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又是风波起

第二天,杨筱光额头的伤几乎看不见了,用遮瑕膏一涂,彻底消失无痕。可是,昨晚的风还停在心头,她怅怅地,有种不知所措的感怀。

到了公司,同事们看到她的眼神奇特,不住窃窃私语。杨筱光纳闷,拿镜子照脸,一切良好。

老陈把晨报拿过来,为她解惑:“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被狗仔队拍到了。”

杨筱光抓过报纸。

――“选秀新人也是乐队粉丝,携圈外神秘女友现身演唱会现场”

篇幅不大,四分之一,照片靓丽,正是潘以伦在现场拉着她的那幕,原来他一直在她身后护着她。相片对焦精准,潘以伦的脸清晰可辨,她的脸模糊不清。好歹没有曝光到底。

她眼角一扫,看到“本报记者”那一栏,怒火就腾腾烧起来。先顾不上不理会老陈,拿起电话就拨给了方竹。

“我说你这厮怎么能这样?人家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为旧情人插朋友两刀。”

那厢的方竹似乎早就在等她电话的样子,口气也很愤懑,说:“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晚上出来吃饭再说。”

杨筱光语塞,方竹既然这样说,她也就不好再穷追猛打,只能如坐针毡地等下班。

午饭之际,她忽而瞅见何之轩竟然和菲利普坐在一起,着实一惊。

何之轩抬头看到她,说:“别在意。”

原来领导也关心了。

菲利普关心的是别的方面:“男朋友不会误会吧?”

男朋友?杨筱光脑子转过来,想起他提的应该是莫北。她笑得勉强:“哪有男朋友?”

菲利普讪讪的,何之轩又望了一望她。

杨筱光只觉得头疼欲裂,这辈子都没遇到这这么接二连三的难题。她连吃两个苹果都镇定不了,等了下班就赶紧敲卡去赴方竹的晚饭了。

他们约在靠近黄浦江的一间本帮菜餐厅,这地方可选的好,杨筱光坐在窗边看黄浦江,心里想的是这次真的好算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方竹比她先到,摆的是赔罪的态度,也有一脸的郁闷。她说:“今早我才发现这条新闻挂了我的名字。”

“怎么回事儿?” 杨筱光低呼。

“老编背着我接了这条软文,没同我说过,就署了我的名。”

“太没有人权了!”杨筱光愤慨,“你们领导怎么能这样对你?你又不做娱乐版。”

“主编说发新闻的人告诉他,我们报社他就认识我,希望这个红包给我赚。顺手推一个人情过来,坑死我了。”

杨筱光捂住胸口,皱眉,说:“难道是我们领导?”

方竹当下便说:“当然不会是何之轩。他没这么笨,知道潘以伦的背景有被指摘的地方,还冒胡乱炒作的风险。”

这句话让杨筱光听上了心,且心口就“突突”跳起来,她问:“什么叫做背景有被指摘的地方?他在古北那边打过工,可现在也不做了呀!”

“这个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十五岁时进过少教所,后来因为表现好,在里面救人立了功,从五年减到两年。这种案底一查就清楚了。”

杨筱光手里的筷子就停在凉菜苦瓜之上,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可是又问:“你为什么查他?”

方竹替她夹了菜,但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做记者的,怎么可以这样?”于是杨筱光又说。

方竹说:“真抱歉,阿光。”她顿一顿,“自从做了记者,我想要一切凭自己的实力。这些年来,我起早贪黑,抢新闻做报道,还要进修课程。我不吸烟,不喝酒,不吸毒,我不收红包做软文,也不挂靠广告部捞外快。我想要光明正大,公平公正干这行,可千防万防,还会出这样的事,不管怎样,我的名字挂在这篇报导旁边,是我对不住你。”

方竹苦笑,说:“这么多年,我已经我百毒不侵炼成精,可一个不小心还是湿了鞋,还拖累老友。”她要叫服务生拿啤酒,可有人走过来制止。

“别想遇到困难就借酒消愁。”

是莫北,方竹倒是把他也叫来了。他坐下来,杨筱光望望他,不知为何脸孔有些烧,心里有点不是味道。她瞥方竹一眼,方竹解释:“莫大律师今天不用加班,大家难得为这样郁闷的事情可以坐到一起聚聚。”

“算了算了。”杨筱光叹气,“现实非我们能掌握的。”

莫北笑:“好了,你的朋友没有怪你。”又对杨筱光讲,“你挺上镜的,身材不错。”

杨筱光想扔筷子过去。

莫北望一眼他们点的菜,看见苦瓜,摇头,叫来服务生点一道新的冷菜。上来的是“红梅含瑞”,又给杨筱光和方竹各舀了一调羹红枣儿放到小碟子里,说,“先苦后甜。”

可不就应该先苦后甜?

杨筱光口里的苦瓜没有磨碎,红枣又不够甜,满腔说不出来的苦恼,她连话都少了。

方竹也苦恼,闷闷不乐。只有莫北插科打诨,说:“这条绯闻没什么不好,新人适当曝光,容易蹿红。娱乐圈常用的惯技罢了。”

杨筱光对这样的八卦话题意外没接口,只顾着自己吃东西,方竹倒是有了点儿反应,欲言又止,看杨筱光一眼,没说出口。

这顿饭在不在状态中结束了,莫北做了柴可夫,先后送方竹和杨筱光回家,先到杨筱光的家。

杨筱光这才精神好了些,想要活跃气氛,就说:“愉快的晚餐,体贴的朋友,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大伙放轻松。”

莫北和方竹都笑,莫北说:“小心撞门板。”

“不会不会。”杨筱光傻笑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方竹说:“那事儿别多想了,花样边角料,没几天大众就忘了。”

杨筱光点头,向他们挥手道别。

方竹转头对莫北说:“真不好,你应该最后送她回家。”又问,“我这个媒人还算合格吧?”

莫北托一托眼镜,说:“八字的一撇得问她。”

方竹几许失望:“你们真不在状态。”

莫北说:“我们是合适的相亲对象,但确实缺点儿油。”

方竹说:“那你得加油。”

莫北说:“方竹,你介绍的不错,我在尝试。这样的女孩,耿直又可爱,一张白纸,自惭形秽的那个倒是我。”

方竹劝道:“莫北你不要这样讲。”

莫北耸一耸肩:“我这个人的好处在于往事随风,我把灰尘擦干净,过去也就过去了。前几天约了田西夫妇吃了一顿饭,往后她儿子得叫我干爹。”

不等方竹答他,他又问,“你今天约我过来,不单单是给我多一个和阿光相处的机会吧?”

方竹只好坦率地点头:“我们主编以为让我赚些外快我会领情,但对我来说就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我想知道送山芋的那个人是谁。”

莫北失笑:“就猜到你不省油。”

方竹认真起来,正色:“莫北。”

莫北说她:“你真是上辈子欠了何之轩,至于做到现在这样嘛!”

方竹默默低头,又说:“莫北,你真是上辈子欠了我爸的。”她抬起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刚进报社那会儿,是你去打了招呼,让我轻松不少。”

“多大的事儿,记得这么清。”莫北说,“你回去看看你爸,往后我就轻松了。我爸看不得老战友郁闷,不逼着我这当儿子的做些事儿不甘心。你说我容易嘛!”

“别同我说这个。”

“又别扭了。”莫北也正色,“我今天找你,还真不是就为了请你们吃顿饭。这两年你爸爸身体越来越不好,前几天北京回来以后就住了医院。”

方竹轻轻搓了搓手,指节骨泛白,她咬咬唇,忍住不说话。

莫北从口袋里掏了烟出来,刚打开盒盖子,忍住没拿出来,他说:“凡事都得有个什么结果吧!一家人老这么耗着没意思。‘小猪’回去看看你爸去。”

世间磨难始开场

方竹夜里睡的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半夜还爬起来喝了一杯凉水。

前头石库门里的小男孩又调皮,他的妈妈半夜起来喝骂,男孩“哇哇”大哭,在黑夜里,能量惊人。

方竹把自己蜷在床上,抱着膝盖。

她小时候捱父亲的揍,从来不会哭。父亲揍她的原因,无外乎没有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没有背好他教的唐诗。他安排的一切,都要她照样做得踏踏实实。

还有一件事情,她一直存在心底。

念初中时,父亲好几个月没回家,她贪看动画片,稍微荒废了功课。期中考试成绩不算很理想,但她心里琢磨,这成绩还算过的去。

但父亲觉得过不去,甚至担心她因此考不上本校。

方竹觉得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一直是十项全能的好学生,父亲根本就不了解学校里的评分制度,只管看表面的分数。

后来,父亲用了一个极端的办法,保她免除所有障碍进了高中。她的名字上了学校的直升名单,而原本班主任同她说的好好的,要她发奋跳一跳,争取为学校考高分。

方竹替下的名额是那一年参加市作文大赛拿奖的好友林暖暖的。

这件事情让她愧疚又不齿了很久,可又无可奈何。父亲划的轨道,她必须不偏不倚地走下去。

长大以后,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条件顺从。先是拒绝去参军,而后便是同何之轩结婚。

她拿了结婚证以后,一直没有正式通知父亲。直到有一回遇见了莫北。莫北一见她就骂:“疯的家都不回了,你可真够好样的。”

方竹说:“哪里是我家?以后欢迎你来我新家。”

莫北大吃一惊,听了事情的原委,语重心长劝她:“还是得回家,难道你想让别人以为你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口里的这个“别人”指的是何之轩的父母,何之轩同她说过自己的家庭和父母。他出生在北方一座靠近山海关的小城,父亲是当老师的,母亲曾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可生他时候难产去世了,继母在工厂里做车工。家里经济很紧张,老夫妻俩带大他不容易,一直没再要孩子。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留恋这座城市,因为这是他母亲出生的城市。

何之轩领证的那天下午,就打了电话给家里的父母,他和父母亲说了很多话。她一直没仔细听,一个人在床上铺床单。刚买好的蚕丝被,又轻又软,抱在怀里,都是轻松的,可是花了她一个月实习工资呢!虽然轻软,但也是沉重负担。

何之轩放下电话,过来轻轻抱住她,吻她的颈。他说:“我爸爸想要来看看我们,他希望请你爸爸吃顿饭。”

这是新婚两个月来第一道霹雳。他们其实是盲目的牛郎织女,以为槐为媒就能作一家,浑不觉家同家之间,是要有牵扯的。

方竹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何之轩望住她,他当然知道不可能,他们根本就是私奔的,拿了证还是没有名正言顺的底气。

但何父很坚持,他甚至打电话给方竹。他说:“之轩是个耿脾气的闷葫芦,请你多包涵,有得罪亲家的地方也要你拾掇拾掇,小两口既然结婚了,咱们两家就是一家,不向亲家赔个罪,我这张老脸过不去。”

她还在电话里听到何之轩继母的声音。

“这事情不好就这样办了,一声不吭就领了证,在亲戚朋友面前我们怎么做人?怎么说也要办酒席,还有聘礼该怎么算?之轩这一走,多半得留那儿了,每年才回来两回,不能让她白捡一个女婿去。”

方竹一路沉默,何之轩在她身边握握她的手,说:“妈妈说话直率,你别介意。”

她后来才知道,何之轩的继母何止是直率而已。

当时何之轩说:“我再找你父亲一次。”

他们商量什么时候回去,买些什么东西,一直商量到很晚。

但是何之轩的第二次上门,父亲依旧避而不见,连周阿姨和小张都不再出现。

没过几天,方竹被莫家妈妈叫过去做客,她其实是当说客的。她说:“傻孩子,你都惹了一些什么事出来?你爸爸得多为难?”

方竹说:“这有什么为难?难道我丢了他的脸?”

“女儿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说结婚了,你还想怎么丢脸?你随便找了一个小子,还是外地来的,换谁的爸爸都不会乐意,更别谈你们这样的家庭。”

方竹嚷:“阿姨,你自己都说不看门第的。”

莫家妈妈讲:“那是我们莫北是男小囡,男人再吃亏能吃到哪里去?痛一痛就过去了。女孩可不一样,受的磨难挺不过去,一失足会成千古恨,看的长辈多担心?你不好乱来的,要吃亏的。你爸爸这一次是伤透心了,除了你妈妈刚去世那会儿,从没见师长饭都吃不下去,整天板着脸。”

方竹只凭胸中一口气,讲:“他又要想妈妈做什么?妈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不在。我已经成年了,未来的路怎么走,我自己去走。”

她当时说得豪气干云,不知道后来莫家妈妈是不是将这句话带到父亲跟前,只是父亲还是没有松口要见他们。他这样做法,十足打她同何之轩入冷库,有冤无处诉,讨个说法的地方都没有。

方竹想,爸爸毕竟是军队出身,干了这么多年政治工作,铁腕作风,迂回手段,让她被冻到心生畏惧了再来一把收拾光。

那时候是堵了气的,从母亲去世后的桩桩件件,她越想越不甘心低头。

可办法还没想出来,何父就坚持来了。

何父何母来的这一天,正赶上莫北带着几个人来送礼,大件小件的摆在她的家门口。

莫北说:“我妈说你结婚都没送礼,来一份大的。我见你这小屋少一件听音乐的,正巧有朋友手里有好货,你瞧这套FM Acoustic怎么样?”

看着这套瑞士顶级的HI-END品牌音响,方竹实实在在吓住了。

“阿姨太客气了吧?”

莫北笑笑:“你不是小资嘛!早几年就嚷着高考完了就要败一套。”

方竹只想擦汗:“那是开玩笑的。”往自己的小亭子间瞧上一瞧,“你看都没地方放。”

这可难不倒莫北,他指挥若定,几个搬运工挪出一块地方把大家伙给搬了上去。收拾好准备走时,何之轩带着何父何母进来了。

方竹同莫北告个别,就把训练许久的笑容摆在面孔上,恭恭敬敬叫“爸爸妈妈好”。

何母把眼睛往屋里一觑,就说:“之轩,这就是你们的窝?将来有了孩子准备往哪儿搁置?”

何之轩说:“会租一间大的,等几年存好首付的钱就可以买房了。”

何母怪叫:“那你还不得苦死?听说上海一间厕所就抵我们那儿一幢小楼。你说你跑来受这份洋罪干什么哦!”

方竹只装着没有听见,忙进忙出给何父何母烧水泡茶。动作太忙乱,还被铜铞烫了一下。

何父瞧见了,忙说:“别忙别忙,都是自家人。”

他同何之轩有七分相像,眉眼慈祥,少一些严肃,多几分宽容。方竹只觉得不好意思。

这时何母看见了莫北刚送来的音响,还没把塑料纸全部拆干净,全新蹭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搁在狭窄的小屋子里特别突兀。

方竹马上解释:“这是朋友送的结婚礼物。”

何母笑起来,她是细长的眼,笑起来像两把刀子,方竹只觉得心都要颤了。她说:“多好的朋友送这么值钱的东西?闺女出嫁的嫁妆都没这么值钱吧?”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何父给喝止了。何之轩淡淡说:“我们结婚匆忙,什么都没准备。”

那天方竹头一回因为家务而忙碌。她在公用的灶庇间做菜,是对着菜谱练习了一个礼拜的。菜单也是仔细研究了,有砂锅鸡、锅包肉,还有自己拿手的本地小菜开洋芹菜和番茄炒蛋。她还特地去东北菜菜馆里买了韭菜盒子做点心。

何父踱步出来,看着她忙碌的模样,又瞧瞧她明明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头,点头说:“孩子,你们不容易。好好地过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说:“你们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是之轩这小子犯浑,撺掇你一个年轻姑娘就这样没前没后和他结了婚。亲家那边我去说和说和,不能让你委屈了。”

老人家这样一说,方竹全部的委屈都被纾解了,就像孤立无援的人终于有人肯为她撑腰。她一个劲儿点头,死死忍着没有红了眼睛。

那晚何之轩把父母安置到弄堂口的招待所,回到亭子间,方竹坐在床上不住搓手。他走过来,捧起她的手在台灯下仔细看,两只手红彤彤,还有些肿起来。

他皱眉:“怎么回事?”

方竹没同他说过,其实她的手一碰洗衣粉洗洁精就会过敏。此前的二十二年,她从来都不会碰这些活儿,何之轩也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毛病。她今天又刷碗又把何父何母换的衣服拿去洗了,活干多了,这症状才发作出来。

何之轩知道之后,就小心握好她的手。

她把自己埋在何之轩的怀里,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房子呢?三室两厅最最好,不但以后有儿童房,你爸妈来这里也有地方住,不用挤招待所。音响可以搁客厅里,放在这儿都不能听。一开隔壁好婆就要吵相骂,真不知道莫北干什么要送这样不顶用的。不过我第一个要自己买的就是全自动洗衣机和洗碗机消毒柜,我不能老让我老公替我洗碗洗衣服呀!”

她转个身,越说越兴奋,指着挂在屋子中间的熊猫塑料帘子,“我们可以把这个图画在儿童房里,多有创意?”

何之轩轻轻吻着她。

她回应着他的吻,可还是说:“但我们的麻烦也真多。何之轩,你妈妈对我有意见,今天一顿吃下来她都没一个笑脸。洗碗的时候,她说我洗碗的手势不对,洗不干净还浪费水。洗衣服的时候,她又说我衣服绞得不够干,明天干不了。”

何之轩堵住她的嘴,深深吻下,不让她再发牢骚。

临睡觉前,何之轩说:“你说的对,我们的麻烦很多,你爸爸我妈妈,我们要一步一步来,早晚让他们舒心,我们也放心。”

方竹紧紧抱住他,不住问:“我们真的做的对吗?你后悔吗?你才工作不久,负担对你来说是不是过重了?你妈说往年你寄万把块回家,今年你才寄了几千块。”

何之轩翻一个身,头一回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说话:“方竹,睡觉。”

也许他烦了,但他毕竟没说出来。方竹赌气翻个身,背对着他睡。

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莫家妈妈的话,她说“受的磨难挺不过去”。她原先并不知道什么叫磨难,后来想,住漏雨的亭子间是磨难,吃方便面是磨难,自己做家务也能算磨难,计算着工资付水电煤还是磨难。

熬过这些磨难,她的路可以自己走出来。但如今一听何母的话,想起父亲的态度,又发觉有太多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