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不单行(十九)

更新时间:2013-10-13 1:11:18 本章字数:3479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塔外平台上初七的注意,她趴到窗户上,把窗帘扒开一条缝,探头进来,好奇地问:“师兄,你有媳妇啦?”

杜蘅脸一热,狠狠瞪他一眼。叀頙殩晓

石南摸摸鼻子:“你听错了。”

紫苏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开:“快看,三牲抬上来了!”

“烧猪!”初七转过头一瞧,蓦地瞪大了眼睛轹。

紫苏吓了一跳,急忙道:“那个不可以吃的。”

“我知道,是要祭蝗神的嘛!”初七一副“你好白痴”的表情。

“哇,初七好聪明。醌”

“蝗神好好哦,有那么多人供吃的给它。”

紫苏啼笑皆非:“你可能是蝗神转世呢!”

“真的吗?”初七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真好~”杜蘅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她的世界,永远这么单纯。”

石南微微一笑,委婉道:“也许,是你想得太多,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无条件地对她好吗?

杜蘅垂首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贝齿不自觉地轻咬着唇瓣。

怎么可能?

男人不都是喜欢那种端庄娴淑,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吗?

她自问对他并不温柔,甚至可说不假辞色。

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未曾有丝毫顾念手足之情,亲手将她们推入火炕……

见识过了她的狠毒酷厉的一面,他难道就不会觉得她很可怕,不会生出厌憎和轻视?

她的挣扎是那么明显,他忍不住叹息:“想问什么?”

杜蘅疑云满腹,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只好按捺脾气,一步一步打开她的心结:“还是不信我?那你想想,这么长的时间,我可曾做过对你不利的事情?”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说不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杜蘅眼里闪过一丝质疑。

石南好气又好笑:“你长得又不是特别漂亮,手里虽有点闲钱,小爷还没放在眼里,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倔。你倒是说说,我干嘛放着好好的大爷不当,非得低声下气地来求你原谅?”

杜蘅又羞又恼:“谁稀罕!”

“我稀罕啊,稀罕得紧。”石南说着,故意摸了摸红肿的脸,叹一口气:“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敢碰我一指头,小爷非挖了他的祖坟不可!”

杜蘅一阵心虚,慌忙移开视线。

石南乘胜追击:“最多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让人打探你的行踪了,成不成?

杜蘅眼里闪过狐疑:“真的?”

石南一看有戏,精神一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杜蘅嘴一撇:“就你这样,也配称君子?”

“嘿嘿,”石南嘻皮笑脸:“你不信去临安城打听打听,我石少是不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一口一唾沫一个钉?质疑我的信誉,你是头一个!”

杜蘅脸色稍济,虽不是疑心尽去,到底又信了他几分。

独木不成林,靠她一个人把南宫宸拉下马,显然不可能。

她总要找帮手,总得跟人合作。

石南,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最佳人选。

“好媳妇,别生气了,嗯?”他望着她,神情好温柔。

杜蘅心中一凛,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男女有别,请你以后说话尊重点。”

石南微怔:“我怎么不尊重你啦?当着人面,我从来都顾惜你的名声,没有乱说一个字!”

杜蘅柳眉轻蹙,不悦地看着他:“你这样,很难谈下去。”

“夏风一口一个阿蘅,也不见你把他怎样!”越想越觉得气恨难平:“我叫句媳妇,就让你少块肉了?”

杜蘅气得满面绯红。

名字和媳妇,能一样吗?他分明就是无理取闹!

“好啦好啦!”石南怏怏不乐:“都依你还不成?”

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等以后娶回去了,小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谁也管不着!”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杜蘅眉一挑,索性把话挑明:“我没打算嫁人。”

“知道,”石南满不在乎:“你跟夏风还有婚约在身嘛!我想个法子,包管让他知难而退,主动退婚。”

“这是我的私事,你不要乱插手。”杜蘅语气尖锐。

石南一愣:“难道你真想嫁他?”

就为了永远压着杜荇,要把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我谁也不嫁,所以你最好不要越俎代疱,自作主张!”杜蘅冷声警告。

“你要替夫人守孝?”石南从善如流:“没关系,三年的时间,小爷还等得起。”

杜蘅有点恼:“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十年后都不会嫁!”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石南不以为然。

“我说,我谁也不嫁!”她说那么多,他都当耳边风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石南笑嘻嘻:“你不嫁,那我也不娶,咱俩就这么耗着~”

和三说得对,女人都爱口是心非,嘴里越说不嫁,心里其实想嫁得紧。

杜蘅一口血堵在胸中,气得口不择言:“你就算耗到死,我也不会把钥匙交给你!”

石南愕然望着她。

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

他凛着容,眼睛冷厉无情,闪着令人心悸的幽光,象一头噬血的兽,随时扑过来将她撕得粉碎。

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以为,我做这么多,是为了那把破钥匙?”

杜蘅被他瞧得头皮发麻,心里更是一阵阵发虚,可又不肯示弱,倔犟地抿着唇,用力挺着腰杆,坐得笔直。

摆出一副,“我又没说错,干嘛要怕你”的架势来。

石南气得想掐死她。

脸绷得紧紧的,心更是又冷又硬如一块坚冰。

站起来,在屋子里快速地来回走了十几个来回,猛然停在她身前。

杜蘅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你,你想干嘛?”

这一缩,把石南给气笑了:“不错,还知道怕!”

虽然气她的执拗和猜疑,却又不得心疼——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把一个闺阁中的弱女子逼得步步为营,草木皆兵?

“谁,谁害怕了?”杜蘅嘴硬,脸却烧得厉害。“知道错了?”他居高临下,斜着眼睛问。

杜蘅抿着嘴,目光闪烁,心里隐约知道大概可能应该多半是误会了,却始终有些不大敢相信:“你真的不要钥匙?”

石南见她如此顽固,心中气苦,却也莫可奈何:“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好不好?”

原来这就是她的心结,更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

若是这道关卡迈不可去,自己只怕真的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可是,他却无法否认,当初接近她,的确是为了追回这把钥匙,而且,他还不能向她承诺:以后绝不打钥匙的主意。

因为,钥匙,他志在必得!

但是,这与他对她的感情是两码事,他分得很清楚,绝对没有混淆。

拿到钥匙的方法有千百种,犯不着把自己搭上。

他石南,还没贱到这种地步!

杜蘅看着他如困兽般地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原本热起来的心,一点点冷却,凝成冰,成了灰。

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失望,愤怒,悲伤,悄悄地啃噬着她的心。

她还以为,他跟南宫宸是不一样的,终究是她太过奢望了啊!

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抹杀不了事实!

权力和金钱,向来是男人追逐的目标,亘古如此,从未改变。

有了这两样,女人唾手可得!

凭什么以为,他会舍权力和地位,而选她?

她垂着眸,气息不稳,轻声道:“你死了这条心,钥匙,我绝不会交给你。”

“杜蘅,你给我听好了!”石南恼了,大步走到她身前,双手握着她的肩,强迫她抬起头来,弯下腰紧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钥匙我要,人,我也要定了!”

“痴心妄想!”杜蘅豁地站起来,愤怒地红了眼眶。

石南叹了口气:“你信不信?我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拿到手。”

杜蘅心中暗凛:“有本事,只管拿。”

石南忽然欺身过来,指尖轻轻挑着她脖子上的一根红绳,危险的热气钻进耳膜:“你可别告诉我,这是膺品!”

祸事不单行(二十)

更新时间:2013-10-13 8:55:26 本章字数:3385

杜蘅惊怒交加,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叀頙殩晓

他漠然直视着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阴郁而冰冷:“我若用强,你自问逃得掉吗?”

杜蘅刹那间万念俱灰,浑身僵冷。

石南瞧着她气苦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可若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只怕永远都不会放下心防,只得硬起心肠:“别以为倔犟有用,我多得是法子让你心甘情愿!”

杜蘅倍感羞辱,冲口反驳:“你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轺”

话了出口,便知失了态,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

他只要回一句“我要你的心做什么?”就可以杀她一百次!

这简直,是自取其辱啊哀!

石南呵呵地低笑,声音柔若春风:“我放着捷径不走,为什么大费周章,一定要得到你的心呢?”

杜蘅一愣。

是啊,为什么呢?

容不得多想,“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耳膜。

“紫苏!”杜蘅跳起来,石南化做一道闪电,冲到了平台上。

紫苏面色惨白,惊恐万状地指着对面:“祭台,祭台!”

杜蘅这时已扑到窗边,只见二十多丈高的祭台,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缓缓地向着东面倾斜,倾斜,不断倾斜……横梁断裂发出的“吱呀”声,被风吹过来,令人牙酸。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个个呆若木鸡,仰头望着那巨兽似的高塔。

“老天!”杜蘅掩住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谁发一声喊:“祭台要垮了,快跑啊!”

轰地一声,数万人众蓦然惊醒,人群如潮水般开始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可今日的承恩寺,涌进了太多的人,草坪里,通道中,假山上,甚至连围墙上都坐满了人!

这么多人堆在一起,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往哪里跑啊?

不过眨眼的功夫,只听得“轰隆隆”巨响传来,数百工匠,耗时九天,耗银十万的祭蝗台,轰然倒塌!

刹那间,烟尘四起,巨木,碎石,如暴雨般滚滚而下。

无数人被乱石砸中,倒在血泊中哀嚎。

而更多的人,则是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蹿,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转瞬间已造成了上百人的死伤。

漫山都是人影,哭的哭,喊的喊,叫的叫,乱成了一锅粥,惨得不忍猝听!

石南神情冷竣:“魅影,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一道黑影,倏地从头顶掠过,落在对面的树梢上,几个起落,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我也去!”初七大叫一声,做势欲跳。

石南手一伸,拎住了她的领子:“你留下,保护小姐!”

转过头,低低嘱咐一句:“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乱跑!我去看看情况!”

“石南!”杜蘅反手握住了他的臂。

石南略感意外,转头望向她。

杜蘅松了口气,讪讪放开他,心虚地垂下眼帘:“小心点。”

石南吡牙一乐:“放心吧,小爷还没娶媳妇,哪里舍得死?”

也不等她答话,飘然跃了下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海里。

“小姐!”紫苏两脚酸软,扶着墙才勉强支持着没有倒下去:“咱们怎么办?”

来观礼的百姓何止十万?祭台一倒,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其中!

杜蘅抿着唇,身子微微发着抖:“走,看看去。”

刚才太过混乱,隔得又远,没有看到赵王,不知他情况如何?

倘若无事还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京中必是一场血雨腥风,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且赵王如果殁了,无人与燕王抗衡,势力必将迅速膨胀,斗倒他就更难了!

三个人匆匆下了塔,聂宇平上前,恭敬地道:“小姐,外边太乱了,不如在这里略坐片刻,挨***乱过后,街上恢复了秩序再走的好。”

“不,”杜蘅定了定神,道:“伤了这么多人,一定急需人救治。你护着我们,先回鹤年堂。”

鹤年堂在京都开了四家分铺,其中一家离这里只有三条街。

聂宇平眉心一蹙:“也好。”

马车驶过来,紫苏扶了杜蘅上车,自己爬了几次都没爬上去,还是杜蘅把她拉上来的。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别怕~”

紫苏涨红脸,情绪却慢慢镇定下来。

街上果然到处都是人,痛失亲人,嘶心裂肺地哀嚎的;混水摸鱼四处乱蹿的;劫后余生痛哭失声的;亲人相聚喜极而泣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聂宇平领着四五个护卫,护着马车穿过混乱的人群,朝着鹤年堂行去。

半道上,已听得蹄声“笃笃”,震得地都在摇,杜蘅心知五军营已经接报了消息,派了重骑来,明着是来维持秩序,实际的用意不言而喻!

她前脚刚到鹤年堂,后脚佟文冲就赶了过来,见了她,神情尴尬,搓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小姐~”

杜蘅看他一眼,淡淡道:“去仓库看看,三七,红花,独活,鸡血藤……还有麻沸散,是否充足?不够的话,立刻从城南那几间店调过来。”

“是~”佟文冲松了口气,急匆匆地走了。

杜蘅一边快速往内院走,一边吩咐分铺的二掌柜:“把所有的门板全部拆下来,用春凳架在院子里。”

二掌柜跟在她身后,茫然不知所措:“哦~”

“吩咐人手,最好把左邻右舍的邻居都发动起来,多多烧些开水。再看看,白纱布够不够?不够赶紧派人去买。还有剪刀,和烧酒,也要准备充足。”一连串的吩咐下来,竟是有条不紊,教人听得目瞪口呆。

她停在院中,环顾左右,眉头微微一蹙。

院子太窄,最多只能摆放七八张门板,怕是远远不够用。

杜蘅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交到紫苏手中:“打些热水来,我先净手。”

二掌柜这时才会过意来,呆若木鸡:“大小姐,这是要亲自给人动手术?”

“你若有这个本事,不妨也来操刀。”杜蘅斜睨他一眼,淡淡道。

二掌柜冷汗直流:“小人哪有这个本事?”

“那就赶紧去把能够动手术的人都找来。”杜蘅冷声吩咐。

“是~”二掌柜赶紧转过身去找人。

因是分店,位置又偏,平时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看诊。

被杜蘅的雷厉风行给吓住,愣在门边。

听到杜蘅要人,这才走了出来,拱手施了一礼:“老夫古冷禅,忝为鹤年堂的坐堂大夫。习的大方脉,平日虽偶尔帮人接过骨,却从不曾动过手术……”

“那就留在店里,负责给轻伤员用药。”杜蘅打断他,打发他离去。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惶急地呼喝:“大夫,大夫!快快快,有人受伤了!”

“你们二个,”杜蘅一眼看到店里的伙计:“一个负责在店堂里接待伤患,按伤势轻重缓急排出顺序;另一个则负责拣药。若是轻伤就让他拿着药,自行回去清洗包扎。需要动手术的,立刻送到后院来。”

众人先前见她年轻,还有些半信半疑,此时见她态度冷静,口齿清晰,说话条理分明,任务交待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有事可做,不由生出了敬服之心。

紫苏端来热水,杜蘅净了手,明亮的眼睛望向聂宇平:“有没有锋利些的匕首?借我一用。”

“有有有!”聂宇平急忙拔出匕首,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大小姐,请。”

杜蘅拔出匕首,只觉一泓秋水,寒气逼人,赞了声:“好刀!”

这时,前面送了伤患过来,却是手臂骨折,大腿上一根铁条,刺了个对穿,一路哀嚎着给人抬了进来。

有胆小的,已经掩了脸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