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忽然间就平静下来,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发,笑:“傻丫头!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不会让紫苏准备些点心带着?”

杜蘅不无幽怨地瞥他一眼,低头看着脚尖。

以前她的确是记得带的啊,可是最近被他照顾习惯了,就很自然地以为他会安排,当然不愿意那么麻烦地带吃的在身上啦!

哪里晓得,他会不管她……

身后,南宫宸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两人,直到消失不见。

这半年,他虽然圈禁在府,被皇上夺了职务,却也因此拥有了一段从未有过的空闲时间,看清了很多问题,也理清了许多头绪。

而那个奇怪而凌乱的梦境,更是有了前所未有的进展。

嗯,他现在根本就不信无言的那番梦境很可能是关于未来的预兆的鬼话。

因为,他的梦境里除了杜蘅,又出现了新的人物:夏雪和杜荭。

她们,居然还都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的女人。

这简直是奇谈怪论!

且不论夏雪已经嫁人怀孕,就算她仍然待字闺中,他也对一个明显走向没落的侯府的无脑千金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

杜荭更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的小角色,再怎么昏头都不可能娶进门的货色,居然也成了他的侧妃!

只要想到梦中,她捏着手帕,装出一脸娇羞的样子,娇滴滴地唤“王爷”就觉得一阵恶寒,连看一眼都嫌脏的女人,怎么会去碰?

而且,他还发现。

梦境的进展速度,跟他的心境有关。

他若是漫不经心地不当一回事,进展就缓,甚至一二个月都停留在一个片断上。

如果定下了心,努力把这些片断,象拼图一样一个一个串起来,拼成一个故事,进展就会快很多——有时候,一个月也能跳出好几个片断。

就好象,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梦,而是本来就存在他的脑子里,只看他是不是愿意从记忆中抓取出来?

最近二个月,他很热衷地玩着这个名叫“梦境拼图”的游戏。虽然还不能窥到故事全貌,却也已经可以凭着现有的这些片断,自行推演出一个狗血的故事。

说穿了,无非是众女争夫,各施手段,争风吃醋罢了。

很不幸,他居然成为了众女争抢的对象——如果那些女人有品味有档次也就罢了,偏偏还一个比一个让他倒胃口到欠揍的地步!

曾经以为,以杜蘅的聪明和手腕定然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

现实中那么精明冷静,善于伪装的她,在梦里居然那么懦弱单纯得不堪一击,处处被欺,真是凄凉得让他始料未及。

以至每次梦醒后,都忍不住心有余悸地感叹一句:幸亏是梦!

再心有戚戚地反问自己一句:如果杜蘅的性子跟梦境中一样,自己还会对她心心念念吗?

答案是当然不会。

她这种性子,说好听点叫善良,说得不客气点就是愚蠢!

娶这种女人,不仅仅是一点帮助也没有的麻烦,简直是受罪!

然后再无聊地多问一句:萧绝还会当她稀世奇珍一样捧在手心疼宠吗?

答案当然还是不可能!

每次这样一想,就会得到一种恶趣味似的满足感。

呵呵,萧绝啊萧绝,你以为拣了个宝,其实是一根草。

不错,他现在很肯定,不管杜蘅如何狡辩否认,都无法掩盖她其实是记得他的事实。

因为她唤出“润卿”这两个字的语气,跟梦里如出一辙。

回想起来,在静安寺初次见面时,杜蘅望着他的复杂的目光,当时解读为惊吓,害怕;现在却发现,其实用幽怨和愤怒形容更为准确。

如果,她曾经受到过那样的屈辱,而她还记忆深刻的话,她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就不足为奇了——虽然让他极为不爽。

梦里,她对自己可是死心塌地,千依百顺得很。

如果说这个梦境拼图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除了无聊打发时间以及对真相的契而不舍的挖掘习惯外,就剩下她这羞涩中含着深情的呼唤了。

每次她都只凭这声娇娇怯怯的呼喊,就可以弄得他欲/火焚身,情难自控。

最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现在已经迷恋上她的声音,以至对侍妾完全提不起兴致了!

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他积极发拙梦境拼图的福利——听到她的声音,就能与她在梦中春风一度。

可惜,她出现得越来越少。

大多数时候,是那两个让他倒足了胃口的女人。

他只是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梦境中的人会跑到现实中来,还带着跟他的梦境同样的记忆?

如果是未来,明显已与事实不相符和,他也绝不可能会允许他发生;如果是前世,那两世的人生相似度高得未免太让人惊悚!

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他比较倾向于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这种说法。

这也可以解释,那年秋狩,杜蘅为什么想要置杜荭于死地——是的,他毫不怀疑,事实是杜荭想要害杜蘅,却被杜蘅反过来摆了一道,逼上了死路。

也可以解释,夏雪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很明显,这是萧绝的杰作。凭卫守礼那饭桶,还玩不出这么漂亮的手段,更加没本事收拾由此造成的烂摊子。

萧绝当然不会混帐到只因为夏风曾经是杜蘅的未婚夫这一个理由,就要把一个侯府千金弄得身败名裂,逼得走投无路的地步。

巧合?嘿嘿,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只有他和杜蘅才有记忆,夏雪和杜荭却好象一无所觉的样子?或许,是时机没到?

最少,杜蘅的记忆就比他要恢复得早,所以她很早就开始对付柳氏,杜荇,杜荭和夏雪,并且对自己采取了高度的防卫姿态。

不过,他也不是很着急。

二年过去,他已经习惯有梦境的陪伴,已不再如最开始那样焦躁不安了。

梦境还在继续,答案迟早要揭晓。

他很有耐心,也已经学会享受发掘的过程,更懂得,漫长的等待后收获的果实更甜美的道理。

只有一件事让他很不爽。

杜蘅居然明明知道是他的女人,居然向萧绝混世魔王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以为借着穆王府的势力就可以摆脱他?做梦!

他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让萧绝对他放手,让她乖乖回到他身边。

不过眼下,最要紧地是重建父皇对他的信心,拿回失去的权利。

就暂且,让她先自以为得计,小小得意一下。

也算是为梦里她所遭受的那些委屈,做点小小的补偿。

不过,看到她离开他却活得那么欢,他又有些不爽,所以忍不住过来刺她一下,省得她玩得太疯,把他这个主子给忘了。

其实到今天,他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对着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怜其柔弱……还是惜其深情?

总之,从最初的惊讶,置身事外的隔岸观火,到现在偶尔会恨不得跳进梦里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梦终归是梦,他就算再郁闷,也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

所以,他想通了,养宠物,也得适当地给点活动空间,省得她闷坏了——前提是,得在他允许的范围之内。

想脱离他的控制,另选主人,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当然,想乘他不备,妄图偷走或是欺侮他的宠物,那也是绝对要受到惩罚滴!

南宫宸的眸子一眯,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他在这里浮想联翩,那边杜蘅已坐上了回杜府的马车。

萧绝掀了帘子,钻了进来。

杜蘅惊讶了:“你不是在当值?”

“宫宴已经结束,自然没我什么事了。”萧绝笑了笑,很不负责地道。

“哦。”南宫宸的突然出现,让杜蘅有些心神不宁,这时也不想单独一个人坐在密闭的车厢里,他肯陪她,自然不会矫情的推拒。

是以,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了块地方。

她做这些,完全是习惯性的,下意识的,萧绝看在眼里,不觉满意地笑了:“阿蘅~”

他真是傻,为了莫名其妙的自尊,竟然跟自己乱呕了半个月的气,看看浪费了多少时间,还白白害得她伤心。

“嗯?”

“对不起。”那天是他不好,不该扔下她跑掉,更不该不加解释就避而不见。

杜蘅惊讶地抬眼看他。

萧绝脸上一热,连心里也热烫了起来。

这关乎男人的自尊,还真***难以启齿。

杜蘅顿悟,脸上立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转了头不自在地假装看着车窗——帘子垂下来,哪里能看到外面?

心道:岂只是不好?简直是可恶!

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跑来对她做些羞人的事就算了,明明是她受了惊吓,凭什么他还要发大少爷脾气?扔下她一走了之就算了,居然还躲起来不见人!

要不是这次大朝会南宫宸突然跑出来为难她,他打算冷战到什么时候?

他难道不知道,在习惯了那么殷勤倍至地对待之后,突然而来的冷漠,让她很受伤吗?

既然做不到有始有终,就不该养刁了她的味口后,撒手不管。

“好媳妇~”萧绝低唤了一声,求饶的意味极浓。

一声“好媳妇”把杜蘅好不容易被压抑下去的委屈情绪唤起来,并且迅速泛滥。

鼻子一辣,泪水在眼眶汇聚,忙给他瞧见,低了头盯着搁在膝上的手。

萧绝把手环上她的肩,将她按到自己的怀里,轻声道:“背上的伤还没好,这么冷的天,本不该来,万一碰撞到哪,岂不是要心疼死我?”

要是早知道她会来参加这个劳什子的大朝会,他不早跑去接她了,还等到现在?

杜蘅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带出哭腔,既觉得自个委屈又觉得自己变得这样娇气有点可笑。

这破朝会,以为谁喜欢参加啊?

可如果不来,难道还能巴巴地跑到穆王府去找他么?

萧绝的手,熟练地撩起衣襟下摆就往上摸:“伤口还疼吗?”

虽然夜影每天都会向他汇报一次她的伤情,可耳里听的,总没有亲眼看到,亲手摸到来得真实。

“你做什么?”杜蘅吓了一跳,也不敢委屈娇气了,猛地坐直了身体。

“乖,不要乱动,我摸摸伤好得怎么样了?”萧绝说着,再次试图把她按到自己膝上。

“不用看了,已经好了~”杜蘅断然拒绝。

“真的只是摸……呃,看看……”萧绝讪讪地放开她,可自个听着都觉得欲盖弥彰,没什么说服力。

而且,本来的确是单纯检查她的伤,被她这么一说,身体竟然起变化了。

杜蘅一眼瞄到,果断用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站起来,坐到他对面去。

还装?都有不良纪录了,她再信他就有鬼了!

萧绝脸一下黑了:“媳妇你至于吗?”

这下惨了,好不容易把她宠得习惯了他的触摸,难道一次失控,就又要再次打回原形?

可这能怪谁呢?

他就不该犯抽,应该再接再厉,直接把她给办了!现在哪需要这样百转千回地绕啊?

前世今生

更新时间:2014-1-6 18:53:15 本章字数:5559

杜蘅越想越觉得不安。睍莼璩晓

南宫宸从来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

今天却突然跑来跟她说了这么一通废话,为此还特地让陈泰清场。

尤其是他看她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

那种居高临下,好象她永远赤果着一眼就可被他看穿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而自己却永远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旄!

她猜了他的心思七年,再也不愿意费心思去猜了。

“紫苏,”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找了个机会把人支开,低声道:“我今天见到南宫了。”

“今天大朝会,没看到他才奇怪吧?峒”

“不是!”杜蘅摇头,声音越发压得低了:“他特地来找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末了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道:“我有一种预感,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这绝对不可能!”紫苏直觉否认:“小姐太敏感了!他又不是神仙,前世的事怎么能知道?”

是啊,除非是象她一样重生了,不然前世的事怎么可能知道?

道理都懂,可杜蘅却还是心神不宁,连初七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好奇地问:“小姐,你晚上没吃饱饭么?”

“呃?”杜蘅茫然。

紫苏早已习惯了她的直线式思维,跳跃式发问,笑道:“小姐不是不开心,是在想事情。”

“哦。”初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是疑惑:“不开心的事,干什么要去想?”

“初七真聪明,”紫苏赞许地抚了抚她的头,看一眼杜蘅,意有所指地道:“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想。”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初七都明白,小姐怎么就想不通呢?

杜蘅苦笑。

不是她有自虐倾向,实在是前世那么惨痛的经历,不想再经历一次。

如果换做一年前,南宫宸知道了她的计划又怎样,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是现在,鱼死网破的代价实在太大,她负担不起。

怎么可以不去想,怎么能够不担心?

“要不,”紫苏见她实在是坐立难安,建议:“跟七爷商量一下?”

对付南宫宸,光靠小姐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要有七爷的支持,不如坦白了好。

杜蘅的脸一下就白了。

紫苏立刻意识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萧绝若是知道小姐曾经是燕王妃,还生过一个儿子,婚事岂不是就黄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好拿前世的事来说嘴,可嘴里不说,心里能没有膈应?

心里有了膈应,对小姐还能象以前那样好?

她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老天保佑,让小姐顺利成亲,婚后立刻怀上孩子……”只有这样,小姐才能在萧家站住脚,这一世的婚姻才可能有保障。

杜蘅的脸色更差了。

她想起了无言的话,她是刑克子女的孤寡命。

紫苏也想起来了,顿时不知所措:“小姐,命理之事不可尽信。他还说小姐天生凤格呢!上一世,小姐也没当上皇后呀!明显就是招摇撞骗。”

但这样苍白的话,显然给不了杜蘅任何安慰,她要的也不是几句空泛的口头上的抚慰。

一夜碾转,到天亮时才勉强合了会眼,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

好在杜家人口简单,初二按大齐习俗又是走岳家的,家里没有人客,杜蘅又是单独支应门庭,倒也没人管束。

萧绝一大早就来了,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去见杜谦,偷偷塞了张银票到他手里,笑嘻嘻地道:“听说岳父大人要续弦了,这是小婿的一点心意。”

杜谦尴尬得不得了,连连推拒:“世子爷休得取笑。”

“不知道岳父大人喜欢什么,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只好以此阿堵之物充数,阿蘅面前还请岳父大人代为遮瞒一二。不然,又要数落我满身铜臭。”萧绝笑得温和无害,标准的小女婿样。

杜谦嘴里嗔道:“蘅姐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哪能这样说世子爷呢?回头我说说她。”

萧绝护短的毛病立刻就暴露了:“我市井中长大,又经了这么多年的商,本来就有些铜臭气,阿蘅说得也没错。”

杜谦一愣,捋着胡子呵呵地笑起来:“既是如此,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着又留他吃饭:“这么早过来,还没吃饭吧?不嫌简陋的话,在我这一块用点?”

萧绝就笑得有几分羞涩的样子:“我吃过了,想去看看阿蘅。”

“去吧去吧~”杜谦笑咪咪,扮演慈父。

萧绝中规中矩地给他行完礼,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杜谦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视线外,忍不住感慨:“年轻真好!”

萧绝直奔杨柳院,也不让人通报,直接掀了帘子进门。

谢谢反应敏捷,见有人进门,立刻在笼中跳上跳下:“谢谢,谢谢~”

“七爷!”紫苏几个齐刷刷地请安。

连站在笼架上的啾啾,也很赏脸地冲他叫了一声:“七爷~”

萧绝望着鸟笼的方向,笑骂一句:“你个傻鸟!敢不敢说句别的?”

杜蘅正准备吩咐撤桌,见他进来,忙站起来问:“这么早来了?”

萧绝走过去,扫一眼炕桌,眉毛立刻拧起来:“吃这么一点,你属猫的?”

“你吃过没有?”杜蘅却问。

“吃了一点,这会又饿了。”萧绝笑嘻嘻地一屁股在炕沿坐下。

杜蘅便吩咐:“把桌子撤了,再给七爷重新整一桌来。”

“不用。”萧绝摇手,直接拿起她的筷子挟了个包子,三两口咽下去,看到桌上还有喝剩的半碗粥,拿起来张嘴就喝了一口,含糊地道:“这些就挺好,扔了反正也是浪费。”

“哎呀!”杜蘅愕然惊呼:“那,是我吃过了的……”

紫苏几个低了头抿着嘴,收拾了桌子,偷笑着鱼贯出了门。

萧绝抬眸,冲她邪邪一笑:“我说今儿这粥怎么喝起来格外好喝呢?原来是我媳妇喝了,怪不得又香又甜了!”

杜蘅涨得一脸通红:“大早起来净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