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依旧,夜静悄悄的,屋里却是一片欢笑嬉闹声。

直到周四晚上,雪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好在这两天有孩子陪着她,也没有想象那么难熬。

晚上佑佑和慕小橙洗过澡后在床上打闹,陶然热好两杯牛奶端进来,“宝贝们,牛奶来啦。”

佑佑和慕小橙一身鸡皮疙瘩,两人对望一眼,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房间。

慕小橙伸手要接过陶然手里的牛奶,陶然没松手,“宝贝,妈妈帮你端着,你只负责喝就可以。”

慕小橙纠结的看着她,再也憋不住,决定一吐为快,“妈妈,为什么你这次回来后变的怪怪的?”

佑佑随声附和,不停的点头。

陶然微怔,难道自己失忆不记得他们的事他们已经有所察觉?

心里暗道不好,想着要怎么解释这种怪怪的,就听慕小橙说道:“妈妈,你以前可从来不会替我们热牛奶。”

陶然无语的看着他们,她以前这么不称职?

佑佑接过话,“你都是扯着大嗓门,‘佑佑,给老娘倒杯水来,慕小橙,过来给老娘捶背!’”

陶然一头黑线,她怎么可能这样...粗鲁,一定是他们编排她的。

她讪笑着解释,说这回去培训,有怎样做个合格的妈妈这一培训课程。

毕竟是孩子,也就信了。

伺候两孩子睡觉后,她就去书房找慕时丰。

慕时丰正慵懒的靠在窗台边抽烟,闻声后把烟掐灭,顺手关上窗户,“都睡了?”

“恩。”她走过去环抱着他的腰,微微仰头,“诶,我以前做妈妈是不是挺不合格的?”

慕时丰顺势将她揽在怀里:“挺好的呀,他们都喜欢粘着你,相处的方式不同,不代表你不爱他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陶然就把佑佑的话奶声奶气的学了一遍,慕时丰笑,“他们以前习惯将你当女王,你突然委身成贴身丫鬟,他们是要不习惯了,以后继续当你的女王。”

陶然踮脚亲了他一下,又侧脸看看窗外,叹口气,“也不知道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慕时丰也看向夜色里,“预报说夜里就能停,后天带你看雪景。”

陶然问为何不是明天。

慕时丰意味深长又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你要确定你明天上午能按时起床,我就带你去。”

陶然作势捶打了他几下,这两天被他折腾的骨架差点散掉,都是睡到翌日下午两三点才起来,起来后也是慕时丰抱着她下楼,她腿发软,没法站。

慕时丰揉揉她的头发,“明晚放过你,好好休息一夜,后天带你去。”

陶然的声音很微弱:“那你今晚就让我好好休息呗。”

慕时丰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可能。”

他弯腰将她打了个横抱,“我们上楼去,孩子们交给保姆就行。明天早上我把他们送到沈凌家里。”

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就好像沈凌真是全职保姆一样。

陶然欲要出声反对,抬眸就收到慕时丰警告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敢反对,我一会儿就加倍收拾你。

陶然只能蔫了吧唧的靠在他胸口。

慕时丰直接把她抱进了浴室,先把她的头发洗好后,又让她接着泡脚。

这两天他每天让她泡脚按摩半个小时。

放在足浴盆里的中药都是他亲自找了老中医配的,说是对身体血液循环有帮助。

他不知道她脑补病变后会不会供血不足,只要对身体血液循环有帮助的,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帮助,他都会尝试。

陶然眯着眼舒服的靠在躺椅里,脚下的按摩器按摩着穴位有些酸疼,但身体感觉轻松舒服。

慕时丰拿了条干毛巾把她的湿发又擦了一遍,将毛巾搭在椅背上,开始给她做头部按摩。

他手上的力道大,“要是疼,就说一声。”

陶然咬紧牙,“没事。”她两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跟他聊天,“老公,你知道我这头疼的毛病是怎么得的吗?”

慕时丰的手微滞,停了有两三秒,又继续给她按摩,“以前特工魔鬼式集训时得的,那时候每天的睡眠加起来也没有三个小时。”

陶然将信将疑,“但是你跟林百川不是都好好的么?”

慕时丰的语调很淡,“我们是男人,男人的体质本就比女人的好。”

陶然点点头,好像也说的通。

可这么自虐的职业,她怎么会义无反顾的就加入了呢?为此还宁愿舍弃她和慕时丰当年的感情,当时一定是脑子坏了。

“老公,当年和你分手,你恨我吗?”

恨吗?

当然恨。

差点恨死她。

所以当她离开后,他就把他们同居公寓里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扔进垃圾桶里。

但是走了没有几米,又折回去把那些包裹从垃圾桶里捡出来。

对于这样没出息的举动,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说他不能跟一个狼心狗肺又负心的女人一般见识,显得他太没教养。

后来,她跟林百川结婚了,他当时的念头也是找个女人结婚,何必执着于一个抛弃他又将他的感情放在脚底踩的女人。

可当真的有女人靠近他时,他又是那么排斥,还厚颜无耻的想着,如果她要和林百川过的不幸福,离婚后想回到他身边,而他又正好有了别的女人,她要怎么办?

所以,他就等她吧。

那些年,他就是这么贱过来的。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假设,假如她不是特工,不是因为执行任务需要跟他分手,也不是因为误会才跟林百川结婚,他还会原谅她,许她回到他身边吗?

大概还会吧。

从年少时爱上她的那刻开始,他就想过他的妻子除了她还会是别的女人。就像第一次从操场看台上背她下来,他是要背她一辈子的。

许久都没有动静,陶然睁眼看他,“大慕慕,怎么不说话?”

慕时丰回神,“不想说,因为这些话你都问过千百遍,所以懒得说。”

陶然撇撇嘴,不爱说拉倒。

可又不死心,“那你以前是怎么回答我的?”

以前是怎么回答她的?

有好多版本。

每当她这么问,他就会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何来原谅?”

当然最长又最矫情的就属那段:

“宝宝,我左心房住着爱你,右心房住着恨你,左心室住着想你,右心室住着揍你。反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的两室两房都是你的。其实原不原谅你的,真都无所谓,可心里有时会想到你曾经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我就会不平衡,一不平衡就会恨你,一恨你就想揍你,然后接下来就是想你,想着你不就是爱你吗,既然是爱你,那肯定就不怪你了,所以又何来原谅一说?不管何时,我的说法都不矛盾,因为宝宝是我唯一啊,恨着爱着都是唯一的。”

这段矫情做作到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头皮发麻的情话,他当时怎么就说出了口。

反正搁在现在,他是没有勇气说出这么肉麻到不行的耳边语。

陶然见他发怔,又催他,“赶紧告诉我啊,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慕时丰弹了她一记脑瓜崩,“不告诉你,自己想吧。”

陶然,“...”我要是能想起来,我还稀罕问你?!

头部按摩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慕时丰的手臂也开始有点酸累,就把她的头发用手拢了一下,在头顶给她扎成一个丸子头。

“你再泡一会儿脚,我给你放洗澡水。”

“好。”顿了下陶然又说:“老公,我想喝水。”

慕时丰已经给她在浴室备好了温水,她有个习惯,泡澡时要喝好几遍水。他把水杯拧开盖子递给她,“先漱口。”又拿着一个脸盆替她接漱口水。

ps:还有几百字在作者有话说里,继续看~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陶然说了林百川用浓盐水给她漱口后,慕时丰就时刻记着,他也害怕温水里放糖跟她的药性相克,乃至有副作用。

漱口之后,慕时丰又把另一个保温杯递给她,“温水,不烫,可以直接喝。”

伺候她喝过水后,慕时丰去放洗澡水。

一切都准备好,他把她从躺椅里抱到浴缸里站着,很耐心的给她脱衣服。

陶然扶着他的肩膀,“老公,忘记跟你说个事,今天下午舅舅打电话给我,说明晚让我陪他参加中远的年终酒会,还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口气强硬的不行。你说...我要去吗?”

说完后,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慕时丰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因为中远集天的执行总裁就是林百川,所以她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慕时丰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如果慕时丰有半点不开心,她就会回绝蒋慕承。

特别说明:【因为两心房两心室那段,是以前我V章里的内容,再一整段放到新的文里,觉得不妥,所以就多补几百字在作者有话说里~】

☆、第五十一章

慕时丰也是定定的看着她,他大概清楚蒋慕承的心思,其实他不怕她跟林百川见面,也不在乎媒体怎么大做文章,他怕她会见到别的故人。

告诉她吗?

告诉了她,她又要自责和悔恨。

可是。

就算隐瞒,又能隐瞒多久?

不管后来的真相是什么,当初是那个男人将陶然从他身边带走,在他生日那天,陶然跟着那个男人手挽着手,只留给他一个决绝又残忍的背影。

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他每次想起,心脏的某个角落还是会疼。

疼的无处释放。

那个男人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后来也算□□,可是伤口太久,早就腐烂,再也无法修复。

后来他也是报复了那个男人,但又怎样?

两败俱伤,什么都没有挽回,看到那个男人狼狈时,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悲哀,为自己感到悲哀。

慕时丰双手握着陶然的肩,与她对视,斟酌再三,有些话还是由他亲口告诉她比较好。

“然然,其实除了我和林百川,你还交过一个...男朋友。”

陶然腿弯一软,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在浴缸里,幸好慕时丰反应快,双手抱住了她。

她两手揉揉耳朵,半晌之后耳鸣才好点。

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慕时丰,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脱离。

慕时丰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一直亲吻她,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在他的亲吻里,她渐渐安静下来,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宝宝,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慕时丰轻呼口气,“你和他只是单纯的男女朋友。”

陶然哽咽着,“为什么会这样?”一个林百川足够让她悔悟余生,再来个男人,她这辈子对慕时丰的亏欠还能还得清吗?

慕时丰一直轻抚着她的后背,“陶然,耐着性子把我接下来的话听进去,好不好?会很长。”

陶然用力点头。

“我们虽然都同为特工,可我和林百川是一个头儿,你、季扬还有那个男人同属一个头儿,我们之前互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你的头儿怕你和我在一起会无意间暴露你的特工身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就命令你跟我分手,然后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而你们以情侣的身份更便于执行任务。”

“你和那个男人一年后就分手了,至于为何分手,你有记忆的时候也没跟我说,我猜,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不合适。”

“好多年后你遇到了林百川,嫁给了他。直到后来我们两个头儿因为一个大案,组织上让他们两人手下的特工配合,我们几人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这才有了我和你把彼此之间的所有误会解除。”

“陶然,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因为干我们这一行,无条件的服从上司是我们的天职,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你能做的就是听从安排,完成任务,哪怕成功的代价是用命去换,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陶然的双手的指甲几乎要陷进他腰间的肉里,“大慕慕,我们当初那么相爱,为何不选择过安稳日子,都要进入这行?”

慕时丰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沉默许久才说话:“因为年轻时除了爱情,还有信仰。”

她失去了那段记忆也好,那些痛苦就不会再折磨着她。

有时他会想,是不是她的大脑刻意遗忘了那些痛苦,所以只记得她单纯快乐的十五岁那年的那几个月。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过安稳日子要入这一行,因为她曾在一天内失去了五位至亲。

其实关于她十五岁那年的记忆也是不全的,她遗漏了很多人。

她的小姑姑一家。

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就是每次国旗下讲话都会宣读通报批评的那人,她喊他何叔叔。

还有她的奶奶。

这些人,她都自动遗忘了。

十五岁那年圣诞之后的元旦,她去小姑姑家,没想到目睹了残忍又血腥暴力的一幕。

她的小姑父因为吸食毒品后产生幻觉,觉得有人要害他,就拿着水果刀捅自己的妻子和十几岁的儿子。

小姑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她,就要追过来,小姑姑拼着命抱着他的腿,那一刀刀是怎样残忍的落在小姑姑身上的,劫后余生的她一度惊恐到整夜整夜的哭喊。

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小姑父又追赶出来驾车撞她,恰巧被赶来的何叔叔推了出去,她没死,只是眼睛失明。

可是何叔叔被撞死了,何叔叔的□□移植给了她。

最后小姑父被赶来的警察当场击毙。

那天她的奶奶接受不了女儿一家全部死去的事实,心脏病复发,再也没抢救过来。

她梦里关于十五岁那年的好多记忆都是错了位的。

实际上在她的成长过程里,除了蒋慕承和沈凌,她小姑姑一家付出的最多,她和小姑姑的感情也最好,不是母女,胜过母女。

她会德语,喜欢黑塞的诗集是受小姑姑的影响,她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都是小姑姑教她的。

她数学那么好,能参加奥林匹克竞赛是小姑父的功劳。

她会打架子鼓,是跟着表弟学的。他曾经从霍晴那里抢来的薄荷糖,她没吃都给了表弟。

因为她恐惧,自从那天之后,谁也不敢再提小姑姑,就好像她的世界从来没有这一家人的存在。

所以她痛恨毒品,后来走上了缉毒这条路,又走上了特工这条路。

要说她幸运吗?

也挺幸运的。

有那么多人毫无条件的爱着她,对她好。蒋慕承和沈凌把她当心头肉一样的宠着。

可她又何其不幸。

那些残忍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在小姑姑离开三个月后,就又恢复了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状态。

只有他知道,她经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后来的特工职业生涯里,她在金三角的那一年,逼不得已的杀了那么多雇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