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脚步匆匆的往关雎宫去了。

然而到了宫门外,关雎宫的侍卫和宫人都不许他见蕊乔,永邦气坏了,在门外发作起来,嚷道:“让我进去,你们都干什么,你们敢拦我?那是我母亲的寝殿,我进去还要你们管不成。”

宫女和太监都不敢吱声,低垂着头,似乎是很怕他,可态度却是强硬,不给进就是不给进。

永邦发了疯的要冲进去,叫几个侍卫给一把懒腰抱住,永邦动弹不得,只有在外放声大喊道:“父皇,儿臣来给母亲请安。”

半晌过去,没有动静。

永邦推搡了一把小福禄:“快,替我去打听打听,母亲的病怎么样了,干嘛不让我进去!”

小福禄道了声‘是’,上前与关雎宫的人一一寒暄,打探了一轮,只说皇贵妃病重,太医用了几轮药都不见好,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永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双手托起他去抓那些高高的树叶子,带他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玩耍,每每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但他似乎从来没能为她做过什么,除了给她惹麻烦,几乎都没有好言好语的时候。

永邦心里一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高声叫嚷起来:“父皇,儿臣要见母亲,儿臣知道错了,特来给母亲请安的。”

不多时,门轻轻的打开了,皇帝憔悴着一张脸走出来:“你母亲不想见你。”

永邦道,“不可能!母亲最疼我了,怎么可能不见我呢,父皇,该罚的您也罚了,往后你更是爱怎么罚都行,但您不能不让儿臣见母亲。”

皇帝冷冷望着他:“难道你母亲见了你,病就能好起来?算了吧,你不惹她生气就不错了,滚吧,你母亲现在的病可不就是叫你带累的嚒。”

永邦被窒的无话可说,低下头愧疚不已,确实,是他害了母亲,要不是母亲为了袒护他,陪他淋雨受了寒,此次的病也不会如此来势汹汹。他素来对母亲不恭,母亲从不与他计较,处处忍让,他便愈加无法无天,终致闹得了眼下不可收拾的地步,心里着实是懊恼的。

皇帝看着他道:“你母亲有朕陪着,你管好你自己吧,这次的事,朕已经有了决定。”

永邦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道:“儿臣也有话要对父皇说,儿臣这几日一直在奉先殿里抄经,想了很多,觉得儿臣一直在宫中锦衣玉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好像父皇在儿臣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把江山大半都跑遍了,所以儿臣有一个想法,打算去四处游历,请父皇答应儿臣。”

皇帝眯着眼打量他:“游历?”

“是。”永邦抬起头,双眸清澈见底,坦诚道,“儿臣不想做一个无用之人。”

“好。”皇帝一口答应,“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是好事,横竖朕近日里收到消息,说是边关不太平,像是高绥的旧部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你便带兵去那里看一看吧。”

“即刻便启程。”

“什么?”永邦诧异,“可是母亲……”

永邦道:“可否让儿臣等母亲病愈了再启程……”

“打仗是能等的吗?”皇帝反问他,“你跟敌方说,等等,让我回家看看我娘,让我换个衣服,你们等我一阵子,咱们再开打,有这样的事吗?”

永邦被呛得无言以对。

“须知军队里多少士兵都是离乡背井,抛妻弃子来保家为国的,不止你一个,走吧,既然说的那么好听,要去游历,就做的体体面面的给朕看。”

“是。”永邦拱手,“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在那之后,永邦又休整了几日,待万事齐备,便带着大队人马先行赶往乌溪都护府一探究竟。随后深入大漠,雪原,冰川,河流,虽然边关条件艰苦,远不如宫中奢华,但是民风淳朴,着实增广他的见闻,同时开阔的场景也让他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对很多事情有了新的看法,比如说先皇后的执着,又比如说父母的苦衷……

他蹲在山洞里吃过窝头,也跟着老兵们一起喝过烧刀子,结交过江湖人士,也认识一些三教九流……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到他手里的很多关于邻国的第一手资料,都是他从这些人手里获得的。

在外游历了一年,他成长了许多,本以为还会继续下去,谁知道宫里传来急报,是小福禄偷偷捎人带给他的,说是皇贵妃病重,已是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永邦看清信上写什么的时候,手不由的一颤,信纸轻飘飘的落地,他整个人僵立在那里,许久没回过神来,再接着便是不分昼夜的策马回京,一路上骑死了几匹马,总算顺利回到了宫里。

风尘仆仆的,还来不及梳洗,先去关雎宫请安。

然而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关雎宫的守卫仍是不肯让他进去,永邦已不似从前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了,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三个守卫的钳制,奔到了关雎宫正殿的大门前,却见到太医们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而出,边走边交头接耳,紧张的探讨着什么,都顾不上对他行礼。

永邦预感不太好,拼了命的高喊:“父皇,儿臣回来了,请父皇允儿臣见母亲一面。”

“父皇,儿臣求您了,儿臣知道您在里面,请您让儿臣见母亲最后一面。你们不能这样狠心。”永邦不顾一切的捶着房门,但是殿外的守卫比宫外更多,围得水泄不通,饶是永邦使了蛮力都冲不进去。

良久,皇帝出来了,永邦见了他,气愤的质问:“母亲病重,父亲为何不通知儿臣?”

皇帝道:“还是那句,你母亲不想见你。因为你从没把她当过你的母亲,眼下又何苦来做这孝顺的戏码?做给谁看?”

永邦道:“儿臣知道错了。”说着,给皇帝跪下,磕头:“请父皇让儿臣见母后最后一面。”

皇帝痛苦的阖目道:“朕又何尝愿意硬生生拆散你们母子,但是你伤透了你母亲的心,朕此生欠你母亲良多,为了朕,你母亲一生被困在禁庭,没有出去过,你也欠你母亲良多,就因为你的一句‘朕宠妾灭妻’,你母亲一生不能为后,你怎么能对她说这种话?这一年来,她缠绵病榻,郁郁不欢,而今你母亲心意已决,到死都不会见你,朕自然也不会做违背她心意的事,你走吧,朕不会让你见到她的。”

所谓恨错难返即是如此,知道错了,但是回不了头,无法弥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犯下的错误成为心上一道永久的疤痕。

永邦恸哭起来,一步步跪行到门前用手扒住门框喊道:“母亲,母亲,是儿臣,儿臣回来了,你让儿臣见一见,儿臣以后再不乱说话了,求您原谅儿臣。”

屋内毫无动静,静的有些不寻常,似乎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屏息,随后先传来了木槿的哭声,跟着哭声震耳欲聋,皇帝一个踉跄站不稳,小福禄赶忙上前先扶住皇帝,劝慰道:“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

皇帝挥了挥手道:“无妨。”言毕,迅速转身回到屋内,永邦也要跟着进去,被皇帝喝令一声‘不许他跟进来’给堵在了外头,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用。

屋内,太医们一起跪下了,悲恸道:“臣等无能,皇贵妃薨逝了,请陛下节哀。”

木槿,海棠,柳絮和丹枫也一齐跪在地上痛哭,庄妃是宫里仅剩下的和蕊乔走的最近的人了,闻言用帕子捂住嘴呜咽不断。

皇帝却异常的冷静,冷静叫人觉得可怕,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对着蕊乔睡着的方向,久久的凝视着,仿佛她还活着一样。

从屋外侧耳倾听,甚至还能听见皇帝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太后得知了皇帝的痴态,也火速赶来了,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她的脚不好,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没有人能敲开房门,是她把皇帝从里头请了出来,是她说的:“人已经走了,你还捉着不放,是让她去的不安宁啊。还是着手办该办的事吧。”

皇帝终于醒悟过来,开始替蕊乔张罗丧事。

永邦是直到此时才知道母亲的葬礼是根本没法和孝慎皇后相比的,孝慎皇后有一大家子的人,一个个上前来哭灵都能哭上几天,而她的母亲只有他,一个总也不向着自己,一个不贴心的坏孩子。

永邦在梓宫前哭的不能自己,永定六岁了,已经懂事,几个孩子加上皇帝亲自给蕊乔的棺椁敲的钉子,永定一边哭一边喊:“母亲,母亲,儿子要敲钉子了,你躲开一些,你躲开一些啊!”

永邦闻言,手一个不稳,险些把钉子敲歪了,好在最后一切顺利。

丧仪结束后,皇帝便无心政事,上朝总是有一日没一日的,甚至还听信方士们的谗言,爱在宫中作法,内阁几番劝谏无用,终于找到永邦,皇帝便下令从此由皇长子监国,他自己搬到行宫去住。

孰料皇帝到行宫还不满三个月,便传来消息说皇帝暴毙于畅春园内的‘天地一家春’。

永邦顿时一个头两个头,因为外界流言纷纷,有说皇帝是因吞食了大量丹药而死的,有说当时皇帝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由于除了皇贵妃以外,皇帝常年不太亲近后宫,就有了皇帝娈&*童暴亡一说,更离谱的是,听说那天是下雨的,便有说是给雷劈死的。总之皇帝的死因成迷。

为防止朝政与人心不稳,永邦只得想法让御医先对外给出一种说法,归结为皇帝太过于思念皇贵妃的缘故,最终突发心痛而亡。证据是皇贵妃生前与皇帝感情甚笃,在皇贵妃死后,皇帝还写过一首诗:凉秋率感人,况逢形影单。九御咸备位,对之吁若空。

群众算是普遍接受了,但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皇帝在位时,虽然让永邦监国,但并未明白的立下太子,燕昭容思来想去,便越过庄妃,去找了敦肃皇太后,请皇太后下旨立永邦为储君。

至此,永邦登基,改元宏文,年仅十五岁。

御极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生母懿如皇贵妃为孝淑睿皇后,并下令关雎宫必须永远维持蕊乔还在时候的样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得有所改变。

奉敦肃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依旧住在慈宁宫,助他登上皇位的燕昭容则成为了燕贵太妃,迁居永寿宫。

孝慎皇后的哥哥陆耀跟着鸡犬升天,不但由二等公升为一等公,再次回复了安国公所在时的地位,还兼任工部侍郎,内侍局大臣,手握重柄。

只是三年之后,御史台连同朝中内阁一起向陆耀发起进攻,连参数本,举报他利用内侍局大臣的身份,收受贿赂,让一些不明身份伪造户籍的女子入宫,并且有证有据,只要交了钱,就是良家子。

永邦撤去陆耀内侍局大臣一职,派他去修建皇陵,其实大覃的每一任皇帝在世时,都会替自己修坟,先皇亦不例外,可是陆耀每日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并且以次充好,用下等的砖瓦来修补先皇陵墓的下水道,直接导致先皇与孝慎皇后,也就是他自己妹妹的陵墓渗水。

永邦再次勃然大怒,这一次不能姑息养奸,彻底撤去其工部尚书一职,只留了一个爵位给他。

因为陵墓事关重大,待朝政没那么忙了,永邦便命钦天监特选了一个吉日亲自去皇陵给先皇和先皇后,以及生母上香,并且看望庄贵太妃。

庄妃是在皇帝驾鹤之后自请来看守皇陵的,对她来说,宫里已经没有熟悉的人了,倒不如在皇陵外住着来的舒适。

永邦先去给庄贵太妃请了安,随后才进了陵墓。

里面的布置也和他预设的一样,皇帝的棺椁居中,左边是孝慎皇后,右边是孝睿皇后。

永邦情不自禁的走近孝睿皇后的棺木,当时他母亲死的急,葬礼又按照她生前的愿望,办的极为简朴,永邦便只作为儿子在棺椁上敲了钉子,眼下一想,心痛万分,手指沿着棺椁的边沿温柔的抚摸,后来更是不知为什么,总之鬼使神差的就想看他母亲一眼,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打开了棺材板,谁知一打开即刻傻了眼,只见棺椁之内空空如也。

确切的说,并非是空的,只是没有人而已,仅有一双虎头鞋,孤零零的摆在里面。

那是母亲亲手做给他的虎头鞋。

永邦的双眼不禁泛起几许泪意,伸手拿起那双鞋子,同时脑中电光火石,想起父皇生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再联想到父皇也死的那么突然和蹊跷,心跳骤然快了起来,再跑去掀他父皇的棺材盖。

果然,宏武皇帝的棺椁内也是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件衣服,一件是皇帝的龙袍,还有一件是蕊乔晋封为皇贵妃时的吉福,也就是说这座坟墓里,除了孝慎皇后之外,根本没有他的亲生父母。

这里不过是他父母的一个衣冠冢罢了。

永邦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带着几分快意和了然,只是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番外

天蒙蒙亮,一辆轻帏软车在淡薄的晨曦中缓缓地驶出城外。

驾车的是个年轻人,穿着一件蓝绸衣,车厢里统共一男一女再加两个小孩儿,车夫道:“我家老爷带着夫人和孩子去绍金的表亲家投靠几日,还望军爷们通融。”说着,递上通关文牒。

由于他生的脸善,态度又很温文,守城的士兵很容易就让他们过了。

大的男孩儿六七岁,正靠在他娘的身上,两道眉毛耷拉着,发愁道:“父皇——哦不,父亲,咱们就这么走了,留大哥哥一个人在宫里,是不是不大好呀?”

男人靠在窗边,懒洋洋道:“行啊,你要是舍不得他,咱们就把你送回去,只带妹妹一个人出去玩!”

“那不成。”男孩子撅着嘴道,“我也要出宫去玩,宫里太闷了,成天介没完没了的规矩,宫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呢!”说着,掀开布帘子往外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好像看什么都新鲜,花呀,树呀,其实宫里要什么没有?但他愣是觉得栽在路边的野花比宫里的好。所以暂时也就卖了他哥哥。

然而转念间又想起来,愧疚道,“娘,大哥哥那时候抱着您的棺材哭的可伤心了,榔头都差点敲到了手,咱们走没事,但不说一声真的好吗?大哥哥可是以为娘死了,再也不回去了。”

蕊乔抱着他沉默良久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大哥哥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要当皇帝的,没法出来和咱们玩,娘也想好好跟他说来着,但前提是他得听,再说娘当时吃了药,浑身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棺材钉上的时候,娘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在你爹来的快!”

小男孩点点头道:“也对,那永定就只有对不住大哥哥了,大哥哥那么聪明,迟早会发现吧,到时候永定再给大哥哥请罪吧。”

蕊乔摸了摸他的脑袋,和李巽对视一眼道:“这小子倒好,一口一个大哥哥,对他忠的很。”

李巽望着永定,笑的很欣慰。

从来帝王家手足相残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一早决定了要让永邦继承大统,为的就是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永定长大了若是愿意回朝的,就去帮他哥哥,若是不愿意,在封地当一个闲散王爷也是件美事。

今次他们溜走用的就是永定回封地这个缘由,母亲死了,父亲又紧跟着暴毙,他小小年纪,‘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再者说,新帝登基,照老李家的传统,‘亲王不得传召便不许回京’的规矩立在那里,所以永定就‘伤心欲绝’的提出要回封地,瑰阳虽然是位公主,但也有封地,永定便要求带她一起走,这一切当然是李巽教他说的,他可不能让女儿放在宫里给仅剩下的燕昭容去养,所幸永邦还有几分脑子,大约也是在情绪上,见永定哭的如雨打梨花便同意了,只怕事后回过神来会察觉出不对劲,不过那时候天高皇帝远,他们不论到了哪儿落脚,永邦查起来总要费点时间。

他们一行为了隐藏身份,以赶路为主,保持低调,马不停蹄的在官道上飞驰,直到了分岔口,车夫才问:“老爷,赶了一天的路了,前头刚好有茶楼,可要停下来歇一歇?

李巽看了看天色道:“也好。”

车辕便在酒楼前停下,此地乃交通枢纽,南来北往客商很多,尽管如此,当车内的四个人下来以后,还是惹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只见那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袍,袖口压着滚边的银线,看上去并不像特别的大富大贵,只是小康罢了。偏偏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竟叫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同时,他身后的一名女子光从打扮论,也顶多是男子的丫鬟,布衣荆裙,近香髻上簪着一根紫檀木簪子,耳坠上一副翠绿色的滴子成色倒是好,可惜仍非上品,总之,横看竖看都不该是起眼的人物,但当他们出现的那一刻,酒楼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的手,小男孩大约是刚睡醒,困乏的直打哈欠,小女孩则被男子抱在手里,当看到酒楼里这么多人时,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双手紧紧的搂住男子的脖子,男子见状,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众人于是松了口气,忘记了适才不知为何会产生的焦灼和屏息之感。

女子同掌柜的要了一间房,饭菜都送上楼去,又给车夫要了一间,住一天就走,等他们一行上了楼,饭堂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过路经商的,堪称目光如炬,知道出来跑江湖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不知道底细,还是不要随便得罪的好。

翌日清晨,一家子便从酒楼里退了房,又驾车离去。

才上了车,小男孩儿便兴奋的开口道:“爹,爹,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李巽摸着下巴道:“先去苏杭玩一把,然后再到扬州,听说扬州瘦马很有名,这次去一定要见识见识。”

永定挠着脑袋:“那爹爹,什么是瘦马?”

蕊乔狠狠瞪了他一眼,李巽‘咳’的一声,打哈哈道:“没什么,呵呵,就是一些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永定纳闷道,“漂亮姐姐有什么好看的,有娘亲漂亮吗?有大哥哥的新嫂嫂好看吗?”

李巽嘴角一抽,这孩子当着他娘的面问,当然只有一种答案啦,赶紧道:“没有,你娘最好看了。”

永定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看着李巽:“既然娘亲最好看,还看什么瘦马,爹爹好生无趣。”

李巽求救似的望着蕊乔,蕊乔哼了一声道:“看瘦马就看瘦马呗,我也挺想看看的,要是有中意的,就给你买一个回来当侍妾不是更好?我也乐得清闲。”

李巽讨好道:“看你说的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图一个好玩吗,谁真的要娶侍妾了?宫里那么多个我都没有正眼瞧,你这会子倒吃起干醋来!”

蕊乔不理他,趴窗边看风景了,李巽只得赶紧把老婆搂住了哄啊哄的,一路上说了很多好话,说的前头的车夫都听不下去了,但是说着说着又没了动静,永馨嚷道:“娘——娘!要抱!”

趴着装睡的永定一把拉住小女娃摁在怀里道:“别叫,没看见爹娘正亲嘴呢嘛!”

这句话一出,蕊乔忙将李巽推开道:“滚~瞧你把孩子都带坏了。”

说着,伸手把两个孩子囊入怀中。

李巽仰天叹了口气,唉,把孩子带出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要不是看永定还小,真他妈的想让几个心腹把永定押到封地去。

后来到了扬州,果真还是去看了瘦马,所谓瘦马,就是一些人出资把穷苦人家的女儿买下来,为了将来能卖个好价钱,即所谓的一等瘦马,授以他们琴棋书画,诗文句赋等才能,另加奇&*淫&*巧计,以从中牟利。

皇帝自问治下清明,但仍是不能防止百姓之中有此类事情发生,一是重男轻女思想古已有之,生了女儿总不是太重视,若是能嫁个大户人家,哪怕当个妾,也觉得是好的,根本不在乎女孩儿自身的意愿。二是江南富贾本来就多,扬州又是运河上一条重要的盐路,很多盐商在这里建宅子,渐渐地,瘦马就等于是专门贩卖给盐商的一种敛财手段了。就是苦了那些女孩儿,花一般的年纪却要嫁给糟老头子,也许没过几年老头一死,就没了着落,只能流落到秦楼楚馆去了。

李巽来的时候是兴致勃勃,走的时候却是心事重重。

蕊乔说:“你别说我没心没肺,这几千年的事了,你一下子也整治不完,再说你都卸了一身担子了,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得,真要去管,也是你儿子的事,留给他去琢磨。”

李巽道:“也是。”继而租了一艘船,载着老婆孩子在瘦西湖里随波逐流,两岸的绿意绽放的茂盛,永定高兴的伸手去摘道上垂下的柳条,害的整条船晃了起来,把永馨给吓哭了。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抱了妹妹在腿上,拿柳条挠她的脸哄她,没多久,永馨又破涕为笑。

蕊乔看着四周如画的风景道:“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我挺喜欢这儿的。”

“好啊。”李巽一口答应,他在哪里落脚都无所谓,关键是老婆中意,其后便买了一座宅子,大兴土木,规制坦白说已经比宫里的小很多了,小的简直就是迷你型的,但在扬州本地人看来,这还是来了一个土财主,于是扬州商会的头目特地邀他去喝茶,李巽只能装成自己是做茶叶生意的,结果装着装着,真的卖起了茶叶,扮的有模似样。

一年之后,宅子落成了,取名为‘熙园’。

殷世德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就总带着木槿来做客,木槿出宫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蕊乔很担心自己误了她,所幸的是殷世德医术了得,将她身子调养的不错,次年再来的时候,已经是有了身子了。

永定绕着木槿蹦蹦跳跳的喊:“哦——哦——!木槿姑姑要生小宝宝咯,我又有弟弟咯!”

木槿也高兴,被殷世德喂的痴肥,等钟雪芙和顾逢恩到了,三个男人就摆开了牌桌打马吊,三缺一就由永定顶上。

蕊乔道:“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们别教坏了他。”

李巽拉着永定道:“这有什么,我在他这个年纪,推牌九,掷骰子什么不会。再过两年,你还带我上青楼喝花酒呢!现在好意思说……”

蕊乔无语。

永定其实也爱打牌,搓着双手乐呵呵的坐下了,结果他一个小孩儿大杀四方,赢得盘满钵满,且回回都赢,赢的他都没意思了,道:“嗳,殷叔叔,顾叔叔,爹,你们该不是都故意冲牌给我吧?”说着,探头去看他们的牌,还真的是输给他了。

他挺得意的,自己的牌技可真了得。

等牌局结束了,木槿回到屋内对殷世德道:“你这放牌也放的太明显了,有你这么拍马屁的嘛,输了多少呀?”

殷世德道:“我那是放给陛下的,哪里知道他不要,通通冲给他儿子!不过——”殷世德嘿嘿一笑,“输点小钱有什么,咱们赌的小,输再多也不过就那几两银子,倒是陛下,哪回咱们来这里不是白吃白住兼打秋风?这回更好,你大着肚子过来,娘娘一定不放你走,留你下来安胎,到时候这里的补品你捡贵的吃,别客气,都是你夫君我输得。”

木槿捂着嘴偷笑:“你呀你,贼精贼精的。”

既然木槿都住下了,钟雪肤和顾逢恩自然也盛情难却,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钟雪肤自那年和顾逢恩死遁后就一直在京郊外住着等皇帝的消息,结果等着等着,先一步把肚子给搞大了,生下一个姑娘,眼下刚好能和永馨玩到一块儿去。

春去秋来,到了木槿也生孩子的时候,谁知刚过了产褥期,竟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彼时正忙着和顾逢恩还有殷世德打马吊呢,门外的管家一路跑进来一路喊:“老爷!老爷,不得了,门外来了一位贵客。”

管家虽然不是京城跟来的,但是跟了李巽一段时间,很有眼色,一见到门外那几个人气度不凡,腰间都鼓鼓囊囊的,就知道是挎着刀的官家人,听说现在的皇帝很喜欢微服私访,心下一跳,赶忙急匆匆跑进来报信了,哪里知道老爷压根不当一回事,可把他急的一脑门子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