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菜式都准备好后,范仲南还没有从书房出来,江心朵在范熙然的指引下,到书房去叫他出来一起用餐。

来到书房门口,厚重的木门并未关上,露出里面的灯光,江心朵想敲门,她的指头还未碰上门板,里头却传来他似乎带着恼意的声音,她的手顿了顿,怕打扰他没有敲下去,想转身先离开,却因为听到那个名字而停了下来…

“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下星期一,我就要看到所有工程建材如期送达俄罗斯,否则,马上撤掉江汉生,重新招标供应商。”

三天之前,他已经警告江汉生一次,让他有多少出多少,至少保证第一期工程的开工,他现在竟然跟他说仓库失火,烧坏了三分之二的建材,根本没法出货。

机会,他已经给了很多次了,不可能无止境的容忍。

这一期工程就算江汉生有上帝之手助他如期交货,下一工程他同样会撤掉他。

后面范仲南还交待了其它的公事,江心朵没有再听进去,只是,她离开书房回到餐厅时,原本轻快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想来,一定是爸爸那边跟他的合作出问题了才会让他这么生气。

她不想介入他们商场合作之间的事情,但她担心如果合作破局,爸爸会再次利用妈妈跟弟的事情来威胁她逼范仲南。

这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江汉生这一两年来不管什么投资都失利,现在跟范仲南合作都能出问题,到底是公司真的不行,还是有人拖后腿,或是,父亲真的老了,无法驾驭商场上的事情了?

想到小航上次跟她说过,以后不要再帮爸爸的话,江心朵一直想不通。

现在大概懂了一些,小航虽然才十二岁,但他很聪明,那一场车祸大概是看穿了什么东西。

可是,车祸发生到现在那么久了,警察局那边并没有通知她有新的线索。

难道这也跟爸爸公司屡次投资失利有关吗?

因为心中有事,晚餐的时候,江心朵虽然不再反胃,但吃得也不是很多,而且脸上明显心事重重。

倒是范仲南,刚才在书房里明明就很生气,但是出来后,整个人又变了,但他一句也没有提到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事情。

她对仍旧是温柔体贴的。

晚饭后,回到楼上房间,泡了个合适的热水澡后,范仲南还没有回来。

她躺在床上翻着从楼下带上来的画册,也没了心情继续翻。

收起翻开的画册,她正想打个电话给妈妈,问问她爸爸有没有打电话给她,范仲南却回房了。

看到她还没有睡,他直接走到床边坐下来,“怎么不睡?不累?”

“范仲南…”她坐起来直视他的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

“你没事要告诉我吗?”江心朵决定把这事问清楚,要不然她会睡不安稳的。

范仲南抬起她的脸,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她知道了什么了?

看到他不说话,江心朵迎视着他,“我刚才在书房门口,听到你讲电话…”

“你想帮江汉生求情?”范仲南的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来有没有生气,“玩游戏都有游戏规则,更何况我跟他在商言商。既然他没有办法履行合约,那只能在这场游戏中退场。造镇工程牵涉五大财团的共同利益,我不能徇私。”事实上,让江汉生成为原材料供应商他就已经徇私了。

江心朵怔着望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谈商场上的事情,但他好像是误会什么了。

“我没有想为我父亲求情的意思。”她试图解释,希望他可以听得下去,“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为难。”也不想爸爸总是要借着妈妈跟弟弟的事情一次次地来找她。

范仲南对于江家,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没有必要一直为那个无底洞负责。

她虽然姓江,流着江家的血,但是那个家对于她来说,没有多少深重的意义。

“我没有为难。”他只是依照游戏规则做出正确的决策。而且,这件事,为难的人,是她吧?瞧她,连望着他的眼神都带着说不出口的为难。“别想太多。我已经让人把你弟弟跟妈妈送离美国了。”

“什么?”江心朵想不到她竟然会从范仲南嘴里听到这么惊讶的消息。

他什么时候做这件事的?为什么不告诉她?难道他早就知道,爸爸会利用他们来牵制,所以未雨绸缪地先把人藏起来了?

那他又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他,却又不知要先问哪个好。

“江汉生的为人我再不清楚不过。我是个生意人,不可能一直任人予取予求。如果班机没有误点的话,明天下午他们不会抵达澳洲。江汉生不可能这么轻易找到他们。”

“澳洲?”那不是跟靖雅姐很近了吗?江心朵惊讶又开心,她一直想让妈妈与弟弟离开江家,只是一直以来她自己没有能力。

虽然嫁了个有能耐的老公,却因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所以,她不敢对他提太多的要求。

如今,他在无声无息中就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怎么会不感动?

“那小航的腿…”她声音因为感动而有些有哽咽。

“我让人联系了澳洲这方便的权威医生,等他们安排好后就可以继续治疗。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的。”

“谢谢你…”听到妈妈跟弟弟的事情都让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江心朵真的放心了。这个世上,最让她牵挂的两个人从今以后可以展开新的人生了。

而她自己的人生,也才重新开始。

因为,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啊。

“怎么这么爱哭?”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拭掉她沾在羽睫上的水珠。

从他认识她开始,除了第一次在路上那时候,其它时间里,她似乎都特别地容易掉泪,就像是水做的人儿一般。

“我这是高兴嘛。”她笑了,两只小手胡闹地抹着脸。

高兴掉眼泪,难过掉眼泪,委屈掉眼泪,生气也掉眼泪,女人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不许再哭了。”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轻吻了下她的鼻尖。

只是轻轻的一吻,却让她觉得好亲呢!比那些火热的深吻还来得让人悸动。

“嗯…”她朝他露出真心的甜笑。

那笑容,美得让他好心动…

“朵朵…”他的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地往下,用力地吻住她的唇,辗转反侧间,像是要吻进她心底的最深处…

如果,不是顾虑着她已经有了怀了孩子,他想,这个吻一定停不下来。

不知道,在他们出发来莫斯科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做得那样激烈,会不会影响到?

“去洗澡啦!”她喘着气推他。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江心朵已经心情不错的一边喝着熙然亲自给她送上来的牛奶一边看着欧洲旅游画册。

“喜欢哪里?”范仲南靠在床头,顺势把她搂进怀里,睨了一眼那明显处理过的图片。

她跟真真已经看了好久,还没过瘾?

江心朵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在他温暖的臂膀,小手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着画册,“普罗旺斯、泰唔士河、维也纳、阿姆斯特丹、布拉格、哥本哈根、苏黎世…”

“你都没有出过国吗?”范仲南对她指的那些地方都不兴趣,因为这些年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不过,每次都是因为公事,真正去欣赏美景的从来没有过,没时间,也没兴致。倒是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比较有兴趣。

“出过啊。只是没得玩…”伦敦、美国还有现在不是吗?可是去伦敦是因为跟他结婚,婚后他那么忙,丢她一个人在那栋只有佣人的豪宅里,人生地不熟加上那时她也没心情玩,去美国的行程也是很急,哪来的时间玩呢。

而现在刚到莫斯科来,她却有了宝宝,想要去远的地方玩也不现实,不过,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在这里,他们的关系变得融洽,就算看的美景再少,心情也是愉悦的。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他对她许下允诺。

却不知这个‘以后’,却是隔了好多好多年之后才得以实现。

“不许反悔。”

“不会。”他从来不会随便许诺,伸手把她手中的画册收起来放到床头,“早点睡,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难得听到他竟然会主动带她去外面,江心朵很期待地问。

“明天就知道了。”他关了灯,只留一盏小小的壁灯。

“不能现在说吗?”江心朵有些不甘心。

“不行。睡觉。”男人霸道地搂着她,拉过柔软的羽绒被盖住他们拥在一起的身躯。

好吧!他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这一晚,莫斯科的雪纷纷扬扬地落着,屋子里的人,却暖暖地,一觉到天亮。

第七十二章 各怀心思(必看)

第二日,下了一个晚上的雪停了,外面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今天起来的呕吐情况好一点,江心朵吃了一碗瘦肉粥,一杯牛奶后才与范仲南出门前往莫斯科市区。

真真很想跟他们一起去,被范仲南阻止了,最后只好乖乖地与范熙然呆在家里,不过,她一向都呆在家里习惯了,也没有很沮丧就对了。

从他们住的小镇到市区的路程并不短,一百多公里,若放在平时,一个小时足以,但现在是冬天,大雪积压在路面,就算大型的除雪铲车已经铲过一轮,但装了绑防滑链的车子却是慢悠悠地走近两个小时。

范仲南有些不耐烦,担心江心朵会受不了,在路程行走一半的时候,打电话让人准备直升机,晚上回去的时候快一点。

不过,江心朵因为心情好,倒是没有晕车呕吐,大概还是托了田妈那一壶在保温瓶中的姜汤,不仅能很好地治反胃还御寒取暖,让她躺在暖气十足的车里望着窗外,在漫天遍地的素白中,体验着莫斯科冬天不一样的风情。

车子在东区一家私人医院停了下来。

范仲南亲自动手帮江心朵把帽子手套及口罩都戴好后才让她下车。

一离开温暖的车内,江心朵身子被冷风得瑟缩一下,范仲南拉开大衣把她整个人搂了过去,低下头,“很冷?”

今天的气温跟昨天差不多,昨天她还去玩雪玩是不亦乐呼啊!

“不是。”只是一下不习惯而已,“走啦。”她窝心地躲在他怀中催促他,再不走,就要被人围观了。

他们很快地进了医院,一个金发褐眼,皮肤白皙,五官深刻的俄罗斯男人已经在等着,看到他们,有礼地与范仲南握了握手后,带着他们进了电梯上楼。

一路上,他们简短的交谈用的都是英文,江心朵听得懂,范仲南就是询问一些怀孕的事项。

上到十二楼后,马上有特别护士过来带着她去做检查,可是进了超音波检查室后,那个带着他们上来的男子让里面所有的医生及护士都退了出去。

想到要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拉开衣服给他做检查,江心朵还是有些羞怯与放不开,双手紧紧抱着范仲南的手臂不放。

“没心吧,没事的。一下子就好了。”他也想自己动手给她做检查,但他不是医生。现在再去学恐怕有点迟。

“可是…”江心朵咬着唇不大愿意躺到床上去。

医生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看到江心朵的羞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用流利的英文道:“范太太,不必担心。只要两分钟就好。你上去躺好后我会把床帘拉过来。”

听到他这么说,江心朵才把外套脱掉,慢慢地躺到那张柔软的床上,床帘也随之拉了过来。

床帘拉过来后,完全把机器与检查的医生隔开了,为了检查的准确性,那个医生最后又叫了一个女护士进来,在江心朵的肚皮上均匀地涂了一层冰凉的藕合剂后,就退了出去。

虽然隔着一层床帘,但检查医生还是拿着探头准确地移动位置,很快就确定了。

在江心朵穿衣服的时候,范仲南走到检查医生身边。

“怎么样?”这次,范仲南用的是俄语,江心朵一个标点符号也听不懂。

检查医生挑了挑眉毛,看着在外行人眼中黑乎乎一片的电脑屏幕道:“孕早期6周+2,检查结果表现为两个孕囊回声。”

医生说得很专业,看到范仲南不出声,随即就解释道:“基本可以判定是双胎。但是现在坯胎心脏跳动很微弱,要到24周通过胎心测试就确定了。”

听到医生这么说的时候,范仲南明显也是怔了一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江心朵拉了拉他的衣袖,“怎么了?”

他回过神,拍拍她的安慰道:“没事,检查结果很正常。”

“真的?”听到范仲南说宝宝很正常,江心朵放心了。

范仲南转过头再度问医生:“会有危险吗?”

医生笑了,“这很正常,没什么。按时检查就可以了。要不要打一份报告给你们?”他伸手指了指电脑。

范仲南一口回绝了,“不必。帮我把这份检查记录消毁掉。”

虽然很惊讶范仲南的要求,医生还是点了点头。

从检查室出来,在等电梯上来之前,江心朵双手揪着范仲南大衣衣袖,一双大大的水眸望着他神色不明的脸色,“你不开心吗?”

从检查室出来后,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如果是平时,江心朵估计不会主动去碰礁的,但自从踏上莫斯科之旅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让她渐渐地已经不怕畏惧与他谈话。

他结婚,孩子本来就是计划中的,可是真的检查确定后,他看起来反而没那么开心?

“别胡思乱想。”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电梯上来,他们走了进去。

“我们现在去哪里?”好不容易来到市区一趟,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她好像有点不甘心,但是他工作这么忙,她又不好意思说要去走走。

“去酒店。”他按下电梯键,简单地应声。

“酒店?”意思是说他们晚上会住在这里一晚吗?可是早上来的时候他让人调直升机啊?

“我有个会议要开。”

“哦。”

范仲南的话打破了她的梦想,原来是为了工作。说得也是,她嫁给他那么久,还没见过他有哪天会离开工作的,就连在飞机上他还要批阅文件。

但是,带着她去酒店开会,好吗?

他们前往的是莫斯科市中心的四季酒店。

当他们进入位于七楼的皇家套房时,两个身穿正式着装的男子已经提着公文包及笔电等候多时。

看到范仲南带着江心朵一起前来,虽有些惊讶,但在范仲南介绍说是他太太时,他们都很友好地与她问候。

为了不打扰他们谈公事,江心朵说想休息一会,没与他们一起进入套房附设的会议室,还有些兴奋的她反而开始探索起这偌大的房间。

室内豪华舒适的装修倒是无法吸引江心朵,随意地看了看后,她打开露台,走了出去。

虽然外面天气寒冷,但在可以感受这不一样的异国风情,却很让人心愉悦。

只是,她看了不到两分钟,就被人拎进来了。

“外面冷。”范仲南只是想出来看看她是不是睡了,没想到本来说要休息的人竟然跑到阳台吹冷风去了。

“我只是想看看…”

“不是说要休息?”

“还不累嘛。”这几天她睡得有够久了,所以今天精神特别好。

“不累的话,进来帮我做一下记录。”

“会议记录吗?”想到自己竟然也可以帮他的忙,江心朵很乐意。

“嗯。”范仲南拥着她一起往会议室而去。

江心朵坐在他身边快二十分钟了,才知道自己是被骗进来的。

除了刚才见到的那两个人之外,会议室里偌大的液晶屏幕里还有在伦敦总公司的无数名高级主管。

她懵懵懂懂地听了一会,才大概听得出来他们正在讨论的公事内容,而范仲南根本只是来听的,偶尔对某一个会议内容做决策也只是三言两语,哪需要她做什么记录啊。

江心朵听啊听啊,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她好想回床上去躺下来,可是,屏幕里的人好像在做报告,她这样中途离会影响到人家。

于是,她努力地坐直身子,但不到两秒钟,她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晃起来,而且是越晃越凶。

范仲南看着她可爱的小模样,嘴角越扬越高,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向她,等着看第一次把女人带进会议室的BOSS会怎么处理?

很快的,江心朵摇晃的脑袋直接一个倾斜,倒在了范仲南的肩上。

众人以为冷面BOSS应该要发怒的,结果,只见他动作轻柔的将肩上的小脑袋小心地移到手臂上,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等我五分钟。”

从来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影响工作的BOSS大人,竟然中断会议,就为了把一个女人抱回去睡觉?

*

江心朵在四季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睡得很沉,就连做梦都是甜的。

可是,新加坡这边的江汉生,却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故意折磨他,这一年多以来,他做什么都不顺利,经营几十年的公司差点倒在他手里,如果不是有范仲南那边帮助的话。

本来以为这次与范仲南合作,是他咸鱼翻身的时机,没料到,第一期工程合约就让他栽跟头了。

先是提供原材料的越南厂家失约未能如期交货,他不得不提高价线从其它供应商那里下单,没料到在出货前,仓库却发生大火,烧毁了他近一半的货。

现在范仲南那边又给他下了最后期限,等于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妈的!做什么都不顺!

在凌乱的办公室里,江汉生恼怒地把手中的电话摔了出去。

这次与范仲南在莫斯科的工程合约肯定要泡汤了,还有可能要付一大笔违约金。

为了这个合约,他所有可动用的资金全都投了进来,加盖厂房,添加设备及四条生产线,可这些如今都白做了。

本想着再找朵朵看看有没有机会挽回,但女儿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更离谱的是,打给正在美国的程传芳,连那个一向都比较胆小怕事没什么主见的女人也给他搞失联了。

他江汉生真的是已经到了走投无头的地步吗?

想想当年他是如何的风光无限,事业有成,女人数都数不清,那些女人虽然都没能给他生一个儿子,但是几个女儿的商业联姻也曾给他带来的无以数计的利益。

是的,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