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感觉到一股暖流自手脉流向全身,凤曦微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低吟着,皱起眉,微微睁开眼,表示已经醒了。

白浅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细汗:“你没事吧?”

“我没事”神智逐渐清醒,凤曦微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把身上的披风给推开,撑着岩石,麻木的双腿很吃力的站起来:“我我不睡了,我想走走。”

白浅诧异道:“你身体差成这样,现在又这么冷,还想走到哪里去?”

凤曦微摇着头,努力保持着清醒:“一定要走一会走一会就好了。”

白浅只好依着她的话做,将她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她走。

但是这时凤曦微的双腿变得很不灵便,一瘸一拐的走着,火光在两人身边渐渐变得微弱,黑暗铺天盖地的压来,雪地上留下两人两排长长的脚印。

“白浅今晚有星星么?”凤曦微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声线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黑暗中白浅看不清她越发苍白的脸色,只是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有很漂亮。”

“真的好想再看一次悬星银河,我一定会再看到的,一定”

“嗯。”白浅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模糊的答应着,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兀然感觉到肩上一沉,一只手臂挂在他肩上的凤曦微险些跌坐到地上去。

白浅吃了一惊:“你到底怎么了?”

他把凤曦微用力拉起来,却发现她的脸色几乎和地上的雪一样。

“一点毛病罢了”凤曦微咬着牙,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很用力的捏着,手却不住的发抖。

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

白浅抱住她的腰,两人一起坐在雪上,离开火堆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凤曦微的眼睫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她的手冷得可怕。

“这也叫一点病么!”白浅怒然,把凤曦微抱起来走回火堆边,他添了更多的枯柴,火光更为明盛,也更为温暖。

加完柴火,他又反扣上凤曦微的手脉,给她输送真气。

“我没事真的”凤曦微闭着眼,含糊不清的低语:“我只是想走走不然,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白浅又惊又怒:“你是不是病了?”

凤曦微虚弱的笑着,笑容淡到看不见:“谁说我有病,你才病了”

膝盖麻木之后,一阵阵断裂般寒冷的疼痛袭来,凤曦微蹙着眉:“白浅,我好困,我睡了”

“不行!你不能睡!不许睡!不许睡!”白浅慌忙去摇她的肩膀,又去掐着她的手背,还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裹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像一个粽子。

凤曦微感觉很好笑,但又笑不出来,手背上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一些,却也迷糊着:“我又不会死,我只是睡觉而已这么冷的天,不睡我会冻死的。”

“就睡一会”

说完,凤曦微彻底昏死过去,白浅抱着她,很紧的抱着,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凤曦微平时吃得很少,身体很轻盈,白浅抱着她走到高处,望了望远处依然亮着的小镇上的灯火,似乎已经定下了决心。

虽然,他知道可能有什么在等着他。

但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一路快马疾驰而去,在一个偌大的“医”字招牌下,白浅很用力的拍着门板,原本阴暗的屋内顿时亮起火光。

那个年纪颇大的大夫为凤曦微诊了脉,眼神锐利的看了看白浅,又看看床板上晕厥的女子。

“这姑娘的身子虚寒得紧,不能长时间的受寒”大夫说着皱起眉来:“而且还有一种很奇特的病症,虽然还不能确诊,但是请尽量不要让她受一点伤。”

白浅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转身看见一位女童搬来火盘放在床边,他低声说:“谢谢。”

大夫起身:“我去抓几幅驱寒的药来。”

白浅坐在床边,去握住凤曦微无力并依然虚软的手指,一颗心却始终悬着。

他感觉凤曦微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一身病都敢出来闯。

但是又轻声说:“我带的银两可不多啊,你要尽早好起来。”

那位大夫没有回来,倒是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闯了进来。

领头的人一身戎装,他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瞪向还没反应过来的白浅,一挥手:“把他带走!”

白浅就这样被捆了,他想说:“那曦微怎么办”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听到领头的那人对身边的人说道:“立马入宫禀告皇上,公主找到了!”

第五章 病

凤曦微后来闻到很熟悉的昙花香味,便知道自己已经回家了。

屋子里很暖和,躺着的的褥子和身上的锦被都十分柔软,再加上屋子里弥漫的淡淡昙香,竟让人产生一种夏日的错觉。

好在凤曦微还记得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有那个叫白浅的人。

但是突然之间犯了寒病还被抬回家了,没醒来的时候还好,万一醒来了,该怎么面对自己父皇和母后的质问?

凤曦微索性继续装睡,又想到白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床榻之前宫女们来往走动,轻轻挽起了珠帘和垂曼,衣襟轻轻摩擦的声音很轻微。

凤曦微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

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能这么肆无忌惮的直接坐在她床上,除了父皇和母后没别人了,连三个哥哥都没那胆子。

凤曦微正忐忑不安的怀疑是谁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放在自己脸上,毫不客气的捏了下,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梅花,睡够了就起来吧。”

凤曦微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衰竭了。

好吧,其实就算凤曦微已经长大了,凤宁澜依然喜欢这么叫她。

凤曦微追问过,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关于这个名字的起源。

凤曦微想继续装睡蒙混过去,但是凤宁澜不肯放过她似的,捏玩她的脸颊又去捏她的鼻子,捏完鼻子又继续去捏脸如此循环,不亦乐乎。

凤曦微是装不下去了,眼睛睁不睁都是一样,她很无奈的说:“父皇别闹了”

凤宁澜停下手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就怕凤宁澜什么时候一时性起又过来捏。

宫女把凤曦微扶起来,凤宁澜却松了口气般:“回来了就好梅花回来了就好”

凤曦微低着头,底气不足的说道:“让父皇担心了。”

“你母后也很担心你,你出宫之后她没有一晚是能安稳睡着的,一直念着你的病还记得你五岁那年第一次犯病,也是把她吓得睡不着。”凤宁澜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旧事,但是凤曦微听来,却觉得心紧紧的疼着。

“那母后她”

“现在你都平安回来了,她自然也放下心来,”凤宁澜说着,轻轻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龙旖凰,淡笑着转回身去:“曦微,至于你的眼睛”

“一定会好起来的,”一直沉默着的龙旖凰突然开口,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用尽任何方法一定会好起来。”

“母后,你不怪我?”凤曦微低声问道。

“如果怪你能让你复明,我倒是希望你能把孝经倒着抄。”龙旖凰叹口气,又气又无奈的:“你这孩子,才离家几天就闯了祸,真不知道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我那是为了救人”凤曦微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的无辜,却又猛然一怔:“对了,白浅呢?”

凤宁澜和龙旖凰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放到另一边的凤祁寒身上。

当初是太子殿下自告奋勇的说要处置那个和曦微在一起的男子。

只见凤祁寒面带微笑,目光柔和的说道:“他已经死了。”

凤曦微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久才说:“我废了一双眼睛才救回来的人就这样死了?”

“嗯。”

“什么时候死的?”

“刚才。”

“怎么死的?”

“千刀万剐。”

“尸骨呢?”

“挫骨扬灰。”

“骨灰呢?”

“做了花肥。”

凤曦微闷闷不乐的倒在被子上,翻了个身:“我要睡了。”

龙旖凰白了儿子一眼,好像在说:“你自己解释吧。”

凤宁澜说:“那好好睡吧,父皇和母后先离开了,一会起来记得吃药。”

凤曦微说:“嗯,恭送父皇,母后。”

离开了寝殿,凤宁澜曲着手指放在唇下笑了声:“看曦微的反应,难道喜欢上那个一穷二白的小子了?”

龙旖凰走在他身边:“不见得,只是她救回来的人命,就这么没了,所以感到郁闷吧。”

“咳,她的眼睛旖凰,你有了对策么?”

“没有,”龙旖凰突然停下来,看着地上的积雪有些出神:“我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触碰毒血,也能失明曦微的体质太特殊了,不像我百毒不侵,而是对所有的毒敏感得不成样子,一点点都受不了”

龙旖凰一直记得,在凤曦微四岁那年,她决定开始培养她对毒的免疫,用稀释得很淡的毒水喂给她喝。

要是一般人喝了这种很淡的毒水,只会感觉到些许的头晕不适,毒性很慢才会挥发,但是凤曦微剧烈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

那时还很瘦小的凤曦微才喝了一小口便开始呕吐不止,龙旖凰赶紧拿了解药给她吃,却没能缓和一点状态,吐到无力便晕了过去,到半夜时分发起了高烧,甚至全身都起了红点。

后来红点过了七天多才消去,但是龙旖凰为此却吓得整整十天没敢合眼。

曦微是没事的,只是她对毒的敏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时,虽然凤宁澜一直抱着她安慰她,龙旖凰还是哭得一塌糊涂,不停的自责,那以后再也没让凤曦微碰过半点毒。

在曦微十岁的时候出了一次意外,那次意外让龙旖凰顿时明白,无论多么剧烈的毒都是毒不死凤曦微的,但是却能让她饱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后来凤曦微渐渐长大,对毒的喜好也慢慢显露出来,龙旖凰拗不过她便开始慢慢教授她毒术,她天资聪慧,学得很快,同时龙旖凰也不断嘱咐她要小心些什么需知她什么都要小心,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

过了很多年,凤曦微高烧不退全身红点的那一幕依然鲜活的映在龙旖凰的脑海里,让她十几年来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可是尽管如此,意外还是发生了。

“如果用了任何方法都无效,那么把我的双眼换给她吧。”龙旖凰折了一支梅花,凝视着说道:“她还那么年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

凤宁澜轻轻从身后抱住龙旖凰,心里有些酸楚:“别说这些,一定会有办法的,又不是不治之症。”

龙旖凰闭了眼,又睁开:“嗯”

第六章 梅花

人与人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在亲眼目睹凤曦微被一行人手忙脚乱的抬上一顶软轿抬走后,白浅则是被很捆绑着被请入天牢去拔稻草。

白浅很郁闷的拔了一天一夜的稻草,高高的天窗上微微飘来一些雪花。

守道上有狱卒来来去去的巡查着,白浅靠在墙上:“太不公平了,我好歹也是公主的朋友,凭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狱卒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这是太子的命令。”

白浅浮想起凤祁寒,狠狠的把手中稻草拉断。

所幸在牢房里一日三餐照常供应,还十分丰富,甚至还备温酒。

白浅隔着栏杆看了看隔壁牢房的犯人的青菜馒头,对送饭的狱卒十分疑惑:“据说只有将死的犯人才能吃到好吃的,好歹我还救了公主一命,太子不至于公报私仇到这地步?”

那狱卒赔笑着,把碗筷都摆好:“您不一样,虽说当今圣上喜爱太子,却更为宠爱公主殿下,如今谁不知白公子您只是来牢里走走看看罢了,还望您出去一日,能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白浅郁闷的拿起酒壶喝了口,顿时觉得暖了许多,他没心情吃饭菜,只是一味的喝酒。

他又问狱卒:“曦微不,公主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啊,像我们这些看牢的,哪有资格去过问皇室的事?”

白浅淡淡哦了一声,把空了的酒壶放在地上。

有些微醉,白浅靠着墙休息,俊秀的脸上满是倦意。

在白浅被关了一天一夜后,皇宫来人了,说是太子请他过去。

说是请,态度和语气却十分生硬。

狱卒满脸堆笑的开门,白浅看了看皇宫来的人,却也松口气。

好歹,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进宫前,白浅被送到一处别院,一踏进门槛,他便被侍女们拉进浴房,让他沐浴净身。

白浅觉得,真麻烦。

但是在牢里也呆了许久,是该洗洗一身的污浊之气。

浴池里除了一些花瓣香料,还放了些许的柚子叶。

侍女要伺候他洗,白浅的表情就想是别人要非礼他死的,忙推辞道:“不用,不用。”

白浅自己洗好了,一转身却发现衣服没了,另一边早就等候着的女官们捧着一叠新的衣物给他,并要为他更衣;从没让人伺候过的白浅完全不能习惯,只披了浴袍,接过了衣服到一处屏风后去换。

侍女们交头接耳的偷笑。

衣服的布料细致精美,白色为主淡紫色的纹边,穿起来却也十分繁琐。

更衣完毕,走出屏风的白浅让满屋的侍女都有些诧异,一位侍女走上前来替他理了理腰带和玉佩,说:“让奴婢为工资重新整理发冠吧。”

给白浅重新束好长发,侍女又笑道:“白公子换了身衣裳,真跟换了个人似的。”

白浅有些不自在的微笑点头,他自幼行走江湖,鲜少能和这么多的女孩子共处一室。

入宫的过程很麻烦,要走什么什么门,过什么什么道都要讲究,一番折腾,白浅终于在书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凤祁寒。

年轻高贵的太子殿下坐在案桌后,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扣着桌面,另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扶手上,说不出的慵懒华贵,发冠上的双龙戏珠熠熠生辉。

白浅也是年轻气盛,看到凤祁寒,却依然一动不动,不行礼,也不吱声。

凤祁寒看了他一眼:“真不知你何德何能,能让曦微这般挂心。”

白浅一愣:“她好些了么?”

“已经好多了,但是她从苏醒至今,什么东西都没吃,药也不喝一口,说一定要见你。”凤祁寒很镇静的说着,却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长颈碧波花瓶。

“她的眼睛”

凤祁寒有些不耐烦了,撑着扶手站起来:“有什么话,等你见了曦微再说吧,跟我来。”

白浅默默无声的跟在凤祁寒身后走,走过御花园,只见满目梅花胜雪,寒风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