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也不是无法让皇帝即刻毙命,但却是无法脱身,定会被问罪,祸及家人。

所以她只能想着皇帝若日后因福寿膏早早殡天,她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太妃,是不是也足以给柳氏和沉哥儿一个倚仗。一面又扫了萧源所在的角落一眼,月光反射在他腰间,晃了朱沅的眼。

她心中一跳:他的刀,半出鞘!

朱沅面容一肃,迅速的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伸出了手,五指一抓。

皇帝已经是赶上来了,朱沅仓促间再未去看萧源,能否领会成事,只能看天意。

皇帝扯住了朱沅的一角衣袖:“仙子…为何避而不见?”

朱沅轻轻拂开:“休要无礼。”

皇帝笑,其实他年少时也偷看过不少话本,多有仙子下凡与凡人成就好事的,当时不过图一乐尔,心中还要笑这写书之人妄想,但他当皇帝多年,自己就已经是个最狂妄的人了:“…仙子既现身,便是…朕有仙缘…求赐一宿,享芳元…以长生…”

朱沅微微一怔,将她许久不曾出现的媚轻轻的笑了出来。

皇帝原本就是头脑发昏,只觉这笑声像仙乐一般,从九重天上飘然而下,听得他心潮起伏,满目重影,只看得到面前这道丽影随着他的追逐而时远时近,挠得人急不可耐。

他自以为是在追逐,实则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虚晃。朱沅又恐他真个摔倒呼痛,引得宫人来看,只好不远不近的吊着,冷不妨被他一下握住了手腕,她忙伸手去捏他小臂上的穴位。

皇帝只觉手上一麻,不自觉又松开了手,不由哈哈笑道:“果然是仙气护体…”

才一晃眼,又不见了人影,他四处张望着,就见侧面站着道丽影,连忙一下扑抱过去,不料这一下却是抱了个满怀,压着她直扑到地上。

她嘤哼一声,皇帝得意的摸了她的粉脸一把:“…仙子…许了?”

宫人和侍卫便听到黑影重重的桃花林中,那女子微弱的呻|吟:“…皇上?不要…不要!”

不由均是笑而不语:这女子果真好手段,今日皇帝入桃林乃是随兴所至,再无人能预料得到的,却被这女子得了机缘,她竟能随机应变,先装仙子引|诱,此际又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不怕皇帝不喜欢…来日想必还有一番造化。

萧源唯恐朱沅发出动静,一把将她扛上肩头,借着林中狼藉声响,悄悄的遁往朱沅屋中,两人自窗台爬入,朱沅站定,一把将窗子放下。

屋里黑洞洞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只能隐约看到方位。

她舒出一口气,也不敢说话,轻轻的向前探手,摸到了他的小手臂,这才发现他全身紧绷,仍然没有放松卸下力道来。朱沅向下摸到他的手掌拉了过来,在他手心轻轻的写字:你方才抓去的是谁?

万幸萧源先前那一刹那竟是领会了她的意思,迅速的潜离,抓了个人去替代。

只是朱沅仓促之间,都没有看清楚被抓去的人是谁。

萧源被她指尖这么一划,便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半个字也没懂。

朱沅挣了一下也不挣了,笑着由他。

萧源似得了鼓励,用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脸侧,期期艾艾的往前凑。

朱沅在黑暗中也是心跳如擂鼓,那种在逼近的热度,竟让没有她记忆中那般恶心。虽然她还是会有点抗拒,但是却不准备躲。

他很好,她想给他一点奖励。

可是萧源却似乎有点胆怯,开了个头,卡在半路不敢真的落下来。

朱沅等了一阵,也是有点又好气又好笑了,便主动往前迎了迎,轻轻的一碰。凭她的触感,似乎都没有亲对地方,仿佛是亲在下巴上了。但这无疑给了萧源强大的鼓励,他一下就凶猛的扑上来了,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朱沅的手,一齐捧上了朱沅的脸。

朱沅都感觉自己的脸颊一定是被萧源的两掌挤得鼓起来了,才想推他抗议,他就准确的找到了她的唇——大抵他的目力是比她好的——朱沅被他重重的碰了一下,当时心底的种种抗拒感都不存在了,只觉得可笑。

萧源似乎也惊觉自己碰疼她了,连忙毫无章法的含着她的两片唇吮|吸。

朱沅被迫撅着唇给他吮|吸,萧源似乎越吸越觉软滑,越吸越觉香甜,这两片唇不停的给他过着酥麻劲,让他整个人都飘忽起来了。

朱沅是觉着自己的嘴唇一定会红肿,明日不能见人了,不得不伸手往他身上一掐…似乎是掐中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了,他又往前倾了些,简直要把她吃掉了。

朱沅往后抵住了窗子,抬腿往他身上踢了两脚,这回是踢中小腿了,萧源也似乎明白她有话要说,恋恋不舍的往后退了退,但两只手仍然是固执的捧着她的脸。

于是朱沅没有办法,轻轻的出声:“…泥熟葛?”

萧源也同样轻声啊了一声,放开她的脸,朱沅重复了一遍:“你属狗?”啃个不停!

萧源卡了壳,但他自从被许亲她,胆子也是大了一点了,长臂一伸就抱住了她,低着头凑到她耳边,有点委屈的哼哼:“我吃不够。”

朱沅靠在他肩上,虽然就窗外不远处还有一摊子事情正在发生,但她心里有种莫明的情绪在翻腾,像是被他的这样欢天喜地的热情给带动了,心底暖暖的。

她轻声道:“我还要当差呢,可不能过份了。”

萧源哦了一声,抱着她不出声了。

过了半晌,萧源又可怜兮兮的道:“再亲一下?”

朱沅半晌没有回应,萧源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朱沅这才笑着抬起了头,亲在他的下颌边上:“来。”

这一个字简直就是纶音,萧源欢欣鼓舞的亲了下来,朱沅却再不能让他傻傻的对着两片唇发功了,连忙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这便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让他拿出了习武的劲头,努力再努力,尝试再尝试。

几乎都要亲到朱沅气短了,这才堪堪分开。

就算看不清,朱沅也知他此时是嘴角带笑,因为他总是抱紧了朱沅,过一会儿又推开她,把面孔贴到她的颈项处蹭动亲呢一番,过一会儿又万分满足的抱紧朱沅叹口气。

再j□j复,朱沅:…好像招惹了难以摆脱的人…

过了好一阵,朱沅才听到外面有女人虚弱而镇定的道:“陛下睡着了…速来人伺候…”

朱沅这时才算是听出来这人是窦汝珍(刚才她都被亲得忘了正事)!

她惊讶的贴着萧源的耳朵:“怎么就抓了她?”

萧源也是很小声道:“从你屋里开门出去就见她从屋里出来,还是背对着我,就将她击昏了…坏大事了?”

朱沅摇了摇头,听到外头一阵喧闹,皇帝发泄过后,因着酒意,竟是当场酣睡,宫人们不敢轻忽,又抬了龙撵来将皇上抬上去,灯笼一近,也就看清这位姑娘的真面目了,场中各人都是大吃了一惊,然而都小心翼翼的将惊讶声吞了回去。心中猜测这位主儿莫不是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做个娘娘?又或者是瞧不上太子?莫非窦家内里另有主意?

窦汝珍面无表情的掩好衣裙,站起身来离去,竟无一人敢阻拦。

一群人护着皇上离去,又急吼吼的要召太医,朱沅听着动静,忙推萧源离去。

萧源再三的蹭了蹭她,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沈娘娘还浸在浴桶中呢,就有宫人来报,前头皇帝似乎在桃花林中遇见名“仙子”,四周都把着人不让看,也不知道是谁在挖空了心思攀龙附凤。

沈娘娘看着指甲冷笑,慢条斯理的让宫人给擦干身子,换上衣衫。

晚膳皇帝一个劲儿的饮酒,想压制身体里的瘾头,吵嚷得沈娘娘也没用好,这会子她倒让人上了些点心,一边漫不经心的用着点心,一边听着宫人不停来报。

听得皇帝昏睡当场,让人给抬回了他的濯卷园,沈娘娘也就嗯了一声。

下头宫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敢说了。

沈娘娘瞥了她一眼:“是谁飞上枝头啦?”

这宫人埋着头道:“…是窦女官…”

沈娘娘一时都忘了动作,过了半晌,她喜怒不辨的往后一靠,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点心屑,淡淡的吩咐:“传话给起居舍人,万务记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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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在清晨时分绵绵的落下,天地间一片氤氲缠绵。

朱沅倚着窗舒了口气,下雨了好,她还在忧心若是窦汝珍起心追究,桃花林中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说不得他们几度从窗口出入的脚印总是有的。她一边想,一边就下意识的用丝帕擦了擦窗棂。

朱沅让萧源去抓个人来,仓促之间并不及细想。

此时想来,昨日窦汝珍白日里全身绷紧的应对着沈娘娘,想来应觉疲惫,按常理而言必会在屋中歇息,若有事情也自会叫小宫人跑腿。谁知萧源不曾抓着个宫人,倒抓着了她。

不过三位女官的屋子都西头,门挨着门,撞上她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

愧疚吗?并没有。

朱沅并不会无事害人,行损人不利己之事。但已然用窦汝珍做了替死鬼,朱沅也是十分平静。

门被轻轻的扣响:“…朱女官,沈娘娘召见。”

朱沅应了一声,离开窗口,推开了门,正见钱怡和窦汝珍也从自己房内走出。

窦汝珍的神情十分平静,面上也扑了粉,看不出什么不妥,然而年轻姑娘家那如花瓣般粉红的双唇多少有些失去了润泽,穿着及地长裙也能看得出她行走的滞涩。

钱怡总是忍不住偷偷用眼角去瞄她。

朱沅微微一笑:“请。”

窦汝珍颔首,转身走在了前头。

钱怡不由得撇了撇嘴,拉了拉朱沅的袖子,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朱沅双目平视,也不去多看她。

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沈娘娘室外,宫人得了沈娘娘的令,令朱沅、钱怡外头候着,却令窦汝珠先进去。

沈娘娘面前的桌上正摆着数把团扇,她拿了把在手中,轻轻转动扇柄,半透的扇面上画着的鸟雀仿佛就飞起来了一般。

沈娘娘笑了笑:“这还没入夏呢,扇子就制出来了。这还是头一拨,皇上就赏给了我。我那用得了这样多,都分给你们了。汝珍你不是咱们凤仪殿的人,算半个客人,你先来选挑。”

窦汝珍微笑着走上前去,仿佛是极认真的在桌面上看了一遍,最末却只是就近取了一柄:“这碧桃画得好。”

沈娘娘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是好。”却又另取了一柄递给她:“这蕉阴击球图也好。”

窦汝珍面色微微一滞,便福身收下。

这扇面上画的是在芭蕉树荫下,几名孩童正在击球玩耍。

沈娘娘欣慰的看着她:“按理这话不该我说。只是此时是在园子里,嫔妃当中数我位份最高,免不了要出来说两句话,不能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昨日夜里之事,已有宫人禀报于我,皇上会突然行到桃林之中,也是颇出人意料。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你的福份。只是先前我还以长辈自居,如今却要成了姐妹,说来却是不得不令人感叹,这上天注定的命数,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她这一番话一说,便引得窦汝珍定定的盯着她瞧。窦汝珍琢磨着沈娘娘的神情,看出沈娘娘有些得意,但却是坦然,没有半丝心虚。窦汝珍心中认定的一些事儿不由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沈娘娘见她盯着自己,忍不住拿帕子按住嘴角,偏着脸咬着唇笑了一息才转过脸来:“你安心,等皇上酒醒,我必然去同皇上禀明,将事情面儿上抹得漂亮些。自此往后,一道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一边说,还一边将眼神往那蕉阴击球图扇面上一瞟。

窦汝珍抿了抿唇,半晌才福身:“…多谢娘娘成全。”

沈娘娘便叹了口气:“回去歇着罢,可怜见的,看着都憔悴了不少。我已经命人煮了燕菜,一会便有人送到你房中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啊,什么都妥当了。”

窦汝珍福了福身:“谢娘娘厚爱怜惜,臣女先行告退。”

她走出这屋门,目光扫过立在一边的朱沅和钱怡两人,一个如往常般镇定自若,一个隐隐幸灾乐祸…窦汝珍想不出个答案。

朱沅微微偏过头,看着窦汝珍纤细的身影慢慢的穿过重重门洞,渐行渐远。

直到钱怡拉了她袖子,她才回过神来同钱怡一道进去。

沈娘娘对着她们俩,脸上的笑才算是全笑开了:“哎呀,快来挑扇子。”

钱怡是知道沈娘娘对朱沅的爱重,不敢讨嫌,随意挑了两柄不起眼的。

朱沅也是毫不客气的捡了几柄,最末又挑了柄绘了晴春蝶戏图的:“这柄臣女就替家母讨要了,娘娘太过年轻,这蝴蝶颜色太重,非得家母那样上了年纪的才压得住呢。”

沈娘娘就用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偏你会说话。”

到底还是高兴,撵走了钱怡,喜气洋洋的对朱沅道:“果真是时来运转,老天爷都帮我。才不想要这么个儿媳妇,她自己就一头扑到皇帝怀中去了。”

朱沅也不好装不知,昨夜外头那一通闹,只是大家都不敢出屋去看罢了,实则都竖着耳朵听。

她只是疑惑:“她为何这般想不开,太子年轻…”

沈娘娘笑:“想来她也并不想成为皇后手中的棋子,与其做棋子,不如做执棋人。毕竟皇上年富力强的,她要再有个孩子,窦家扶谁还不一定呢。”说到这里,沈娘娘不免露出个微妙的微笑:年富力强,呵呵,年富力强。

朱沅自然是看懂了她的笑容,只作视而不见:“来日太子登基,看她怎么后悔罢。”

沈娘娘虽然兴高采烈这窦汝珍自寻了另一条路,但这并不是出自沈娘娘的筹谋,而是窦汝珍自己放弃的。太子便是不被窦汝珍看好而放弃的一方,在这一方面怎么也不值得高兴了。反过来一想,沈娘娘还真是乐见窦汝珍后悔。

她高兴之下,又是大手大脚的给朱沅不少赏赐,这才放她出去,自己自去看望皇上。

皇帝住在濯卷园,在园子里,倒不像在宫中一般“非召不得自来”,沈娘娘到了濯卷园外,下了步撵,使人去向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得宝打探皇上醒了没。

王得宝看着是沈娘娘的银子,这才收了,悄声道:“去告诉沈娘娘,还不曾醒。”

就是这两句话的功夫,里头皇帝就声音沙嗓的问道:“是谁?”

王得宝忙道:“回皇上的话,是沈娘娘跟前的知味,娘娘派他送了醒酒汤来。”其实这醒酒汤,皇帝身边服侍的人要没备好,就是失职了。不过宠妃关心送来的,又不一样了。

皇帝再开口语气就好了些:“呈进来罢。回去让她安心。”

知味也是机伶,连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就在外头等着听信呢。”

皇帝再说话就带了点笑了:“就让她进来服侍罢。”

沈娘娘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是漱过口擦过脸了,沈娘娘先服侍他用了醒酒汤,再替他梳头,一边嗔怪:“昨儿怎么劝也没劝住,喝成这般模样。”

皇帝皱了皱眉,扶了扶还有些发疼的额头:“酒量竟大不如从前…”

沈娘娘替他绾好个髻,插上玉簪,这才坐到他身侧:“难不成是福寿膏的原故?瞧着皇上气色是有些不佳,往后还是少用为好。”

皇帝一挑眉:“和它有什么相干?朕用了它才神清气爽!就是近来用得少了,掂记着给熬的。”

沈娘娘便陪着笑:“是,是,是。我原也不懂这些,也不该我说呢…只是这窦氏,此处没有旁人能替她张嘴,可就该我说了。”

皇帝嗯了一声:“她有什么?你想好了,要她做儿媳妇了?”

沈娘娘就啐了皇帝一口:“还儿媳妇呢,快莫说出来了。皇上都宠幸了她了…”

话没说完,皇帝就是脸色一变,陡然冷凝的气氛,吓得沈娘娘都噤声了。

皇帝身子前倾,散漫的目光凝聚起来:“你说什么?”

沈娘娘结结巴巴的道:“…皇上,您…昨夜,宠幸…了她呀…”

皇帝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将沈娘娘从榻边一下扇到了地上。

“不要仗着朕对你的情份,这种话也敢混说!”皇帝站了起来,负着手,冷然望着伏在地上的沈娘娘。

沈娘娘半日都起不了身,好一阵才捂着一边脸,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动手打她呢。从前因为戚沈氏的事,沈娘娘多少次同皇帝闹腾,皇帝到底也就同看戏一般,不曾动怒到要动手。

此时却是勃然而怒,看沈娘娘的眼神一片冷冰。

沈娘娘吓得全身发抖,这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很怕,她清楚的意识到“姐妹共侍皇帝”对皇帝来说只不过是一桩风|流|艳|事,但父子夺妻在天家,可是丢不起的脸。皇帝都可以为了这桩丑事,毫无顾忌的杀了她。

她努力的平静下来,捂着半边肿脸,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了:“昨夜是在桃花林中…”

她就这么点了一句,皇帝脑海中便有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零星闪过,他按着额,隐约的想起“仙子”…“一宿”…“不要”…

一时间皇帝面色变得铁青,下颌绷紧,紧抿着唇,像要将沈娘娘看穿一般盯着她。

“…那个女子,是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