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六妹宅心仁厚。”东方荣辰轻笑一声,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了此刻正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这头的两个宫婢,朝着那二人招了一下手,“你们过来。”

那二人见被东方荣辰点到了名,均是愣了一愣,而后走上了前,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揉着袖子。

“你们两个,将六殿下带去沐浴更衣。”朝着那二人道了一句,而后又转过头与瑾玉道,“六妹且去将自己好好打理一番吧,皇兄在这儿等你就是了。”

瑾玉闻言没有接话,只是迈出了步子,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而去。氲蕴的热气弥漫着一室云烟。

褪去了身上的衣衫,望着那如雾气萦绕一般的浴桶,瑾玉迈步跨了进去。

置身于浴桶之中,她乌黑如墨的发散在肩后,有几缕从中分出垂落到胸前,她掬起一捧水,轻柔而缓慢地清洗着。

“殿下,衣裳来了。”有宫女娇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瑾玉淡淡道:“进。”

话音落下,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被东方荣辰指名的两个宫女踏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了上,而后到了浴桶边上,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盛有杜鹃花瓣的篮子,她将手伸入篮子里,捻起花瓣洒落在浴桶中。

此刻身处一片温暖之中,加之鼻尖还有淡淡的花香萦绕,瑾玉将背靠在了身后的浴桶边缘上,有些惬意地闭上了眸子。

她不习惯有人服侍着沐浴,因此那两名宫婢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吩咐,眼见浴桶中的人披散的乌黑发丝如浸了水的丝绸,水珠儿从如脂的肌肤上滑落,衬得她的肌肤温润而莹泽,如同汉白玉雕成的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她长睫卷翘,精致的侧脸在热气的蒸腾下如桃李般娇艳。

此刻绕是有再多的讶然,她们也不得不相信这六殿下确确实实是个女子。

这般的绝丽容颜,平日里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是女子呢。

瑾玉正闭目养神,忽听耳畔传来了女子啜泣的声音,不禁微一挑眉,转了个头便看见那两名小宫女抽着鼻子呜咽。

“这是怎么了?”瑾玉道,“好好的为何哭呢。”

“我们,舍不得殿下。”其中的一人抹着眼泪道,“殿下,陛下真的要赐死你么,那,若是你以后不在了,永陵宫的主子会变成谁呢?”

“有六殿下在的永陵宫才是我们愿意呆着的永陵宫。”另一人也附和道,“奴婢不想去伺候其他的主子。”

服侍瑾玉时间长了,乍一听到她将被赐死的消息,她们便心里发酸,竟当着瑾玉的面哭了起来。

“你们不必因着这个事情伤感。”瑾玉摇了摇头,原来除了珍华宝玉她们,还有其他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介怀。

“有我在的时候,我不会让其他的人欺负我宫里的人。”瑾玉平静地道,“但我日后不在了,你们便学着自己保护自己,记住,宫里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良禽择佳木而栖,离开了永陵宫,你们也可以生存。”

二人听了,抽搭着点了点头。

瑾玉脸上绽开淡淡的笑意,随即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手中的托盘之上,那上面放置的正是一套浅杏色的宫装,只看了一眼,瑾玉便道:“不要这件,去将我衣柜里头木箱子里的那件拿来。”

那宫女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衣服搁在了一边,走到了房间内的衣柜里,伸手打了开,里面全是男子的锦衣华服,而衣柜最角落里,的确安置着一个箱子。

她将那箱子打了开,搁置在里头的赫然是一件黑色裙衫。

将那件衣衫拿了出来,她走回了瑾玉的身旁,以手提着衣领将它完全展开,看了一眼之后不禁赞叹道:“殿下,这件衣服还真是好看呢。”

袖子的设计是黑色的广袖,衣衫的领口处与裙角绣着也是展翅的黑蝶,那一针一线缝上去做工细致的黑蝶颜色比其他地方的布料更加暗沉一些,一只只均能看得十分清晰,腰带处的颜色与那绣着的蝴蝶亦是同色系。

“当然,要知道柜子里那么多衣裳,可就这一件女装。”瑾玉道,“更衣。”

这衣服是当初在雅芳阁时凰音赠的,那时他扮作女子身上穿的与她是同款的黑色曳地长裙,她还开玩笑般的说自己与她看起来像一对姐妹花。

到如今她依稀记得他穿这件衣裳时的模样。

“殿下,第一次见你穿女装,真比平时好看多了。”待瑾玉将那件衣衫换上了之后,那两名宫婢眸光惊艳,随即又响起她接下来回去做什么,不禁又有些失落。

瑾玉笑着打趣,“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殿下平时就不好看了?”

“不是不是。”那二人一听她这话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平时的殿下…是很俊俏的,但是现在的殿下,却是极美的。”

瑾玉闻言,低笑了一声,而后转过身道:“走罢。”

打开了房门迈了出去,远远地便看见了还在原地等候她的东方荣辰,瑾玉一步一步缓缓迈了过去,直到离他极近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东方荣辰缓缓抬起了眸子。

但这么一个抬眼,饶是他也愣了一愣。

黑色广袖曳地长裙将她窈窕而高挑的身影极好的衬了出来,深沉的黑更衬得她的肌肤白皙如雪,一头如墨的发丝随意的绾起了一部分,那平日里戴着的玉冠已被换成了一只泛着莹润色泽的玉簪,剩余的发分出了两缕垂荡在她的胸前,顺带也遮住了部分颈部的晶莹肌肤。

纤长的眉毛之下,桃花美目里头一片淡漠,仿若携了暗夜里沉静的清冷,精致的鼻梁之下,如樱花般的唇抿着。

“怎么,三皇兄不认得我了?”见东方荣辰有些怔然地望着自己,她微一挑眉道。

瑾玉的话语让东方荣辰从怔愣之中回过神,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收了回来,沉寂了片刻,才笑道:“确实是有点,毕竟看了你穿了十几年的男装了。”

心中不得不承认瑾玉是所有兄弟姐妹里生的最好看的,饶是他方才都不免惊艳。

“走罢。”淡淡地道了一句,瑾玉缓缓迈起了步子,东方荣辰见此亦跟上了他的脚步。

不知为何,到了这一步,他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这主要来源于瑾玉的态度。

她未免太过镇定,太过从容,仿佛不是去赴死,而只是当做了去踏青。

眸光微微闪了闪,这一路上她与瑾玉不再有所交谈。

去御阳宫的路上依旧是接受着众人眼神的洗礼,讶然之余便是惊艳,那一袭黑色裙衫的女子当真是六殿下。

与东方荣辰一般,众人望着她淡然的模样又是惊奇又是不解,为何前往赴死的人会是这样一副表情,一点惊惧之意似乎也无,但不少人却心中唏嘘,为何陛下平日那么纵宠六殿下,也舍得将她赐死,帝王心果真难测。

待走到了御阳宫前,瑾玉只一个抬眸便看见了前方首座之上的东方珩,而他身侧的便是抿着唇一脸阴沉的萧皇后,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萧皇后低垂的眸子抬了起来,见着了她的衣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瑾玉朝她安抚般地笑了笑,同一时,袖中东方念琴给予她的药丸滑落而出到了指尖之上。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凰音便会带着她的人前来,若鸩酒呈上来之前他还未到来,那她便只能信东方念琴一回了。

“第一次见玉儿这样的打扮,相比皇后你也是很惊讶的。”大殿之上,东方珩朝身边的女子淡淡道,“要论容貌、胆识,朕相信没有哪位皇子或是公主及的上她,论智谋,也许连辰儿也是不及她的。”

“那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萧皇后听着他的话,朝他低吼出声,“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和那个孽种有关系的,朕就不会心慈手软。”东方珩淡淡道,“能不能放过玉儿,端看他出不出现了。”

萧皇后咬着牙,“他若是不出现本宫也会弄死他。”

“皇后,原来现在你竟是跟朕有着同样的想法了,真是难得可贵。”东方珩淡淡地一笑,而后忽然伸手将她凤冠之上一支未插好的金钗往里稍稍一按,让她的头饰看上去更为整齐一些。

如此的动作让萧皇后微微一愣,东方珩这般温柔体贴的时候可谓少有,若是换成了以前她定会欣喜,但是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氛围。

她眸光微微黯然,下一刻东方珩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却骤然如同晴天霹雳——

“玉儿与凰音都十分狡黠,朕担心事情会有变故,除了鸩酒之外,朕还另有准备,大殿前方的那些梨花树你可是看见了?上面隐匿的都是宫中最厉害的弓箭手,一旦有异变,他们便数箭齐发,而朕与他们的联络暗号,便是你头上这支金钗。”

萧皇后听着耳际的话语,如同石化一般。

东方珩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皇后你也莫要想着耍什么花招,方才朕的动作已经是发出了暗示。如今那些弓箭手已做好准备了,你需要做的便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

“东方珩…”不知是无力还是失望到了极点,萧皇后竟也不再厉声骂他,只自嘲地笑道,“以前怎么从未发现你这般冷血,如今看来你的心当真是被狗吃了,你根本就无心。”

东方珩听着她的话,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望着那前方站立的瑾玉,淡淡道:“赐酒。”

瑾玉眸子一眯,用余光微微瞥了一一下四周,此刻除了沉寂还是沉寂,当真是严肃到了极点的氛围,从而她也更能将周围的动静听在耳中。

轻风携着落叶的声音,期间还有衣抉被风微微带着拂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瑾玉微微皱眉,事情似乎有变故,宝马那一群人还未到,她恐怕是等不及他们来了。

将那粒解药捏在指尖,她轻咳了一声,而后作势要以手捂口,哪知,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有什么物体飞掠而来,将她指尖的那一粒药丸迅速打落——

瑾玉募然一惊,什么人?

这个人身后极好,她明明听到了声响,却都来不及反应,而就在下一刻,耳中传入了一道低沉而带着笑意的男音,似是来自于悠远的地方,“小玉,那颗东西你要是吃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麻烦,你莫要有所动作。”

瑾玉微怔,这声音…有些熟悉。

抬眸望了一下四周的人,她发现其他人均是没有一点反应,莫不是那个人说话只有她才听得见?

而就在这一会儿,东方珩的随侍太监已然将鸩酒呈了上来,到了瑾玉跟前,微微垂首,“六殿下,请。”

第152章 音之逝(勿拍砖!)

更新时间:2014-8-20 16:51:23 本章字数:6288

将捂着口鼻的手搁下,瑾玉微微垂眸看着跟前杯里头晃荡的液体。

到了这一刻,她已经丝毫不怀疑东方珩要赐死她的决心了。

最是无情帝王心,这话果真一点也不假,饶是以前对自己再好,也受不得一点的欺骗。

“伸手去接。”忽的,先前那道声音又在耳侧响起,大殿之中的众人依旧像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说话,只有她一人听得真真切切,“我再替你将它打落就是。”

瑾玉望着眼前的酒杯片刻,伸出了手。

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是没人会来戏耍她的,她自然而然的相信那传话给自己的人是出于真心的帮忙。

若是她没有猜错,此人之所以说话只有她听得见,应该是皇宫之外,江湖中人所流传的一门顶级功夫——传音入密。

神色平静地要去拿那随侍太监托盘之上的酒杯,哪知,指尖还未触及那杯子,又听得有物体划过气流的声音响起,在她的指离那酒杯仅一寸的距离时将它打落在地——

酒杯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连带着里头的酒水尽数倒出,洒在平坦的地面之上,只听得几声滋滋作响,只是瞬间,那酒水便不见了踪迹,只余地上一小处漆黑的凹陷,似是被烈火焚焦。

一时大殿之中所有人被这一变故惊起,守在两侧的侍卫纷纷拔剑警惕。望着那地面上被鸩酒侵蚀的一处,不禁唏嘘。岭南的鸩酒,果真剧毒无比。

但瑾玉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这酒杯,并不是方才传话之人打落的。那人先前出过一次手,她清楚着那人的方向是位于右侧,而这一次,打落酒杯的人是位于左侧,而且她若是没有眼花,那打落酒杯的东西是——

她见过了无数次的那根细小蚕丝。

是他么?

桃花美目之中划过一丝喜悦,然不待她转过头,久违的熟悉声音传入了耳膜——

“陛下,真是不好意思,方才一紧张,便将酒给打落了,劳烦陛下再让人斟一杯好了。”

此话一出瑾玉当下便是一愣,她稍稍转过了头抬眸望去——

眉目如画,凤眸潋滟,正是她这几日心中所想之人。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凰音,她却高兴不起来了,反而心下微惊。

当初在牢狱之中说好了,他不是应该带着八十一影闯入,掩饰好身份再来么?如何能这么大喇喇地以真实面目就出现了,且他先前说的那句话,让她完全只觉得摸不着边际。

让人再斟一杯?

不知为何心下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敛了敛眉,询问般的眼神望了过去。

几日不见,心下也十分想念,见他缓缓走来,衣带轻跃,绛色的衣衫随着微风轻动,到了她的跟前,他唇角挑起一抹淡笑,而后伸手勾起她的一缕发在指尖绕了一圈。

“我送你的衣服看来你很是喜欢。”他眸色温柔,朝着她道,“这样穿,真好看。”

若换成平时她还有兴致与他调侃几句,但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她却是侃不出来了,只微微皱眉,低声道:“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他们呢?”

“他们没有来。”凰音淡淡道,“阿瑾,我得与你说一句对不起了。”

此话一出瑾玉下意识地立即问道:“你什么意思?”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此刻的出现与他所言的话语似乎都在昭示着即将发生什么。

“这次,真的是逃不开了。”凰音静静地望着她,好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中,“你约莫不知道,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此刻有无数的弓箭手蓄势待发,一旦出现异动,你我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不过事情也并非那么不乐观。”凰音朝她淡淡一笑,“东方珩要的不过是我的命而已,他原本不会这样待你,从他知道了我的存在开始,从未想过放过我。他对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决,不过是为了引我出现而已。”

“那你出来作甚?”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她伸手紧紧揪住他的袖子,“如果真是如你所说,那么一切都只是他的计策,你不出现他也不一定会拿我怎么样。”

得知东方珩要赐死她的时候她便开始怀疑了,事情的进展太过出人意料,她怎么也想不到东方珩真的能狠下心杀自己,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了引凰音出来的一个计策,凰音若不出现,他真的要她死?

回想起往日东方珩对她的好,她却是有些难以置信。

“阿瑾,你太天真。”凰音握住她抓着自己衣衫的手,缓缓掰开,松开了她的手,他望着她眸光里的怔愣,浅浅笑道,“愿意永远对你好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自己,其他人你莫要指望了。”

“阿音…”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凰音已经不给她机会了,转过身望着大殿之上看了他们许久的东方珩,淡淡开口,“再斟一杯,有劳了。”

那端酒上来的太监总算是从这突生的变故里回过了神,忙不迭回到了东方珩身侧,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将原本搁置在东方珩身前桌子上的酒壶端了起来。

“公子,对不住了,为了殿下。”希梦手中端着盛有鸩酒的酒壶,朝着凰音这么道了一句,而后又拿过了一个酒杯就要往里头倒。

“慢着。”看着希梦的动作,东方珩道,“你先倒在地上给朕瞧瞧。”

希梦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东方珩话里的意思,垂首道:“是。”

约莫还是不信任皇后,自己身为皇后的贴身侍婢便遭他怀疑,为了证实这酒壶里头的酒没有被做过手脚,她拿着酒壶的手稍稍一倾,有酒水从壶口中流出到了地面之上,如同先前那般,酒水落地听得几声滋滋作响,只是瞬间便不见了踪迹,只余地上一小处漆黑的好似被焚焦过的凹陷。

东方珩见此收回了视线不再作声,便是不再起疑了。

希梦这才拿过了一旁的酒杯重新斟了一杯,而后搁置在了那太监的托盘之中。

瑾玉有些怔然地望着这一切,直到那杯鸩酒被端到了她与凰音的跟前,凰音伸手去拿的时候,她倏然伸手擒住他欲触上酒杯的手,桃花美目里头划过一丝惊惧,“你要做什么?”

“阿瑾,松手。”凰音望着她的模样,柔声道。

“你疯了!”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瑾玉厉声道,“别的方法你不用为何要用最蠢的方法,你可以呆在暗处不要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狠得下心要我死!”

说话间,她抬手指着大殿之上的东方珩,面却是朝着凰音道:“你可曾想过他原先对我那般好,也许终究会心生不忍呢?如果是这样,那你岂不是白白…”

“没有如果,你愿意冒这个险,我不愿。”他神色平静,语气亦是平静,然出口的话却是在她心里头掀起巨大的波浪,“我害怕会再也看不到你像此刻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想到这个我会害怕,真的。”

“阿音…”她听到自己的语气发颤。

眼见他再要一次伸出手,终究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倏然伸手去拿那杯鸩酒,不想,凰音好似看穿了她的意图,极为迅速地擒住她的手腕,而后将她狠狠推至了一旁。

“制住六殿下!”与此同时,大殿之上的东方珩开了口,“别让她上前去。”

话音落下,立即有两名侍卫走上了前,一人按住瑾玉的一个肩头将她钳制着动弹不得。

若是平时,这样的钳制她轻而易举便可以摆脱,但是此刻她身上的迷药药性依旧未除,被这样制住她就是再使劲也挣扎不开,只一会儿便没有了力气。

此刻万般痛恨的是为什么之前要考虑那么多因素,不早早地与凰音离开这里,如今…

眼见正前方那道身影已经抬手触上了酒杯,她倏然间红了双目,厉声道:“不要!不要喝——”

他终是拿过了那杯鸩酒,而后望着大殿之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道:“东方珩,遵守你的承诺。”

“凰音!你不能这样!”瑾玉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喊道,“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怎能言而无信?”

“阿瑾,对不起。”那绝色少年听到了她的话,缓缓转过了头朝她浅浅一笑,“答应我,好好地活着。”

瑾玉这一刻只觉得眸中有弥漫的水雾模糊了视线,“我不要,不要你的对不起…”

而对面那人不再听她将话说完,一个抬手间将手中的酒抵在唇上,仰头一饮而尽。

“叮——”铁质的酒杯落地的声音分外清晰,同一时她感觉到了心被撕裂的痛楚。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身后的侍卫终于在这一刻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到了那眸缓缓倒下的绛色身影跟前,伸手将他紧紧揽在怀中。

“阿瑾…”怀中的人逸出一声微弱的声音,因为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瑾玉察觉自己太过用力,揽着他的手送了一些,只颤着声音道:“我们…我们去找未安,你坚持住,她一定有办法的…”

“阿瑾,别骗自己了,鸩酒剧毒无解,你是知道的。”他一句话将她的希望打碎,而后忽然低声笑了,温柔而虚弱的声线传入她耳中,“你闻,今日的风是杜鹃花香。”

那是她沐浴过后身上带着的味道。

“因为杜鹃花的花语是,永远属于你。”眼泪划过了脸庞滴落在怀中人的身上,喉咙中仿佛逸出悲鸣,肆虐的泪水让她连开口说话都变得那般艰难。

“永远属于我,指的是你么…这真是迄今为止…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话。”身子的无力让他说话已经无法顺畅,吼中倏然涌上一股腥甜,他费劲咽下去,不愿让瑾玉瞧见,察觉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脸上,他抬起了眸便见瑾玉泪水肆虐,这一刻面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心疼,他虚弱之际,缓缓地抬手,“阿瑾,不要哭…”

“别哭…”听着他愈发小声的声音,努力想抬手触上她的脸庞,这一刻除了流泪竟像是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语言都那么苍白,只觉得锥心般的彻骨疼痛从心底生出蔓延在四肢百骸,她看着他抬起那莹白如玉的白皙手指,那无数次牵着她的,抱着她的,无数次温柔地拂过她脸颊的手顿了一顿,而后——无力地垂下。

绝色的容颜苍白如雪,潋滟的凤目里的温柔与不舍在这一刻与她的视线隔绝,望着他仿佛如同沉睡一般的面容,她意识到,她的世界顷刻分离崩析,犀利而钻心的痛楚,仿佛叫嚣一般,在血液里四处流窜…

肆虐的泪水全数落在凰音的身上,她忽然便是觉得脑海中似有千斤的重量压迫着她,意识连同视线都渐渐地模糊,禁不住身心的疲倦她头一垂便陷入了黑暗之中,然而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怀里人的衣裳,不愿松开…

如果就这么永远醒不过去了也好,此刻终于体会,那种痛入骨髓痛至灵魂的感觉。

原来不知何时,我已爱你如斯。夜凉如水,月光沉沉。

脑海中是一个个记得万般深刻的片断,第一次在马车里相遇,那是她与他的开始,尽管不怎么愉快,此刻却也觉得与他在一起的一分一刻都是尤为珍贵。

梦境,长的几乎无止境的梦境,一幕幕全是之后二人的相处,直至落崖定情,再到后来的欢声笑语,好似沉浸在了其中,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就此沉沦在这些画面中永远不用醒来的念头。

倏然一杯鸩酒落在那绛色少年手中,他在她的面前饮鸩而死,原本就疼痛异常的心再度被撕裂开来,她不愿去看,挣扎着要将那画面从脑中甩出。

朦胧之间,依旧像是觉得泪流不尽,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未真正流过眼泪,这一次像是要把一生当中所有的泪都流尽一般,饶是想止也止不住。

痛入骨髓的感觉,加之心底深处空洞的落寞,只觉得全身仿佛要炸了一般。

“殿下又哭了,快给她擦擦。”半梦半醒间,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你这老庸医,殿下究竟如何了,还不快说!”

“殿下身中迷药数天无解,加之情绪过激,身体本就疲惫,这才导致了昏迷不醒,如今看来还有过度悲伤,老夫不知…”

“不知道就给我滚出去,你这庸医,殿下不醒,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胡子。”

“如果安宁公主与夕照太子在就好了,但是不知为何总是找不着他们二人,连太子妃都不知晓他们去哪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殿下再不醒可怎么办。”珍华此刻正站在瑾玉的床前咬着唇神色苦恼道,“凰音公子已经被运到棺木里了,陛下说是要送回云若国。”

没有人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床上的人指尖轻轻动了几下。

“凰音公子原来是云若失踪已久的十二皇子,陛下如何敢害死他而后送他回国,这不是让云若来找望月的麻烦么?而且这一麻烦他好似还没有要解决的意识,这让十一殿下可怎么办?”宝玉拧好了毛巾走到床前给瑾玉擦拭着眼角的泪痕,“真是越来越不理解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留下烂摊子给十一殿下和六殿下来收拾。”

“以后不能再叫十一殿下和六殿下了。”珍华听着她的话,叹息了一声,“再过两日,登基大典过后,该称十一殿下为陛下,称咱们殿下湘王殿下了。”

“六皇姐可是醒了?”二人说话间,身后响起了一道男音。

二人转过头,望着来人见礼道:“景王殿下。”

“嗯。”叶茫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走到了床边坐下,望着床上那人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眉眼,不禁感叹。

他此次回归东方皇室说来是对救出她一点用处也没有,到最后还是凰音一死才换回了她的安全以及——地位。

他在凤仪宫中养伤几日,几乎是被隔绝了一切与外头有关的消息,直到前天,萧皇后终于愿意让他出门,却不想,直接迎上了两人。

一人是东方珩,另一人——是那据说母妃离世许久,近几年一直脾气冷硬孤僻的十一皇子东方烨。

不过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孩子,长相颇为精致,那鼻子,那唇都与东方珩极为相似,可当他看见了他的那双眼睛,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极美极为漂亮的一双丹凤眼,里头蕴藏着也是一池寒冷,他第一次见这个十一皇子,都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萧皇后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因着东方珩痴恋凰音的母亲,而凰音是那女子与旁人所生,他便设计一切法子要杀了他,而他这次拿来威胁他的法宝倒真是找的极为合适,那便是瑾玉。

东方珩身体还并未有多差,却已经要决定退位,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宫中的众人得知他要传位十一皇子时,所有人的脸色均是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