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小霸王,果然牛!”

“临安啊,御街之上啊,众目睦睦啊,一言不合就敢挥刀相向,杀人如麻啊!”

“那是,人家连燕王都敢打,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胡唯心急如焚,顾不得听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他只关心一个:胡军!

“都死了?就没有一个活口?”

“有有有,”曹掌柜连声应道:“最开始来的八个护卫,还有胡家那位五少爷,都只受了重伤,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收监了。”

“收监?”胡唯先是松了口气,后来越听越糊涂:“收什么监?”

他得到的消息是,他的宝贝儿子在街上跟人起了冲突,动起了刀子。

跟什么人打,为什么打,还没来得及打听。

胡家在邯郸是一方霸主,向来横着走。

一场瘟疫虽让他捞了不少横财,却也带走了他几个儿子的命。

胡军成了胡家唯一的一条根,更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惯得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这里可是京城,屋顶上掉一块砖,有可能砸死两个三品官的临安!

他怕胡军不知深浅,得罪人不自知,一得到消息立刻赶来,谁知还是迟了!

曹掌柜兴灾乐祸:“那家伙不知死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三品官之子,就敢跟萧七爷叫板,还口出狂言,出一万两买世子爷的项上人头。这不,惹怒了世子爷,一举击杀了二十七个随从,还扣了个买凶杀人,意图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送到牢里去了。”

胡唯懵了。

他不是胡军,自然一听就知道这位萧七爷是谁。

可是,萧家跟胡家,不是姻亲吗?

他肯跟杜家结亲,瞧中的可不是杜谦更不是杜家那位名不见经传,貌不惊人的庶女杜荭,而是杜家跟萧家的姻亲关系!

为什么,萧绝一点亲戚情份都不讲,直接动手,杀了人不算,还把连襟送到牢里去了?

胡唯毕竟进京时日尚短,还在熟悉环境,不不及融入临安的社交圈。而他跟南宫宸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却又实在算不得核心,这些过了时的八卦消息,自然没有人会特地给他提及。

所以,萧绝跟南宫宸之间的恩怨,他不知道。

胡唯不懂,沈即飞却好象有点明白了。

萧绝,这是明显瞧不上胡家,不打算跟胡家做亲戚呢!

胡军可是把话放得很清楚了,他又不聋,那种情况下还穷追猛打,嫌弃的意思很明显嘛!

可他一个外人,跟胡唯也不熟,不好交浅言深。

因此,只能含糊其词地道:“胡大人,您既然跟世子爷是姻亲,事情就好办了。这样吧,不如你跟世子爷讨个人情,也免得下官难做人。”

胡唯也是在官场混的,闻弦歌知雅意,当然听出沈即飞两边都不愿得罪,不肯担责任的意思。

说到底,还是他胡唯面子不够大。

他心里虽有些不爽,但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强人所难不是?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那,去牢里探望犬子,这总可以吧?”

只要不把人带走,万事好商量。

沈即飞满口答应:“大人请便。”

胡唯这个时候提出见胡军,当然不仅仅出于心疼儿子,放不下心。更主要的,从他的嘴里,听到事情的真相。

毕竟,那些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靠不住。

胡军一身是血,正躺在牢里哭爹喊娘,猛然见到亲爹,顿时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爹,疼死我了!赶紧把我从这破地方弄出去,不然,胡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休要胡说!”胡唯看到自个捧在掌心的独苗这么狼狈,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爹啊,”胡军只差满地打滚,哀嚎道:“姓萧的半点情面都不给,那是往死里揍我!爹啊,我不管,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胡唯被他噎得胡子乱翘:“逆子!交待过多少回了,京城不比邯郸,绝对不可任性胡为!你,你谁不好惹,偏去招惹那个煞星!”

换成其他人,或许还有机会报仇。

萧家?想都不用想!

燕王还指望萧家支持他登基呢,怎么可能为了他得罪穆王府?

“姓萧的不仗义!”不提还好,提起来胡军泪流满面:“我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是工部胡侍郎家,跟萧家是姻亲!结果,他打得更狠!呸,什么破姐夫,老子不稀罕!”

胡唯忙问:“你确定,跟他亮明了身份,双方没有误会?”

胡军哭得更厉害了:“一开始我是没说,后来发现打不赢,我不止亮了自己的身份,连燕王是我干哥哥的事都说了出来。结果,那个王八羔子说我冒认官亲,把我往死里打!爹啊,你要帮我报仇啊……”

胡唯心中咚地一跳。

萧绝这样做,分明就是要扣实了他“悍匪”的身份,从道理上完全站住脚,不落口实,掌控全局。

这一招拿来对付别人,自是无可厚非。

两家是姻家,这样做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简直就没把他们当亲戚看啊!

胡唯的眼睛咕噜噜乱转着,心思也转得飞快。

等等,难道这就是萧绝的目的?嫌弃胡家,不愿意跟胡家做姻亲?那也用不着下死手吧?萧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他整趴下?

不能吧,他跟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又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可能得罪了萧家不自知啊。再说了,他到京城才几个月,连萧绝的面都没照过,想得罪也没机会啊!

他想不通,于是匆匆回家,备了厚礼,次日亲自登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绝再横,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结果,萧绝还真的完全不给面子。

一句“不见”,直接将他挡在了门房之外。

不得已,只得去找杜谦,希望借“姻亲”的光,跟萧绝见上一面。

杜谦去了也不顶用,门倒是进了,还是萧绝亲自来接的,没等杜谦说情呢,萧绝先絮絮叨叨地抱怨上了。

口口声声,说胡军如何嚣张,如何打了白蔹的耳光,如何纵奴行凶,如何口出狂言,当街买凶杀人……

数落了一大堆,末了,道:“天子脚下,竟敢明火执仗地执械行凶!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宫里人人!亏得是遇上了我,要是换个人,岂不是早让他杀了?那时,只怕连岳父都要被他连累。”

杜谦略一思索,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公大臣,勋贵之家。

以胡军这种只知蛮干没有脑子的货色,迟早招来灭门之祸,搞不好真要受其牵连。

亏得没有下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么一想,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告辞回去,立刻吩咐唐念初寻个由头,把胡军的庚贴退了,消了这弥天大祸。

胡唯象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蹿,拉关系找门路,想把胡军从牢里捞出来。

五城兵马司已经把人移交到了临安府,正式升堂审案了。

不审不行啊,萧绝一纸诉状,把胡军告上了公堂。

二十七条人命,搁在哪个朝代都是轰动一时的大案。

新鲜的是,被杀的有冤无处诉,这杀了人的,反而成了苦主,做了原告!

一时间,临安城里再次沸沸扬扬。

取舍

更新时间:2014-4-24 17:15:07 本章字数:3424

到了这个时候,胡唯就算再怕南宫宸怪罪,也只能硬着头皮跑去燕王府求援去了。悫鹉琻晓

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

南宫宸正处在暴走边缘呢,哪有心思管他的闲事?

是的,就在上元夜,清阑苑里传出消息:伊思玲有喜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炸得他粉身碎骨,神魂俱灭盥!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曾经令他无比纠结,无比痛苦,后来又曾无比盼望,不惜一切代价也想重新拥有的孩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是的,他毫不怀疑,这就是他曾经遗失的那个孩子。

否则,不会选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重新介入他的生活泷。

可惜,孩子的母亲是伊思玲,不是他心心念念着几乎已要成魔的阿蘅。

这个事实,无疑给了他极其沉重的一击!

原本该是天大的喜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何止是阴影,简单是乌云罩顶!

他愤怒,他不服,他明明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用心,苍天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

所有人都来恭喜他。

喜从何来?

他打心底里痛恨,厌恶孩子的母亲,恨不得冲过去,一碗滑胎药灌下去,让那只会证明他的无能和错误的证据永远湮灭……

可是,他不能。

那是他盼了两辈子才拥有的唯一的骨血。

上一世因他的错,使得父子骨肉分离,更让他与幸福失之交臂。

这一世,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虽然,伊思玲不得他欢心,但孩子有什么错?

两次都投生在他的名下,足以证明父子之间的缘份够深。

他再心狠手辣,亦没有勇气杀他两次。

他的愤怒和痛苦找不到出口,这笔帐都算在了伊思玲的头上。

就是这个无耻的女人,胆大包天,用卑劣的手段抢走了原本属于阿蘅的孩子!害得他现在进退唯谷,骑虎难下!

他的沉默和对伊思玲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同一瓢冷水浇头,让伊思玲心中升起的一丝丝忐忑的希望,碎得渣都不剩。

她不无苦涩地想:原来他对她的恨,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孩子不仅没有换来他的怜惜,没能让他多看她一眼,反而让两个人的关系越加恶劣。

若早知如此,当初还会不会迈出那一步呢?

低头,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唇边浮起一丝坚定的微笑。

是的,她不后悔。

因为,她拥有了孩子,那才是她这辈子最坚实的倚靠。

消息传出来,杜蘅微微失神。

倘若算得不错,该是那一夜有的吧?那么,会是她的宝儿吗?绕了一个大圈,事情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吗?这一次,他应该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吧?

萧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什么呢?”

杜蘅摇摇头,赶走脑中纷乱的念头:“怪不得当日大朝会的时候,看她精神不好,原来是怀孕了。”

“嗯,”萧绝点头:“她很小心,一直瞒着,大概是想等到坐稳胎。”

杜蘅眼里有哀伤一闪而逝:“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当年,她若是再小心些,不那么轻信,又或者,她象现在一样坚强,主动去争宠,情况会不会不同,宝儿是不是就能保住?

“这倒是,不过她也小心得过头了。毕竟是正妃,现在燕王府里又没有侧妃,那些个姨娘侍妾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向燕王嫡子下手……”萧绝说了一堆,发现她根本没听,伸出五指,不满地在她眼前晃:“想啥呢,跟你说话都没听到。”

“啊?哦!”杜蘅回过神,脸上微微一热:“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萧绝把手探上她的额头:“你没事吧,会不会是着了凉?”

“又不是泥捏的,哪这么容易病?”杜蘅哂然。

“白蔹不是病了?”萧绝吐槽。

杜蘅滴汗:“她第一次看到杀人,吓到了。”

“你不是第一次经历?”萧绝反问。

“我是医者,流血,死人的事见得比她多。”杜蘅微微一笑:“而且,我身边,不是有你嘛。”

萧绝斜觑着她,似笑非笑:“媳妇这是夸我呢?”

杜蘅点头,神色认真:“不是夸。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萧绝收起笑容,正色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那么今生,他都将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萧绝这边准备得十分充足,历数了胡军“当街聚众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无视朝廷律法;公然纵仆行凶,买凶杀人,谋杀当朝大臣,诬蔑宫中贵人,冒认官亲……”等等十几条罪状。

要人证嘛,不止当天有数百看杂耍的百姓,连五城兵马司的指挥都能拉出来当人证。

物证?人家可是好端端的带着媳妇去观灯,个个赤手空拳,光兵刃就能扔出几十件,哪件不能做为凶器,成为呈堂证供?

案子完全一边倒,庭审过程顺利得一塌糊涂,按大齐律法,十个胡军也不够砍的。

胡唯上蹿下跳,硬是没有人敢帮他说一句话。

走投无路,只好再去找萧绝。

王府不让进,就去金吾卫堵,金吾卫堵不到,就跑去阅微堂求。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软磨硬泡了几天,终于见到了萧绝,感激涕零地送上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来的一百万两银票。

看着萧绝大刺刺地把一百万两银票收入囊中,虽然毕生积蓄付流水很是肉痛,但能换回儿子一条命,总算是物有所值。

心里想着,你打也打了,杀了杀了,银子也收了,面子里子全都有了,这回总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了吧?

他又是喜来又是忧,这一晚回去,碾转反侧,硬是一夜未能成眠。

第二天巴巴地跑去临安府听审,满心以为必会撤诉。

哪知,萧绝人没来,却一纸诉状把他也给告上了。

告他纵子行凶,贿赂朝廷命官,企图扰乱朝纲,左右庭审结果……等一系列罪名,末了还要质疑一句:胡唯只是区区三品侍郎,出手就是百万银两,这笔巨额财产从何而来?

那张一百万银票,被当成了呈堂证供,大刺刺地送到了公堂之上

胡唯全无防备,惊得魂飞魄散,当庭昏死。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几乎是立刻,御史不约而同弹劾胡唯,奏章雪片般地飞到太康帝的案前。

太康帝下旨彻查。

这一查不得了,不止查出他行贿受贿,私设烧锅庄,低卖高买倒卖官粮从中牟利等等枉顾朝廷律例国法之罪。

更有诬良为盗,官匪勾结,诛杀大名县令一家十口的命案。

胡唯被打得晕头转向,等他醒悟过来,这根本是个圈套时,萧绝根本是有备而来,从头到尾他的目的就不是胡军,而是他时,已经锒铛入狱。

案情如催枯拉朽般推进,一桩桩,一件件,不仅证据确凿,更有胡唯的钱粮师爷,刑名师爷,并捕快若干出庭指证。

胡唯入京时日尚浅,根基本就不稳,明眼人也看出来,萧绝分明是有目的的针对他,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得罪萧家。

等南宫宸发现不对时,案子已经审得差不多,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了。

最终的结果,胡军则是以纵仆行凶,买凶杀人,刺杀朝廷命官等数罪并罚,叛流放三千里。

胡唯则被夺去官职,削为平民,判了斩立决。

胡唯成了大齐王朝政坛上蹿得最快,跌得最惨的代表人物。

行刑那日,刑场人山人海,临安几乎万人空巷,人人争睹这位史上最倒霉的胡侍郎。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单纯的一次街头碰撞,最初不过是打翻了一碗鸭血汤,最后竟会引出一桩二十七条人命的惊天大案,并且把一位三品大员生生弄得家破人亡!

这件案子广为流传,被百姓戏称为一碗鸭血汤引发的血案。

而此时,杜蘅在静安寺,在佛前焚香默祷:“黄雨,希望你在天有灵,看到仇人伏诛,大仇得报,终能含笑九泉。”

黄雨的仇是报了,那么她的仇呢,什么时候才可以报?

萧绝从身后轻轻拥着她的肩:“想什么?”

杜蘅放软了身子偎进他的怀里:“我在想,花一生的时间复仇,值得吗?”

舍得

更新时间:2014-4-25 9:44:43 本章字数:7812

“那得看是什么仇。悫鹉琻晓如果是不共戴天之仇,没说得,拼了命也要报。不然,大丈夫苟活于人世还有什么意思?大是大非面前,还谈什么值不值!”

杜蘅茫然。

南宫宸害得她母子双双殒命,按说应该是不共戴天了吧?

可听他说起来,似乎这中间误会重重,而且,她自己也有一部份责任。

“还得看是什么人。”萧绝又补了一句盥。

“报仇还分等三六九等不成?”

“那是!”萧绝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象黄雨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也只好拿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做赌注,全力一博了。换了小爷,那就不同了,绝对整得仇人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只恨投错了胎。”

杜蘅撇嘴:“德性!泷”

萧绝一本正经:“这可不是吹牛,报仇这种事,讲的就是实力。”

杜蘅默然。

萧绝的话乍听似乎有些臭屁,细思却自有其道理。

连自保都做不到,谈什么报仇?

迟疑了片刻,问:“如果,仇人实力强大,非一己之力能敌呢?”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是不是非得那么自私,把萧绝和穆王府拖进复仇的漩涡里来呢?

萧绝心中咚地一跳,大冷的天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