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淮却想起一个人,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笑着道:“好。”

几人闲话着拐了一个弯去了。

朱沅凝神想了一回。

含素又唉了一声:“什么日子,连他也来了。”

朱沅闻言抬眼去看,就见萧源远远的也来了,倒像是跟着戚云淮后头来的。

朱沅向含素道:“你去请了他来说话。”

含素十分不情愿。

在她看来,戚云淮这样的正人君子,处处都挑不出个不好来,先前又有向自家姑娘报信之恩,姑娘却一幅不待见的样子。反倒是这萧源,虽说帮了点小忙,但姑娘也不是没还他人情,也算扯平了,且他行事浪|荡,半点出息也没,为何姑娘同他还亲近些?

想是这样想,朱沅面无表情的时候,含素却不敢违背她,只得去请了萧源过来。

萧源大喜过望,疾步如飞,头发丝都要弹跳起来了,两眼发亮的走了过来:“沅姐姐,你也在此!”

朱沅偏着头看了他一阵,笑着问:“你方才在做甚?”

萧源笑道:“先前料到姐姐今日也会来,还寻了一阵,恰巧遇见个消遣。如今见着姐姐的,旁的也不需理会。”

朱沅喝了口茶,冷不丁的问道:“你老实说,那葛青,可是你整治的?”

萧源顿时眼里多了一分狡诈:“是呀。”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含素捂住了嘴,惊讶的看向了他。

萧源挑了挑眉:“我恼他冲着我满口的‘泼皮无赖’,也幸而只是些口角,也没预备真拿他怎么样。”

含素想起来,初时他们在东来居与戚云淮等人头回见面,那葛青不过是站出来骂了萧源一声‘泼皮’,却没想到被他记恨至今。且听方才葛青的口气,还摔折过两次腿!这还算是没怎么样?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萧源面上毫不在乎,心里却紧张得怦怦直跳,悬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他不想骗沅姐姐,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骗得了一时,往后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岂不更糟。但真照直说了,却不知道她此际会不会厌恶他的这种行径,会不会从此不理他了…?那他要不要扣着她的银子,只慢慢的送还些利钱?

朱沅看了看他紧抿的嘴角,握得发白的指节,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宽慰他,柔声道:“他们起了疑,戚云淮若查出来,葛青不会善罢甘休。戚云淮此人,倒有两分本事,你需仔细。”

萧源精神一振,心花怒放:“好!”

情不自禁的挨着朱沅坐了,目光落在桌面上,见她粉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头掂着杯子,直恨不得能同她握一握手。一时发觉自己这想法,立即红了耳根,站了起来,清咳了一声:“我先走了,且去扫平些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鱼鱼投的地雷

嘿嘿,周末没更,想我了吧~

第35章

含素目瞪口呆的望着萧源远去的背影。

她有些结巴的道:“姑娘,他这般行事,你替他隐瞒也就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为何你还要警示于他?这岂不是,岂不是与戚公子作对?”

朱沅比她还要惊讶:“他是什么人,我竟要威服于他不成?”

含素觉得她说得不对,但又辩不出个道理来,只急得张口结舌。

朱沅这才松了面皮,露出两分狡黠:“行了,当初萧源当着他们也是唤我‘姐姐’的,他要被拿住,也于我不利,就为着这,我也定是要助他的。”

含素闻言觉得有理,十分不安,但此际身在冯家,她也不敢过多议论,以免被人听了去。

朱沅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心知含素就是这么种脾性,偏偏不能事事全与她说个透亮,也只能由着她担忧了。

两人松泛一阵,直到礼成,丫鬟们开始像蝴蝶一样穿梭着给各桌上菜,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朱沅找着了柳氏和朱泖,冯家早给她们安排了席位。

想是怕她们同地位悬殊之人同坐不自在,竟是给她们安排到了冯家自家亲戚一桌,这些亲戚早得了叮嘱,待朱家母女十分亲热。柳氏已是同两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聊得十分投机。

冯大夫人楚氏娘家的嫂子胡氏就看了朱沅数眼,终是笑着道:“这么好的孩子,早被人抢着订下了罢?”

柳氏精神一振,恨嫁号天线迅速的接准了信号:“没有的事,因为她是长女,我和她爹爹又是将她打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家的,也只有在娘家有些松泛日子,因此将她多留了两年,并没给她说人家。”

胡氏就笑着又打量朱沅。

朱沅配合的微微垂下了头,作出副羞涩样子。

湖州楚氏也是百年老族了,富可敌国。但富则富矣,却并不大被人瞧得上,只因族中出仕的弟子不多,反倒多数流于商贾。

当中最有出息的一支,便是冯大夫人娘家这一支,只是这胡氏虽流露出些意思,却未必是说给本支,楚氏旁支的子弟多不胜数,不定是想说给那一家呢。

柳氏不清楚这些道道,纯粹只是为女儿被人瞧上而欢喜。

朱沅却觉着不错,没有官身也没什么,身家丰厚,又有楚氏大族可靠,不至于似寻常商贾般被压制,只要性子好,说不定日子反倒舒坦。

只是如今她入宫为女官也有了五、六成的把握,其实不必过于焦心了。

但在柳氏心中,恐怕是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尘埃落定,才能安生睡个好觉。

胡氏越看她的模样儿越觉着好,且听小姑说了这姑娘行事,也觉性情是极好的。

恰好她有个族侄,自小没了爹娘,被抱到她膝下来养,情份也只比亲生儿子差一丁点了,配她倒是合适。

等到吃完了酒席,丫鬟们上了茶水。

柳氏笑着邀请胡氏:“也不知你在燕京待到何时,若是得闲,我便要做个东道,请你出门赏玩一日。”

胡氏笑着应好:“湖州离燕京不远,我多有往来的时候,自是要叨扰你的。”

说说笑笑的好不亲热。

等到冯家三位夫人送客之时,胡氏也有意送了朱家母女一程。

外间男宾正喝得正在兴头上,冯涌今日身体不适,几位堂兄弟、表兄弟全都簇拥着他,不着痕迹的替他挡酒。

正是引得人大为不满:“新郎倌不肯沾杯,怕是要留着神气好去洞房?”

喝得多了些,说话也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引得满堂男宾哄堂大笑:“这是正道!酒可令人代,洞房却不能。”

胡氏路过门洞,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楚昭陪在一边,被人取笑得满面通红。

恰巧楚昭目光投向这边,胡氏便向他使了个眼色,一边同柳氏往外头走去。

待快走到园子门口,楚昭匆匆的赶来了:“二伯母。”

胡氏把他招到面前,左看右看:“这是喝得多了?不在里头帮着涌哥儿,却出来作甚?”

楚昭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结巴的道:“出来醒一醒神。”

胡氏哦了一声,指着柳氏道:“快来见过你朱家伯母。”

楚昭心下纳闷,却忙作了个揖:“小侄见过朱伯母。”

胡氏又对着柳氏道:“这是我的族侄楚昭,平素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他今日这一身酒气,怕薰着了你。”

柳氏笑着道:“无妨,无妨,今日却是怪不得他,不喝不成的。”

又客气的对楚照道:“好孩子,不必多礼。”

一边说,一边就打量这楚昭。见他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瞧着气质醇厚,像是个和软的人,心下喜欢了三分。一时有许多话要问他,但却怕太过着相,于是猫爪挠心似的忍了下去,心道胡氏若是有意,两人自有碰面细说的时候。且这等大事,也不是上下嘴皮碰一破便能定的,还需细访明查。

于是令朱沅姐妹向冯楚氏、胡氏一干人等道别。

楚昭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朱沅,明显被她的容貌晃着了眼,一时更加手足无措了。

柳氏心里顿时生出股骄傲来,笑吟吟的领着朱沅、朱泖姐妹打道回府了。

朱沅瞧着柳氏的样子,也知她心意,不免笑着摇了摇头。

下过几场秋雨,天一下便凉了起来,入了九月,便是沉哥儿三岁生辰。

小孩子虽不需大办,怕折了福份,但自家人围拢一桌吃顿饭,也是要的。

这一日连贾氏、赵氏都许了到前头来一起热闹。

这一向以来,贾氏重新施展手段,又重得了朱临丛的心,倒把个心高气傲的赵氏给斗蔫了。

但贾氏却也不见张狂,反在柳氏面前十分恭谨。

这时巴巴儿拿件衣裳来:“婢妾瞧着沉哥儿和沣哥儿身量相似,比着做了件衫儿,手拙活糙,夫人莫嫌弃。”

柳氏原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贾氏进家门时虽恶心了她一回,但后头柳氏也想开了:朱临丛这性子,没有贾氏也有甄氏,倒也不必独恨了她。且贾氏最近确实伏低做小,处处让人趁意。投桃报李的,柳氏也待她温和了些,接过衣衫一看,见是件夹衫,正是这时候穿的,里子是细软的桃原棱布,外头是蓝色四合如意洒线罗,衣襟一圈绣着小童牧牛纹,手工精细,绣纹又有几分童趣,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柳氏当即便给了贾氏一分笑脸:“你也太自谦了些,我看你这活计是极好的。”

贾氏看主母承情,十分喜欢,赵氏在一边看着直翻白眼。

过得一阵一家人坐得齐了,纷纷向沉哥儿恭贺生辰。

沉哥儿喜不自胜,柳氏又将远在苏江的朱老太太托人送来的一个长命锁给沉哥儿戴上,自己也给了沉哥儿一个项圈。朱沅却送了他一匣子形态各异的泥人,喜得沉哥儿双眼发亮,对朱泖送他的一盏花灯都顾不上看了。

朱临丛捋着胡须,笑看着沉哥儿。

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喜欢的。

又见沉哥儿因前两日受了凉,略有些流鼻水,便笑着逗他:“这可算是三岁的人了,怎的还流鼻水,羞也不羞?”

沉哥儿嘻嘻的笑,没理会,低下头去看泥人。

朱泖也跟着道:“羞不羞啊?”

朱临丛来劲了,捏沉哥儿的脸:“啧,我瞅瞅,再没见过这般邋遢的小孩儿了,我瞧旁人家的都是极干净的。”

柳氏和朱沅虽觉他逗得有些无趣,到底也是脸上带笑看着。

沉哥儿有些着恼了,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朱临丛又追着问:“羞不羞啊?”

沉哥儿哼了一声:“你才羞!你上长毛!”

这话一出,倒把众人唬住了。

朱泖别过红透了的脸去。朱沅却沉下脸来,目光深沉的盯着朱临丛。

看似小孩儿胡言,其中却大有文章!

如何会让沉哥儿看见?

柳氏咬着牙,憋着嗓子问沉哥儿:“你在何处见着的?”

沉哥儿懵懂的瞪着大眼睛,浑然不知这气氛已经掉进了冰窟,天真的道:“就是那日娘亲和姐姐出门吃喜酒呢,我去捡球,就见爹爹解了裤子同凤歌姐姐玩呢。”

柳氏一拍桌子,冲沉哥儿的奶娘喝道:“还不将哥儿抱出去!”

朱泖也白了脸,凤歌于她,就跟含素于朱沅一样,也是她奶娘的女儿,自小一齐长大的。

她两个丫鬟里头,虽然近来喜欢画绮多些,但也从来没疑心过凤歌的忠心!

没想她这贱人却和自家爹爹鬼混!这传出去,做爹爹的染指女儿屋里的丫鬟,她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当下哆嗦着道:“定是这贱丫头心大,快些将她拖出去打死!”

凤歌就在外站侍立着,先前就如同天塌了一般动弹不得,此刻听了她这无情的话,不由得惨嚎了一声,不顾尊卑的冲了进来:“姑娘!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谁都能说将婢子拖出去打死,您却不能不听婢子分说啊!”

朱泖拔高了声音:“分说什么?还有何好分说的?难不成还是我爹爹的错?定是你不甘做个丫鬟,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来,还有脸来问我?爹,娘,莫让她脏了咱们的眼,赶紧拉出去打死,屋里这几个,谁敢多说,也一并不要活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吓得心惊胆颤。

朱临丛青着脸,尴尬得抬不起头来,连着附合:“是,是,快些拉出去杖毙。”

屋里的婆子哪敢迟疑,忙忙的捂了凤歌的嘴拉她出去。

朱沅和朱泖也不好再呆下去,同众人散了,各自回屋。

就听得隔着堵墙,外院传来阵阵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花厅中柳氏同朱临丛又吵闹了起来。

朱沅站在窗前,盯着垂花门看了一阵,低声吩咐雀环:“去,吩咐那几个婆子手下且留些分寸,让凤歌还存口气。”

雀环不明所以,好在她听话,忙忙的赶去办差。

朱沅呼了口气,要不是沉哥儿年幼,没个父亲支应门庭不成,还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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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小狗儿,还不快谢谢各位姐姐赏雷~~

这章写完后,觉得自己有点猥琐…不要放弃我,我会治疗的——!!!

第36章

偷腥偷到女儿屋里的丫鬟身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露。

任朱临丛脸皮再厚,也狡辩不了。先只说沉哥儿不理事,看错也是有的,后头又说是凤歌勾|引的。

但怎么说都苍白无力,只好任柳氏劈头盖脸的闹了一通,再不敢像上回一般朝柳氏动手,很是收敛了些日子。

这一头,朱沅的话在朱家却还管些用,几个婆子当真给凤歌留了口气,说是拉出去埋了,却按着吩咐送到客栈去了。雀环拿了朱沅开的方子熬了药,偷偷出去给凤歌灌下。

毕竟年纪轻,过得几日就清醒过来。

昏迷的时候倒还好灌药了,醒了却只是发愣,药也不肯吃,雀环无法,只能来回禀朱沅。

朱沅便寻了个机会去看她。

朱沅身家并不丰厚,并未将凤歌安置得多好,只在间还算干净的小客栈里头。

窄窄的一间屋子,塞着一张床,一张矮柜,一套桌椅,转身也困难。

朱沅进去的时候,凤歌还在发愣。

朱沅坐到床边,也不催她。

凤歌目光落到她脸上,才慢慢的聚了些神。先前还以为又是雀环,不料却是大姑娘来了。

一阵沉默过后,她哑着嗓子道:“大姑娘为何要救婢子?”她再没想到是被朱沅派人所救的。昏沉中觉着有人喂药,还以为是二姑娘朱泖到底顾念情谊。一睁眼,见着是雀环,不是不惊讶的,只是心中伤痛,并没理会罢了。

说起来,她虽然总劝着朱泖不要同大姑娘朱沅作对,但她终归是站在朱泖这一边的。

朱沅比朱泖聪明,真要计较起来,朱泖讨不了好去,只是朱泖看不穿罢了。

在朱泖的强令之下,她也不是没有无奈的得罪过朱沅,朱沅袖手旁观再正常不过了,却没想到她反而救了自己…可朱沅也不是什么良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