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栖悦习惯跟强势的九炎落交流,且永远不得法门:“你是在质疑我吗?”

九炎落惶恐,如此大的帽子压下来,他几乎本能的辩驳:“没有。”

章栖悦深吸口气,示意楚嚒嚒带着人离远点。

楚嚒嚒尽管不高兴,还是带着众人退到十米外的假山后。

章栖悦带着九炎落站在小桥旁的柳树下,语重心长道:“十三,你大了,像我上次跟你说的,你现在要独立,我不相信你没有独立的能力!”

后一句,章栖悦说的很重,说完看着九炎十三,几乎不客气的要看透他这样闹要干什么!

065告诉

“想悦姐姐回去。”九炎落悄悄的伸出手想再次拉住她:“我想悦…”

章栖悦躲过,认真的看着九炎落:“你是不是想让我对你发火。”

为什么!九炎落突然抬起头,惶恐的看向栖悦,委屈、诧异,还有一丝胆怯,他的手是空的,栖悦姐姐在发火?“悦姐…”

“别叫我!”她几乎要分不清这是不是九炎落,他怎么这样子。

九炎落突然强硬的伸出手,拉住章栖悦:“姐姐,我告诉你件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赶紧弥补不知道的错误,无所谓会说些什么。

章栖悦有点不耐烦,想挣开他根本挣不开:“九炎落!”

“就听这一次,一次。”听完姐姐就会担心他,会喜欢他。

章栖悦深吸一口气:“说。”

“来…”九炎落小心的看眼四周,拉着她想草木茂盛的地方去,确定没人后,靠近栖悦耳边。

栖悦瞬间把他推开,拉着他走出灌木拥簇的长廊,走到一旁牡丹盛放的大面积花园,然后放开他的手:“说吧。”

九炎落脸色绯红的低下头,他踢踢只到膝盖的牡丹苗,还是坚持靠近栖悦道:“我也不知道说了你会怎么想,但肯定是他们有问题,非常有问题,你要小心点,姐姐知道的,一直以来只有聂将军对我好,另眼相待,我知道。

可这半个月来,也总有个小太监私下去找我,教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治下之道’‘君子不为’‘两相争国’总之比夫子讲的多,还准我不停的问,我问多了也不烦我,你说奇不奇怪?”

章栖悦闻言瞬间看向九炎落,见他目光纯净、满脸不解,心里的探求慢慢散去,她怎么会觉得九炎落在试探她。

九炎落才八岁,怎么会有那么深沉的心思?还有那些人,原来这么晚才开始行动,可不可能不为他担忧:“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九炎落见悦姐姐不再坚持,心里开心了几分,他就知道说这些姐姐一定会关心他,说不定怕他有危险,就又会去初慧殿读书也说不定:“连锦榕和小李子都没说。”

章栖悦不禁觉得好笑,但也意料之中,锦榕和小李子的确是他最亲近的人:“你说聂将军对你也很好?”

九炎落点头:“他两年前就要求我每天回去后再拉弓一百次,抗石蹲立五十次。”

章栖悦目光顿时深沉,她竟然没有发现,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事她竟然全归功到了九炎落天赋异禀,所以能百发百中、力大如牛,她得多傻多天真啊!

聂弓凯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两年前就开始谋划?

章栖悦脑子完全跟不上用了,重生一次也没开化她的大脑。

章栖悦突然紧紧盯着九炎落,几乎要送他座金山求他为帝后保佑自己平安喜乐。

章栖悦赶紧驱逐出如此没志气的想法,回归现实,现在看来,九炎落上位根本不是意外,这么小就在他身上投资,是想谋求一场大富贵吧。

就算九炎落将来不好控制也有拥立之功,可也不想想哪个帝王会让做出这种事的臣子活着,明显是谋逆。

可不管是什么,对九炎落只有好处,既然有人愿意搭桥,走上去就好。他现在就按自己的轨迹走下去,就算她插手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喜欢吗?学那些东西。”

九炎落点头,不等栖悦多说,自顾自把自己揣测的都说了:“姐姐,我觉得太监这批人居心叵测。”悦姐姐快回来吧,你一定心疼了。

然后大力说他们不是:“我想不到有什么值得他们谋取的东西,若说他们可怜我,多给我点吃的不就行了,干嘛教我文韬武略,而且他们是太监,太监懂的也太多了,后来我偷偷跟在他后面,发现他进的是浣洗局,最脏最累的活。

一个文能安邦的太监做粗活?怎么可能,肯定有古怪,可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古怪,姐姐,您平时看起来那么聪明,你一定知道的。”

章栖悦不禁为他诡异的思维折服:“那又怎么样,知不知道,你都接受半个月了?”

啊:“那个,那个…”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章栖悦没指望她回答:“你管他们什么用意,你需要那些东西吗。”

“需要…啊!可…”他开始极度怀疑他们,认定他们别有用心,想偷偷把他们…

后来他也如悦姐姐所想的一般,既然他需要就接着,这些人总不可能白对他好,定有所图,可最后他会不会答应是他的事!

九炎落目光坚定,思想清晰,条理分明:“姐姐,你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章栖悦突然想到一点,那些人已经教导他半个月,那他什么不知道,以九炎落的聪明劲他不明白什么,一个自己挣扎活了这么久的人,真的像他表现的一般需要自己吗?

章栖悦突然觉得背脊一片发凉,那他什么不懂,他什么不知道?半个月前?半个月前她还没有离开初慧殿,那时候他怎么不说!

哈哈!可笑,人家是九炎落,永远不需要同情的未来帝王,她没事担心人家干什么,人家什么搞不定,是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罢了。

章栖悦深吸一口气,再看九炎落,他再也不是她眼中有点小谨慎小娇憨的孩子。

“走吧,枫叶在等我们了。”说完率先转身离开。

九炎落急忙追上:“姐姐你慢点。”

正院内,瑞枫叶陪着热情的丈母娘聊闲话,虽然他的热情早飞到了伴云楼顺带着还惦记九炎落,但丈母娘不放人,他都要热情的聊。

“夫人教育的是,但难得栖悦喜欢,夫人依了她就好,戏子也罢、鼓曲也好不就是博人一乐的东西,能让栖悦高兴也算物有所用。”

赵玉言笑容满面,但嘴上还是怪罪:“她就是有你和小庄惯着才有恃无恐,以后要杀杀她的毛病,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学伺候浇花,弄什么戏子的玩意,以后传出去,还不是给你们忠王府丢人。”

“瞧夫人说的,怎么能是丢人,那是燕京戏曲界的福音,造福社会的开端,说不定因为悦儿的喜欢和力捧,燕京以后能出流芳百世的好作品。”

赵玉言毫不避讳的笑出了眼角皱纹,怎么看女婿怎么高兴:“又帮她说话,你这是刚从前面过来。”

瑞枫叶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回夫人,是的,见过了相爷大人。”

赵玉言闻言冷哼一声,失了刚才的高兴:“他是不是问你初慧殿的事了?”

瑞枫叶不敢隐瞒:“是。”他也很无奈,不知道该不该为岳父出头,不办吧,得罪未来老丈人,办吧得罪未来丈母娘,哎。

“别搭理他!小小庶女送进去也是伴读,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有他当宝贝一样在乎。”不就是书读得好,她还能考状元不成。

瑞枫叶勉强一笑,不接话,枉他万箭丛中过,生机自在握,可对上准岳父岳母,什么计量也无用。

赵玉言说了一通,解气了:“悦儿呢?怎么还没过来,红烛,你去看看。”

红烛刚掀开帘子就看到小姐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孩进来,急忙退到一旁:“见过大小姐。”

“娘。”章栖悦掀帘而入:“走到门口就听到您叫我了,是不是跟瑞大哥说我坏话。”说着走进母亲挨着榻边坐下。

九炎落亦步亦趋的就要跟上。

瑞枫叶咳嗽了一声,把他拉到了身后,主动开口:“夫人,您一定还不知道。”说着把九炎落带到跟前:“这位就是悦儿在初慧殿的伴读十三殿下,十三殿下能文能武是初慧殿人人赞赏的好学子,配咱家悦儿可是屈才了。”

赵玉言脸色拉了下来,首次没给瑞枫叶面子,笑都没笑一下,丰润的儿子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一群败絮其中的软骨头。

瑞枫叶见岳母不高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急忙看向章栖悦。

栖悦已经呼趁过去,为母亲添上新茶:“娘,瑞大哥怕女儿不习惯特意让十三来看看女儿,您不谢谢人家。”说着用茶杯碰了母亲一下。

赵玉言瞥眼下面的男孩,连他目光都没瞥清,便看向瑞枫叶,赞道:“枫叶总是这么贴心,人刚回来就为悦儿打算了。”等下!这孩子是瑞枫叶带来的,怎么刚才跟栖悦一起进来!

瑞枫叶见事不好,赶紧道:“夫人,十三殿下胆子小、怕生,刚才一直让他在外面等着怕他冲撞了您,栖悦进来,估计是心疼伴读晒了太阳带了进来。”

章栖悦从茶杯缝隙里瞥瑞枫叶一眼。

瑞枫叶赶紧讨好的笑。

赵玉言表情堪堪缓和,胆小?哼!他也就配生出这样的,让他儿子服侍她女儿读书,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玉言端起茶,吹开上面的茶叶:“栖悦都离开皇宫里,以后宫里的人事该断就断了,年纪不小了,安生的在家准备嫁妆。”

章栖悦冲瑞枫叶嘟嘟嘴,恭敬的起身:“是,娘。”

瑞枫叶笑的没心没肺,听她答的婉转更是心里受用。

九炎落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像夏天里的火焰山、冬季里的暴风雨、喉咙里的鱼刺,成了局外且要栖悦和枫叶极力为他掩盖的存在。

九炎落看着悦姐姐没像往常一样为他撑腰,一直以来的惶恐瞬间让其手脚冰凉,他懂得,他什么看不出来,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悦姐姐不需要他了,可这个事实他无法接受啊!

066较劲

九炎落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第067章栖悦无法说自家娘,她是跟皇上一个辈分的人,对他的儿女当然毫不客气!

栖悦看向瑞枫叶,让他把九炎落带出去,免得自己娘的脾气上来说了什么不能挽回的话。

栖悦笑着靠母亲近了些,讨好道:“娘,让女儿看看枫叶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要是比女儿的好,女儿可饶不了他。”

赵玉言闻言立即来了兴致,脸上挂满了笑还忍不住谦虚:“我的有什么好看的,给你才都是宝贝,我就是他顺便想起来…”

瑞枫叶会意,带着九炎落要悄悄离开。

九炎落挣扎,他还什么都没说。

瑞枫叶去拽。

九炎落猛然一下按在瑞枫叶缠着的伤口上。

瑞枫叶吃疼,刚才被这小子咬了一块,好不容易止了血,这下肯定又出血了,低声道:“闹够没有!”

九炎落不服气:“不走!”

章栖悦一直注意着他们,微微皱眉,见瑞枫叶按住手臂,没管兀自说的高兴的娘,道:“枫叶,你怎了?”

赵玉言也看了过去。

瑞枫叶刚要说没事。

小厮快一步道:“世子爷来时,被十三殿下咬伤,估计刚才,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

瑞枫叶瞬间瞪过去。

小厮瑟缩一下,低着头没有悔意,九炎落是谁?凭什么让自家少爷一直忍让他,世子妃也让给九炎落一半,世子爷心里就真那么痛快!

赵玉言担忧的望过去:“怎么了,严不严重,我可听说人嘴里有病,咬不对了可是要致命。”

瑞枫叶急忙解释:“没事,没事,我处理过了。”

章栖悦走下来,不容分说的拽过瑞枫叶的胳膊,若是没事,他不会皱眉,瑞枫叶可不是会为一点疼痛说话的人,

章栖悦掀开他的衣袖。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瑞枫叶隐隐皱眉。

伤口还没有有包扎,被白色膏体强硬的填充了一块止住了血,凹陷下去的部分可以看出已经没有肌肤组织,此刻因为受到外力作用有血迹渗出。谈不上多狰狞,毕竟已经被他用止血膏填的满满的。

可不难看出那是很大的一块伤口,就算是一条狗下了死口也不过如此!

章栖悦瞬间火冒三丈,气的没了理智:“九炎落!你给我出来!”

瑞枫叶已急忙放下袖子,不再给任何窥视的人机会:“没事,别气了,不是什么大事,养养就好。”

章栖悦挣开他:“九炎落!出来!”说着甩下众人先走一步!

赵玉言的红烛没看清,但女儿发火了,赵玉言认定枫叶肯定受了大委屈,不禁对丰润的孩子更恼几分。

九炎落没有耽搁,径自跟出去。

赵玉言冷哼一声,就这样的家教,也好意思说是皇子。

熟不知皇子告辞不跟她报备是君臣有别,只能说她习惯了别人的客套,或者说,是看丰润的孩子纯碎不顺眼!

“夫人!我也去看看!”

“去吧!去吧!别让他伤了悦儿,真是不让人省心。”

章栖悦来到院子里!猛然停住脚步!

九炎落险些没撞上!“悦…”

“你什么意思!九炎落!我自认对你就算没有好意也没有恶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咬枫叶干什么!你不明白什么!这么闹很有意思吗!”

章栖悦气的没有理智:“瑞枫叶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那样对他!我自认他对你很不错!你就是这样挥霍他对你的好的!我从来不知道你现在是如此不珍惜的人!”

九炎落向辩解:“悦姐姐…”

“别叫我!更别摆出这表情给我看!”章栖悦见他想说话,快一步道:“也别说是想见我所以行为激烈,怎么不见别人为了见我胡乱攀咬!九炎落!别给你的错找借口!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想再见到你,他才刚找到悦姐姐,怎么能不见他,他听话,他懂事,他再也不咬了,悦姐姐别不要他,别不理他。

瑞枫叶跟着跑出来,挡在近乎崩溃的九炎落前面:“好了!多大的事,我早不疼了,你骂他干什么!”

转身劝九炎落:“十三,别激动,你悦姐姐只是一时气着了,她这几天没看到你也念叨你过的好不好,前几天下雨还让哥去宫里问问你生病了没有,她是怕,她不在宫里你学了怀毛病才脾气大了点,跟你悦姐姐说你再也不这样了就没事。”

九炎落瑟缩的看栖悦一眼,很怕很怕!

章栖悦才不认为九炎落需要人劝,三年多的初慧殿所学再加上半个月的无差别授课,以九炎落的心智他什么不知道,他现在肯定想过那些人别有所图,他自己左手渔翁之利。

他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章栖悦拽开瑞枫叶:“闪开!跟他说有什么用!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瑞枫叶对他多好,说咬就咬:“你也下得去嘴!你干脆把我也咬了!咬啊咬啊!”

瑞枫叶赶紧抱开要压到九炎落身上的章栖悦:“你被嚷了,你看看他,你吓着他了!”

吓到他?别逗了!放只老虎来,九炎落眼睛也不眨一下:

“让他哭!使劲哭!哭就有理了!什么不懂!什么没学过!学来的本事都是对付我们的是不是!”章栖悦不怕他,九炎落贵在自省,让他自己好好想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瑞枫叶看着九炎落瑟缩在栖悦骂不到的地方无声的落泪,伤心的仿佛没有了灵魂,顿时心里升起一丝不忍:“别骂他了,我不疼了。”

他以前总盼着栖悦对九炎落狠点,可真因为自己斥责九炎落时,他却不见得愿意看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栖悦在十三身上用了多少心思,十三这样做有多伤栖悦的心。

“我不咬了!我以后再也不咬了,悦姐姐你别生气!悦姐姐别不要——”九炎落上前。

章栖悦把他推开:“出去!”

“我不出去!我以后听话!我以后再也不了!悦姐姐不能不要我!”

打死章栖悦也不相信,一个**岁就开始图谋皇位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来!

章栖悦现在只觉得毛骨悚人、傻的纯粹:“给我出去!”

“我不。”

瑞枫叶看眼在气头上的悦儿,拉住了九炎落:“你少说一句!”

九炎落想顶嘴,但看着悦姐姐上下起伏的胸膛,硬生生不敢再说话。

瑞枫叶叹口气,拽住九炎落后看向栖悦:“你消消气,我先带他回宫,等你什么冷静了再让他出来看你。”说着要带九炎落走。

九炎落不动。

瑞枫叶也来了脾气:“你够了没有!没看到她现在不高兴!让她冷静冷静我再带你出来!不想气死你悦姐姐就跟我走!”

九炎落闻言,不再反抗,跟着瑞枫叶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来。

出了左相府的门,九炎落说什么也不走了,抱着相府的门柱任瑞枫叶拉他也不动,整个人没了刚才的气势,异常惊恐,像随时被遗弃的孩子。

瑞枫叶见硬来没用,示意侍卫去旁边站着,跟着九炎落一起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怕了?”

九炎落不说话。

“怕了还这么任性。”瑞枫叶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跟悦儿在一起的确很容易让人开心,久而久之就会喜欢上不愿意离开。

九炎落跟悦儿生活了这么久,突然间悦儿离开了,十三难免不习惯。

“其实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什么样子。”

“…”

瑞枫叶没指望他回答,径自道:“以前你很精明,但凡会招人厌的事从来不做,为了讨好别人陪你玩,你从来都是当被骑在最下面的一个,马仗输了,还自己滚一身泥让别人开心,以求下次还跟你玩。”

九炎落记得。

“你现在对别人其实还一样,但,唯独对悦儿不,是,你是很照顾她,可对她,你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喜欢的事,你说不做,她便不做,你比所有人都知道她疼你,会放纵你那么一点点,所以你这次又越界了,而她没有包容你,你有点不开心。”

“怕…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