在旁相看,不知陈兰桡究竟是弄什么玄虚,紫姬向着青牛一眨眼,仍是笑吟吟道:“既然不许进见,那就请范大人回去吧,有劳改日再来就是了,你们随着奉行送范大人出去吧。”紫姬轻描淡写地向着身边两名小太监吩咐,那两名太监垂着手低着头,便走了过来。

青牛满心莫名,以他脾气本是想问的,却分明看见了紫姬那个眼神,就窝着心头疑问,顺势道:“这样啊,哼,那也罢了……”说着,就又瞪了几眼那些侍卫,喝道:“你们这些人十分放肆,我怕你们对范大人无礼,少不得我送他出去了,你们该放心散了吧?”

青牛就转过身道:“范大人,真是有劳你白走一趟了……请吧?”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摇大摆往外走去。

紫姬身边那两名小太监默默地也走过来,就跟在青牛身后。

范大成没奈何,又看一眼紫姬,紫姬笑而不语,那些侍卫却仍是虎视眈眈地,范大成略一思量,便举步跟着青牛往外去了。

青牛同那两名小太监送了范大成一直到了宫门口,左右没有闲人,青牛才道:“咦,也不知道公主是在做什么。”

范大成没有做声,眼睛却瞟着青牛身边那名小太监,两道眉毛也慢慢地皱了起来。

青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两名太监自领了吩咐,一直十分乖巧地垂头低眉,青牛也没怎么注意,此番凝神一看,将范大成打量的那个浑身上下扫视了一番,又细看“他”的脸,这才浑身巨震,差点叫出声来。

那“小太监”飞快抬头,匆匆看一眼青牛,又极快地迈步走到了范大成身旁,低低道:“我有公主口信给大人。”

范大成心中暗暗叫苦,待要计较,却见远处又有侍卫巡逻过来,“小太监”见他沉吟不动,又道:“公主说了,大人若行方便,公主便会助大人解除那两件忧心之事。”

范大成一惊,双眼微微眯起,继而把心一横,转身道:“回府。”迈步往外而去,那小太监紧紧跟随,范大成的侍卫们将两人接了,围在中央,簇拥着离去。

青牛在后面眼睁睁看着,想叫住,却又不敢,一直目送他们出了宫门,才磨牙咬舌地转身,一溜小跑地往回去了。

青牛满心疑惑,便直奔回宫,不料还没到殿门口,就见几道有些眼熟的人影站在门边上,青牛睁大眼睛细看了会儿,认得是皇后宫内的人,青牛心知有异,急忙停住步子,藏在柱子后面偷偷往那边儿看,心里想:“公主到底在做什么?怎么皇后又来了……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正在胡思乱想,满心发痒的时候,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你在嘀咕什么?”

青牛浑然不觉有人靠近,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忙回头,见是紫鹿,才松了口气:“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听到?”

紫鹿道:“若让你听到,我还能不能在宫内行走了?也是你看的太入神了,这会儿就算是别的什么人,也是随便都可以靠近你身边儿的……你是在看什么?”

青牛很是忐忑,又不知道紫鹿是不是知道此中的内情,怕贸然问了他,反而会透露了陈兰桡的机密,便忍住那心里疑惑,道:“我……我看皇后娘娘在……”

紫鹿哼哼冷笑了几声,道:“皇上没有叫你随驾而去,是为了照顾你的意思,你可别不懂皇上的恩典之意,在宫内四处乱跑,反把自己置入更危险的境地。”

青牛一听这话,仿佛紫鹿是知道些什么的,又联系先前求他帮忙他是那样“绝情”,便拉拉他的袖子,求着问道:“哥哥,你可知道宫内出什么事了么?告诉我一声儿?”

紫鹿笑道:“怎么,又开始想乱打听了?上回不是告诉你,越是知道的少,越是安全些?”

青牛叫苦道:“可是你们一个个都知道了,独我不知道,我急得慌。哥哥你这般说,莫非真的出大事了?”青牛仍是不敢直接把先前自己所见说出来,就眼巴巴看着紫鹿。

紫鹿打量着他神色,摇了摇头,叹道:“唉,你倒是对陈国公主忠心的很呀,宫内出的事儿,你不是见到了么?”

青牛瞪大眼睛:“难道刚才哥哥也看到了?”

紫鹿瞪他一眼,转身就走,青牛忙跟上,确认左右无人,才用极低的声音说:“哥哥你到底看到了没有?难道……难道先前蓉蓉叫我去求你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所以才拒绝的?”

“我又不是神仙,怎会未卜先知,只不过我知道,但凡跟那女人有关系的,便不是好事罢了。”

“那、那……”青牛满心慌乱,只好没头苍蝇似的跟着。

紫鹿转过角落,天风浩荡,吹得天边云朵变幻,紫鹿叹了口气,道:“都跟你说了,有些事,不知道的最好别问,就算是不小心看到了听到了,也要装作没看见没听到的……如今,天下不太平,这宫内恐怕更是要不太平了。”

青牛呆呆地听着,紫鹿抬手在栏杆上轻轻拍了拍,忽然回头道:“阿牛,哥哥想让你先回咱们家里去……过了这段儿,起码等皇上回宫后再回来,好不好?”

青牛正在浮想联翩地猜测宫内要出何事,乍然听了紫鹿这句,顿时惊跳起来:“什么?不行!”

这个答案却在紫鹿意料之中,紫鹿皱眉道:“你是舍不得那个丫头吗?”

青牛张了张口,道:“当然不仅是舍不得霜影,我也舍不得哥哥呀,我、我才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紫鹿无声又叹:“傻孩子,哥哥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全然不知现在的情形何其复杂,比如之前你出宫去找范大成,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一路跟着你?”

青牛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什么?”

紫鹿道:“那个霜影,倒是无害的,但是她的主子……自此之后,势必跟皇后不能安宁相处了,似你跟霜影这种,夹杂其中,只怕就算是送了性命都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青牛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心惊肉跳,勉强说:“哥哥,不至于会这样吧?好端端地……说的这样狠……”

紫鹿冷笑道:“如今连堂堂地大魏公主都要假扮小太监偷偷地逃出宫去,你说呢?”

青牛耳旁如过一声响雷,听了这句,才确信紫鹿是知道了,方才他浑然不觉地带着两个小太监送范大成,在宫门口才发觉其中一个小太监并不是真的太监,而是乔装打扮了的福安公主。所以才急不可待地跑回来,想问问陈兰桡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听了紫鹿的话,想到皇后此刻又偏在,青牛便明白,今日这番闹腾多半是跟皇后有关了。

紫鹿见他脸色发白,却又有些不忍,抬手在他肩头一搭,道:“不过也不用怕,有哥哥在呢。只是毕竟远离了这里才安稳……”

青牛呆了会儿,才结结巴巴,问道:“哥哥,你总是担心我,那、你呢?”

紫鹿听他竟担心起自己来,意外之余,心中微微温暖,便向青牛一笑,温声道:“先前在庆城的时候……那样艰难都过来了,还怕什么?哥哥是什么也不怕的,只是最担心你。”

青牛抱住他的左臂:“我知道我没有哥哥这样能干,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紫鹿有些无奈,低头看青牛,心想:“似你这般,未尝不是福气,我倒是绝不想你是个擅长心机谋算的人,宁肯你是现在这样反而好。”

青牛虽单纯,但燕归从未嫌他,自始至终,对他态度如一,十分器重,这次御驾亲征,因知道争战中刀枪无眼,而青牛又不懂武功,所以特意叫他留在北都,另外也为了叫他照应陈兰桡,而对燕归而言,陈兰桡自是他最珍视之人,肯叫青牛伴随,自然又是信任青牛之意。

何况……紫鹿笑着看看青牛:不管如何,还有他在呢……

兄弟两人说了会儿,紫鹿便才放了青牛离开,青牛往回走,远远看到殿外那些皇后的人都不见了,知道皇后已经走了,便才放心大胆地跑了过去。

殿内紫姬跟霜影都在,陈兰桡坐在桌边上,似在出神,青牛跑进去,不敢直问她,就问紫姬:“你之前怎么……”

紫姬不等他说完,就道:“你哥哥没跟你说吗?”

青牛呆若木鸡:“咦,你又知道我见过哥哥了?”

紫姬笑道:“我只是想按理说你早该回来了,这会儿才回来,定然是给什么要紧的人绊住了。”

青牛的嘴才慢慢合上,紫姬故意问道:“你哥哥是不是训你来着?”

青牛就问:“他训我做什么?”

紫姬道:“大概应该是让你别离我们太近罢了。”

青牛想到紫鹿让自己离开的事,无端有些心虚,便道:“别、别胡说,没有的事。”

紫姬见状,便挑了挑眉。连霜影也看出几分,悄然蹭过来,低声问:“真的训你来吗?”

青牛不想对霜影扯谎,就灰溜溜地低头,却仍然辩解说:“不是训,哥哥就是有些担心我……还说要送我先回老家去什么的,但是我不答应,哥哥也就没有在说什么。”

陈兰桡一直都没有做声,听到这里,才慢慢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青牛跟霜影齐齐叫起来:“什么?”

陈兰桡转头看向两人,道:“这宫内很不太平起来,以后怕会更甚,如果你哥哥有这样万全之计,把你们送出宫里,倒也是好的。”

青牛还没说话,霜影先叫起来,她自小是跟着陈兰桡的,哪里能听此话。陈兰桡道:“不是不要你,只是先过过现在这段时日罢了,等风头过了,再叫你们回来就是了。”

青牛一听,好似跟紫鹿说的一样,又听陈兰桡的意思,是送两个人一块儿走,心里有些感动,竟挺了挺胸膛,道:“公主你放心吧,我们以后都会小心行事的,不会给你添乱,但是就别送我们走啦,皇上临行前还叮嘱过我,叫我无论如何都要照应好了公主,此刻宫内事多,我怎么能先跑了呢?”

陈兰桡听了,微微动容,一时想到燕归临行时候那情形,眼睛便有些酸涩难言,心神恍惚里,竟没有做声。

青牛才问道:“对了,先前为什么叫我传了范大人来,又没见他的面儿就走了,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在这儿?她又怎么来了?”

紫姬便笑:“送你走才是好的,如今却叫你在这儿跟连珠炮似的问。”

青牛也知道她是开玩笑,便笑起来,霜影道:“还说呢,刚听人说你带着范大人进宫来了,皇后娘娘就先一步来了,竟像是故意的。”

原来他们四个里头,只有紫姬是知道内情的,连霜影也是莫名。

皇后这一番来,自是故意的,因知道福安径直来找陈兰桡,竟一步也不离开这殿内,暗中找不到机会下手。

另一方面虽也知道青牛出外多半于此有关,但直到青牛请了范大成来,才觉出陈兰桡仿佛要走一步惊棋。

皇后再无犹豫,就亲自来到,不料陈兰桡早也料到她必然有所动作,就先一步叫福安乔装改扮了,让紫姬领着出外,借着送范大成之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范大成在护卫们重重保护中,带着福安离开皇宫之时,两人兀自在殿内虚与委蛇,皇后本是想来拦住陈兰桡的,不料却反而被她绊住了。

两人闲聊了一刻钟,朱丹梓按捺不住,终于才问道:“之前听人说福安慌里慌张地跑来此处,不知可见了妹妹,所为何事?”

陈兰桡道:“说来也是奇怪,先前福安公主确是来过的,一见我就哭哭啼啼,我问她是怎么了,她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我一再相问,她才终于说什么去采花,受了惊吓……我猜大约是暑热蒸腾,御花园中有些蛇虫鼠蚁出没,惊了她,便只安抚几句罢了。”

朱丹梓听了,眉一扬,道:“竟是这样?”

陈兰桡点头:“可不是么?恐怕是惊得太甚了些,说话结结巴巴不说,脸儿都是雪白的,实在可怜的很。”

朱丹梓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速速请御医看看才是。”

陈兰桡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福安不肯,说是宫内的御医都没什么用,看了反而更加惊慌……她在此哭了会儿,大概是累了,就自回宫去了。”

朱丹梓派人仔细盯着这里,哪里见过福安回宫?但却又不能说破这情形,正好此刻有人来报范大成进宫来,朱丹梓便问:“妹妹怎么在这个时候叫外官入后宫呢?”

陈兰桡微微一笑,只道:“因为福安说不喜宫内的御医,所以我才叫范大人进宫来,想让他找几个民间有名头的大夫……以防万一。”

朱丹梓眯起眼睛,明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可偏又不能翻脸相问,过了会儿,又有人来报,说范大成被禁卫拦住,打道回府了。

陈兰桡念了几声“可惜”,滴水不漏,朱丹梓毫无办法,只得先行回宫,等到朱丹梓反应过来福安是乔装打扮跟着范大成出宫去了,下令关闭城门彻查之时,福安早就被范大成安排人护送着出城许久,远走高飞往庆城方向去了,朱丹梓异常之怒,虽知道追之不及,却仍是安排了人手前往追击刺杀,此事不提。

次日,朱司空崔尚书跟太尉等人,因税制跟奴人制两项久久悬而未决,便同范大成等人,上书请皇后同贵妃裁决。

因司空等人也明白,若是时间拖的久了,前方皇帝自然会有旨意返回,而燕归的心意,他们却无法十足拿捏,尚不知结果如何,因此倒不如先催着皇后娘娘决断,政策一旦施行,以后就算是燕归的批示回来跟现下的相悖,要更改也是难了。所以这颇有些儿“先斩后奏”的意思。

朱丹梓早就知道此事,加上她的父亲朱司空早也给她通过气儿,所以她自然是站在司空大人一派的,因为她明白福安之事是中了陈兰桡的设计……更不知陈兰桡知道多少,而放走了福安,又是否落下后患,所以更是深恨陈兰桡,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所以外臣递了折子进来后,朱丹梓更是连告知陈兰桡一声也不曾,便欲决断。

不料正在批示的时候,外面却有人道:“贵妃娘娘来拜见皇后。”朱丹梓一怔,抬头之时,却见陈兰桡已经进得里间了。

朱丹梓自知道她来者不善,却仍是和颜悦色招呼,彼此落座,陈兰桡道:“娘娘正在忙?我是否来的不巧?”

朱丹梓索性便道:“你来的其实正好,本宫正欲派人去请,你瞧,那些朝臣们送了一份奏折上来,乃是为了大魏的税制跟奴人制,他们商议不下……”

陈兰桡果真起身上前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才问道:“娘娘是何意见?”

朱丹梓见她毫不避忌地当面细看,心中已经三分不喜,但她城府深沉,便思忖道:“我自然是同意司空太尉等人所见,大魏连年征战,此番皇上更是御驾亲征,更是耗费甚巨,自然要提高些赋税才好。至于奴人制,大魏攻城略地之下,有些流民四处逃窜,经常作奸犯科,十分不美,不如将他们统统收为奴隶,编制而用,才是一举两得。”

陈兰桡听她说完,才笑道:“这个却如何是好,我的意见正好跟娘娘相反。”

朱丹梓听了,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神色转冷:“哦?”

陈兰桡道:“连年征战,百姓正需要休养生息,此时却加重赋税,更叫百姓叫苦连天,何以生存,若需要军费,我瞧着些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以及极擅贪腐的官员大有人在,比搜刮穷苦百姓如何?至于奴人制,先帝的本意是四海一统,自然是让天下的百姓均如大魏的百姓一般,才叫一统,若是想把别国的百姓编为努力,百般奴役,必然会激起民。变,此刻北都之中,魏人跟他国之人大概是五五之分,皇后将如何处置?更加那些未曾向大魏臣服的小国会如何?自然人人自危,百般抵抗,对我大魏有何益处?”

朱丹梓被她一一说来,竟然哑口无言,但心中火气却越发之盛:“你怕是在危言耸听罢了,想来因为你是陈国之人,故而为了自己着想,才说出此话,怎能真的为了大魏着想?”

陈兰桡道:“我的确非是为了大魏着想,娘娘才是为了大魏着想的吧。我是为了天下着想,大魏将来必是天下,但此刻天下却并非大魏!何必行这种短视之举?”

朱丹梓怒道:“放肆!你太过无礼了!不要仗着皇上宠爱便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口出狂言!”

陈兰桡依旧地面色如常,道:“如今是说国事,何必扯到私事上面来?当初娘娘为了让燕归为太子,曾如何对我说来着?口口声声你是为了大魏着想,若真的为了大魏着想,何必为了私情,罔顾大义?”

朱丹梓盛怒,胸口起伏不定,望着陈兰桡道:“好,好,如今你倒是说起我来了,你竟比我这个皇后更懂得家国天下?谁知道你是藏着什么私心,未必不是为了想取我而代之,然后将来,这大魏自然是落入你们陈国一脉的手中了?”

陈兰桡只淡淡道:“娘娘多虑了,我若真的想如此,昨日就不会哑口无声,也不会叮嘱福安,将她所见的只字不提,尤其是不可对皇上提及。”

朱丹梓听她说中心事,浑身巨震,不由趔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瞪着陈兰桡道:“你……说什么?”

陈兰桡把那份折子放回桌上,回头看她,道:“你放心,福安不会对别人提起她所见之事,尤其是现在御驾亲征这紧要时候,若是这种事被燕归知道了,恐怕他不得安心,对手更又是非凡之人,如此一来,无异于腹背受敌。”

朱丹梓竭力镇定心神,冷笑一声:“你……你倒是好贤惠……你真的会这样为他着想?”

陈兰桡道:“不然呢?让他心神不属,败在师神光之手……将来天下还有谁是师神光的对手?你?还是司空大人?或者是终南侯?”

朱丹梓听到“终南侯”三字,脸上浮出厌恶之色,却昂首道:“谁知道呢,或许……你未尝不是愿意师神光打赢这场仗的……”

听着这个名字,陈兰桡的心一阵隐痛,面上却笑道:“的确,这场仗不论谁输谁赢,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只是想让他们战的公平一点而已,娘娘你觉得呢,你是盼着谁输谁赢?”

朱丹梓对上她有些锐利的眼神,怒意退却之后,心思清明了些:“你、你莫非是在威胁我?”

陈兰桡道:“不,我只是在提醒娘娘,我可以不在乎输赢,但是娘娘你不成。”

朱丹梓道:“所以呢?”

陈兰桡微微扬首,向着她一笑,道:“所以,这一次必然得让司空大人失望了。”

第86章

却说朱司空崔尚书一干人等,满心觉着折子递了进去,皇后批示,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纵然有个贵妃在,却也没什么大阻碍,她纵然再得宠,毕竟也大不过皇后去,众人十分得意,都在司空府里摆酒饮宴,弹冠相庆。

不料次日,宫内传了懿旨出来,竟是驳回了他们所提的两项,且把其中害处也指的一清二楚,就如陈兰桡昨日所说的一般。

众人一看,一个个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竟是这样。

太尉盛怒之下,便对朱司空不悦质问,道:“司空大人,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朱司空也是极为错愕,把那手谕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终于信了这事实,面对质问,无法应答,心中却也满怀愠怒。

范大成一派的人,先前本正有些戚戚然,只有范大成尚有主张,并不慌张失措,因为他牢记着陈兰桡曾叫福安公主传的口信,隐隐猜到了几分……一直到朱司空等人大失所望,他们才把谕旨拿来也细看一番,这些人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范大成心里极赞陈兰桡,此刻却故意朝上叩拜,口中说道:“皇后娘娘真乃贤明。”

朱司空听得这句,大觉刺耳,拂袖离开,径直往后宫而去,范大成同一干心腹往外而行,这些来自四海各处的朝臣却想不通皇后为何竟未曾站在朱司空他们一方,范大成才向众人透露此事有陈兰桡从中相助,大家听了,才均了然。

朱司空前往皇后寝宫,他无旨擅入,本是不合规矩,但因为宫人侍卫们都认得他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因此并不敢怎么阻拦。

朱司空一径来到皇后殿中,气冲冲入内,见皇后正坐在案几后面,他便上前道:“不知娘娘今日是何意?”

皇后抬头,此刻殿内的宫人们便悄然退了出去,皇后起身,她自然知道朱司空是为何而来,便道:“父亲息怒……”

朱司空一路而来,已经怒不可遏,便道:“你叫我息怒?可知道今日我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就算你觉得那些策令不妥,你只跟我说就是,好歹我不至于就当众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以后你叫我在朝堂上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