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心情大好,被人抬着走其实挺舒服,一晃一晃。

她坐上软轿见语巧要跟来便挥挥手道:“语巧不用跟着来了,他们会送我到长信宫,何必再费脚程。”

语巧还要说什么,姬如雪已经淡淡喊:“起轿。”

两人抬着轿子往长信宫走去,清早的曦光,洒在身上,空气中泛着甜味。

一刻钟后,姬如雪在长信宫落轿。

守门的奴才赶紧行礼,喊来巧月初兰等宫女出来迎接主子。

姬如雪神清气爽的回到寝殿,登子还没有坐热,陶然就一脸春风的求见,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她的左手腕上看。

姬如雪瞥了他一眼,拉起衣袖给他确认铃铛还在。

陶然这才放心,用眼色示意她。

姬如雪遣退巧月,单手撑着下巴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陶然来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和碎玉铃铛一样的铃铛晃了晃。“看见没有,是不是和你手上的一样?”

姬如雪接过来,摇了摇,啧啧两声:“铃声不一样,也不会发出光芒。”

陶然沉声拍桌,“你忘了,我们的计划是偷梁换柱,快把你手上的铃铛取下来,我给你换上这个假的。”

姬如雪压下心中的不舍问道:“你已经打算出宫了?难道是想趁别国使者来访人多的时候溜出去?在这个关头,我可走不开的,你想扔下我一个人走?”

陶然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这么快离开皇宫,好不容易进来,那人怎么会让他这么简单出去。

他伸手就想取下姬如雪手上的红绳道:“没有那么快出去,要是出宫一定会跟你说。”

姬如雪把自己的手往后拿开,看着陶然不是很相信,虽然说是朋友吧,毕竟站的立场不同,若她再被陶然坑了?

将那个假的抛回给他,“那么你这么快拿着碎玉铃铛也没用,还不如戴在我手上。”

陶然气急,“你,我们之前说好,你帮我拿碎玉铃铛,我给你解毒。”

“那先清楚,毒药是谁给我喂的,我没说不给,这不是怕你拿了铃铛就不管我死活了吗?谁让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你的帮助跑不远的。”

姬如雪笑眯眯的看着他,给陶然倒杯茶水。

陶然没法当面用强,心想若他想要,趁姬如雪睡着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到。

他接过茶水,不是很满意道:“那就让你先戴着,你一定要看好它!”

姬如雪敷衍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望了陶然一眼,打探道:“这个铃铛到底有什么妙处?你们为何千方百计的得到它?再说了,你还是早些离开皇宫吧,万一你这身份让人发现还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陶然哼了一声,“你不每天这样诅咒我就成,知道那么多对你并没有好处,我是不会说的。”

姬如雪自找无趣,换个话题问道:“那好吧,你和许佳颜进展怎样了?两个学医的,相同的兴趣肯定不会少,孩子,别说娘没有给你创造机会啊。”

陶然脸不自觉的红了,恶狠狠的冲姬如雪道:“滚。”

姬如雪也不在意,她只是想找个乐子,再说了只有她一个人陷入情网,陶然怎可逍遥一身?日后出宫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失恋也好有个伴。

喧闹的大街,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一辆简单的马车,踏踏踏的在街上前进。马鼻子呼着粗气,看样子并未赶过远路。

车把式低声问道:“少爷,直接回太师府吗?”

“回吧。”

马车内,一个身穿淡蓝衣裳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应道,那张温俊的脸上,一扫之前的麦色。他本是翩翩公子,在马车上养了几天就恢复了原本的白皙面孔。

牧怀青摸着一条手帕,帕角绣着姬如梅三个字,但他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

他很想将那个手帕下的名字去掉,但是他舍不得破坏这条手帕,这是如雪一针一线缝的。

牧怀青打开马车的窗户,听着外面百姓的喧闹声,看着这一派平和,那一刻,在沙场征战多年的辛苦都值了。

只是,他最想要的还是那个人。

那个善良,乖巧的小师妹。

他抬手压向胸膛,希望皇上看在他主动卸了自己权利的份上,能成全他。因皇上爱的只是如梅。

马车穿过人群,停在太师府。

门口的小厮立刻跑来驱赶,太师府门前岂会有这等寒酸的马车停落?

“这里是太师府门前,赶紧走,马车不得在此停下。”

话不会太难听,语气却冲的很。

车把式是军营里一个士兵假扮的,听见这口气,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马车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手拍在车把式的肩上,似在劝慰。

牧怀青随意的瞥了一眼小厮,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淹没他,让他惨白了脸。还未回应过来,牧怀青已越过他,朝府中走去。

车把式默默跟在他身后。

牧怀青太久没有回府了,门口的小厮随着时间过去,换了一批,无人相识这个没有穿盔甲的将军。

牧怀青面上温润,周身却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息,所到之处竟无人敢阻拦。形同皇上亲临。

太师府的牧管家背对着牧怀青正在指挥婢女小厮摆设庭院,嘴上不停说道:“再过一两天,少爷就要回来了,把这些花花草草修剪好,让少爷看着舒心,还有少爷的厢房,早上打扫了下午再打扫一次,那个不能动,不能改动这些东西保持跟往年一样,手脚都利落点,把那些灯笼都换了换了。”

牧怀青静静的听了一会,温声喊道:“牧管家。”

“诶,怎么了?”古稀之年的牧管家,身形依旧矫健,目光炯炯转身。

牧怀青笑意吟吟站在庭院,谦谦君子如同当年离家模样。

牧管家突然落泪满脸激动,“少爷,您回家了。”

牧怀青嗯了一声道,“我回来了。”

他打量着周围,还是记忆中的家,想必这些年爹娘为了等他回来没有做过改动。

牧管家擦掉眼泪,吩咐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婢女,“快去告诉夫人啊!就说少爷回来了。”

“是是是。”

“夫人夫人,少爷回来了。”那些小厮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道。

不多时,整个太师府都知道牧怀青回来的消息。

他站在庭院里,看着皇宫的方向。

从前如雪在正北方,如今在正东。

牧怀青再怎么秘密回京,回去太师府就会给皇上知道,他也不打算隐瞒。

他只想见如雪一面,问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牧怀青好好安慰哭泣而来的娘亲后,回房换了身衣裳,独自进宫。带着皇上想要的东西。

冷映寒此时正坐在御书房,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牧怀青回来了。为了姬如梅,他就这么迫切吗?

他勾唇笑着,却让人感觉到可怕。

牧怀青踏上数十个台阶,走过长长宫道,拐过三次弯,终于来到了御书房前。

江友安见了他,先是惊愕后惊喜,跪下行礼道:“老奴参见将军,牧将军,皇上正在里面等您。”

牧怀青颌首。低头想了想,踏了进去,身后殿门被关上。

他一步步走进去,未见到皇上就听见他叩击桌面的节奏声。

声音就在五米外,他抬头便看见了正在看着他的皇上,掀开脚边衣摆,缓缓下跪:“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映寒停下手,盯着那一脸温和的人,收回手淡淡道:“平身,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多礼。”

这个人,即便在沙场数年,脱了盔甲就会跟以前一样,那股温润的气质就像从骨子里长出来的,怎么都磨灭不掉。

跟他截然不同,哪怕一起长大。

牧怀青起身笑笑,他也在看着皇上。

其实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仇。

只是一个误以为,一个被夺走。

想及此,牧怀青的手中微握。他抬头将手中的兵符拿出来,看着皇上道:“皇上,这个兵符可以让你放了她吗?”

冷映寒讥讽一笑:“将军让朕放了谁?看来当年让你远离京城,也不能断了你的念想,你们两个遥遥相隔却互相思念,好,很好,朕都为你们两个感动了,牧怀青。”

第二百二十二章:失败

牧怀青叹了一口气,"皇上,您并不爱她,为何要让她进宫。"

冷映寒扫了眼牧怀青冷笑,"你怎知朕不爱。"

"皇上,你爱的是如梅。"牧怀青握紧手中兵符,这一身的功名都在这兵符身上,如今边境已平,他完成使命。

如果这兵符换不来如雪自由,那么他也没有必要执着于它。

冷映寒眯眼,眼中稍有困惑,片刻皱着眉,"你要换的人不是如梅?"

牧怀青也愣了愣,苦笑道:"臣从未说过,心中的人是如梅。"

"可如梅她一直记挂于你,呵呵,你身上还不是留着她的手帕?牧怀青,朕不是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早就砍了你这脑袋。"冷映寒一直这样认为了好几年。

如今一摊牌,说牧怀青爱的不是如梅?那么这些年他下令不给牧怀青回来的理由岂不是笑话?

牧怀青从怀里掏出那条娟帕道:"皇上说的可是这条?这娟帕落名是姬如梅不错,可是微臣留着它的原因是绣它的人,这条手帕不是如梅绣的…"

冷映寒突然笑了出来。

牧怀青知道自己的解释并不可信,他也开始有些气馁。回来的路上,接到的消息是如雪在后宫得皇上独宠,伤好了病好了,住在显庆殿,连如梅都不曾住在显庆殿。

他该知道的,如雪喜欢皇上,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也知道后宫不适合她生活,她会被淹没吞噬,若不是姬如梅从中租作梗,即便如雪喜欢皇上也不会进宫。

他有信心陪着她,让她喜欢上自己。

如今…

他?

冷映寒见牧怀青沉默,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收起你的感情,兵符留着吧,是你该得的。"

牧怀青抬头看着他微笑,有些苦涩。"皇上不怕微臣造反?六十万的兵力都在这兵符上。"

冷映寒负手而立,"你会吗?"

牧怀青沉默,是的,他不会。

"我能不能见如雪一面?"他抬头看着冷映寒,目光有着挣扎。

冷映寒听见姬如雪的名字,满腹戒备,"你见她做什么。"

牧怀青叹了口气,"有些事想问她,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小师妹。"

冷映寒冷着脸不说话,状似思考。

他们一起长大确实不错,这个所谓的小师妹从小还挺黏牧怀青。想起这个他心里又不舒服了。

牧怀青又将手中的兵符递给他,"皇上兵符还是给你吧。边境已经肃清,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战争,等别国使者离开之后,我自会回边境镇守。"

如果如雪幸福,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不能得到那就离开,至少不会睹物思人。

冷映寒看见那兵符,眉眼抽搐。自古帝皇收回兵符的时候都费好一番功夫,轮到他当皇上了,将军打完杖,主动上交,给回他还不要。

这么好的将军哪里找?如果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就完美了吧。

他将牧怀青的兵符推回去,"朕若收了你的兵符,让文武百官如何看朕?她现下应该回了长信宫,朕让她出来西苑凉亭,你去那里等她片刻。"

牧怀青跪地谢恩。

冷映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牧怀青这个人唯一的弱点就是重情。

于如梅于他于亲人。

他有谋略,有武功,却没有大志。

他自幼跟他说,最好的生活便是在一出幽静的村庄住下,诗经萧乐那么多,闲时摆花弄草,观日出日落。时而远门一趟,世间之大,一生都看不尽。

冷映寒当时笑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男儿岂可窝在山中消亡岁月。

他甚是落寞。

牧怀青的这一生,早就被栓牢。

冷映寒呼出心中一口浊气,他虽然气恼,却也没法恨牧怀青这个人。

算了,等四海皆平。

他便如他所愿,卸了他身上的担子。

牧怀青出去之后,江友安进来候命。

冷映寒想了想并不是很放心,朝江友安道:"派人带那个女人去西苑凉亭,你带牧将军去,切记不可离他们太远。"

西苑凉亭就在长信宫的不远处,挺偏僻的一个花园,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只是偶尔打理,胜就胜在它清静。

江友安领命,赶紧出去跟上牧怀青,人老了就忍不住在心里唠叨,皇上不想让将军和娘娘会面,又要故作大方的同意!同意之后还要派人守着…

出去殿门赶紧吩咐百里东带如贵妃去西苑凉亭,自己则追着已经看不见身影的牧怀青而去。

牧怀青走了一段路后,听见江友安在身后喊:"将军,等等老奴。"

他停下脚步,侧身等待,江友安追了上来,顾不上喘气表明来意道;"将军,老奴带您去西苑。"

到底是后宫范围,牧怀青歉意一笑,从御书房出来后就有些走神,不怪他没有注意这些。

"唐突了,有劳公公。"

面对温和有礼的将军,江友安心底更加的敬佩,他是知道这个将军跟皇上一起长大,手足之情可信。

两人静静走在路上,江友安主动找话道:"将军这次回来又立了大功,可是会在京缓几天?"

牧怀青扬起一抹笑,"等别国使者离开后,在家陪陪家父便会去边关。"

江友安叹气,没有再问。

牧怀青心思一动,淡淡问道:"如贵妃这些日子在宫里,听说受了不少委屈。"

江友安只知道姬贵妃心仪将军,将军好似也心悦姬贵妃,问起了如贵妃,他便没有什么顾忌道:"如贵妃除了那次说是害德妃小产被皇上打板子之后,皇上便没有再责罚过她,一直甚是包容。"

牧怀青衣袖下的手听见江友安说打板子之后,戳得紧紧的。努力让自己声音如平常般,叹口气道:"我与小师妹一起长大,她不是那样的人。又自小身子虚弱,此番责罚之后定然身子大伤吧?丞相该心疼了。"

江友安没有听出什么,点头道;"娘娘确实元气大伤,个中曲折言之不尽,别说丞相了皇上一直心疼着,前不久娘娘吹个夜风发高热吵着要回家,皇上便破例带着姬丞相来显庆殿探望娘娘。现下一天三顿都是由御膳房做好送过去的。皇上为了娘娘当真改变了许多啊。"

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将军一直心仪姬贵妃,现在听见皇上宠如贵妃,心里定然难受。

瞄了瞄看不出情绪的将军,江友安尴尬笑道:"将军莫怪,老奴年纪上来了就会胡说八道。即便皇上宠如贵妃,也不曾亏待姬贵妃,将军您…"

牧怀青郁闷的不得了,为何他们全部以为他爱慕姬如梅?这误会开的太大。

不免江友安自责,牧怀青淡然道:"公公还是多跟我说说如贵妃的情况吧,丞相夫人最疼她,出宫后我上门拜访还能告知她安慰几句。"

江友安一听,自然乐意,当下说起来:"娘娘现在病愈了,正在调养身子,将军让丞相夫人放心吧,皇上宠娘娘已经宠到在最爱的荷花池里养鱼,亲自喂娘娘喝药,哄娘娘睡觉,呵呵呵,没法数清楚啊,太多了。"

江友安全程一直笑着,想到皇上和如贵妃相处的时候就忍不住乐呵。

牧怀青勉强也笑着,等江友安说完疑惑问道:"看来皇上确实挺宠娘娘的,只不过为何要在荷花池养鱼?不怕咬坏了荷花苗?皇上为了培育那片稀有的品种,费了好些心思吧。"

江友安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还不是因为娘娘喜欢看那荷花,说池里不养鱼太可惜。"

牧怀青默,"竟不知娘娘喜欢吃鱼。"

江友安点头,"可爱吃了。"

说着说着就到了西苑凉亭。

江友安请牧怀青进亭子坐着,心想百里东的动作怎么那么慢。

殊不知百里东去到的时候姬如雪正在歇息,巧月那是喊啊喊啊急的团团转,姬如雪都不耐烦的继续睡。终于清醒了之后,她才慢悠悠的出门。

百里东见着她就跟见着亲娘一样,上前带路道:"娘娘,皇上让您去一趟西苑凉亭。"

姬如雪点头,纳闷:"西苑凉亭在哪里?长信宫所属的不就是西苑吗?"

百里东知无不言,"是的,娘娘,就在不远处,这里比较偏僻,凉亭鲜少人去。"

无名那只鸟,不知为何总是喜欢跟着姬如雪。但是飞的不远,姬如雪一直怀疑它是被人扔进皇宫来的,不然就它那飞行本事,能飞进来真悬乎。当然被人扔进来更加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