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让他发现我有什么异样。

他颔首,弯腰抱起了我,而我却紧紧地揪住了胸口。

终是成了一个遗憾,却也是不得代替的存在…

第206章 真的是他

天历一百三十六年一月十五日,微雨。

我立在陌禹城的城墙之下,仰首而望,看着那几个镶金的大字。一种浓烈的情绪开始在心底蔓延。

回来了,终于名正言顺地踏在了陌禹城的土地上。

回来了,终于要和他见面了,一切的一切也终将结束。

雨丝飘落,滴在脸上是微微的凉,我却丝毫未觉,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一把伞在我的头顶撑开,为我挡开了那一片微凉的冬雨,一件披风披在了我的肩头,还有一道宠溺又带着几分谴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淋雨好玩吗?”.

我收起了那一份迷惘的心情,转首朝来人一笑,“好玩。””

他宠溺地把我拥进了怀中,伸手擦拭着我脸上的水滴,“回去吧,明天一切都会结束。”.

“一切都会结束吗?”.我喃喃而语。

“对,一切都会结束。””他悠悠地道。

发展到这一刻,似乎已然不是胜与败的问题了,所以无所谓谋略,亦无所谓战术。我和他之间本来就不是胜负两个字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此刻,竟真的还有了那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

既希望着明日快一点到来,又希望着明日不要来临。

姬流潇拥紧了我,给了我些许无声的安慰。

那一日,我们回过去的时候才发觉舞莲儿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像是自己离开的,却好像是被人带走的。

巫医族分为三种人,一种擅毒,一种擅医,还有一种擅蛊。

而圣女唯一学的便是迷魂,或许巫医族的人都认为圣女是用来待奉巫神的.

所以并不需要学那些,而唯一的迷魂一旦施用也只会伤人伤己。舞莲儿用了一次,便沉睡了多年。

而我不是巫医族的人,却学会了巫医族大部分的东西,那三年之间,师父对我也疼爱有加,好似想把一切都倾囊相授,有时候我也在想,是否自己和巫医族也有着什么渊源,可是师父却从未提起过。

而舞莲儿的失踪,又是否和巫医族有关?我们派人去四周查找了多时,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看来来人的武功极高,又非常之细心。

既然找不到,我们也没有多花时间去找,几日后便离开了贺城,往陌禹城而来。

一路回到了营帐,我依旧觉得精神恍惚,于是便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翌日,天还未亮,我便醒了过来,早早地起了身,独自一人立在营帐外面,遥遥地望着另一端的陌禹城,却是发现城墙上面也立着一个人,因为太远,看不清面容,就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可是我却能感觉到那是他。

他似乎也发现了我,微微俯首,望向了我这边,我们便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一道城墙如此两两相望,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是如此望着。

只是我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只是隔着那么一道城墙吗?

不,或许早已隔着千山万水,再也跨不过去。

我望了许久,终是收回了视线,转身又进了营帐,不想去理会心底那种莫名的恐惧。

再过一会,便终是要面对面,把一切都道尽。

我回到了榻上,却又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便只能睁着眼睛,慢慢地等待,亦慢慢地煎熬。

直到营帐的帘子被挑开,直到姬流潇立在了我面前,我才知道这一刻终是到了。

“缭绫,我们走吧。””他朝我伸手。

他的手干净而修长,许是因为握剑的关系,手心有几个茧,手掌不是很宽厚,却给了我一种很安定的感觉,似乎只要覆上这双手,那么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这双手,曾经翻云覆雨,曾经血染沙场,而如今却伸在我的面前。

我顿了良久,终究是缓缓地伸手,覆在了他的手心,一阵温热一下子包裹住了我的手。

“缭绫,这是什么?””他翻开了我的手,指着手心的那一道伤疤问我。

我一怔,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抓着。

前些时候,我总是有意无意地不让他发现这个事,可是今日却是心神不宁.当他把手伸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把那只有着伤疤的手覆了上去。

“伤疤。”我的如实回答却让他哭笑不得。

他的指尖轻轻地抚过了我的掌心,眸中满是心疼,“怎么会受伤的?竟是这样长的那么一道伤疤。”.

看见这道伤疤,我的心又不由地一阵紧缩。

想到那一次在山洞之中魅不容我抗拒地为我换血,想到了他那一次次的痛苦,我又不免地一阵黯然。

然后又想起了曾经日日夜夜缠绕我的梦魇,在心底不由地轻轻一叹,那梦虽是假的,可却好似也预示着什么。

就如那梦一样,或许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忘记魅。

在我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块地方属于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都说男人的心很大,要装很多东西,而女人的心很小,只能装下她爱的那个男子。我却不以为然,难道女人就没有亲情,友情了吗?

爱情,或许再怎么说也不过是生命的一部分。

“不可磨灭的纪念,亦是不可磨灭的证明。”.我幽幽地道。

是的,证明了魅曾经为我做的一切。不管曾经如何想,如今却终是明白了一切。

姬流潇不解地看着我,我却是反握住了他的手,笑着道:“聪明的小六六,留给你自己去猜。”.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如何道出口。

他也没再多问,却只是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道:“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都没关系,我保证以后不再让你受伤。”“

我朝他绽开了一抹笑颜,“嗯,我相信你。”1

这样的誓言, 我真的想相信一辈子,可是有些事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无所谓谁对谁错,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抹煞,亦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是命运?还是什么?

此刻的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这以后的一切,所以只是笑着相信他会成为我以后的依靠,一辈子的依靠。

“走吧。”他把我拉起起来。

我颔首,跟在他的身侧,一步步地往外走去,亦一步步地走向最终的命运,一切终结。

走出营帐的时候那抹身影依在,只是这一次他已经立在城门口,孑然一身,竟有那么几分凄凉的味道。

心底不由地划过一道苦涩,当初的我或许也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有这么一天吧。

“缭绫,走吧。””姬流潇在我的身侧道。

我侧首,笑着望着他,“潇,这一次我想自己解决。”.

这是我和云际攸的事,我们之间有别人无法插足的地方,那这一段路也由我自己来走完,然后彻彻底底地埋葬。

而且走到了这一步,不管怎样都是我们胜了,在和他们打仗的同时,我亦慢慢地找回了曾经的那些忠臣,陌禹城也或许早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是这胜利来得太过容易,除了祁山那一败,似乎都是我赢了,赢得让我有种莫名的担忧,总觉得会有什么发生一样。

姬流潇望了我许久,却也终是颔首道:“好。”“

于是我便独身一人慢慢地朝前走去,很慢却也很坚定,而对面的人也慢慢地朝我走来,依然是那一身熟悉的月牙白,依然带着那种记记深处的微笑,好似他什么都没变,依然是那个我最喜欢的毓哥哥。

这小切,恍然若梦。

可是我们都知道,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彼此的距离越来越短,我可以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的容颜,看清楚了那几乎已经模糊了的笑颜,宠溺的神情依旧,温和依旧,然后他笑着唤道:“缭绫,你回来了?”“

这样语气,就好似乎当初迎接从外面回来的我一样。

“毓哥哥。”.我出口,嗓音竟然有几分沙哑,“是你吗?”.

他笑,依旧是那谁种温和的笑,“是我。””

“在宫里的那个人果然不是你吗?”.我又再一次问道。

他颔首,“嗯,不是我。”.

我们之间平静地过份,但我也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安宁,那之后或许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云际攸的易容术不在我之下,这么说宫里那个人也是他身边的人吧。

“可是宓儿叫他天毓。”.我不解地始终是这个问题,因为宓儿没必要撒谎。

云际攸不由地笑了起来,那笑如春风一般柔和,似乎连这周围的冷意都因此而褪去了几分,“对,他是叫天御,御剑的御。”“天御,御剑的御吗?

原来是我一厢情愿地把想成了那个天毓,可是谁又会想到有如此巧合的事。

我不由地一阵苦笑,然后又一字一句地问出了心底最不想问出口的问题.“是你吗?”.

“是我。”.他却好似能懂得我的话一般,微微颔首。

“姬流轩吗?””我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是。”“坚定而有力地回答,打破了我一切的期盼。

竟然真的是他。

我不由地抬首望向了他,眸间带着不解,“为什么?”.

明明就已经得到了一切,明明就胜利了,为何要易容成另一个人。

“缭绫,你说过不要找你。”.他的眼神幽深,便如此直直地凝着我,里面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悲哀,“可是我知道我管不住自己,所以我选择了遗忘。”.

什么?遗忘?

我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问道:“你给自己下了遗忘之蛊?…”

“对,唯有这样才能忘记一切,唯有这样才能不去找你,唯有这样才能断得干干净净。”.他淡淡而语,声音里带着几分飘渺,“那一日,恰好遇上了受了重伤不愈的敛云公子,然后在他死后,我便给自己下了遗忘之蛊。…”

原来真正的姬流轩死了,原来他也在三年前选择了遗忘,怪不得苏嬷嬷说他在三年前失记了,原来真的和我有关。

于是他便在东溟国之中沉沉浮浮,承担着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面对这样的云际攸,我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唯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苍凉开始蔓延。

“你几时恢复记记的?”.当初我无法想通,为何一直放不下责任的姬流轩会突然放下了一切,原来是他恢复了记记吗?

是那个时候吗?所以他才会问那么奇怪的话吗?所以他才会跟了我半年吗?

“再一次爱上你的那天。”.他却是凝着我.幽幽地道:““我以为忘了一切.换一种人生就不会再遇见你.也不用再想过去的恩恩怨怨.可是没想到还是遇见了你.还是爱上了你。…”

为何他要跟我讲这些,明明是那般狠心地杀了秋家所有的人,此刻为何还要用这种温柔来蛊惑我?

我不由地后退了几步,抱首不想去听他讲下去,可是他的声音却依然不依不绕地站进了我的耳畔.“我给自己下的蛊心便是爱上你.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相遇,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记起过往的一切,可是上天似乎并不想如我所愿。”.

他走近了几步.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柔柔地道:“缭绫.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那谁种哀伤浸染了一切,我甚至忘了去抗拒他。

当初的我喜欢他,第一次为一个男子而心悸,可是却总是以╬╬爱@t@x@t@手@打╬为他最喜欢的还是宓儿,毕竟他那般地珍视着她.所以听到他这样的表白的时候.我完全震呆了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这样温柔对我的他,为何要做那样的事?

如是没有那样的事.或许此刻的我们还是快快乐乐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么贪恋夜倾城的温柔,真的是因为他.我潜意识里把夜倾城当作了他。

所以至始至终.我都没有真正地喜欢过夜倾城。以前的那谁种所谓的爱却原来都是错觉。

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一个彻底改变了我一生的男子。

第207章 谁是谁非

“缭绫…”许是见我不语,他又再一次出声唤道。

我不由地收回了思绪,抬首望向了他。

他伸手想触碰我的脸颊,我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终是颓然地落下。

脸上带着几抹苦笑,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在寒风中翻滚,他的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哀伤。

突然之间便没了话语,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彼此之间蔓延。

脑海中又掠过了那一日的情景。

他的手中握着滴血的剑,身上穿着沾染着鲜血的衣衫,脸上却依然是平日里那种高雅和平静的笑容,有那么几分异样的诡异。

他杀了最爱我的父王母后。

他杀了他们。

脑中不断地反复着这两句话,我的心亦越发地沉重了起来,凝着他声声质问,“为什么?”.

而他好似没听见我的问话一般,幽幽地道:“缭绫,那半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若我们只是一个平凡的人,那么是否会永远都这么快乐?”.

他的神情飘渺,似是在追忆着什么,“若当真可以随心所欲,那又该多好?”

“云际攸,为什么?”…我不想再受他那种情绪的影响,厉声问道。

从当初到现在,我始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那一切?

他收起了迷茫,凝着我道:“缭绫,在你的眼底,你的父母是好人,最爱你的人。可是在我的眼底,整个秋家的人都该死。”他顿了一下,又苦笑道:“你是意外,本来你也是该死的。”

“我们秋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的声音不由地大了几分,一想到那血染的场面,我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激动。

“缭绫,仇恨之间,没有谁对谁错,有些事你明知道是错的,但是处在了那个位置却又不得不做。”.他抬首,仰望苍穹,清越的声音淡淡的响彻,似一道弦音破空,“是的,在外人眼底,那些人或许恶贯满盈,你的父母派人杀光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可是就是那些恶人,救了我的命,甚至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他们的确很坏,可是站在我的位置上,我却无法说他们一个字。在我的眼底,他们就是亲人。所以即便亲人再怎么坏,那血海深仇还是要报,这无关对错,只是一种道义。”

我已经记不起他指的到底是那一批恶人了,的确父王母后杀过很多坏人,可是他们该死。但正如云际攸所说,即便是坏人,也有亲人,所以即便是来报仇,我们也不能推卸.说到底的确是我们先杀了他的亲人。

而如今,即便我不想恨云际攸,可是他杀了我的至亲,我便不得不恨。

我们之间隔得是血海深仇,就如他所说,处在了这个位置土,那就不得不做

“那为何要这般狠心?”若明知道我的父母没错,秋家的人更没错,为何要赶尽杀绝。

他却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缭绫,我本就无情。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是活在恶人之中的贱民,我们犹如云泥之别。知道吗?我曾经很讨厌你,很讨厌你那天真的笑,也很讨厌你跟在我的后面喊我毓哥哥。在我的眼底,秋家的人就是该死。你也是。”.

原来曾经的他是这样想的,怪不得他曾经那样对我,原来如此吗?

可既然这样,又为何会爱上我?

他却好似知道我的想法一般,继续道:“后来,我想通了,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为何不利用你。所以我宠你,纵容你。所以我极力地让他们赏识我。我本来是打算娶你的,我本来是打算把整个秋家踩在脚下的,可是自己的心意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而你的父母似乎也没那么笨,所以在你离开的时候,你的父母想借机铲除我,而我也想杀他们。结果是我胜了。”1

“那为何?为何连无辜的人也不放过?”.原来当初的他竟是这般可怕吗?

那样一张宠溺的脸庞下面原来是包藏着祸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