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在嘲笑朕?”孝昌帝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月音平静的摇头,“陛下误会了。臣妾只是想让陛下认清现实,丢开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心养病。”

“你想让朕做个傀儡?朕告诉你,你是妄想。”孝昌帝恶狠狠的说道。

林月音笑了起来,说道:“没有人想让陛下做个傀儡,因为大家可都指望着陛下过日子。陛下也别因为丧国的缘故,就自暴自弃。这样做,于己于人都无好处,反倒是便宜了那些反贼。想来陛下也不乐意看到李天保等人得意吧。”

孝昌帝只觉气血翻涌,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一是宰了林月音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二是宰了那对奸夫淫妇。老天无眼,竟然让他坐困成愁,被一介妇人威胁,嘲弄。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

瞧着孝昌帝憋气,快要将自己憋死的样子,林月音赶紧让太医进来给孝昌帝扎针顺气。见孝昌帝恢复了呼吸,林月音便趁机告退。今儿给予孝昌帝的刺激太多,若是继续步步紧逼,林月音担心孝昌帝那小心脏承受不起。

回到自己的帐篷,林月音见到了太子刘湛。

短短时日,太子刘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起来。脱去了少年的青涩,已见成人的稳重和智谋。

林月音招呼太子刘湛落座,手握茶杯,闲话家常,了解一下太子刘湛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太子刘湛的态度很好,对林月音的问题也很配合。时不时的还会请教几个问题,林月音也做出了相应的回应。

林月音盯着太子刘湛的笑脸,突然问道:“太子最近几日可有去给你父皇请安?”

太子刘湛明显一愣,眼神略显飘忽,显然是心虚了。他轻咳一声,“忙于政事,倒是忘了给父皇请安。明儿一早,孤就前往父皇的营帐请安问候。”

林月音点点头,“张贵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太子刘湛显得很尴尬,脸色微微泛红。转眼又义愤填膺,“孤身为晚辈,本不该议论长辈的事情。但是那个女人,死有余辜。不过娘娘既然留下她的性命,孤以为娘娘此举定有深意。”

林月音神秘一笑,并不解释所谓的深意。只说道:“你父皇一心要杀了她,为此病情一直反复。本宫对此很是忧心,万一你父皇的身体一直不见好,甚至有不堪言的事情发生,届时还需太子担起重担,大家同心协力,一起脱困。”

太子刘湛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又是激动又是恐惧。仿佛过了很久,仿佛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太子刘湛郑重其事的对林月音说道:“孤全凭娘娘吩咐。孤相信娘娘。”

“你果真相信本宫?”林月音面容严肃的问道。

太子刘湛郑重点头,“孤当然信任娘娘。”激动之余,还想握住林月音的手。好在及时回过神来,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林月音忽略了这点异样,含笑点头,说道:“甚好。本宫就知道殿下是个有心人。”

太子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些得意。他痴痴的望着林月音,却又小心翼翼的,生怕露了痕迹。他很满足于能够取悦林月音,即便这样做会让他失去一部分理智,甚至是权势。他只盼着能够同林月音之间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就算什么都不做,单单只是靠近一点,也能让他激动不已。

林月音掩唇一笑,她看得出来太子刘湛有心讨好她。她只当太子刘湛是在做政治投资,想借着孝昌帝病重不能理事的时候,由她全力支持,掌握莫大权柄。这种心态实在是太过平常,平常到林月音认为理所当然。所以对其中另外饱含的意思,林月音完全没有察觉,或许可以说是视而不见。

太子刘湛留念着营帐内的一切,空间狭小,二人又离得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林月音身上传来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这对太子刘湛来说,是最为幸福的时刻。幸福到不愿意醒来,直到林月音提醒时辰不早,他该告辞离去的时候。

太子刘湛显得有些失落,却也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只能无奈起身告辞。

次日,天一亮车队便开始启程。没有李天保派兵在后面追击,大家都从心里头都轻松了不少。不过危险依旧存在,一种是天灾,如艰难险途,一种是*,如山上劫匪,离开大部队的小股贼兵。总之各式各样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好在容玉带兵有道,那些危险倒是不足为惧。

中途休息的时候,张永来禀报林月音,说是张贵妃知晓了张家人全部被斩首的消息,这会正闹着。

林月音不在意的说道:“她要闹就让她去闹,莫非这点小事情你们都处理不好?”

张永讪讪然,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张贵妃指名点姓的要见娘娘。说娘娘要是不去见她的话,她就自尽。”

林月音哈哈一笑,“她要自尽?她有那胆气吗?”林月音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张贵妃那样的女人。

张永还是尽职尽责的问道:“那娘娘要去见她吗?”

林月音斟酌了一下,“罢了,本宫就辛苦走一趟。谁让能者多劳。”

张贵妃被关押在一辆马车里,内有健妇看守看守,外有侍卫看押。她想逃脱这里,那是没可能的。林月音上了马车,健妇们纷纷退下。林月音挑眉一笑,说道:“张氏,你想见本宫。本宫现在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大家时间都宝贵,就不要彼此浪费。”

张贵妃神情癫狂,却也知道压低了声音说话,“放我离开,我会感谢你。”

林月音嘲讽一笑,眼神极为不屑,“放你走?你觉着可能吗?”

“张家人全都死了,我的心腹也没见到,肯定也已经遭了毒手。现如今,我想做什么都做不了,更威胁不了你的地位。娘娘,请你放我离开,否则陛下一定会杀了我。只要你放了我,等我到了京城,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感谢你的。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张贵妃急切的说道,眼巴巴的望着林月音。

林月音笑了笑,问道:“贵妃还有别的话说吗?”

张贵妃顿时嚎哭起来,“你真的不肯放我走吗?那我死定了,我真的死定了。求娘娘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林月音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说道:“本宫已经答应节度使大人,以半年为期,届时会派人将你送回京城。为何贵妃如此笃定,本宫是个不守承诺的人。”

张贵妃眼泪朦胧,“你不会杀我,可是不代表别人不杀我。这里又不是娘娘一人做主,等陛下身体养好后,难不成娘娘还能继续比鸡司晨?届时就算有娘娘的承诺,我还是难逃一死。娘娘行行好,趁着陛下病重的时候,就放了我吧。我如今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留着我也是浪费粮食而已。不如放了我,让我自生自灭。”

“贵妃打算得挺好的,本宫心中佩服。不过想让本宫放了你,那可不行。你都知道陛下惦记着你,一心想要杀了你。到时候陛下身体好了,见不到贵妃,本宫岂不是要担着老大的干系。所以,放了你,对本宫来说实无半点好处。”林月音一脸平静的说道。

“怎么可能没好处。等到李天保做了皇帝,打下这花花江山,届时我就求他给大家一份赦免的旨意。娘娘,这门生意难道不值得做吗?”张贵妃理直气壮的问道。

林月音掩蠢一笑,分明是在笑话对方的愚蠢,“你真以为节度使大人能打下这花花江山,以后咱们还得仰仗他的鼻息过活?”

“难道不是?京城是他打下的,他做皇帝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张贵妃哼哼两声。

林月音笑着摇头,“以为打下京城就能坐上皇位,你还真是天真可爱。本宫实话告诉你,谁都可能坐上皇位,唯独不可能是李天保。他没那个命。”

“你胡说,你是在嫉妒,你就是不肯放了我,对不对?”张贵妃激动的喊叫。

林月音嗤笑一声,“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认定了李天保能做皇帝。哼,那他那德行,即便真做了皇帝,要不了几日就得被别人赶下台。总归,贵妃赶紧死了那条心吧,本宫是不可能放了你。你若是再闹,无需等陛下身体痊愈,本宫现在就可以先宰了你。”

张贵妃一哆嗦,气势瞬间就被林月音给灭了。“你,你答应过他,以半年为期。”

“是啊!”林月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贵妃,“前提是你老实本分,不耍手段。这次念你是初犯,本宫不同你计较。再有下次,本宫定斩不饶。”

在林月音的一通威胁下,张贵妃总算老实下来。“我,我不闹就是。但是可不可以多给点吃的,好吃的东西。整日里干粮凉水,谁受得住。”说到委屈处,张贵妃又哭了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月音真正觉着好笑,这女人果然是欺软怕硬。“行了,别在本宫面前装蒜。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还敢挑三拣四,信不信本宫将你丢入苦役营。”

一听林月音要将她丢入苦役营,张贵妃瞬间老实了。她是知道的,林月音这女人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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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约今天去医院做检查,希望一切顺利,无病无灾。时间有限,今天只能更新这么多,改日补上。么么哒

第104章贵妃之死

紧赶慢赶,总算在过年之前达到了益州。就安置在城中大户人家的别院里。因为人多,一个别院不足以安置所有人,林月音又安排人在别院附近另外购置了几座宅子,总算做到了人人都有片瓦遮身之地。

因为赶路,大家都累瘫了。到了益州后,所有人也都借此机会放松下来。总算逃离了危险,以后的日子慢慢筹划,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能回到京城。这是最美好的愿望,也是梦想。大家乐呵呵的,没人愿意用残忍的言语去戳破这一切假象。

孝昌帝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因为赶路,还有加重的趋势。萧太后年老体衰,奔波了一路也是吃不消。到了别院安顿下来后,也跟着病倒了。不过萧太后那里有宝和公主伺候,倒是不用林月音去操心。

萧太后于病中依旧担忧着孝昌帝的身体,她怕孝昌帝有个三长两短,大周就真的完了。所以,每隔三两天,萧太后就会召见林月音,询问孝昌帝的病情。

林月音每一次都说孝昌帝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让萧太后不要担心。一开始萧太后还会相信,后来次数多了,萧太后也醒悟过来林月音在隐瞒什么。

这一日,萧太后照旧召见林月音。她不顾身体安危,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林月音的衣袖,死死的盯着对方,厉声问道:“皇后告诉哀家,陛下的病情到底怎么样?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林月音略微挣扎了一下,并没有挣脱开萧太后的钳制。她扫了眼一旁站着的宝和公主,“母后此话何意?难道母后不相信儿媳?母后既然不相信我,那不如问问公主殿下,她前些天才见过陛下,对陛下的情况也是了解的。”

萧太后狐疑地盯着宝和公主,“宝和,你皇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宝和公主有片刻的心虚,低眉顺眼的说道:“母后无需担心,皇兄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

“果真如此?”萧太后不相信。此时此刻,她感觉所有人都瞒着她。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宝和公主连连点头,“女儿不敢欺瞒母后,皇兄的身体的确在好转。”

“好!来人,伺候哀家更衣。哀家要亲自去看望陛下。”萧太后信不过她们,所以她决定亲自验证。

“母后万万不可。”宝和公主急切的劝阻,“母后身体未愈,太医也说了要安心静养,不可妄动。还请母后以身体为重。至于皇兄那里,母后有什么话让女儿带去就行。”

萧太后越发确定孝昌帝的情况只怕不好,所以她越发坚定的要亲自去看一眼。不亲自看看,她无法放心。

“母后,皇兄那里很好,你就别操心了。”宝和劝解道。

“你给哀家闭嘴。”萧太后怒斥宝和,“你皇兄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告诉哀家就算了,竟然伙同旁人蒙骗哀家。万一你皇兄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哀家也难以保住。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就如此糊涂。”

萧太后明着是在责骂宝和公主,实则是在指桑骂槐,暗指林月音加害了孝昌帝,想要行不轨之事。

宝和公主的脸色很难看,偷偷瞥了眼林月音,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辩解。

林月音轻声一笑,“母后是在怨我?”

萧太后冷哼一声,“你整日里说陛下的身体渐好,为何这么长的时间,哀家都不见众人脸上有喜意?更不见陛下来给哀家请安?皇后啊皇后,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哀家就察觉不到你的企图吗?哀家告诉你,今日无论如何哀家都要去看望陛下,谁阻拦也没用。除非你有胆子杀了哀家。”

林月音笑了笑,“母后言重了。母后的疑问,我都能一一回答。大家面上之所以没有喜意,那是因为母后身体违和,所有人都在担心母后的安危。至于陛下为何没来给皇后请安,那是因为陛下的身体不曾痊愈,太医嘱咐了要静养,不得吹风。至于母后怀疑我只手遮天,那更是无稽之谈。我身为皇后,身体无恙,自然应该在危难关头承担起责任,安抚大家的情绪。否则下面的人一旦乱了,母后认为咱们还能安稳的生活在这里吗?”

林月音侃侃而谈,不卑不亢,倒是从气势上将萧太后给压住了。

萧太后哼了一声,面露狰狞,“今日你纵然舌灿莲花,也不能改变哀家的决定。哀家今日非要去见陛下。”

“既然母后执意要去,我自然不会拦着。来人,伺候太后更衣,准备小轿。”林月音吩咐了下人,又对萧太后说道:“母后见谅,这里条件有限,没有步辇,只有小轿。还请母后克服一下。”

萧太后挥手,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别拿这些小事情来烦哀家,只要能见到陛下,哀家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母后大度,我这就去安排。”林月音没有留在屋里,而是将萧太后交给了宝和公主,让她们母女二人单独相处。

宝和公主有些怨言,“母后就是不肯相信女儿。”

萧太后一巴掌挥过去,厉声呵斥,“吃里扒外的东西,那林月音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帮着她来欺瞒哀家。是不是要等陛下有个万一,你才肯对哀家说句实话。哀家辛苦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哀家打死你这个糊涂东西。”

宝和公主连连避开,叫道:“母后这是做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母后身体着想。母后一日不能痊愈,女儿一日不能心安。皇兄那里已经不能理事,要是母后再有个三长两短,叫女儿如何是好。母后指责女儿替皇后说话,怎么不想想这些日子来女儿的日子有多艰难。如今外面全都是皇后一言而决,就连吃穿住用,都得看皇后的脸色。更别说母后和皇兄每日里用的药材,全都是皇后弄来的。不靠着皇后,母后是要女儿喝西北风吗?”

萧太后眼一瞪,大怒:“你在说什么胡话?若说在路上,咱们还得靠着她。如今已经安顿下来,哪里还需要靠着她。当地官府,莫非还敢怠慢咱们皇室不成?”

宝和公主哼哼两声,“不是女儿在说胡话,而是母后您在说胡话。皇兄丢了京城,咱们如同丧家之犬跑到益州躲兵灾,皇室威严早不复存在。在世人看来,咱们大周已经完了。当地官府没为难咱们,还是因为咱们手里面有兵。可若是咱们上衙门要物资,人家只会找各种借口搪塞。就连当地大户人家,也都明着暗着躲着咱们,看咱们的眼神就跟看瘟神似得。生怕哪一天某路大军就杀了过来,连累了当地人。”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君父来到此处,他们竟然不敢用心伺候,还想躲着。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忠孝节义。”萧太后脸色苍白,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宝和公主冷哼一声,有些愤世嫉俗,有些黯然神伤,“什么忠孝节义,不过是蒙骗人的把戏而已。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替大周去死?就算有,也是万中无一。靠着万中无一的几个人,能成什么事?如今所有人都在观望,想看看这天下究竟谁来坐。等新朝一开,他们自然会忠于新的皇室。咱们大周,咱们刘家,就成了他们邀功的利器。”

“不会的,事情不会像你说的那般艰难。”萧太后连连摇头,依旧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宝和公主苦笑一声,“母后,女儿也不乐意看到这一幕,可是事实如此。而今,咱们都得看皇后的脸色过活,否则连吃的都成问题。”

“为何要看她的脸色。既然官府和当地大户都防着咱们,为何偏偏对林月音另眼相看。”萧太后不明白,要说皇室威严不在,被人嫌弃,林月音也是皇室中人。凭什么她就能特殊。

宝和公主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因为她手中有兵。容玉那厮早已是她门下一走狗。只要将容玉那条走狗放出去,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不仅如此,皇后还让容玉就地募兵,接管了周围几个州的府兵甲兵,大冬天的还拉着人出去操练。不过她对当地官府倒是挺客气的。人家不给物资,她也不强求,直接拿金银购买。因为皇后手里有足够的金银,又对当地老百姓秋毫不犯,所以当地大户也都乐意同她做生意。”

萧太后眼神闪烁,“这么多人,人吃马嚼的,每天的消耗可不小。她哪里来的金银?又能支撑这么多人过多久?”

宝和公主摇头,“女儿不知道。不过看她每次付钱都极为爽快,又从不拖欠,想来应该还有不少。”

“有问题,此事大有蹊跷。”萧太后可不相信林月音有取之不尽的财宝。在皇宫之时,萧太后虽然不打理后宫诸事,却对后宫每年的开销知之甚深。就算林月音从中贪墨,区区数年时间,能贪墨的银钱也是有限。那点银钱对一个人来说是足够了,但是用在成千上万的人身上,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管是什么蹊跷,咱们现在都得靠着皇后过活。母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母后以后同皇后见面,多少还是得给她一点脸面才行。否则她要是记恨上,只需在饮食药材上苛待一二,咱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宝和说完,又是一声叹息。多有无奈,心酸,还有不甘心。堂堂公主沦落到看人脸色吃饭,当地大户官府都当他们是破落户,这钟落差所带来的打击,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萧太后脸色变幻,心疼的看着宝和公主。最后咬牙说道:“你放心,哀家知道怎么做。”宝和阅历有限,有些事情她看不明白,萧太后却自信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真相。只要让她找出林月音的把柄,她就不信奈何不了这女人。

宝和公主只当自己说服了萧太后,心情也轻松下来,还冲萧太后笑了笑。又亲自伺候萧太后更衣洗漱,扶着萧太后走出房门,上了小轿,前往孝昌帝养病的院落。

刚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这里少风,药味积攒在院落里,久久都不能散去。这么重的药味,让萧太后的心情越发沉重。陛下到底怎么了,为何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月音从屋里出来迎接萧太后,“母后来了,真不巧,陛下还没醒来。”

萧太后板着脸,说道:“无妨,哀家就想守在陛下身边。皇后前面带路吧。”

“行。母后这边请。”林月音领着萧太后母女二人进了卧房,卧房内药味更重,不过光线倒是不错,屋里面一应摆设物件都看得清清楚楚。

孝昌帝就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若非心口有起伏,那一瞬间,萧太后差点以为孝昌帝已经死了。萧太后颤颤巍巍的来到床边,手指哆哆嗦嗦的放在孝昌帝的鼻端,有呼吸,果然还活着。萧太后放下最大的担心,出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安坐在床头圆凳上。

“陛下睡了多久?”萧太后冷”萧太后冷声问道。

林月音召来程绍,让程绍一一回到萧太后的问题,不得有丝毫隐瞒。

程绍偷偷看了眼林月音,喉头滚动了两下,这才说道:“启禀太后,陛下从昨日三更一直睡到现在,期间不曾醒来过。”

“怎么如此嗜睡?一直昏睡不醒,又如何用药吃饭?”萧太后顿时怒了,心头又无比的担心。瞧瞧孝昌帝那凹陷的脸颊,让萧太后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程绍斟酌了一番,说道,“其实昏睡对陛下的身体是有好处的。陛下的身体极为虚弱,不能动气,不能大悲大喜,总之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是每次陛下醒来,都要询问外面的情况,宫人们即便隐瞒了关键,以陛下的聪明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猜测出真相。如此一来,陛下岂能不动气。每次动气,陛下的病情就会加重。微臣等人不得已,只好在汤药中加入助眠的药物,以期待陛下能够早日康复。如今看来,效果还算不错。比之半月前,陛下的身体已经有了起色。”

原来如此!萧太后没有刻意打听过外面的情况,却也知道情况不乐观。三方势力打来杀去,无数小势力趁机浑水摸鱼,四处作乱。整个大周已经没有一方净土。也难怪益州当地的百姓和关乎都对他们如此排斥。若是大周不存,最终改朝换代,今日之事少不得让新皇做借口,杀个血流成河。就算新皇开恩,益州这地方也得脱一层皮。哎,世道如此艰难,大周皇室竟然沦落到如今地步。好在他们手上还有一支兵马,方能震慑住当地惶惶人心,以及山间宵小。

萧太后叹了一声,“程太医,你同哀家说实话。陛下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痊愈?”

程绍不敢回答,却又不能不回答。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自出京起,陛下遭受身心重创,身体就是好是坏。期间若是能好好保养,问题也不大。只是后来,又受刺激,加上寒风入侵,这才加重了病情。如今陛下的身体迟迟不能好转,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陛下郁结于心。正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只等陛下自己去了心病,敞开胸怀,加上微臣等人精心调养用药,方能痊愈。”

萧太后大皱眉头,她何尝不知道孝昌帝的心病,去国丢城逃亡,每一件事情都如一座山一样压在孝昌帝的心头,让他时刻喘不过气来。加上张贵妃这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刺激,孝昌帝能够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萧太后想了又想,最后对林月音说道:“皇后,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此事你有何见解?”

“请母后示下?”林月音平静说道。

萧太后轻飘飘的说道,“陛下的心事咱们都知道。那个女人乃是罪魁祸首,不如尽早处理掉,也好让陛下了却一桩心事。”

“此事我有不同想法。”林月音面容平静的说道:“陛下深恨张氏,早有将张氏除之而后快的打算。若是咱们代劳,只怕作用有限。以我的意思,此事不妨交给陛下,好让陛下出了心头那口恶气。说不定陛下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果真?”萧太后狐疑地看着林月音,“哀家知晓你同那贼人有半年之期的约定,你就不怕毁约,引来那贼人的报复?”

林月音轻蔑一笑,“母后知不知我为何约定半年之期?因为我知道李天保最终会失败,他保不住京城,更别想登基称帝。算算时间,或许不用等到半年之期,咱们就能听到京城易主的消息。”

萧太后狐疑不定,“皇后为何如此确定?莫非你有消息渠道?”

林月音含笑点头,“我手上的确有独特的消息渠道。总归,咱们已经平安到达益州,张氏的作用也没了。陛下随时都可以亲自杀了那人。”

萧太后闻言,心头顿时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结合宝和公主之前透露的消息,萧太后越发觉着林月音深不可测。为今之计,只能以静制动。萧太后点点头,“那此事就交给皇后来办,哀家信你。”

“多谢母后信任。”林月音根本不在意萧太后的信任,对于她来说,这些人的信任是最廉价的,也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不过多一份信任并非坏事,所以林月音也不排斥。

萧太后接着又说道:“哀家今儿就守在这里,等到陛下醒来,同陛下说过话再回去。”

林月音面露嘲讽之色,说来说去,萧太后还是不信任她。所以说,这些人的信任太过廉价,也就是下嘴皮碰碰上嘴皮的事情。

“母后辛苦了。既然有母后守在陛下这里,我就先去忙别的事情。”林月音起身告辞。宝和公主有些紧张,生怕林月音误会。想要张嘴解释,奈何林月音已经出了房门,根本没给她机会。

太子刘湛就守在院子里,林月音见了挑眉一笑,“太子怎么不进去?”

太子刘湛先是痴痴地看着林月音,瞬间醒悟过来,又朝房门内看了眼,摇摇头,“皇祖母在里面,孤就不进去添乱。改明儿再来看望父皇也是一样的。”

林月音似笑非笑,太子刘湛因为萧太后冷对贾皇后,故此心头早已经种下心结,对萧太后从不亲近。以前萧太后也不在意,反正还有出色的二皇子在。如今二皇子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孝昌帝就只剩下刘湛这么一根独苗苗。萧太后有心亲近,只可惜已经晚了。刘湛对萧太后只有面上恭敬,说感情不过是无稽之谈。纵然萧太后想要萧太后想要挽回,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好在萧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没有祖孙情,刘湛在萧太后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的低头请安。

刘湛不乐意面对萧太后虚情假意的关心,故此才要避开萧太后。林月音也不指责,更不纠正,只任由刘湛依着性子耍任性。“既然太子不进去,那咱们就走吧。”

“孤听娘娘的。”太子跟在林月音身边,出了院门后,犹犹豫豫的问道:“不知父皇的身体如何了?近来,大臣们很是忧心。不少人都在议论,要是父皇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林月音停下脚步,看着刘湛,“若是陛下有个万一,自然是太子继承大统。莫非太子没自信?”

刘湛瞬间涨红了脸颊,又心虚又激动,“娘娘认为孤能力挽狂澜?”

林月音挑眉一笑,刘湛还真是不自量力。手上一分权利都没有,单就一个名分,国破家亡之时竟然口出狂言,想要力挽狂澜。真是没学爬就学走,迟早要因为志大才疏摔跟头。若还在京城,还在皇宫,这点跟头没所谓,自有人替他善后。而今情况,容不得一点差错。若真让刘湛掌了权,怕是要不了多久,大家都要跟着玩完。

一番心思不欲外道,林月音笑言,“殿下好志气。不过如今嘛,凡事都得慢慢来。一口气可吃不成胖子。”

“多谢娘娘提点,孤只是太过愤怒。恨不得立时三刻提兵杀回京城。”

林月音很想问一句,你懂怎么领兵吗?你懂行军打仗需要做什么准备吗?你懂排兵布阵吗?你懂如何在战场上鼓励士气吗?你懂如何收拢溃兵败将,如何防止营啸,如何在逆境中重整旗鼓吗?知道如何收集物资,保证所有人能吃饱穿暖,有优良的兵器使用吗?知道如何操练士兵,让他们奋勇杀敌吗?

最后林月音什么都没问,少年人有志气本就没错,只要好好引导未必不能成材。唯独让林月音担心的是刘湛的性格,隐隐约约透着点孝昌帝的特性,志大才疏。罢了,且再看看。反正她也没想过让刘湛顺利掌权。即便掌权,也只是文臣那边。军队权柄,林月音不容任何人染指。

林月音笑了笑,问道:“太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权,迫不及待的想让孝昌帝让位,甚至迫不及待的盼着孝昌帝去死。

刘湛瞬间心虚,片刻镇定下来,“孤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替父皇和娘娘分忧更多。”

好个小滑头。林月音也没穷追猛打,只说道:“陛下的情况你都清楚,本宫想知道太子具体有何打算?”

刘湛有片刻的迷茫,不太明白林月音的深意。

林月音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太子不妨回去好好想想。本宫记得你身边的谋士武士信是个有本事的人,太子不妨问问他,或许能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林月音已经离去,刘湛还站在原地发愣。猛地一哆嗦,终于回过神来,急匆匆的离去,去寻武士信出谋划策。

孝昌帝是过了午时才醒过来,精神不济,注意力也难以集中,吃了饭喝了药也没能让他感觉好一点。不过能见到萧太后,孝昌帝还是很高兴的,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萧太后激动得哭了起来,又怕刺激到孝昌帝,赶紧擦掉眼泪。萧太后有很多话想同孝昌帝说,奈何母子二人都在病中,孝昌帝精力不济,萧太后更是强趁着身体,二人有心无力,匆匆见了一面,彼此安慰,又交流了一些消息心得,等到太医再三催促之后,萧太后才决定离去。

离去之前,萧太后告诉孝昌帝,“皇后说了,张氏贱人已经没了用处,可以任由陛下处置。”

孝昌帝双眼一亮,“她果真这么说?”

萧太后点点头,“要不要派人将皇后请来,让她亲自同你说。”

“好,好!快去,快将皇后请来。朕还有许多事情要问她。”

萧太后又有些不乐意了,分明是在吃儿媳妇的醋。最后还是应了孝昌帝,派人去请林月音。至于萧太后,强撑了这么久,这会也到了强弩之末,不敢继续逞强,只能被宫人们扶着回去养病。

林月音很快来见孝昌帝,见孝昌帝醒了,林月音笑道:“陛下今儿瞧着精神些,可见病情有了起色。”

孝昌帝盯着林月音,目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意。“你不继续护着那贱人?”

林月音抿唇一笑,“臣妾让陛下如愿,陛下可高兴?”

“你不怕李天保?”孝昌帝有些不确定。

林月音笑着摇头,“区区李天保,自身难保,哪有精力来顾一个女人。他想要女人,京城多的是,没必要非得张氏不可。总之,张氏已经无用,陛下想要处置她,随时都可以。”

孝昌帝呵呵笑了起来,“朕不知皇后在打什么主意,却也知道朕问不出真正的答案。不过你肯放弃继续保护那个贱人,朕承你这份情。来人,去将朕的剑拿来。”

林月音挑眉,“陛下打算亲自动手?”

孝昌帝咬牙切齿,“贱人欺朕,辱朕,不亲手宰了她,难消朕心头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