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了,态度便是要强硬一些,不能太客气,这样对方必然心底有气,便不会太过起疑了。

而欧阳赫也确实气得不轻。

活到这把岁数,少有受人冷眼相待的时候,且被人无声威胁这还是头一回。

好一个纳兰家!

且忍你一忍,看你能够得意多久。

“松绑,老夫签!”有力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薄怒。

珍惜听闻此话,便起了身走上前,“这就给您松绑,一会儿放二位回去的时候得蒙着二位的眼睛,见谅。”

欧阳赫听闻此话,第一想法便是纳兰家到底还是惧怕被报复,不由得心下更为不屑。

知道惧怕,竟还敢挑衅,即便绑了眼睛如何,他依旧有办法将他们掘出来!

纳兰玖璃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珍惜给欧阳赫松了绑,微微挑了挑眉。

这老头,现在约莫是将纳兰家记恨上了?可怜他不知道,他纳兰家属于天涯海角之外的龙鸣大陆,还要翻越食人鱼湖,这世上姓纳兰的又不止他们这一家,他届时上哪里找人去?找到龙鸣千雪宫去?

那他相当期待。

试想一下这有钱的老头带着大批人马翻洋过海到龙鸣,最后能剩下多少人,当真是给食人鱼一份大礼了。

不过,湘王究竟是想做什么呢?“殿下,如你预料,欧阳家主将协议签了。”装潢雅致的房屋内,珍惜将一式两份的合约递给了瑾玉,“属下按着您的要求,蒙他眼睛的时候,将契约偷偷拿过来了。”

“嗯。”瑾玉十分满意地将合约接了过来,而后将手朝着身后的顾云凰伸了伸,顾云凰将四张白纸黑字递给了瑾玉。

珍惜瞄到了那上头的字,竟是道德经!

“这最后一页才是关键,前面四页,一点用也没有。”瑾玉说着,将一份五页合约的前四页揉烂了丢在一旁,望着最后一页上的字,轻勾了勾唇角。

双方经协商而定,立此契约,以此为证。这最后一页仅有这两行字,末尾便是纳兰瑾的签字与欧阳赫的签字,中间则是空出了一处地方。

瑾玉提笔,在那空白处补上几行字。

顾云凰走上前,看着她写的内容,饶是素来淡定如他也有些想笑。

双方经协商而定,立此契约,以此为证:欧阳世家现第八任家主欧阳赫,将不孝女儿欧阳清梅逐出家族,此后终身大事生老病死,再不插手不过问。且在此立誓,不论发生何事,欧阳赫在世之年,欧阳世家不犯望月皇室。

空白处本就空间不多,加上这么些字,整张白纸便写满字了。

“欧阳家的人向来顾及颜面,家主为了族内的破规矩,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实在太过严苛,不过如今有这份协议在手,还怕他再追究么。”瑾玉笑了笑,而后又道,“还有,这个纳兰瑾的纳兰二字,其实是以特殊药物粘上去的,高明处在于不易看出,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契约的内容上,自然没有去细细端详签字。”

说着,指尖触到纳兰那二字,揉搓了一会儿,揉下了一张薄薄的纸,再看契约书上的那一处签字,只剩一个瑾字。

顾云凰失笑,“你先前写的那么多协议内容,便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是,我写的愈多,他便要看的愈仔细,事关欧阳家十年生意,只担心被我算计,锱铢必较向来是商人本色。”说着,云淡风轻地提起笔,在那空白处填上了东方二字,末尾再添一个玉字。

欧阳赫与东方瑾玉的协议,从此刻生效。

将四页道德经覆盖在上面,毕竟五页变一页太过明显,便先拿着充充数。随后又将五页协议折叠了起来,交给珍惜,“悄悄放回欧阳家主身上,等他回去再发现也来不及了。”

珍惜接过竟瑾玉一手‘改良’后的契约,心下暗暗叹服。

那欧阳家主看上去也是一把年纪了,一生精打细算,这次被这么算计,约莫是要气得呕血了。

不过他倒是不用损失银子了。

珍惜拿着契约书离开了,瑾玉望着那份该是留在自己这边的契约,照着珍惜拿走的那一份写了同样的内容。

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她抬眸望去,见是纳兰玖璃,朝他笑了笑。

纳兰玖璃迈入房中,伸长脖子就去看瑾玉笔下的那份契约,瑾玉倒也不阻止,由着他看。

刚好在纳兰玖璃来的时候,她便写好了。

“咦,和那老头签协议的怎么变成你的名字了。”纳兰玖璃将内容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虽说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却是明白了——这份协议跟纳兰家半文钱的关系也没有。

那么那个老头签的时候便不觉得奇怪么?

思索了片刻,聪慧如他很快就怀疑到了什么,倏然抬眸望瑾玉,“你耍赖?”

“这可不是耍赖。”瑾玉朝他浅笑,“这叫兵不厌诈。”

“说白了不就是作弊么。”纳兰玖璃抽了抽唇角,“看协议你们似乎是认识的?难怪你不亲自出马,怎么难道那老头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望月竟还要忌惮他?我把那老头子绑过来,倒是让湘王你得了好处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似乎是有些不满,但眉眼之间却是一派清明,无谓的眼神,与不满的口气十分违和。

瑾玉看出他其实不在意,却喜欢抱怨几句,想来是性子使然,这孩子向来不会说什么太讨喜的话,做事却是很讨喜的。

“嗯,人是你绑回来的,我未经你同意放走了确实是我的不对,那么你告诉我想要什么,我尽力补偿你。”瑾玉低眉望着他,眉目之间满是笑意,“那老头子么,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这么说吧,是许多国家想要拉拢的对象,却因着神秘不容易寻找,有钱能使鬼推磨,巨大的财产足以另一个国家忌惮,所以有的时候不要小看钱这个东西。”

纳兰玖璃挑眉,“但是你也很有钱不是么?你还有权。”

“但是欧阳世家的财产,是国库的多少倍都无法估量,也幸亏欧阳家不爱涉及各国纷争,否则一旦与哪个大国联手,其他的国家不是要愁死么。”瑾玉轻叹了一口气,“这份协议对我对望月都有用,所以此次对亏了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呢?”

她说的是补偿,而不是赏赐。

纳兰玖璃唇角轻轻一勾,很谦虚嘛,间接道歉。

“这倒不用,不过看湘王你这神情,似乎我绑人这事帮了你不小的忙,我一介孩童,为望月立下汗马功劳,也不奢求什么封王封爵,随便给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作为零花也就满足了。”纳兰玖璃说的十分顺溜。

这本就是他原来挟持那老头子的目的。

“其实你可以要的更多。”瑾玉忽觉得他很是可爱,抚了抚他的头发,“我送你一座豪宅如何。”

“我又不居住望月,再豪华的宅子也是呆不了多久的。”其实他是认为没有什么房子能比千雪宫漂亮,却还是十分给面子地道,“多谢湘王殿下好意了,回去之后若是再来望月玩,就住你的永陵宫可好。”

“没有问题。”瑾玉应的干脆,见纳兰玖璃仰头看她,黑玉般的眸中清澈却又炯炯有神,不由得更加喜欢,伸手就掐上他精致的小脸。

小孩子的肌肤手感就是好呢。

她自顾想着,却没察觉纳兰玖璃拧起了眉,身后的顾云凰,眸光一沉。

她素来喜欢掐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去掐别人了。

虽说对方只是个孩童,但顾云凰仍觉得看着有些不大舒服。

“别学我娘总掐我脸,掐坏我了我的绝世容貌,长大了不好看我可不饶你们。”纳兰玖璃轻哼着打掉瑾玉的手,揉了揉脸。

“玖璃年纪小小就这么好看,长大了一定风魔万千少女。”瑾玉只觉得他脸嫩的能掐出水来,便又伸出魔爪,只捏的纳兰玖璃横眉竖眼的。

“东方瑾玉。”身后响起一道幽凉的声线,不疾不徐。

瑾玉暗道一声不好,连名带姓叫,这是发火的预兆啊。

思索间手上动作也一顿,纳兰玖璃忙趁机溜开,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句:“这次就饶了你,下回再掐,小银针伺候不谢!”

“这孩子真小气。”瑾玉摇了摇头,转身瞥见顾云凰毫无表情的脸,笑着道,“怎的了?”

顾云凰话也不说一句,扭头便不理睬她了。

“你该不是因为我捏了玖璃的脸你便生气了?”瑾玉有些无奈,而后上前道,“这有什么可气的?”

顾云凰依旧不语。

“行了,大不了以后不掐了,反正你们的手感也差不多。”

“难道不是我的更好?”顾云凰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却是让瑾玉瞬间凌乱。

“其实我觉得…差不多吧…你又发哪门子疯?你给我转过身来说话…你别玩沉默玩高冷…顾云凰,你耳聋吗!”

“顾云凰,限你三秒之内回过身来搭理我,否则我立刻出门,三,二,一…我真走了!”

“我真的走了…你还不回头?你…阿音,别闹了,你比他的好,这总可以了罢?”

顾云凰依旧未说话,听着身后的人从发怒到无奈,再到软语,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心情忽然又变得很好。

济州城西,竹林——

“呸!这第三关可真够恶毒,凿了条河也就罢了,里头还放蛇,呛得本公子现在还觉得口里一股子怪味,一想到我竟喝了蛇皮泡过的水,连续几顿饭都别想吃了。”

“你当本王比你好多少?你衣服至少还完好,本王的袍子被咬烂了好几处。”

“那你怎么不看看我的头发?这乱糟糟的模样如何见人?本公子都不敢说自己是花魁公子了,回头被花魁妹妹们嘲笑。”

“顾云凰…本王若是不回报你,便不姓林!”

“你本来也不姓林。”凌杉斜睨了一眼林萧铭,便走着,手还在打理着自己凌乱的发,“夕照皇室都姓花,你这夕照二皇子怎么姓林?”

“我随母妃姓,你管得着?花这个姓氏也太难听了些。”林萧铭摇了摇头,“因着这件事情,父皇已经许久不理我了,不过这也好,乐得自在。”

“夕照皇室族谱上写的定然是花萧铭吧?哈哈。”像是终于在林萧铭身上发现一件值得笑的事情,凌杉笑的不停息,“比起太子未寒,公主未安,你的名字最是难听了。”

“你当自己的名儿有多好听么?”林萧铭轻嗤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的止住了脚步。

凌杉见他停下,挑眉道:“怎的了?”

“你听。”林萧铭敛眉,“有声音。”

凌杉顿住了步子。

苍翠竹林,细细的风声中,似乎远远地传来——似哭似怒似怨的声音,幸而是白天,否则怕是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撞了鬼。

好奇心驱使,二人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而去。

远远地,便看见风轻扬起的竹叶飞舞之下,一道浅粉的影子在地上翻滚,几丈之外,似痛似哀的声线听得十分清晰。

凌杉道:“是个姑娘家。”

林萧铭只觉得那抹影子似是有些熟悉,便快步上前去看,这一看,当下愕然,“小梅?”

浅粉色的裙上朵朵初绽梅花,她一手捂着肚子蜷缩成了一团,一手的指甲直嵌入了地上的土层,额上细细的汗珠淌下,口中无意识道:“疼。”

林萧铭忙将她扶了起来,才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她忽的止住了动作,原本还有些僵的身子疲软了下来,额上,手上,脖颈之上,开始蔓延出细细的冰霜。

这一现象看的二人均是讶然,林萧铭将她额上的冰霜逝去,很快便又结出一层。

“极有可能是冰蚕蛊,一旦发作便会冰覆全身,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蛊在体内,令人饱受折磨。”凌杉沉吟片刻,道,“长期下来,总有一日要冻死的。”

林萧铭眸色一沉。果真是那东西。

当初是欧阳家为了让她与叶茫断情,给她的冰蚕蛊,并以此威胁,不种叶茫身上便种她身上,她当初还与自己说偷偷藏了起来,那现在该如何解释?“可有解法?”他抬眼看一旁的凌杉。

“我又不是大夫,我哪懂的。”凌杉瞥了他一眼,“听人说过而已,好似有一种缓解的法子,能将痛苦缓一缓,不过这法子有点…”

“说。”林萧铭横他。

“你这么关心她,也好,用内力与体温,内力渡给她的同时,体温能让她缓和一些,不过,是不能穿着衣服的。”凌杉唇角噙笑,“交给你了,你救了她,你便又染指了一人,这样湘湘肯定觉得你不干净,那么我的机会也就…。喂你去哪里?”

“谁干的好事交给谁去做,本王才不做这事!”林萧铭带着欧阳清梅便飞掠过竹林,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再隐瞒了。

“你装什么正人君子,我看你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闭嘴!她是我妹!”

“你妹?夕照皇室除了花秋灵花未安花雨欣,还有其他公主?”

“义妹!”

“嘁!”

与此同时,望月王宫。

“请问皇姐,找我来何事?”白色锦服的男子端坐在白玉桌边,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桃花美目轻抬望向对面的黑裙佳人。

“看你最近愁眉苦脸,是因为寻不到意中人苦恼么?”瑾玉亦抿了一口茶水,说的漫不经心。

叶茫闻言顿时眸色一沉,静默许久不语。

瑾玉知道戳中了他的心事,轻挑了挑眉,“有些事,似乎不用瞒你了。”

有了那一纸契约,她也等于一张王牌在手。

除非那老家伙真敢拿欧阳家多年的信用冒险,落得一个言而无信的评价。

叶茫听闻她的话,抬眸,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瑾玉漫不经心地搁下茶盏,抬眸见到正对面的叶茫身后,一袭熟悉的白色修长身影,笑了笑,“回头。”

叶茫听得她这么说,有些狐疑,却还是转过头,不料到,迎面一道银光直刺额头,他想躲避都来不及,头脑有些恍惚,却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男子面容。

额头又是一疼,不知被刺了多少下,恍恍惚惚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脑中一震,被掩埋一段朦胧记忆瞬间如潮水般回笼…

第238章 沉重的回忆

更新时间:2014-9-1 16:25:10 本章字数:7563

花未寒手下施针不停,叶茫端坐在石凳之上,目光恍惚而又有些空洞。

这些日子以来常常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人容颜,原以为他们之间一度平淡,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不想原来早已经…

明黄色火光映照的石洞之内,白衣少年面色绯红如火,蜷缩着身子,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关切地上前要看,却被一把推了开,眼见着白衣少年狂奔出石洞,一头栽进清凉的河水之内,她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也跃下去将他拖上了岸,却发现他身上滚烫的吓人,她的指尖触及他的额头,焦急询问,却被他一二再推开,终而,女子也怒了,上前扳过他的肩头厉声询问,却被他扯过压在了地上——

瑾玉站在花未寒身侧,望着眼前怔愣的几乎像是木偶一样的叶茫,垂下了眸子。

也许,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于他而言,会有些不大能接受的吧。

一个一直认为自己还清清白白的少年郎,却连孩子都有了。

身侧的花未寒在叶茫的头顶上忙活着,自己的额上也布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直到最后一根针从身前人的头顶上拔出,还未等他喘口气,便见眼前一道白影掠过,如同轻烟一般,白衣锦服的男子已然掠出数丈之外。

“叶茫!”瑾玉见他如此反应,抬步就要跟上去,却被花未寒抬手制止。

“许是他记忆恢复有些事儿暂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反应十分正常,之所以封锁一个人的记忆,便是因为那段记忆也许很是重要,恢复之时,会惊讶是必然的。”想当初给东方荣辰解开记忆时,他的反应也是十分愕然。

如果不是重要的记忆,又怎么会被封存呢?

“那便只能等他自己接受了。”瑾玉叹息一声,而后看着花未寒,淡淡一笑,“许久没有见你了呢,想不到再一次看见你,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花未安已经把躲藏的地方告诉了她,那便是冷宫,冷宫素来都只有几个固定的宫婢去打理,也难怪他们可以藏那么久。

且,她与花未寒说明了叶茫的状况,而花未寒虽说伤还未好,却依旧欣然应允了,瑾玉原本还担心解开记忆会耗费他的气力,他却只让花未安转告自己,将叶茫约过来就是了,解个记忆对他而言还是不难的。

“嗯,一年多了。”花未寒想来冷淡的眉目之间泛起一丝笑意,“上一回见面的时候,你还在唤我皇兄。”

“当时要与未安成婚,不叫你皇兄叫什么。”瑾玉挑了挑眉,“不过现在是叫不成了,我与未安好好的那么一场婚礼因着东方荣辰给夭折了。”

这话她是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的,不料花未寒听了,竟笑了,“幸而你们没有完婚,不然这称呼的问题可就不好解决了,届时你该叫我皇兄,还是皇弟?”

瑾玉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嗯?”

皇弟?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夕照的太子,现在我该唤你一声十一皇嫂。”花未寒言语间,颇有揶揄的意味。

瑾玉这才明白花未寒说的皇弟是什么意思,他是十二皇子,阿音是十一皇子,她与阿音的关系…确实叫皇弟不过分。

“那你现在能说说为什么你这云若的十二皇子变成了夕照的太子?”她对此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花未寒沉吟片刻,才道,“说是失踪,其实云若已经将我当作一个死人了吧,云若皇室的皇子要入秋明山接受考验,这你也知道,算来我是幸运的一个,面临的第一场战役,是同如梦以及我的二皇兄四皇兄,当时秋名山中还有百来名孩子,他们的命运便是被我们杀或者杀掉我们,第一场战役便是百人战,四人一组,都是八岁至十二岁的孩子,结束战役的规定是活的人同死的人数目要一样。”

“也就是说,四人中只能活两个?”瑾玉眉目微动,“所以,你与顾如梦联手杀掉了二皇子与四皇子?”

“不,应该说是她一个人杀掉了。”花未寒摇了摇头,“我自然是想不到,才八岁的如梦会有那样的心机,其实那种情况下,我们都不愿意对手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所以看见其他兄弟与那些陌生的孩子分在一组,都会有些羡慕。那个年纪的我们总是心软的,四个人站在一起,根本不知该如何动手,该先对谁动手,如梦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孩,所以二皇兄先挑了她下手。”

瑾玉忽然便是觉得最后这二皇兄应当死的挺难看,“后来如何了?”

“当时我与如梦站在一起,她看见刀尖,下意识抓紧了我的衣袖,我当时想也没想,徒手接下了二皇兄的刀子,我流了一手的血,如梦吓哭了,便开始哭喊着,哥哥们我们不要自相残杀,我知道东面的山洞下有个出口,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也许是心软了,二皇兄四皇兄都没有动作,相比较杀人,自然更想逃离。”

偌大的花园里,只有花未寒清凉的嗓音,瑾玉静静地听,听着他述说那些顾云凰从来不与她说的事情。

“山洞下的出口,其实通的地方是乱葬岗,在秋明山死去的人是得不到安葬的,因为守卫根本不愿意每天给那么多人挖坟,出山又绕的远,便在山的边缘,亦就是东面山洞挖了一处大洞通向山外,不知怎的被如梦发现了,她要带着我们一同逃跑,我们四人悄悄跑到山洞那儿,二皇兄抢先着要出去,我与如梦不与他争,然后在四皇兄也出去的时候,如梦忽然拉着我往回跑,边跑边喊守卫,守卫闻声赶来,如梦告诉他们有两个人从山洞逃跑,守卫们气愤的将两个皇兄抓了回来,捆绑在烈日下要暴晒他们警告众人,二人暴晒半日,都没能挨过去。”

瑾玉听着他的叙述,只觉得当真有些钦佩顾如梦了,多大的孩子,竟是用计谋这样折腾死对手的。

“于是结果自然是我与如梦赢了,其实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错,是二皇兄动手在先,他想活,我们也想,各凭本事罢了,如梦当天夜里替我包扎手,问我疼不疼,我当时就猜到,只因我替她挡了一次刀子,她便记着我的恩了。”

瑾玉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狠毒如顾如梦,花未安与花未寒还会将她视做妹妹,这种在生死边缘共患难的经历,确实难忘。

“逃离是十分困难的事,也就在那次之后,那处山洞被堵了上,守卫们又换了地方开洞,我们再没听说过有人逃跑的事,但有一天如梦却忽然跟我说又寻到一个出口,但守卫所居住的木房离我们十分近,每隔半个时辰来巡查一次,山中每日都有死人,他们要随时清理尸首,我们逃了被发现也会很快被捉回来,便忍了下来,直到第二次战役,这一次的对手是两个陌生的孩子,十分瘦小,对我们有些害怕,他们很快被如梦说服着一起逃走,到底心思简单了些,被如梦忽悠着先钻出山洞,如梦以同样的方法拉着我往回跑,叫了守卫去追那两个孩子,而后再与我逃出山洞。”

瑾玉听到这儿,问道:“那你们上一次怎的不用这个方法逃。”

“上一回我们不逃,是想知道被捉回来的下场,原来是暴晒一日,那次之后,我们便常常去烈日下晒,受不住了再钻回帐篷里,偶尔还帮着守卫打水做杂活,他们只当我们是为了讨好,不理睬我们,却不知我们是为了锻炼体质,不过一个月我们便被晒得肤色很黑了,伙食不好依旧很消瘦,但是常做粗活,体质却又变得不错。”

“你们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捉回来之后暴晒一日,不至于撑不下去?”瑾玉眸中微微有些沉重,本该是最尊贵的皇室子弟,竟要吃这么多苦头,还要替下人做粗活,虽说那个地方本就没有尊卑之分,但想象一下他们原先过的是怎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忽然被送到那样一个地方,天堂到地狱,才十来岁的他们如何接受。

“对,做了最坏的打算,而我们担心的事也真的来了,守卫很快发现我们调虎离山,很是气愤策马来追,我与如梦奔跑在山路间,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却看见了一匹马,看着她没了力气,我便拉着她跑,哪料到绊了一跤摔伤了,我让她不用管我,她倒是真的没有来管我,往马匹的方向跑了过去,而后她竟策马往回奔,看了我一眼后,循着另一条山道跑了,竟是为了引开守卫,我们不会御马,只看见过那些守卫骑,看着她在马上颠来颠去骑不好,很是滑稽好笑,可当时我却想哭。”

“你们骑马术不精,就算有马匹估摸也是跑不了多远,但是她这样却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瑾玉沉声开口,“所以,她被捉回去了?”

她从未想过,那个被她一直厌恶着的女子竟也有这般舍己为人的时候,花未寒不过是因着曾经小小一个护她的举动,她能感激至此,想来她内心曾经是十分孤独的。

花未寒点头道:“是,她被捉回去了,而我却碰上了一对母女,原来是那马匹的主人,女孩远远地看见马儿丢了才带着她娘亲过来,看见我受了伤,便上前给我包扎,那时的我防备太严,山中的训练使我变得毫无人气,冰冷而麻木,对于她的好意也不知道感谢,她倒是也不在意,问我家住哪里叫什么我也不回答,她却一点也不生气。”

“那女孩是未安。”瑾玉的口气笃定,“同她一起的是夕照皇后?”

“嗯,母后是一个很和善的女子。”花未寒说着,冷淡的眉目间有一丝温暖之色,“她以为我是个孤儿,便提议带我回去,我对她们态度不好,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人好,却没有想到她们竟不在意,与她们生活我才知道什么是快乐,但我始终担心如梦,我夜里睡不着,未安发现我的不对劲便来问我,多日的相处我早已放下戒备,我将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她,你猜她后来怎么劝我的?”

瑾玉听到此处总算是说到点开心的了,脱离了沉重的氛围,不由笑道:“怎么劝?”

“她说,她是鬼医的弟子,她的师父很厉害,她要带我去见师父,学医术学武功,变强了以后可以去救如梦,她说到也真的做到了,鬼医见我第一眼便说我有资质,收了我做弟子,其实未安应该是我的师姐才是,那时陌宸也拜入了鬼医门下,他是我师兄,但未安比我小,就是不愿意让我唤她师姐,鬼医与陌宸也很是疼爱她,竟将师门规矩改成了按年龄排名,最晚拜入师门的我就这样做了大师兄。”花未寒说到这儿,也觉得有些好笑,“而未安这个大师姐,变成了小师妹,她说,做师兄的凡事要让她,我与陌宸才明白,原来她不想当大师姐是怕我们要她让。”

瑾玉也觉得甚是好笑,没想到未安以前这般可爱,而后,又听花未寒继续道——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乐,不知不觉也有几个年头,我依旧没有忘记要救如梦,可是有一天,却有一支队伍到了我们的木屋前,领头的人见到我们下了马便跪在母后的面前,说是陛下请她回宫,我记得她当时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愿意,那侍卫首领二话不说将我们三人强行带回了夕照王宫。”

“那你怎么做上的太子?”瑾玉道,“皇帝自己多出了一个儿子他是如何接受的?”

“我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帝后分开了十几年,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巩固地位娶了别人,有负青梅竹马的母后,母后有了身孕却也十分倔强的选择了离开,父皇找不到她人心中又挂念又愧疚,登基之后也派人四处寻她,却没想到,找她竟花了十几年。”花未寒说着,轻叹了一口气,“他见到我和未安就以为是他的孩子,母后当年有孕他是知道的,母后不愿原谅他,不愿做皇后,封后大典却还是照样进行了,我与未安一个做了太子一个做了公主,几年的感情,母后早已将我视作亲生,便没有说出实情。”

“天意。”瑾玉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未想花未寒的人生如此多转变。

“远在夕照,重学了一遍宫廷礼仪,念书做功课与骑射都没有落下,父皇看的紧,我都不知怎么回望月的秋明山,但是忽然有一天,父皇竟对我说云若十八皇子登基,派遣了八公主前来与夕照联姻,我当时心下一惊,那是我八皇姐,但是我怎么能说出来呢。”花未寒说到这儿,有些无奈。

“我找人去探了探云若皇室如今还剩几人,得知如梦也在,我很是高兴,九姐,十一哥,十三妹,十四妹,十六妹,十八弟也健在,我欣喜的同时却很是无奈,不能让母后犯欺君,为了国家利益不得不联姻,那时我与未安早已情投意合,顾芷晴将未安视作了眼中钉,我对顾芷晴几乎不理睬,却没法阻止她的暗中捣乱。”

“为什么不能阻止。”瑾玉眸色一沉,“她做了多少伤害你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