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户一般都存粮,支撑个一年半载尚且无虞。百姓家无余粮,完全指望着秋粮。

可恨那些官员,明知旱情严重,仍然不顾大局,各地官仓基本卖空。一旦灾情暴发,官府就算想要开仓放粮也是无粮可放!不知多少人将流离失所,曝尸荒野。

一个闹得不好,就会引发民变。

临安外的,他鞭长莫及,但至少临安周边县市,以及临安府的官粮,不能再任其落到烧锅庄的手里。

杜蘅的提议,与他不谋而合,购粮,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胡闹!”萧乾叱道:“神机营只负责监察百官,收集情报,汇集后交由皇上圣裁!偏你妄揣圣意,越俎代疱!”

石南哂然一笑:“在商言商,既然大家都做粮食买卖,没道理我石南就做不得?”

“神机营行事向来低调,现在这么一闹,站在了风口浪尖,到时成了众矢之的,看你如何收场?”

朝中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突然横插一杠,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石南漫不经心:“有老头子罩着,怕什么?大不了把他推出去,有本事就举旗造反,弑君攥位去!”

“胡说八道!”萧乾肺都要气炸:“这种话也是随便乱说的?你就不怕诛九族!”

石南皮笑肉不笑:“那也得我有九族才行!”

“你!”萧乾瞪着他,忽地弯下腰,迸出一连串急而粗重的咳喘之声:“咳咳咳~”

“王爷!”萧昆从暗处出来。

又是忙着拍背,又是倒了水给他喝,又是递帕子给他擦嘴,忙个不停。

石南默默望着他,目光深幽,身子挺拔。

萧乾好容易缓过劲来:“这件事就算了。别院里失踪的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石南装傻:“你派了刺客去别院吗?我不知道。”

“别跟我装!”萧乾板着脸:“除了你,还有什么人敢动他们?又有谁有这个本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杀了还是关了?”萧乾皱了眉。

石南双手环胸,撇得一干二净:“又不是我派的,怎么知道是生还是死?”

萧乾恨得直咬牙,偏又做不到不管他:“若是杀了就算了,如果只是关押,劝你赶紧处理干净了,千万别留蛛丝蚂迹,以免惹祸上身。”

石南心中一紧,站直了身子,目光利若鹰隼:“这么说,真是老头子的意思?”

果然不出所料,杜荭的背后,是皇上!

幸好当时觉得不妥,让和三拦了一下,留了杜荭一条命。不然……

萧乾含糊其词:“这事你别管了,记住我的话,离姓杜的小丫头远点。”

“杜谦只是一个太医,老头子为什么惦记着他?居然还越过我,亲自下令?”石南摸着下巴,低喃。

就算顾洐之真有谋反之心,他已经死了八年,顾氏也已去世,顾家等于已经灭了门,老头子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难道,他惦记着的,是顾家的那把金钥匙?

所以,才会一直盯着杜家,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

萧乾狠狠剜他一眼:“圣上目光如炬,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天过海?”

“这是两回事,你少混为一谈。”石南冷哧:“再者,我光明正大地喜欢阿蘅,根本就没打算瞒!”

萧乾气得胡子直翘:“跟你说了这半天,全当了耳边风!”

为了帮那丫头收回家产,臭小子竟然利用职权,擅自扣押了所有江南运送绸缎的船只,造成京中布价飚升!

联合千金坊大掌柜,巧设骗局,引杜诚入彀,弄得杜家倾家荡产!

逼得杜氏兄弟走投无路,上门求助时,再装出一副热心助人的模样,帮杜家跑上跑下,搞得杜家现在将他视为恩人,感激涕零……

如此大费周章,翻手为云覆手雨,只是为了满足杜蘅的一己私利!

皇上本就多疑善忌,杜家又一直被他视为心腹大患。

苦于没有证据,二十多年,一直暗中监视,就连顾洐之的心,亦不能令他的猜忌之心消除。

这臭小子不知轻重,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管不顾一头栽进去!

偏偏,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我也早跟你说过,她是我媳妇!”

“她是平昌侯未过门的媳妇!”萧乾提高了声音喝道。

“莫说只是未过门,”石南冷笑:“就算成了亲,小爷瞧中了,一样要抢!”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萧乾怒道。

“你敢杀了她,小爷就敢让萧家灭门!”

“你!”萧乾气得发抖,忽然弓起身子,不断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咳嗽,终于一声巨咳后,仿佛呕吐般,咳出一口痰来。

萧昆慌忙扶着他的肩,拿了条白绢凑到他嘴边接着。

浓稠的痰呈紫红色,血丝顺着纹理化开,竟是怵目惊心的红。

“少爷!”萧昆眼中含泪,转过头来,哀求道:“你,你少说一句吧!”

石南抿着唇,身子站得笔直,双臂垂在身侧,两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萧昆拿了水给萧乾漱口,又喂了他一丸药,这才重新缩回轮椅中。

萧乾紧紧地闭着眼睛,眉眼成灰。

良久,才艰难开口:“我没几天好活了,你,别赌气。”

石南转过身,望着窗外,久久地沉默着。

PS:病了二天,一个人去医院,挂号,看病,拿药,吊水。。呜呜。。。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窗台上,宛如镀了一层银。

就在萧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开口,声音飘忽如絮,却清晰无比:“不是赌气。我,是真的喜欢她。”

祸不单行(十四)

更新时间:2013-10-10 1:15:38 本章字数:3463

今天十五,照例要去静安寺。叀頙殩晓

杜蘅一大早起床,梳洗毕去瑞草堂给老太太请安。

院中冷冷清清,地上积满了落叶,被风吹得四处飞舞,一片萧条破败的样子。

杜蘅到了,竟连个通报的人也没有,还是紫苏帮她打的帘子。

进了门,环儿在服侍老太太梳头,喜儿端着热水立在一旁:“二小姐来了。轺”

郑妈妈便亲自端了条锦凳过来,叹了口气:“二小姐请坐,还要烦紫苏姑娘去泡茶。”

紫苏眉尖一挑,径直去了茶水间。

却见开水也没有,茶杯东一只西一只,不成套就算了,竟还没洗干净,杯子上残留着茶渍。桌上搁着几包点心,打开一看,又硬又涩,有一块竟还发了霉,根本就不能吃鞍。

本想叫小丫头去烧些水来,开了门外面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只好自己去厨房,提了壶开水回来,洗了杯碟,把茶叶罐打开一瞧,里头竟只剩些茶沫了!

胡乱泡了两杯,端到宴息室,老太太已梳洗好,靠在迎枕上跟杜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她把茶送上,又说了几句,杜蘅便辞了出来。

待马车驶出门,紫苏实在忍不住,把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问:“小姐,难道那边真艰难到这种地步了?”

杜蘅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脸上的神色却是无限悲凉:“我送的首饰,起作用了。”

紫苏不明白:“这跟首饰有什么关系?”

杜蘅却不说话,闭了眼睛靠在软垫上,一副疲倦之极的模样。

首饰,是试金石。

老太太见她送首饰过去,以为她心软,又打起了她的主意。

偏偏碍于脸面,不肯向她张口,怕落人口实。

于是遣散了仆妇丫头,弄成十分凄惨落魄的样子。

便是逼她心软,主动拿出银子来贴补。

可惜,却演过了头。

虽说变卖了一部份古玩玉器,却还有一间绸缎铺维持日常开销。

哪里就至于连老太太的茶叶都拿出去卖钱的地步!

紫苏见状,也不敢多问,只得强压下满肚子的疑问。

到了静安寺,杜蘅一句话也没说,象个雕像一样,对着两块牌位呆坐了几个时辰。

等回到杜府,已是傍晚时分。

杜谦神情焦灼,见了她劈头就是责备:“上哪去了,不知道阿荇今日出嫁么?”

杜诚做好做歹,陪了笑脸劝道:“不打紧,反正也没什么事,回得早也只是干坐着~”

紫苏不忿:“小姐去静安寺,给夫人上香去了。”

杜谦一窒,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阿荇在房里,去跟她道声别。”

夏风娶妾,她在人前装得再镇定大方,坦然自若,心里终究还是难过的。

杜蘅便进了屋。

宴息室里坐了一堆人,却都没说话,个个表情僵凝。

杜荇的哭声,隔着厚厚的门帘传了出来:“没有这么欺侮人的!我是去做妾,又不是做贼!黑灯瞎火的,是什么意思?”

她只当夏风已经反悔,不肯迎她进门,急怒攻下之下,说话已经全无顾忌。

众人面面相觑,更是不敢吱声。

许氏在里面轻声细语地劝:“大小姐莫急,许是路上遇着什么事耽搁了。虽说晚了点,好在两家离得近,只两条街,不算太晚。”

杜荇又气又恨,骂道:“侯府了不起?惹火了,大不了我去大闹一场,再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快别哭了,哭花了脸,侯府的花轿来了,妆都来不及补……”许氏汗滴滴,忽见杜蘅站在门边,松了口气:“二小姐来了?快劝劝大小姐~”

“我不嫁了,补什么……”杜荇的哭声嘎然而止,抬了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你也知道是笑话?”杜蘅冷笑。

“滚!”杜荇大怒,抓起茶杯欲扔过去。

许氏一把抓住她的手:“这可使不得,大喜日见了红不吉利!”

“泼妇骂街,我还懒得看呢。”杜蘅说着,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我是泼妇,那你是什么……”杜荇猛地站起来,就要冲出去跟她理论。

许氏急忙抱了她的腰,喜婆站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

她做了一辈子喜婆,第一次见到这种蛮横凶悍的新妇!

正闹轰轰地一团,外面不知谁嚷了一句:“花轿来了!”

杜荇一呆,神色慌张了起来:“镜子,给我镜子……”

重新上妆已不可能,大蓟,小蓟一个端水,一个绞帕子,帮她洗了脸,再匀了些粉扑上,拿了口胎红她抹上。

正忙碌着,那边的喜婆已经进了门,神情很是不耐:“请新姨娘快点,莫误了吉时。”

两个喜婆一左一右把杜荇扶出门外,杜仲将她背上了花轿。

杜谦目送着花轿渐行渐远,终于看不见,心里一酸,终于落下泪来。

花轿穿街过巷,悄无声息地抬进了平昌侯府后门,行至花园时,忽听得一阵沉闷的“嗡嗡……”之声响起。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引得众人停步,抬头望天。

此时,晚霞满天,灿若云锦。

却只见,天边一大团一大团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推进,眨眼之间便到了头顶!

仔细一瞧,竟是数以千万计的蝗虫,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飞来。

如黑云压阵,吞了云,遮了霞,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黑雾!

“快跑啊!”不知谁发一声喊,众轿夫扔下花轿,四散而逃。

转眼之间,只剩下一顶花轿,孤零零地倒在院中。

大蓟,小蓟吓得魂不附体,既不敢逃,也不敢瞧,抱着双肩,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杜荇在轿子里,不知发现什么事“哎呀”一声,摔得七晕八素。

她不敢嚷,强忍了疼痛从轿子里爬出来,却见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的蝗虫,正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地吞噬着所有可以吞噬的花木!

“啊~啊~啊~啊~!!!!”抑不住心中的惊骇,连滚带爬地钻进花轿,抱着肩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直到夏风匆匆赶到,把三魂去了两魄的她从花轿中解救出来,送到新房中。

只见她凤冠掉了,盖头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精心梳的发髻歪了,脸也青了,鼻也肿了,喉咙也叫哑了……

大蓟和小蓟也受惊不小,两眼发直,呆呆愣愣的,象傻子一样。

夏风叹了口气,吩咐一切仪式全部省略,要丫环们服侍她去了净房。

又使了人带大蓟和小蓟去梳洗。

丫头们惊骇莫名,强忍了笑,打了水来服侍她洗漱,更衣,再扶了她回到新房中。

杜荇喝了一蛊热茶,才勉强镇定下来,问:“侯爷呢?”

大蓟手一抖,小声道:“小侯爷交待,小姐先休息,不用等他。”

小蓟就过来帮她脱外裳。

杜荇咬了唇,大大的眼里满是倔犟:“不,我等他。”

大蓟和小蓟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轻声劝道:“小侯爷要进宫,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胡说!就算等到天亮,我也要等!”杜荇的声音蓦然拨高了几度。

今天是新婚夜,她不信,他会如此绝情,连交杯酒都不喝!起码的样子都不肯装,把她一个人扔在新房里!

这,要她以后在侯府如何立足?

大蓟和小蓟哆嗦一下,不敢再劝,只得默默地退到一旁。

杜荇腰杆挺得笔直:“去,把我的喜服拿来,我要重新换上。”

小蓟刚要说话,大蓟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直接取了搁在桌上的喜服呈给她看。

杜荇低头,见喜服撕破了几道口子,密密麻麻布满了黑点,隐隐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她不禁大怒:“这是谁弄的?”

“小姐,好象是蝗,虫屎~”小蓟颤颤兢兢地答。

“……”杜荇语塞。

大蓟叹了一声,把喜服拿开,劝道:“事已如此,小姐还是安歇了吧。”

府里,已经都在传,说她是扫把星转世,谁沾了谁倒霉,不然为何前脚进门,后脚蝗虫就来了呢?

侯夫人震怒非常,本来要直接把人抬回去。

几位少奶奶好容易才劝得她平了怒气,却下了死令不准夏风踏进杜荇的房间半步。

可以预见,大小姐在平昌侯府,肯定是举步维艰。

祸事不单行(十五)

更新时间:2013-10-10 23:22:59 本章字数:4439

太康二十一年十月,临安府飞蝗成灾,皇上盛怒,连夜急召内阁大臣,及赵王,魏王,燕王三位皇子入宫议事。叀頙殩晓

赵王提出祭蝗神,燕王却主张灭蝗,魏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五位阁老,两人倾向祭蝗神,两人倾向灭蝗,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陈诏态度暧昧,模凌两可。

太康帝最终裁定以大皇子为首,择吉日举行祭蝗大典。

得到任命,南宫庭连夜召集手下谋士幕僚,布置任务。

诸如,祭台的位置选定,大小,高矮,规模,图纸,所用材料,祭祀的程序,所备物品……等等,不一而足,一直议论到天色大亮,才作罢轺。

因为灾情惨重,连御花园都受到蝗虫袭扰,无奈之下,请定圣裁,派了禁军入园,驱赶,打杀蝗虫。

各宫妃嫔,包括皇后都困在宫里,不得任意走动,也算是一大奇观。

直到两天后,蝗虫大军才出了临安城,去了周边县市俺。

给这一闹,御花园里已是残枝败叶,树木凋零,惨不忍睹。

只苦了司苑司的内侍宫女,整天疲于奔命,忙着补充修剪,养护御花园里被损坏的花卉树木,忙得象陀螺,累得象条狗。稍一行差踏错,就要落个不敬主子的罪名,三天内已有四人领了杖刑。当然,这都是后话。

南宫宸憋了一肚子火,回到王府大发雷霆,拍桌怒骂:“荒唐!蝗虫成灾,岂是搭一座祭台,上几只三牲祭品就能解决的?果然如此,还要百官何用,要将领何用?遇事皆寻求老天庇偌就是!”

邱然诺轻声劝道:“皇上向来英明果决,此举另有深意也未可知……”

南宫宸心中恼怒,冷声道:“什么深意?分明是信不过我,纵着皇兄胡闹!”

邱然诺微微一笑:“殿下稍安勿躁,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说不定,这次赵王祭蝗,倒是殿下的一个大好良机。”

“先生所言何意?”南宫宸冷静下来,问。

“今秋大旱,地里收成本已大幅减产,蝗灾一起,更是雪上加霜。处理得宜,固然是大功一件;若是处置失当,后果可大可小,端看如何运作……”说到这里,邱然诺停下来,意味深长地一笑。

赵王既是长又是嫡,德行上又没有缺失,身后还有皇后等一干外戚支持,若无意外,皇帝驾鹤仙游,继承大统非赵王莫属。

然而,世事无绝对。

燕王生母梅妃,颇得皇上喜爱,十年来圣眷不衰,宠冠后宫,风头一时无两。

再加上,燕王能力超绰,睿智精明,行事果决,又有实干精神,是继承大统的强有力的竞争者。

朝中有很大一部份臣子都对他赞誉有加,隐有拥戴之意。

若是,这个时候,赵王德行有亏,或是更严重点,引得民怨沸腾,失了圣心。

则,燕王未必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