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音反其道行之,将手段用在了张家人身上。张家次子养好了伤势,腿脚果然瘸了,成了高低脚,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好的一个大家公子,转眼成了残疾人,的确让人唏嘘。张家次子的性子也因此变得极为敏感乖张,在庄子上大发威风。冲破阻拦,跑出庄子,打了人,还将人打了个半死。

此事惊动了张贵,张贵赶紧出面善后,可不能再让言官御史有借口弹劾张家。张贵见儿子如此不受管教,也听不进任何劝解,若是继续将他放在庄子上,谁也说不准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干脆一咬牙,将次子接回府邸。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总好过在外面惹是生非。

张家次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如今这个模样,住在城外或是住在城里,并无多大区别。

回到张府后,张贵找了个机会,同次子苦口婆心的谈了一回。奈何次子是油盐不进,任由张贵说干了口水,他都是一个态度。张贵又是恼怒又是失望,长叹一声,只道老天不开眼,将他的好儿子害成了这般模样。

张家次子是个有谋算的人,如今他钻了牛角尖,自己日子没了盼头,他也要别人跟着他一起受苦才会觉着甘心。于是他行事越发荒唐残忍,不说随意凌辱丫头,并将人致死,竟然还对张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动手动脚,若有不从便是一巴掌甩去。

张夫人怒极,这分明是在挑战她的地位。张夫人不得不出面好言劝解。可惜张家次子根本不给张夫人面子,还变本加厉的欺辱张夫人身边的丫头。害的那些丫头一个个又恨又怒,又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害怕。

张夫人跑到张贵跟前告状,请张贵出面好好管束次子。张贵叹气,他不是没管过啊,可是没用。只能安抚张夫人,让张夫人再忍耐忍耐。

张夫人咬牙切齿,对于张贵的偏袒,感到极为不满。面上不说,心里头却记上了一笔。

不过报应很快到了张贵头上。张家次子竟然敢调戏张贵的小妾,还想强行行那等恶事。若非下人及时赶到,那小妾就要遭受次子的毒手。此事被张贵知晓,张贵顿觉天旋地转,血涌上头。自己的儿子要给老子戴绿帽子,这何止是不孝,简直是大逆不道。

张贵怒极攻心,张夫人冷冷一笑,趁机挑拨离间。张贵身处愤怒中,哪有空细细考虑,提着一把剑就冲到次子院子里,直接找次子砍杀过去。

“孽子,老夫今儿就结果了你,免得你再祸害家人。”张贵这一剑,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剑砍下,血花四溅,不仅砍伤了次子的脸颊和臂膀,更将父子之情砍杀殆尽。

张家次子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张贵恍恍惚惚的,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盯着满地的献血,再看看身上,早已经被喷溅的血液玷污。剑尖还在滴血,一滴接着一滴,刺目的红,刺鼻的腥味。

张贵突然间哆嗦了一下,手中的剑掉落在地,猛地冲外面大喊,“大夫,赶紧去请大夫。”

张贵后悔了,就算儿子调戏了自己的小妾,他也不该如此冲动,对儿子做出这般血腥残忍的事情来。张贵双目赤红,当即命人将那个小妾绑了,押解到次子跟前。、次子还处于昏迷中,人事不知。小妾支支吾吾的,恐惧得快要昏死过去。

张贵轻抚小妾的面颊,往日美艳的女人,此刻鼻涕眼泪齐流,实在是丑陋不堪,让人不忍目睹。

张贵柔声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从了他了?”

小妾连连摇头,张嘴想要解释,奈何嘴巴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若是从了他,老夫就会怪罪你不守妇道,而不是恼怒下对他动手。如今他生死不明,人事不知,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老夫的儿子,是你勾引老夫的儿子,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败坏了张家的门风,你说老夫要如何处置你才能消除老夫心头这口恶气?”张贵越说,面色越显狰狞可怖,越说越有杀人的冲动。

小妾连连摇头,匍匐在地,只求张贵看在往日恩爱的情分上,给她一个机会。再说了,明明是那次子调戏在先,欺辱在后,为何张贵要颠倒是非黑白,将责任全都推在她的头上。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妾如何承受得起。

奈何此刻的张贵根本就没将小妾当做人来看,又岂会在意她的想法,她的动作。张贵只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就算要教训儿子,拿一根棍子就可以了,为何偏偏拿了利剑,也不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一剑就砍了过去。这就算好了,脸上必定会留下疤痕,手臂说不定也会跟着残疾。一想到儿子将来凄凉的模样,张贵就悔恨不已。

小妾乃是祸首,他不会饶了她。他要让小妾给儿子陪葬。于是张贵提起锋利的匕首,一刀宰下去,小妾那高挺的鼻梁就被切了一半下来。接着一刀又是一刀,好好的一个人还活着,却不如死了。那小妾哪里还有美艳的过往,已经完全没了五官,没了人形。

这般境况,任谁见了,都要惊声尖叫,恶心欲吐。太狠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张贵却将人性中最恶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张夫人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

张家大子也只看了一眼,便跑出去吐了起来。至于护卫们,更是呕吐连连。

可就算如此,那小妾还是没能死成,还有一口气吊着。小妾没了人样,自然也就没了人心,没了恐惧,没了未来。她不顾一切,朝张贵咬去,狠狠的咬在张贵的脸颊上。哈哈,张贵切掉了她的五官,将她变成厉鬼,那她就用厉鬼的办法来报仇。不过她还要感谢张贵,留下了她的嘴唇,她的牙齿,又将口中的破布取下,这才使得她有了报仇的机会。

小妾用死的信念咬下这一口,带着对张家全族人的诅咒,慢慢变得僵硬,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就算她死了,她的牙齿还紧紧的咬着张贵。分明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侩子手。张家的下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分开小妾。张贵一狠心,干脆举起匕首,一刀砍下,总算将这个贱人给分开了。

可是张贵的一张脸却受伤严重,鲜血直冒,一个硕大的伤口突兀的出现在脸颊上。这要是治不好,岂不是就要破相。破了相可就不能做官啊。张贵不敢掉以轻心,张家人都紧张兮兮的,太医更不敢等闲视之,小心翼翼的替张贵处理伤口。还将压箱底的伤药给拿了出来,盼着能够治好张贵的伤势,并且让张贵的脸上不留下疤痕。

不过结果如何,只能等到半月一月后才能知晓。

众人忙着张贵的伤势,倒是忽略了张家次子,使得张家次子伤口发炎,人也处于生死边缘。

张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加之张夫人昏过去,没有一个主子站出来在第一时间控制流言的传播。所以张家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甚至传到了宫里面。

张贵妃知晓后,被惊吓住。连忙吩咐玉安去张家看望,务必打听清楚所有情况,确认张贵和张家次子的伤势。

玉安早上出门,直到天黑宫门落锁之前才回到永福宫。一脸疲惫的面对张贵妃,先是摇摇头,接着又是一叹,“娘娘要有心理准备,张家的情况不太好。”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张贵妃急死了。

玉安告诉张贵妃,张贵脸上的伤势,因为处理及时,又用了上等的伤药,所以不算太严重,应该有五成机会恢复。至于张家次子,情况很不好。虽然命已经救回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脸颊破相,手臂残废。

张贵因此很自责,整个张家愁云惨雾,下人们战战兢兢,就没一个还能正常说话的人。至于张夫人,被张贵的恶行吓坏了,如今一见到张贵就腿肚子打颤,根本不敢接近。至于张家大子,估计也是被吓住了,一直远远的避开,从不主动接近张贵和兄弟。

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也回了张家两趟,二人倒是没有特别的表示。至于张家的亲朋好友,也都派了人上门送礼看望。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玉安一一道来,让张贵妃更清晰的了解张家如今的情况。

张贵妃舒了一口气,“老爷的伤势一定能好,对吗?”

“有好医好药,应该没问题吧。”玉安也不敢确定。伤在脸上,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落下疤痕。反正朝廷对官员的面貌有着明确的要求,像张贵这样的三品大员,是绝不允许脸上有瑕疵的。像那些长相丑陋的,就算是才高八斗,也别想做京官,更别想位居庙堂之上,最多就是到下面的府县做个父母官。

张贵妃依旧不放心,干脆宣张夫人进宫。张夫人是当事人之一,知道的肯定比玉安多。

哪里想到,张夫人一进宫,一见到张贵妃就嚎啕大哭起来,“娘娘,那不是人啊,那就是侩子手,是恶魔。娘娘救命啊。”

张贵妃彻底愣住,这是什么情况。

玉安上前扶起张夫人,又是安慰又是奉茶,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张夫人过于激动的心情。张夫人止住了嚎哭,依旧小声抽泣,“娘娘,我是真的被吓坏了。当时那情况,说他是恶魔也不为过。他竟然,竟然…”

“竟然如何?”张贵妃很好奇。

张夫人一想起那天的情况,几欲呕吐。强忍着心头的难受,将那日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张贵妃只是听张夫人转述,便已经受不住,脸色惨白,连连干呕,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张贵妃惨白着一张脸,问道:“他真的这么做了?”

张夫人哭着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如今我是见他都不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天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天的血腥情况。说不定哪一天,他一发疯,也会对我举起屠刀。娘娘,你可要救救我啊。”

张贵妃又想呕吐了,“这怎么可能。”

“此事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那天的情况,娘娘没亲眼看到,说是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张夫人说完,又开始吐了。

大殿内一股酸臭味,玉安连忙带人进来收拾。

张贵妃同张夫人两两相望,均生出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张家次子继续活在世上。至于张贵,此乃老狐狸,想要结果了他,只怕很难。

第90章简单粗暴

张贵妃同张夫人生出默契来,两人仔细谋划,张贵妃又寻来要紧的东西交给张夫人。嘱咐张夫人一定要办成此事,万万不能心软。关键时候,更是要顶上去。就算事发,张贵问起,也不能有丝毫的退缩。

张夫人连连点头,她也知此举危险,没有决心是做不成的。只是让她一人承受压力,张夫人总有不甘心。

张贵妃冷冷一笑,“有本宫给你撑腰,张贵不敢动你。”

“娘娘身处皇宫,连宫门都出不去,又如何管得了张家的家事。那张贵若是阴奉阳违,暗地里磋磨我,又该如何是好?”张夫人一脸苦兮兮的望着张贵妃。

张贵妃啐了她一口,“你要如何?莫非是怕了,不敢做。”

“我心里头当然害怕。娘娘是没亲眼见到张贵发疯的样子,那是地狱啊。”一说起这个,张夫人又是哭,又是干呕,整个人难受得不行。

张贵妃冷哼一声,“行了,行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本宫能做的,定会答应你。”

张夫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多谢娘娘体谅。我胆子小,这样大的事情我一个人肯定做不来。不如让四娘和五娘也参与进来。多个帮手也算是多了一份助力。等事后,娘娘只需给她们一点甜头,便能将二人给笼络住。”

张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夫人,“母亲好算计。拿本宫做人情,事后得了好处全都是母亲的。本宫又算什么,不过是你们利用的工具罢了。”

“娘娘恕罪,我绝无此心。若是娘娘不答应,那此事便作罢。”张夫人怯生生的说道。

张贵妃大皱眉头,张夫人分明就是以退为进,逼她就范。张贵妃心头气恼,厉声问道:“若是本宫不答应,母亲是不是就不做了。”

张夫人缩头缩脑,躲着张贵妃凌厉的目光逼视,“娘娘也别怪我。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最好还是请四娘五娘一起谋划。她们二人都有诰命在身,又没住在张家,好歹也算是有点依仗。而且人多力量大,有她们做掩护,我才好行事。”

张贵妃嘲讽一笑,“说来说去,母亲的最终目的还是在替四娘五娘谋划好处。本宫知道,这大半年四娘五娘的日子不好过吧。陛下多久没见她们了?哼,当初本宫怎么说的,没有本宫周旋,她们二人就是痴心妄想。结果全都将本宫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娘娘,她们已经得到了教训,以后再也不敢了。”

“敢不敢还要两说。”张贵妃轻蔑一笑,“你回去告诉四娘五娘,办好这件事情。本宫高兴了,自然会在陛下面前提起她们。若是不肯听话,还要讲条件,那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

“娘娘仁慈。她们不敢讲条件的,娘娘放一万个心。”张夫人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心里面也有了底气。

张夫人怀揣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回到了张家,先是派人将张四娘,张五娘请来。母女三人关起门来仔细商议,确定了张四娘张五娘的决心,又确定了行事细节。趁着张贵不在的时候,母女三人混淆视听,制造混乱,张夫人趁机将毒药下在了张家次子的药碗里,躲在暗处亲眼见到张家次子喝下加了料的汤药。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张家次子毒发,生生痛了半个时辰,最后一命呜呼。

等到张贵赶来,看到的就是儿子的尸体。人死了,他的面容依旧是痛苦的,可想而知生前他承受了多大的折磨。

张贵恨啊,当即命人清查此事。

张家长子却跪伏在地,一个接着一个的磕头。分明是反对张贵彻查此事。既然次子已经死了,那就到此为止吧。因他一个人,张家上下都不得安宁,人人都活得战战兢兢的。想他死的人,没有十成十,也有九成九。张家长子不清楚是谁害了兄弟,但是他心里头感激对方,帮他结果了张家的祸害。兄弟死了,全家人也随之解脱了。

张贵抬手,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他想对长子说,那是你的兄弟啊,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绝情。兄弟被人害死了,不想着查找凶手报仇,只想着遮掩此事,说不定心里头还在庆幸兄弟的过世。这是狼心狗肺啊!

张贵愤慨,可是那番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次子已经是弃子,又将张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连他都被牵连其中。次子的死,对张家人来说的确是解脱。罢了,罢了,人死如灯灭,又何必计较他人的态度。

更更关键的是,张贵如今只有长子这一个儿子,他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意外和打击。既然长子有胆子在他面前磕头,那就给他一个面子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张夫人,浑身一软,这一关算是过了吧。忍不住擦起眼泪,谢天谢地,张贵没有继续追究此事。

不经意间,张贵朝张夫人方向瞥了眼,眼神如同毒蛇一般。张夫人顿时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会了。不会的,张贵不会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证据。话虽这么说,张夫人依旧是吓得半死,腿肚子打颤。

张贵收回目光,再也不理会张夫人。

张家给次子办了个简单的丧礼,此事就算揭过去。

张夫人战战兢兢的过了几天,见张贵没有发难,没有派人追查真相,总算放心下来。然后收拾一番,进宫见张贵妃,请张贵妃兑现之前的承诺。

张贵妃面露讥讽之色,直言说道:“夫人还真是心急。”

张夫人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退缩的迹象。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替张四娘张五娘谋取好处。“娘娘,事情已经了结,那个人也死了。之前说的事情,娘娘是不是该有个表态。”

张贵妃懒洋洋的躺在榻上,轻蔑一笑,问道:“你想让本宫怎么表态。”

“找机会同陛下说说四娘和五娘,只要陛下想起了她们的好,自然会接她们进宫侍寝。”

张贵妃掩嘴一笑,“母亲也说了要找机会,可这机会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夫人回去慢慢等着吧,此事本宫迟早会办成的。”

张夫人觉着很尴尬,她又怕张贵妃是在敷衍她,“娘娘,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娘娘能抓紧时间。”

张贵妃眼一瞪,“该怎么做,本宫清楚,不劳烦夫人操心。”张贵妃分明是怒了,当即命人将张夫人请了出去。

张夫人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张贵妃说翻脸就翻脸,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只能指望张贵妃还有点良心,不会过河拆桥。

张贵妃当然要过河拆桥,她厌恶张四娘张五娘,恨不得这两个妹妹都去死。没亲自动手已经算客气了,又怎么会真心帮着她们联络孝昌帝,分薄自己的宠爱。哼,她情愿将机会留给后宫的女人,也不要给那两个白眼狼。

张贵妃吩咐了,最近两个月她都没空见张夫人。所以以后张夫人递牌子进宫,直接给驳了。总之就是要眼不见心不烦。

贾夫人递牌子进宫,要见贾昭仪。宫人将消息禀到林月音跟前,征求林月音的意见。

林月音听了后,嗤笑一声。贾昭仪投靠了张贵妃,在张贵妃的帮助下,孝昌帝又开始临幸贾昭仪。虽说不算得宠,同后宫其它女人无甚差别,但是对于贾昭仪来说,孝昌帝的临幸无疑是翻身。

当初贾昭仪受冷落的时候,贾家人是彻底忘了她,将她当做了弃子,无一人站出来关心。就连贾夫人也只当自己没生过这个闺女。如今见贾昭仪翻身了,于是又巴巴的凑上来,想要叙叙母女之情。

对于这等见风使舵,以利益论亲情的行径,林月音极为鄙视。好在她早早的舍弃了贾家。

芍药问林月音,“娘娘,要答应贾夫人的请求吗?”

林月音笑了起来,“当然要答应。母女二人几年没见面,本宫要是挡着,岂不是做了恶人。去,告诉贾夫人,以后就照着规矩,初二十六的时候递牌子进宫,本宫没有不允的。”

“奴婢遵命。”

不说贾昭仪同贾夫人见面有几分真情,只说贾夫人拾掇着贾昭仪去东宫寻太子刘湛,便让贾昭仪大怒。

贾昭仪想起这些年在后宫自生自灭,没人关心,没人在意,那种生活不如死了算了。那个时候,家人在何处,母亲在何处?如今她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就巴巴的跑过来,要她居中联络太子。这是将她当做工具使用,有用的时候给点脸色,没用的时候就束之高阁。

贾昭仪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同贾夫人吵闹起来。

贾夫人心虚,却不退缩。“昭仪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有了太子的照拂,你的日子也好过一些,是不是?”

贾昭仪直接呸了一声,“母亲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要联络太子,你们自去。我一个后宫女人,避嫌都来不及,又岂能主动去接触。你们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是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同太子之间好歹也是表姐妹,怎么会…”

“够了,不要再说了。母亲今儿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同意的。我身处后宫,是陛下的女人,同东宫那边绝对不会来往。”贾昭仪态度很坚决,几年的冷板凳,总算让她成长起来,懂得了后宫的生存法则。

贾夫人叹气,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强。她叹了一口气,“府里的情况比不上孝贤皇后还在的时候,太子也同咱们府上疏远了。本想着靠着你,或许太子会重新重视贾家,奈何你却不肯帮忙。哎,只怕他日太子荣登大宝,咱们贾家也得靠边站。反倒是林家,说不定会取咱们贾家而代之。”

贾昭仪嗤笑,“母亲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身处后宫,也听闻皇后娘娘一直在打压林家。林家这些年半点起色都没有。母亲说林家取代贾家,半点根据都没有。”

“你啊,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贾夫人摇摇头,“起初我同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数年看下来,才发现林皇后此举分明是以退为进。不仅博取了陛下的好感,好得到了太子的尊重。有这等划算的买卖,哼,说林家吃亏,都是眼瞎。”

贾昭仪不相信。她有了后宫生存智慧,却还没有政治智慧。“母亲别在胡说八道,什么以退为进,什么眼瞎,这都是你们胡思乱想。”

“我的乖女儿,你可别再天真了。你真以为林皇后是个良善人,林家是个软柿子。我告诉你,那都是假象。被看林家这几年没什么起色,那不过是掩人耳目。林皇后已经将她大哥安置在户部,趁着张贵倒台的时候还升官了。同时,林皇后还同东郡侯府联系起来。别小看这两件事情,人家这是深谋远虑,只要好的,不要坏的。凡是品性有问题的都被林皇后也压着,出不了头。有那好的,才会得到林皇后的帮助。你仔细想想这手段,此举便杜绝了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汤的可能。等到太子荣登大宝的时候,林家瞬间就能跃升为第一外戚。”

贾昭仪一脸纠结,一边觉着贾夫人危言耸听,将林家说得也忒厉害了点,一方面又觉着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她心里胡思乱想,面上却不露痕迹,只坚持自己之前的说法,“事情哪有母亲说的那么夸张。这一切不过是你们自己吓唬自己罢了。再说了,太子同皇后成了联盟,无论如何,太子将来总会护着贾家。否则便要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心难测啊。让你活着,却让你活的无比艰难,相对于死来说这也是恩。可是咱们贾家是太子正儿八经的外祖家,落到这个地步,你就不心疼?”

贾昭仪哼了一声,“我干嘛心疼。自进宫起,我便没靠着贾家,那贾家也别来指望我。”

“娘娘啊,你可不能这么想啊。”贾夫人苦口婆心,“你虽然进了宫,可也是贾家的闺女。贾家要是垮了,对娘娘可没有半点好处。”

“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前些年你们日子过得舒坦,可有想过我在宫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出路,你们就巴巴的找上门来,果然人心都是势力的,连亲人也不例外。”说到伤心处,贾昭仪先哭了起来。

贾夫人陪着一起哭,“娘娘这是怪罪我们,应该的,应该的。是我们做事不地道,伤了娘娘的心。可是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如今我来看望娘娘,一来是担心娘娘受委屈,二来也是想让娘娘看清楚这世道。世道艰难,一人力量有限,唯独依靠家族方能保平安。娘娘可莫要因为我们的一点错,就放弃上进的机会。”

“什么上进不上进?话说的好听,无非就是想让我出面联络东宫。你们打得好主意。家中那么多爷们,还在朝中当差,机会不比我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去联络太子。凡事都指望着女人出头,你们真正无耻。”贾昭仪也是气狠了,干脆骂了出来。

贾夫人脸上一红,有些尴尬,“娘娘怎知我们没有努力过。可是太子对咱们家生出了想法,家中老少爷们无论谁出面,太子都不肯亲近。如今家中是没法子了,只好求到娘娘这里。好歹试一试,或许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等咱们家同东宫重新亲热起来,以后昭仪娘娘想要什么都不用愁了。”

贾昭仪咬紧了牙关,心里头无比的矛盾。“你让本宫再想想。”

贾夫人顿时笑了起来,“好嘞,娘娘仔细想想。贾家风光了,娘娘在宫里面的日子也好过了,是不是?”

贾昭仪最终还是妥协了,答应出面替贾家奔走,联络太子刘湛。贾夫人欢天喜地,临走之前,给贾昭仪留下了五千两银票。贾昭仪看着银钱,嘲讽一笑,心中不是滋味。若是她没有答应,贾夫人是不是就不会拿这五千两给她。亲情果然是指望不上的,只能指望着彼此利益一致。

贾昭仪并没有莽撞行事,先是派人了解东宫的情况,零零碎碎的消息收集了不少,要紧的消息却几乎没有。可见东宫那边管得很严。贾昭仪退而求其次,干脆命人打听清宁宫的消息。清宁宫处于后宫,又时常要同后宫女人们打交道,故此消息来源倒是比东宫多了不少。

就这样耽误了一段时间,贾昭仪倒也是看出了一些名堂。虽说太子刘湛同林皇后是利益共同体,可是二人并不是十分亲近。每月来往都是固定的,连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差不了多少。不过太子那边一旦有事,又解决不了的话,肯定会求到林皇后跟前。一来二去,东宫倒是欠了清宁宫不少。

贾昭仪自认为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消息,于是就开始行动起来。她并没有贸然找上东宫,而是迂回的,派身边伺候的人先同东宫当差的老人联络。一来而去,就有了联系。靠着东宫的老人,又同太子身边伺候的内侍有了关系,平日里捎带点东西,或者是传个话倒也方便。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贾昭仪才表露出想同太子刘湛见面的意愿。

太子刘湛早就将贾昭仪忘在了脑后,若非身边人提醒,他真想不起来宫里面还有这么一个人。得知贾昭仪想要同他见面,太子刘湛很是犹豫。

经不住身边人的再三蛊惑劝说,太子刘湛最后还是决定同贾昭仪见个面,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贾昭仪达成目的,心头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等到见面这一日,贾昭仪精心准备了一番,连说辞都反复练习了三五遍,这才带着人出门去见太子刘湛。

二人本是表姐妹,以前感情还是极好的。如今数年不见,大家都有了明显的变化,自然再也找不到过往的亲密和单纯。彼此客客气气的,都守着宫中的礼节,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就怕授人以柄,又闹出是非来。

太子刘湛没心思叙旧,奈何贾昭仪就爱提起过往的事情,说贾家如何,孝贤皇后如何,又关心太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太子刘湛冷冷一笑,“昭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贾昭仪面露尴尬之色,有种被人窥探了隐秘的羞耻感。忍了忍,这才平静的说道:“殿下,贾家是殿下的外祖家,是朝中外戚。贾家这一代,下一代,甚至下下代,都有可能打上外戚的印记。可以说,贾家依附于殿下,却也能助殿下青云直上。我不知道殿下对贾家是有什么想法,总之贾家待殿下一如往昔,只盼着能尽全力辅助殿下,替殿下奔走筹谋,替殿下达成心愿。”

太子刘湛狐疑地看着贾昭仪,“昭仪是在替贾家说项。”

贾昭仪自嘲一笑,“我虽然是陛下的女人,可也是贾家的女儿。我不愿意看到殿下同贾家生分了,却同旁的人要好。”

“旁的人是什么人,让孤想一想。你指的是皇后娘娘和林家吧。”太子刘湛似笑非笑的盯着贾昭仪。

贾昭仪蓦地红了脸颊,只觉羞臊,“难道我说错了吗?”

“咱们不说林家,林家那点子人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说皇后娘娘,孤同皇后娘娘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孤为何就亲近不得皇后?”

贾昭仪急切的说道:“殿下误会了,并不是说殿下不能同皇后娘娘亲近,只是殿下行事间也可以考虑一下贾家。毕竟贾家同陛下之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子刘湛呵呵一笑,“那可不一定。只要贾大人经营得当,未尝就没有改换门庭的机会。”

“殿下?”贾昭仪觉着惊恐,太子怎么会如此猜忌贾家。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一切都变了。人心变了,世道也变了。

太子刘湛笑了笑,“昭仪不相信吗?昭仪不妨派人问问贾家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总归,在孤没有关注的时候,贾家可没少为自己筹谋。”

“殿下是怪罪了贾家吗?”贾昭仪急切的问道,“若是贾家改过自新,全力支持殿下,殿下能否给贾家一个机会。”

太子刘湛想了想,点点头,“机会当然有。不过孤想先看看贾家的诚意。”

贾昭仪抿着唇,一脸严肃的说道:“此事我可以先替贾家应下,迟早会让殿下看到贾家的诚意。”

“如此甚好,孤就等着贾家的诚意。”

二人分别,太子刘湛倒是没所谓,贾昭仪却忙了起来。她将贾夫人请入宫中,将她同太子之间的谈话完整的复述给贾夫人。并且要求贾家多做收敛,别管以前做了什么事情,得了什么好处,既然依旧想依附着太子,那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贾夫人面色有些苍白,只道明白,却没有做任何保证。并且表示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回去后同贾大人仔细商议,方能拿出行之可效的章程来。

贾昭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没逼着贾夫人表态。只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以后都别来找她。

贾昭仪同太子刘湛见面,自然瞒不过林月音的耳目。林月音嗤笑,贾家野心不减,眼看着太子快要大婚了,就巴巴的凑上来,想要烧个热灶。林月音心里头笑话贾家,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张永面有忧色,“娘娘难道不担心贾家同太子殿下重新联手吗?”

“怕什么?贾家是太子的外家,两边联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说了,贾家势力经过数年打压,早不复当年的辉煌。此消彼长之下,本宫何所惧。倒是贾昭仪,蹦跶得有些厉害。真以为靠上了张贵妃,便能有恃无恐。”林月音面露讥讽之色,打从心里面看不起贾昭仪这个人。

张永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可要派人教训贾昭仪。”

林月音蹙眉深思,张贵妃胆子够大,拾掇着张夫人毒杀了张家次子。如此张家的祸首没了,张家也慢慢平静下来。假以时日,张家说不定就能恢复元气,依旧能在朝中耀武扬威,四处树敌的同时也网络了一大批势力。

加上张贵妃在后宫的经营,以林月音的眼光来看,张家和张贵妃都已经成为心腹大患,早该彻底解决。不过好歹她同裴颜卿之间有合作,裴颜卿要留着张家和张贵妃,林月音也只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