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但笑不语。

小孩儿说:“里头的老公公说是您将我给捡了回来,否则我现在已去阎王老爷那里报道了,我娘说受人恩惠就要涌泉相报,我这里给哥哥磕头了。”

皇帝看他模样挺精神,不似先前那般,便问:“你既有娘亲,怎地把你丢在宫里没人管?”

一说到这个,小孩儿的眼眶里啪嗒啪嗒落下两滴泪水:“我爹好赌,一家一当都给他输个精光了,他嚷嚷着要把我娘卖到花筒子楼里去,我娘不从,他就动手打,狗剩儿又打不过爹爹,保护不了娘亲,我爹说只要我肯进宫当了太监,每个月拿俸银回去,就饶了我娘。”

皇帝的眼睑低垂,问道:“你叫狗剩儿?”

“嗯。”小孩儿点头,“哥哥,你是个好心人,你有吃的吗?狗剩儿肚子饿了。”

皇帝微微笑,从屋里拿来了一盏马蹄糕,没几下就被小孩儿给吃个精光,连手指头都一根根的舔个没完。

皇帝问:“狗剩儿,不用急,以后还有的吃,慢点儿。”

狗剩儿冲他咧嘴一笑,正好可以看见大板牙少了一颗,皇帝不禁笑了出来,心情愉悦了稍许,道:“对了,你既然进了宫,不能以后都叫狗剩儿吧?”

狗剩儿眼珠子一转,都听人说宫里的太监流行认干爹,他也想认一个,以后好有人照应,不过既然已经开口叫了这个漂亮的人哥哥,总不能再改口叫‘爸’吧?于是胆肥道:“哥哥有什么好主意?”

皇帝摸着下巴:“就叫‘小福禄’吧,改明儿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狗剩儿谢过哥哥,哦不,小福禄谢过哥哥,不过好心的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小福禄总不能以后一直‘喂喂’的称呼您!”

皇帝单名一个巽字,八卦在东南,是个财位,也知道小福禄此刻是把他当成一个太监了,由此想起小时候自己和蕊乔的一桩趣事,便故意不自揭身份道:“人人都叫我‘小东南’,你就跟着他们唤我一声‘东南哥’吧。”

“好嘞!”小福禄欢快的笑道,“东南哥。”

可旋即又落寞的低下头来,道:“东南哥,我有个事儿想问你,我在这宫里也没个认识的人,除了问你,不知道还能问谁。”

“嗯,你说。”皇帝身材颀长,为了和小福禄对话,还特地蹲下来,此刻小福禄天真无邪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皇帝,道,“我来之前,听好多人讲当太监是可冤孽的一件事了,好人家绝不把儿子送进宫去当太监,因为这样一来,就要当一辈子的处男,可算是完了!但我爹又说当太监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东南哥,你给我说说,到底啥是处男?当处男很不好吗?怎么当太监就一定是处男呢?”

皇帝的嘴角抽了抽,扶额叹息道:“这个……跟你小孩儿一时也说不清。”

小福禄见他那么漂亮英伟的一个哥哥都在为身为处男而苦恼尴尬,想必处男真的是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当即失落道:“看来是完了,难道小福禄要当一辈子的处男?”

他痛苦和绝望的表情震慑了皇帝,皇帝靠在角楼的栏杆上,用手捂住脸想:是啊,难道朕要当一辈子的处男吗?

这事儿还须得找蕊乔解决一下啊……

第十二章

天亮之前,皇帝把小福禄喊醒,对他指着身旁的海大寿道:“你跟着这位公公去,他自会把你带到一个好心的娘娘那里,你以后就跟着那位娘娘,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好好地伺候她,保护她,知道吗?朕有空……唔,我有空会去看你的。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小福禄睡眼惺忪的点了点头,浑浑噩噩的跟着海大寿走了。

皇帝则独自一人回到披香殿,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钻进被窝里,又在里头把赵美人给扒了个精光。

待赵美人悠悠转醒,皇帝还闭着眼假寐呢!

赵美人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不自禁往皇帝身旁靠了靠,抬头觑皇帝的容貌,眉飞入鬓,唇角的弧线向上,都说这样的人性情凉薄,她不确定,但是却觉得他即便是睡着了,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想到这里,她下意识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的心口,她的指尖一路过去,能摸出他身上嶙峋的曲线,骨肉分明,心下漾起无限的欢喜,再环顾四周,反正也没有旁的人,她更是大着胆子偷偷的掀起被子的一角来,她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干多了也不怕丢脸,反正就算被皇上逮个正着也没关系,她自有一套撒娇的本事,而且男人不是就喜欢女人穿着衣裳矜持,脱了衣裳放荡的嚒,这是情趣。赵美人恨不得被皇帝发现她这举动才好呢!可是皇帝毫无动静,睡得死沉死沉,她唯有一把掀开了被子,这一下看清了,皇帝仅是光着上半身,下半身还穿着,她不满的搂着皇帝的双臂摇啊摇的,软软糯糯的嗓子不停嗔道:“陛下,陛下~~~~”跟着把下巴搁在了皇帝的胸口,预备好皇帝一睁眼就能看见她。

然而皇帝只是‘唔’了一声,翻过身去,继续睡。

赵美人只得起身,一边将亵衣穿好了一边道:“这个时候百官该在永定门外候着了,请皇上速速更衣。”言毕,手一打帘子探出头喊道,“海大寿。”

“奴才在。”海大寿抹了把额头的汗,他把小福禄送到合欢殿去又再赶回来,形色匆匆,走的背上都是汗,里衫都湿透了。

赵美人吩咐道:“赶紧过来叫醒你的主子,他赖着不肯起床呢。”

“谁说朕赖床的?!”皇帝的眼睛微微眯开了一条缝,同时伸手捏了捏赵美人的脸颊,道,“瞧,你每回说朕的坏话,都会被朕逮个正着,你说说,朕要怎么罚你?”

赵美人嬉笑的把头埋到皇帝的怀里,再微微仰起道:“罚?陛下一天到晚就会罚臣妾。”她一手往下探,不顾廉耻的探进了亵裤里头,道,“难怪臣妾每回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和散了架一样,皇上就是用这个罚臣妾的吗?”

她故作天真的睁大了眼,脸蛋还红扑扑的。

皇帝想,关外的女子就是大胆,这种行径打死蕊乔她都干不出来!

他一翻身压到了赵美人的身上道:“错了,这怎么能是罚?这是赏!”说着,皇帝更加用力的双手捏住赵美人的面颊,将她的脸往横向里使劲的拉,扯得她哇哇大叫,皇帝道,“这才是罚,懂了嚒!看你以后还敢胡说!”言毕,再将她身子翻过来,大手重重的朝她的屁股上‘啪’的一声,跟折断了一支翠竹似的响,疼的赵美人眼里飙出了泪花。

赵美人抽抽搭搭的哽咽道:“臣妾一个妇道人家,陛下您怎么也好意思下的去手,打得这么重。”

皇帝睨了她一眼,嘴角得意的单提,‘哼’的一笑,同时张开了双臂,令海大寿为自己更衣。

走之前甚至都没和她打招呼,赵美人还要跪下来磕头道:“恭送陛下。”

皇帝只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吧,连一句交待也没留下,把赵美人气的之后在寝殿里发了好一通脾气。

芸舒胆战心惊的替她备好了浴桶,又用屏风隔开来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娘娘莫要和皇上斗气了,皇上就是这个脾性,打从皇子起时就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先帝还在的时候,曾为爷张罗过王妃,那时候朝中几乎每一户大员都不愿把自家的女儿献出来呢!”

“仅仅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吗?”赵美人泡在浴桶里顾影自怜道,“若仅仅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倒罢了,可本宫怎么横竖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芸舒打量了她一眼:“不知娘娘何出此言?”

赵美人有些难以启齿,望着芸舒久久之后才道:“你说我们爷会不会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怪癖?”

“怪癖?”芸舒甚是不解,歪着头问。

赵美人道:“喏,就是摘星楼,他不是养了一群的年轻剑士在里头,好时不时的同他们比划一下嚒,可关起门来,谁知道他们干什么呢!”

芸舒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忙道:“我的好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胡说八道的,被万岁爷听见可是要掉脑袋!”

“是吗?”赵美人的目光骤然阴狠起来,表情也变得狰狞,她从浴桶里把手伸出来直直的递到芸舒眼前,又反过来给她看手腕内,道:“你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芸舒不疑有他,惶惑之下望去起初还不明所以,待定睛一瞧,着实震惊了瞪大双眼:“娘娘,这是……这是……?”

赵美人恨恨道:“没错,这是守宫砂,难道你们覃朝的人竟不知,不晓吗?”

芸舒吞了吞口水道:“奴才幼年也见过这守宫砂,说是为了验证妇女贞洁所点,但凡失贞以后,砂痣便立刻脱落,不复存在。”

赵美人点头道:“说的不错,我们高隋的女子嫁人前都要点守宫砂,可自打我从高隋到了大覃,这守宫砂就一直好好的呆在手臂中缝内,一天都不见有变化,你说,这是什么道理?”赵美人直愣愣的盯着芸舒,追问她,“说呀!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芸舒跪下来道:“娘娘,奴婢也不知,娘娘每次侍寝,都不让奴婢在一旁侍候着,所以奴婢……”

“是啊……”赵美人失神道,“每次侍寝,那场景回想起来都是历历在目,每回天亮,我更是浑身切切的疼,想着皇上怎生如此不懂怜惜女人,可之后见到惠妃有孕,我实在想不通,惠妃与我差不多同年进宫,为何她能有孕,而我却不能?这不合常理啊!”

芸舒凑近了赵美人道,“娘娘,惠妃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里头的水深,其中的猫腻你我也都一清二楚,您怀不上并不是您的问题呀,也不是您运气不好,而是惠妃她为了争宠屡出昏招,这才招致的杀身之祸。”

赵美人点头,“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惠妃的胎若不是皇上的,那我便放心了,可见不是我的问题,但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人说她有孕,芸舒,你倒是同我说说,这事我该怎么看?怎么着她们都那么容易有,就我不能?还有这守宫砂,迟迟不退,到底说明了什么?”

芸舒沉思了片刻后道:“娘娘,或许是您多虑了呢!”

“多虑?”赵美人眯起眼来,冷哼一声,“故来相传,把壁虎装在瓦罐一类的东西里养起来,天天喂以朱砂,大概吃到七斤的时候,将他们逐一捣烂,点在女人的胳膊上,便可以检验女子是否贞洁。不仅《博物志》中提到,就连《丹鼎要术》都有记载,还有梁朝的名医陶宏景曰:守宫喜缘篱壁间,以朱饲之,杀干末以涂女人身,有交接事,便脱;不尔,如赤志,故名守宫。难道这些人说的都是假的?”

芸舒的额头冒起一层汗,斟酌道:“娘娘说的这些,奴才都听不懂,奴才不如娘娘博学,未曾读过书,但奴才知道我们大覃数百年前也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守宫砂,然而后来又说守宫砂其实并不牢靠,点上了之后,用水一洗就掉,奴才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因为大理寺之前出过的一桩案子,是殷世德殷大人亲自督办的,说是那夫家状告女子婚前失贞,到衙门里要求赐死那女子,那女子却不停的喊冤,直到大理寺和刑部共同验证,守宫砂并无理据。”

“当真?”赵美人恻目道。

“当真!”芸舒点头,“殷大人特地把人犯押入刑部候审,然后自己亲自按照古法养的赤虎,成形之后捣烂往那女子手臂上涂抹,不仅如此,当时宫中的部分侍女也被一同召去,按着这个法子实验,待抹干后,不出数日,只要是沐浴过的,或者接触过水的,守宫砂一应全部消失。是以殷大人以为守宫砂守贞这一说法并不可信,系为谬传。”

赵美人听完,兀自陷入了沉思,半晌道:“可殷大人只能证明守宫砂脱落与失贞无关,然我手上的守宫砂不退,又是怎么一说?”

“这……”芸舒为难道,“这奴婢也不知。”

赵美人的瞳孔一缩,如临大敌般道:“不管怎样,本宫都一心要探个究竟,到底是陛下根本没有宠幸过我,还是……呵!”她冷笑一声,“倘若陛下当真与本宫未曾有过肌肤之亲,那本宫不曾有孕一事便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反倒是现今刚有孕的那位新人了,本宫倒要眼睁睁的瞧着她的肚子,到底是皇帝为了救她想出的招儿,还是她自己捏造出来的假肚子,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本宫在太后面前揭了她的皮,就够她受的了。”

芸舒垂头道‘是’,眼眸微微一凝,手心竟出了一层汗。

第十三章

赵美人沐浴完毕之后,便立刻赶到永寿宫见太后。|

须知此等的例会后妃们均须提前早到,恭迎着太后,没有要太后等晚辈的道理,这一日,当然也不例外。

德妃,淑妃,贤妃,包括钟昭仪等一应都到齐了,在永寿宫的大殿内等太后示下,就连蕊乔也不敢懈怠,天蒙蒙亮便出现在永寿宫里,本要亲自服侍太后晨起更衣的,太后却知道她那么早起来必定是空着肚子,便免了她的这番孝心,道:“这些事还是交由芬箬打点吧,你既然来了,呆会儿就留下陪哀家一道用些早膳,也是为人媳妇的本分。”蕊乔乖顺的点头道了声‘是’。

当下众妃齐聚,蕊乔自谦,既是新人,位份又最低,便坐在了离太后最远的地方。由德妃,贤妃,淑妃和钟昭仪上座。

赵美人却是掐着准点儿,不早不晚刚刚好,提着款款的裙摆,最后一个出场。

没有她在,蕊乔的位份自是最低的,有了她,倒是有人垫底了。

然而此人的排场却不是一般的大,敢姗姗来迟。

贤妃见不惯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出言讥讽道:“妹妹来的可真是凑巧,若是再晚一些的话,岂非还要太后等你了嚒?!”

淑妃与贤妃对视一眼,笑道:“是呀,连咱们都等了你好久,吃掉了太后的许多梅子呢。”

“姐姐们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赵美人忙急着赔不是,一边对太后娇憨道,“母亲恕罪,臣妾并非有意而为之,臣妾也是深知母亲向来喜净,不仅如此,更推己及人,整个永寿宫一眼望去,片尘不染,因此臣妾每回来之前都做足了礼数,然则昨夜万岁爷突然不声不响的来了,臣妾忙着接驾,故而今早迟了些,出门时晚了不说,又兼西宫离母亲这里路途遥远,臣妾一路匆匆赶来,虽说未曾当真迟了要母亲等候,但臣妾还是惶恐,望母亲恕罪。”

皇太后和气的展颐一笑,道:“无妨,哀家平日里无事,每日里最大的乐子呀,就是跟你们说说闲话,你若是得空了便来,不得空便捎人往永寿宫通传一声即可,哀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主要是,不管怎样,服侍好皇帝才是头等大事。”

“是。”赵美人得意的冲贤妃一样下颚道,“太后宽宥。”

“哀家也听闻昨夜皇帝是宣你侍的寝?”皇太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貌似无心的问道。

“是。”赵美人捻了一块帕子半掩着脸,神态娇羞道:“臣妾服侍陛下那是应当的。”说完,眼尾一转,飘向了后坐的蕊乔道:“哟,这位可就是新来的妹妹嚒?!从前在皇后跟前还真是承蒙了妹妹您照拂。”

蕊乔起身福了一福:“哪里的话,是托了姐姐的洪福。”

德妃向来寡言,不似贤妃和淑妃,但只要开口,必然一针见血,她拨动着手中的红玛瑙挂子,嘴上念叨说:“你们俩呀,也别这么快就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照本宫说,蕊哥儿你入宫的时间可比赵美人久,品阶也比赵美人高,若真计较起来,怎么也该是赵美人唤你一声姐姐吧?!”

赵美人雪白粉嫩的脸‘唰’的一下阴沉下来,贤妃和淑妃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唯有蕊乔抿着朱唇,嗓子如初春细雨般轻软:“承蒙太后和诸位姐姐的恩德,臣妾才得以住进了合欢殿,要说称呼赵美人一声姐姐其实也并无不可。”

赵美人斜着眼打量她,蕊乔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窄袖的褙子,手上挽着浅粉色的长纱,赵美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这一身打扮,如此寒酸!哪里像是后妃,更像是一个高级一点儿的宫女!且蕊乔头上的饰品也简单,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根粉色云英石的簪花,水滴似的垂珠成串落在眉边,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后瞧她的言行举止,端庄不输德妃,典雅不输贤妃,温柔不输淑妃,妆容清淡,若有似无,但是一双盈盈美目,顾盼生辉,比那妖冶的赵氏岂止是强了一倍!亏得她竟然还是高隋的公主!太后当下心中欢喜,对她挥手道:“来,还是咱们蕊哥儿懂事,蕊哥儿到哀家身边来坐着。”

蕊乔‘喏’了一声便上前,替太后的茶盏里加了些茶水后,又埋头替太后剥瓜子。

赵美人愈发的不屑一顾了,轻轻的‘嗤’了一声。

她想,自己只要笼住皇帝的心就好,要太后的疼爱有什么用?蕊乔说穿了还不是因为皇帝不喜欢她才巴巴的赶过来求太后庇荫嚒!

德妃,贤妃和淑妃却不是这么看,钟昭仪则是由始至终都不怎么开口,别人问她一句,她才答一句,跟拨算盘珠子似的,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问她意见了。

太后见蕊乔也似个闷葫芦,关切道:“你呀,就是心里总记挂着哀家,哀家要你记挂干什么?你要记挂也该记挂着皇帝去,省得嚒?”

蕊乔尴尴尬尬的应了声‘是’,太后睨了她一眼道:“皇帝过去,你也要这么好生的服侍他。”

“奴婢……唔,臣妾知道了。”蕊乔硬着头皮听太后的训示,之后太后又道,“哎呀,瞧哀家这脑子,越发的不济了,蕊哥儿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了,以后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你就当是为了哀家,也为了皇帝,好好地把自己给看顾好便是。还有皇帝,咳,近期还是不宜与他过分亲近为好,咱们都知道,这怀胎的头三个月呀,尤为紧要,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岔子,且老古话里还说,小孩子家的十分小心眼,最忌讳人家说出来,如今阖宫都晓得你有了,唉——瞧哀家这脑子!”太后捂住额头,懊恼不已,“还有哀家这张快嘴!!!真是……”

蕊乔见她明明无比清朗,却一口一个‘哀家’‘老人家’,忍不住笑起来道:“臣妾会保重自身的,太后不必挂心。”

“至于其他宫里……”太后扫视众人,“蕊哥儿这会儿多有不便,不能伺候陛下了,得多有劳你们几位,沉月啊……尤其是你!”

“臣妾在。”赵美人欢快的出列。

“既然皇帝爱宿在你那里,你就要给哀家好生的伺候着,当然你自己也多抓紧,哀家呀,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个个都能给哀家添上一点喜气。”

众妃皆应声‘是’,赵美人道:“臣妾也总想着有呢,如今蕊乔妹妹有了,不知可否借肚子一摸。”说着,‘嘻’的天真烂漫一笑,“也让本宫沾沾喜气。”边说边上前去挽着蕊乔的手臂使劲的摇啊摇,俨然已是一副好姐妹的情态。

蕊乔自是懂得逢迎,只是没想到钟昭仪这会子也蓦地回过神来,附和道:“是啊是啊,妹妹也让我摸摸,沾一下喜气。”

蕊乔于是只得硬挺起肚皮给她们摸,心里着实无语的很。

例会散去之前,太后笑道:“瞧你们这些个丫头片子,尽贪污我永寿宫里的东西。”

淑妃哧哧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母后您这里天天就跟云上的王母娘娘开蟠桃会一样呀!”

“什么比喻!”太后笑道,“难不成你们个个都是想偷吃桃子的贼猴儿?”

“只要母亲不嫌弃,让我们天天来蹭吃的,就是当一回猴子又何妨!”说着,淑妃还真拿了一只桃子。

“就是!”贤妃接口道,“咱们万岁爷孝顺,好东西都先敬着母亲您,这不媳妇们才能来您这里蹭吃的?!我们自然是要瓜分个够本儿才行。”

太后瞧着这一地的瓜子和桂圆壳,还有香芒的皮屑……笑的用手捶着自己的后腰道:“好好,既然你们喜欢,哀家让芬箬给你们都打包带回去。来啊——芬箬!”

芬箬道了声‘是’,跟着把诸位主子爱吃的东西记下,道:“奴婢随后便差人将东西一一送到各位娘娘的宫里。”

这才散了例会。

同一时间,皇帝也差不多见完了朝臣,在养心殿里批阅奏折。

海大寿道:“禀陛下,永寿宫的姑姑来传话,说是太后给各宫各殿的主子们赏了吃食,着陛下一得空就去稍事歇息。”

皇帝愣了一下摇头苦笑,心想:太后还真是变着法子把自己往后宫里拉呀!

可旋即一想,这不正是一个见蕊乔的好机会嘛?!便问:“对了,太后都赏了些什么东西给她们?”

“回陛下,据奴才所知……”海大寿开始一一细数,“贤妃娘娘那里是得了和田进贡的紫玉葡萄,颗颗晶莹饱满;德妃娘娘喜欢北地的冻梨,又正逢惊蛰过后,淑妃娘娘那里便要了苦艾酿的酒配以梅子,至于赵美人和钟昭仪——噗!咳……”海大寿清了清喉咙,强忍着笑道,“是……赵美人和钟昭仪那里是一套‘枣生桂子’。”

所谓的‘枣生桂子’便是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

皇帝扶额道:“那合欢殿呢?”

“哦,如主子呀!”海大寿掰着手指头,“如主子的东西可多着呢,听说如主子是南边人,故爱吃甜食,太后赏了奶酪酥饼,溏心苹果,奶酪酥饼是按着漠北人的做法制的,烘烤出来浓厚醇香,一口咬下去那奶油还能黏着牙齿;溏心苹果也是和田进贡的,奴才还清楚的记得皇上去年可喜欢吃这溏心苹果了,这果子中间呀就跟生了一颗心似的,当时陛下赏了奴才一颗,奴才都舍不得吃,后来一尝,真是甜的至今读忘不了,另外还有白果绿豆糕,翡翠珍珑烧卖……”

皇帝蹙眉:“怎么她的东西都这么不值钱?”

绿豆糕和烧卖?

——哪里吃不到?!

“呃……”海大寿道,“这……呵呵,这不是奴才还没说完嚒!除了一堆给小主解馋的小食外,太后还特地让芬箬姑姑备上补气益血的臻品,从人参果到雪莲子应有尽有,当然也特地照顾了娘娘的口味,专门从御膳房里挑了一个厨子送到合欢殿的小厨房去,供娘娘使唤。以后还让提督大人时不时的送些南边的三鲜来,好做芙蓉银鱼羹什么的,太后对如主子可是忒重视了。”

“嗯。”皇帝认同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日就到合欢殿蹭吃的去。”

海大寿早知道皇帝有此一说,适才他啰哩八嗦的说了那么一长串,为的可不就是龙心能大悦嚒!

希望今次蕊乔能把握住机会才好。

第十四章

皇帝是在傍晚酉时到的合欢殿,所有人正忙着在小厨房和正殿内进进出出,手上各端着盘子,似乎有一番盛宴,旋即见着皇帝立刻跪地叩首道:“恭迎陛下。”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过来,鳞次栉比的跪倒,不多时,蕊乔也理好了衣裳过来接驾。

皇帝记得上次来看她,穿的还只是一身蝉羽素丝单儒,比普通宫女稍强一些,尺码也不合身,袖子用红线一系再往上一折,弄得灯笼袖一般,好看是好看,别出心裁,却是没法子想出来的辄,腰带也束的更紧了一些,好在还做了些文章,是白茶,青蓝,墨绿编织出的大大小小的菊花,牡丹和樱草图案,细绦带为金茶色编绳。若非如此,尚衣局的人现今恐怕已被他拿下问罪去了。

皇帝见她发髻上插了一支凤穿牡丹的金步摇,煞是玲珑可爱,便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一碰,步摇微微晃荡起来,蕊乔抬眸撞进他的瞳孔,里面盛了满满的笑意,她的心也像湖水一般丰盈起来,脑子一糊涂,便不假思索的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扶着她站了起来。

皇帝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蕊乔道:“太后赏了些吃食,臣妾正让小厨房开伙弄来吃。不知……”蕊乔抿着唇,小心翼翼的问,“不知皇上用过膳没有?”

皇帝微笑着:“朕是饿着肚子来的,既然如此,就不传膳了,今晚在你这里搭个伙,成吗?”

蕊乔道:“那臣妾这就去让小厨房准备。”

“不必了。”皇帝拉起她的手,往里间走,一边睨了一眼海大寿,“让他们自个儿去准备。”

海大寿道了声‘喏’,一并把蕊乔身后的木槿,铃兰都往小厨房里赶,跟赶牲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