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岁雪乖乖的点点头,三年来,容澜除了没有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对她的疼爱就如亲生女儿一般。不说每年特意抽空去霖州看她,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还都是特意送到霖州去,更别说对待容岁雪几乎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二话。

容岁雪上一次出席宫宴还是三年前跟容澜回京的时候,如今看着夫人贵妇们身边同龄的少女们,实在也没有什么印象。容岁雪记性好,那些姑娘小姐她没有印象,可对着宫殿的布局却印象深刻,又有容澜特意寻来引路的丫头,容岁雪很快就到了女宾呆的地方。

万寿节的庆典十分热闹,听说男子那边还有齐射的比赛,女子这边就文雅得多了,摆了一处戏台,另外还有公主郡主们主持的一些类似击鼓传花、吟诗作对的小游戏。容岁雪稍微观察了一番,未出阁的姑娘们多半聚在一起玩游戏,小媳妇们则多半陪着年长些的妇人看戏。

容岁雪大致扫了一圈,见尹洛儿母亲俞氏妯娌几个都在那边看戏,便领着丫头苏苏往戏台那边走,俞氏她们是长辈,容岁雪自然要去打个招呼。

“雪儿来了!快过来叫舅母看看!”容岁雪还没走到近前,俞氏便向她招手道。

容岁雪微笑着上前,见礼道:“雪儿见过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还有大表嫂!”

“好了,快来坐,母亲可是等你许久了!”尹洛儿大哥的妻子杨氏笑道,拉着容岁雪在身边坐下,“你将洛儿带回来了,母亲可是感激你得很,早就想邀你到家里玩,只是听说你要盯着寿礼的事,也就没有给你下帖子。”

“雪儿也想去府上看望舅母呢,只是一直忙着府里的事,也走不开,过几天雪儿去府上,舅母可别嫌雪儿烦才是。”容岁雪笑道。

“怎么会嫌烦?我们家都是一伙皮小子,有个洛儿,比小子还皮,可难得有雪儿这么可心的女儿家,舅母我都恨不得将雪儿抢回家里去。”三夫人田氏也拉着容岁雪的手笑道。

“三婶,你又说我!”尹洛儿听说容岁雪来了,从远处赶过来,脸上还带了些绯红,向田氏嗔道。

“你三婶说的都是实话,你四哥可比你乖巧听话多了。”二婶叶氏也打趣尹洛儿,“一来就没影了,如今怎么过来了?”

“我听到阿雪来了,过来接她。”尹洛儿自幼被母亲婶娘打趣惯了,脸皮厚的很,嗔了三人一眼,向容岁雪道:“阿雪,你跟我来,我们在那边玩击鼓传花,你一道来玩吧!”

“去吧,你们小姑娘家,就不必与我们老婆子混在一起了。”俞氏虽然觉得自家女儿太过闹腾了些,只是容岁雪在京中也没有什么朋友,一道玩耍也能解解闷。

容岁雪自然点了头,与尹洛儿一道离开。

两人走开,坐在俞氏身边的娘家嫂子吴氏才低声道:“那孩子便是容将军的义女?”

“是啊,也是个可怜孩子,妹夫和婷儿也没个骨肉,妹夫又坚持不愿另娶,如今能有个女儿在膝下,将来也有个人给妹夫和婷儿烧香。”俞氏说起早逝的小姑子,也十分唏嘘。

“你也别难过了,我瞧着也是个乖巧的姑娘,如今也有十五六了吧,听说自小定了亲事,不知是哪家公子?”吴氏跟俞氏打听着,俞家是,祖籍太原,也是陈国数得上名的大姓,在京中的这一支更是蒸蒸日上。而吴家更是显赫一时,吴家长女,也就是吴氏的姐姐正是早逝的先皇后,年前吴大老爷向容澜探口风,想要迎娶容岁雪为太子妃,被容澜拒绝了。

因为这个缘故,吴氏对容岁雪并没有好感,她原本有心将自家女儿许配给太子,只是女儿年纪小了些,等女儿到了年纪,太子早已娶妻了,而后来太子妃病逝,女儿又已经嫁人了。吴氏以为,容家虽然显赫,与尹家又关系极好,太子虽然曾经娶妻,可容岁雪毕竟不是容澜亲生的,容家还不乐意,为免太过托大。如今太子妃的人选还没落定,吴家的意思是要她通过俞氏斡旋一番,毕竟容岁雪就算只是义女,也是容澜唯一的女儿,娶了容岁雪自然相当于拉拢了容家。

“是雪儿早前定下的婚事,至于具体的,我们也并不清楚。”俞氏对于娘家嫂子心里的想法也十分清楚,只是容澜既然这样说,不管容岁雪是否真的定下了亲事,都表明容澜不愿意容岁雪嫁入太子府。她在京城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许多事也有自己的看法,嫁给太子看似风光,可风光背后更多的是艰辛。

吴氏微微皱眉,她一直觉得容澜说容岁雪定亲了的话根本就是托辞,更何况既是容岁雪早前定下的亲事,能比得上太子妃的位置?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了就是,她都迂回的上门说和了,还这般推脱,为免太不识抬举。“既然早已定亲,这容家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准备完婚?难道嫁入太子府还委屈了她不成?”吴氏有些不满道。

第十二章

“嫂嫂,既然定了婚约,自然要讲信义,既然婚约还在,雪儿怎么能另外说亲?更何况雪儿的婚事本来就是妹夫当爹的做主,我能说什么?”俞氏微微着恼,容家既然不愿,她自然不会跑去触这个霉头,何况太子求娶容岁雪这样明显就是为了容家,还一副施舍的样子,她将容岁雪看做自家女儿一般,配一个娶过妻的太子,自然是委屈了。

皓英殿中,昭明帝坐在书桌后面,对上弟弟清俊的容颜,脸色有些复杂。当年陈烁云提出要迎娶临安一个小吏的女儿为妻,他觉得委屈了弟弟,提出要陈烁云平定了北边的混乱,才允他们的婚事。他本意是让陈烁云知难而退,没想到陈烁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知道自家弟弟倔强,好吧,既然喜欢,建功立业之后要娶就娶吧,只要这最小的弟弟喜欢就好,没想到之后没多久,那姑娘竟然惨遭灭门,一家上下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妹妹。

昭明帝原本以为,陈烁云将叶九卿带在身边三年,虽然孩子还小,可也能代替她死去的姐姐,没想到今日陈烁云带了叶九卿进宫,却是求他赐叶九卿一个封号。叶九卿若是陈烁云的妻妹,求一个县主的封号倒是并非不可以,但如此名分就定下来了,陈烁云妻子的位置上便坐了人了,将来陈烁云若再娶,也只是继室,一时间,昭明帝有些好奇,那个早早死去的叶九韶,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让他最疼爱的弟弟痴情如斯。

昭明帝正想说话,招财匆匆赶来,连行大礼都匆忙了些,昭明帝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招财紧张的看了陈烁云一眼,陈烁云也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

“爷,奴才见到叶姑娘了!”招财缩了缩身子,可想到自家主子为了叶九韶,三年的时间硬生生灭了凉国,拿下了北边两边倒的硬骨头,又壮着胆子道。

“你说什么?哪个叶姑娘!”陈烁云听到这三个字,豁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向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紧张。

“就是叶九韶叶姑娘啊!”招财刚刚奉陈烁云的命令,送叶九卿到园子里游玩,没想到正见到容岁雪与尹洛儿一道坐在水榭中。他生怕认错人,细细上前细看了一番,见到容岁雪挂在腰间的玉坠,才终于确认了容岁雪身份。那个玉坠,他是亲眼看着自家主子费心寻来了上好的暖玉,亲自雕刻而成,世间绝对独一无二。

“小韶?你果真没有看错?”陈烁云抓着招财的胳膊道。

“奴才岂敢胡言…”招财还想多说两句表示自己确认了容岁雪的身份,才敢过来禀报,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风过,眼前哪里还有自家冷静淡然的主子。

昭明帝看着陈烁云匆匆忙忙跑了出去,突然有些吃味,可想到这些天以来,眼看着当初阳光可爱的弟弟,变成个自带冷空气的冰山,昭明帝这个又当哥又当爹的兄长也心疼得很。心想着,若是那姑娘当真还活着,不管身份如何,都得给他弟弟娶回来。

容岁雪被尹洛儿拉着,便往湖边的水榭去,说是玩击鼓传花,不过水榭当中人也不多,除了尹洛儿之外还有五个姑娘,连着随行的侍女,也不过十来个人。

容岁雪第一次来,尹洛儿介绍道:“这是我二姑姑家的表妹岁雪,阿雪,这位是岚亭郡主,这是武宁侯家的苏音姐姐和苏鸾妹妹,还有兵部尚书靳叔叔家的靳瑶姐姐、太傅大人家的舒然妹妹。”

“岁雪见过郡主,见过各位。”

“快不必这样多礼!”容岁雪正要行礼,便被岚亭郡主拉起来,“我最烦的就是那一套礼节,我们在这边玩耍,便不讲究这些了。”

“郡主说的是,我们都是爽利人,可讲究不来那一套,岁雪妹妹可能喝酒?我们玩击鼓传花不比吟诗弹琴什么的,输了的人喝上一口便是。”苏音手里还拿着花团,向容岁雪笑道。

“苏音,你别吓唬我妹妹,我若是敢把岁雪灌醉了,我姑父可要生我的气的。”尹洛儿瞪了苏音一眼,“阿雪你别听她的,今天什么日子,谁敢在这里拼酒啊,不过输了的人,给大家讲个笑话就是了。”

“不就是逗一逗岁雪姐姐吗?洛儿姐姐何必这样紧张,来岁雪姐姐来我这边坐。早就听说岁雪姐姐是个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舒然笑道。

“好了,大家都认得了,坐下来一起玩就是,玩上两圈还愁不熟吗?”岚亭郡主提起小鼓,“快些开始吧,这一轮我来击鼓。”

陈烁云赶到水榭这边时,便见到容岁雪坐在尹洛儿旁边,当初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已经长开,品貌端丽就如他当初所想一般。看着容岁雪柔和的笑意,陈烁云的心却似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三年前出事的时候,叶九卿才六岁,可如今的叶九卿,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活泼开朗。而当时已经十三岁的容岁雪,这三年她是怎样熬过来,才能压着满腔的悲愤,笑脸待人。

陈烁云没有靠近,只痴痴地望着容岁雪,听到招财汇报时,他下意识的多问了一句,可见到了容岁雪,他却没了半点的怀疑。他认定的人,只是三年而已,他怎么可能认错?何况容岁雪腰间,还挂着他亲手雕刻的红玉,是不是在告诉他,三年来,她从未忘记了他?

第十三章

容岁雪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张熟悉的脸。三年来,容岁雪没有刻意打听过陈烁云的消息,可那一张脸,在脑中却越来越清晰,一时间,容岁雪捏着花球的手顿住了,坐在旁边的尹洛儿拉了拉容岁雪的手,低声道:“阿雪,怎么不传?”

容岁雪回过神来,将手里的花球递给尹洛儿,低声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尹洛儿将花球往下传,旁边的舒然见容岁雪走开,不由低声道:“岁雪姐姐要去哪里?”

“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了。”尹洛儿低声应道,算是个百搭的借口。

容岁雪离开水榭,并没有往陈烁云藏身的花林走去,而是果真寻了茅房的方向去,在宫里每一步都大意不得,哪怕她身后有容澜这个后台,更何况她知道,陈烁云必定会跟上来。茅房的位置要偏僻一些,不过容岁雪也没想到,走了没多远,竟遇上了一个不想见的人,太子陈应嘉。

容岁雪只见过陈应嘉两回,相对于陈应誉,陈应嘉除了跟容澜提亲,惹得她不高兴之外,倒是没什么仇怨。然而容澜已经明确拒绝了,陈应嘉还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些什么?容岁雪眉头微皱,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容姑娘不必多礼,孤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陈应嘉微笑道。皇家人长得都不差,陈应嘉虽不如陈烁云容色出众,却也算风姿潇洒,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带着和煦的笑容确实有吸引小姑娘芳心的资本。奈何容岁雪不是还憧憬着风花雪月的小姑娘,听陈应嘉这样说,心里越发厌恶,道:“不知殿下等臣女有何贵干?”

“孤自从三年前见过容姑娘,便一直心悦姑娘。如今孤正妃之位空缺,不知姑娘可愿接受孤的一片真心?”陈应嘉对上容岁雪的目光,一脸深情地说道。

“…”容岁雪微微挑眉,淡淡道:“太子殿下请自重,臣女早已许了人家,不敢再应别人的话。”

“姑娘孤是势在必得,今日此地,姑娘若不肯应了孤,孤等会儿做出什么,就是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姑娘冰雪聪明,可别日后后悔才是。”陈应嘉扇子一合,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

容岁雪对上陈应嘉的表情,露出一丝嗤笑,想到今日要见到陈应誉,她还在想如何将心头的气撒一撒,免得等会儿暴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来,陈应嘉这个炮灰倒是来得及时。容岁雪活动着手腕,只是还来不及动手,便见得一个白袍的身影从身边一晃而过,紧接着便是陈应嘉此起彼伏惨叫。

“哎,你轻点,可别真打死了人!”容岁雪一眼就认出陈烁云来,心里有一丝雀跃。然而容岁雪话音刚落,陈烁云的下手似乎更重了些,表现在陈应嘉的喊声更加惨烈了些。

容岁雪听说皇家讲究文武双全,每个皇子的武功都不差,只是陈应嘉自小被封为太子,身边养的高手比起陈应誉只多不少,养尊处优下来那一身武功也多是空架子。而陈烁云则不同,陈烁云拜的名师,后来又在战场上磨练了这三年,陈应嘉在陈烁云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陈烁云这个叔叔,对于这个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侄子本来就没什么友爱之心,尤其此人还觊觎他的心上人。

茅房这边虽然偏僻一些,可也不是没有人来,尤其太子殿下叫得太过惨烈。只是许多人围了过来,眼见着太子爷被打,却都愣在了当场不知该怎么办。

开玩笑,敢在宫里动手打人的能是一般人?能给太子殿下劈头盖脸一顿打的,更不是一般人,这等数年难遇的事挠的围观的人们心痒痒,却顾忌着自己的小命,没敢靠的太近,以免一不小心牵连到自身。事情闹大了,昭明帝虽然没有亲自过来,但其他几个皇子却陆续赶了过来,能看太子出丑自然不能错过,更何况还得有人过来稳定一下局面。

陈应誉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看太子笑话的机会,头一个赶到了现场,本来还算计着讨点好处,却在见到陈烁云的时候僵了一张脸。陈烁云比陈应誉还小了快一岁,可作为死去的太后娘娘老年得来的小儿子,不仅先皇和太后将陈烁云看得跟命根子一般,便是长了二十多岁的兄长,疼爱幼弟更是超过了膝下的儿女。

而这个小皇叔自小跟随高人习武,后来又去了北方带兵,陈应誉接触的机会并不多,自认为不曾得罪过他,却没想到陈烁云这次回来,却似乎看他十分不顺眼,就差没直接张口说厌烦他这个侄子了。

陈应誉呆了片刻,其他几位皇子也赶到了。二皇子陈应启一向身子不好,时时都是病歪歪的模样,扶着身边常随的手,一副随时都要死过去的样子。四皇子一向跟在太子身后,没什么主见,见到太子被打,堂堂皇子也是一脸惊慌的样子。而五皇子见状则是若有所思,最后走到陈应誉身边,道:“三皇兄,这是怎么回事?小皇叔与大皇兄,怎么就起了冲突?”

第十四章

陈应誉眼中闪过意思的冷意,五皇子陈应题平日与他处处争先,询问他自然是不愿与这个性情不知的小皇叔起了冲突。他不想叫人占了便宜,可他为兄,又是最先到的,若是任由此事继续下去,皇帝不会怪陈烁云,只会责怪他和陈应嘉不懂事,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皇叔,有事慢慢说,快别动手!”

陈烁云也不可能果真将陈应嘉如何,皇帝再疼他,陈应嘉毕竟是亲儿子,哪能看着他将陈应嘉打出个好歹,他也只是出出气,寻个台阶便住了手。陈应嘉在陈烁云手底下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但好歹是习武之人,稍微检查了一下自身,虽然浑身都疼,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心里暗自庆幸,却没想到陈烁云的拳头没少往他脸上招呼,若非一身代表着太子品阶的衣袍,旁人都认不出他来。

“小、小皇叔,侄儿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皇叔如此气恼,还请皇叔恕罪。”陈应嘉此时慢慢的都是憋屈,可陈烁云这个小皇叔虽然接触不多,却领教过此人的性格,以及亲爹的偏疼。

“哼!”陈烁云冷哼了一声,拉起容岁雪的手,也没有一句解释,便转身欲走。

陈应嘉自小被封为太子,因为先皇后死得早的缘故,昭明帝对他也多有几分怜惜,在陈烁云回京之前,他还真不曾受过如此的委屈。委屈和气愤容易让人冲动,尤其是他看中了容家姑娘是众所周知的事,陈烁云却不仅为此打了他一顿,还当着他的面就将姑娘牵走了,这位姑娘更是丝毫没有挣扎的就跟着陈烁云走了。当下陈应嘉也干了一件不过脑子的事,松开捂着痛处的手,尽量摆出气势,两步站到陈烁云和容岁雪面前。

容岁雪见到眼前的人微微皱眉,感情还没有挨够揍,拳头捏了捏,很想再将陈应嘉揍一回,偏陈应嘉还不知死活道:“容姑娘不是口口声声说早已定亲?怎么?换了小皇叔就不曾定亲了?”语气里尽是嘲讽,颇有一种得不到就毁掉的架势。

陈应嘉心里确实是得不到就毁掉容岁雪的心思,他求娶容岁雪是因为容岁雪身份的缘故不错,可不得不承认,他对容岁雪多少还是上了心的。容岁雪在京城露面的不多,但不说家世,单单那一副好相貌,也足够叫人心动。三年前的容岁雪就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三年之后,容貌长开了,自然更是美貌惊人,精致得宛如雕琢的眉眼,吹弹可破的肌肤,更兼有一身清透而潇洒的气质,让人忍不住靠近。

三年来,容岁雪心头从未放下过报仇的心,但容岁雪前世就是武林名门出身,与普通的姑娘家不同,她不会将仇恨写在脸上,也不会将仇恨压制在心头。对于江湖人来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她三年的努力都是向着报仇走的,却并没有许多历经劫难的人所带有的阴郁气质。

“我与她三年前就定亲了,你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跳出来觊觎未来婶婶!”容岁雪还没说话,陈烁云便冷冷的喝道。

容岁雪捏了捏陈烁云的手,示意他放手,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她以后可就要绑定这个人了。容岁雪承认她心里有陈烁云,甚至三年以来并没有改变当初的心意,可如今她要做的是报仇,陈烁云在她心里就是不容玷污的一片云,她不愿将他拉入这一个泥潭当中。

陈烁云不是没有察觉到容岁雪的小动作,却将容岁雪的手握得更紧,道:“我这辈子就认定了你了,喏,你三年前就收了我的信物了,如今哪容得你反悔!”

“小皇叔,她是容将军的女儿!”陈应题一直安静的观察事情发展,可见到陈烁云牵着容岁雪的手要走了,却突然开口道。事实上几个皇子的心思都差不多,容岁雪不管是亲生的还是认的,只要容澜承认,她就是容家唯一的大小姐,更何况容澜早就说过了将来容岁雪嫁人也好,招女婿也罢,容家一切都是容岁雪的。

因为这个缘故,陈应誉和陈应题两个,虽然因为各自娶了正妃不能上门求娶,却都没准备让陈应嘉将容岁雪娶回去。而如今看这个情况,容岁雪确实不可能嫁给陈应嘉了,可嫁给陈烁云却更让两人忌惮。昭明帝疼爱陈烁云这个弟弟是众所周知的,他们甚至怀疑,若是陈烁云开口要皇位,昭明帝都会考虑依了陈烁云的意思。

陈烁云看了陈应题一眼,对这个消息略微有些惊讶,可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连头都没有回,便牵着容岁雪的手走开了。

已经在人前露过一回脸了,陈烁云也没了藏着掖着的心思,拉着容岁雪找了个凉亭坐下,握着容岁雪的手,道:“小韶,我好想你!”说着,一向在容岁雪眼中都是不羁笑容的陈烁云,却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陈烁云…”容岁雪细细抚着陈烁云的脸。

“小韶,三年来,你不曾给我任何你的消息,是想让我死心吗?”陈烁云细细拂开容岁雪微乱的发丝,“你舍得吗?你舍得我吗?你说过会等我回来的,你忘了吗?”

第十五章

“我…”容岁雪顿了顿,陈烁云说的不错,她是想让陈烁云死心,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活着做完她想做的事,可陈烁云的位置,不允许陈烁云做那么多。皇帝疼他,她更知道在陈烁云心里,昭明帝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她舍不得陈烁云走到与皇帝为敌的那一步,所以,她情愿抽身而退。她知道陈烁云的真心,可真心也抵不过时间的残酷,陈烁云总会忘了她,重新开始。

“我从来不相信你会就这么没了,所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小韶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我不在乎,你要报仇,我就给你递刀子,你不愿意嫁我,我就等着,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但是你不许撇开与我的关系,我们三年前就定终身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容岁雪望着陈烁云还带着泪水的脸,一个男子对着女子流泪,或许叫人笑话,可陈烁云这般模样落到容岁雪眼中,只觉得心疼。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掉陈烁云脸上的泪水,容岁雪道:“三年前我答应过你,我收了你的信物,不会再收别人的。我把自己许给了你,不会再答应任何人的婚事,陈烁云,我不会言而无信。”

“我相信你。”陈烁云露出笑容,“我听到你说你许了人家,我很开心。小韶,过了皇兄的寿宴,我就到容家提亲,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答应啊!”

“陈烁云,我是容家女儿,义父也早已说过,将来容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若是果真与我定亲,怕是别人会多想。”容岁雪有些担忧道。

“管别人怎么想!只要皇兄信我就够了。小韶,我们的婚事三年前皇兄就答应下来了,如今他若是反悔我也不依,何况我如今掌握着北疆十万兵马,该忌惮的人,早就在忌惮了,哪里在乎再多一些。”陈烁云见容岁雪是在为他担忧,潇洒一笑道。

“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反正刚刚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打的人我也打了,你就是我未来媳妇了,谁敢打你的主义,我就打得他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陈烁云轻轻哼了一声,他那几个侄子,从小就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更何况一个个惹他不高兴了,打一顿又算得什么。

“你这又何必,他们毕竟是你亲侄子啊,若是因为这些,叫你与皇上之间起了嫌隙,就更是得不偿失了。”容岁雪微微摇摇头道。

陈烁云将容岁雪揽到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出生时,陈应誉都已经快周岁了,我不到三岁,母后就过世了,临终时叫皇兄照顾好我。我是皇兄最小的弟弟,皇兄最艰难的那几年,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皇兄照顾我就如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这个局面,皇兄早在多年前就料到了,我与几个皇子年纪相仿,甚至比他们更得皇兄的疼爱,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想法,所以我七岁的时候,皇兄送我拜师学艺,后来就鲜少回京了。”

“皇上送你拜师学艺,自然是希望你能够平安长大,大约也是不希望你与侄子们相争的意思,如今若是因为我…”

“三年前陈应誉敢动你,我就没打算与他相安无事,小韶,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要我,一切我都可以处理好。”陈烁云打断容岁雪的话道。

“…”

“小韶,若不能定亲,我害怕,哪一天回头,你又不见了。”陈烁云捧着容岁雪的脸,仿佛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我答应你。”几乎没有多想,容岁雪轻轻地应道,她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既然陈烁云害怕,那就定亲吧,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狠下心不给陈烁云一点消息,可终究在重逢的时候,溃不成军。

“太好了,小韶,我带你去见皇兄…”

“寿宴快要开始了,我得回去寻洛儿她们了,久久不见我,洛儿必定是担心的。至于见皇上,以后再去也是一样。”容岁雪摇摇头道,不想承认听到见皇帝,她心里有些发沭,但见家长这种事,尤其这个家长还是这个时代金字塔的顶端,容岁雪还是觉得能拖一天算一天。

陈烁云哪能看不出容岁雪哪一点心思,可终究疼惜容岁雪,何况刚刚将太子打了一回,昭明帝即便果真偏心他这个弟弟,明面上还是要发些火的,他自然不舍得容岁雪受委屈。“罢了,你去吧,我先去见皇兄,正好先跟皇兄求一道圣旨,免得你到时又赖账!”

“…”容岁雪扯了扯嘴角,心道三年过去,怎么陈烁云还像三年前一般,就怕她反悔。

事实上,陈烁云听到容岁雪消息的时候,多少是有些怪容岁雪的,怪她既然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不给他一点消息,让他三年来苦苦相思。可见到容岁雪的时候,心里的郁闷瞬间飘散,突然明白了,只要容岁雪好好地活着,哪怕忘了他,他都不会怪她。看到容岁雪被陈应嘉堵截为难逼婚时,怒火和疼惜涌上心头。他最心爱的人,他许了一辈子疼爱的人,怎么能这样被人欺负,所以顾不上陈应嘉是太子,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第十六章

容岁雪回到水榭这边时,这边的游戏已经又走了两圈,尹洛儿回头看她,没好气道:“你去哪里了,再不回来,我和舒然妹妹都准备过去打捞你了。”

“路上遇上了点小麻烦,没有事,我们继续吧!”容岁雪在尹洛儿身边坐下道。

“岁雪姐姐躲懒了这么久可不成,先讲个笑话补上才行!”苏鸾年纪最小,微微嘟着嘴道。

“好吧、好吧,我讲就是。”容岁雪看着几人都开始起哄,只得摇摇头道,“唔,我也不大会说笑话,就给你们说点趣闻好了,在霖州…”

而另一边,陈烁云见到昭明帝时,昭明帝的几个皇子也都在,陈应嘉的脸还没有上药,没敢露出对陈烁云的不满,只一脸委屈的状告陈烁云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打成这副模样。昭明帝微微皱眉,见陈烁云进来,脸色微微缓和了些,道:“小九,你果真将应嘉打了?”

“是啊!谁让他嘴巴不干净,口口声声他要定了雪儿,他以为他是谁,还打算强抢民女不成?何况还将主义打到了未来婶婶的头上!”陈烁云斜了陈应嘉一眼道。

“父皇,儿臣心悦容姑娘已久,今日偶遇容姑娘,也是太过在意容姑娘,才会说话过了些,可儿臣是一片真心,还望父皇成全!”陈应嘉连忙道。

“你心悦雪儿,雪儿就要嫁给你?这是哪来的强盗逻辑,皇兄三年前就许诺过我这门婚事,便是那时雪儿还不是容家小姐,也早已收了我的信物,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你!”陈烁云原本对陈应嘉就没有好感,此时更没有好感。

“父皇…”

“好了,朕答应过容爱卿,他那宝贝女儿的婚事朕不插手,只要容爱卿点了头,朕就给这一份赐婚圣旨。应嘉,你皇叔年纪虽小,却也是你们叔叔辈的人,与叔叔动手,成何体统?应誉你虽是弟弟,但看着兄长犯错不知提醒阻止,你们两个都罚你们去藏书阁抄三天书,好好学学礼数!小九,你一个当叔叔的,就不要与小辈们计较了。”昭明帝摆摆手打断了陈应嘉还欲辩解的话,直接做了处置。

“是…”陈应誉觉得冤枉,可也知道皇帝遇到了陈烁云的事,历来都是偏心得没边的,再多说也只会怪他们不懂事。

昭明帝没有在意几个儿子的情绪,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跟你们皇叔有话说。”

“是!”几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陈烁云站在旁边,陈应嘉和陈应誉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没有错过陈应嘉眼中的愤恨和不甘,以及一向病歪歪的陈应启眼中一丝的疑惑。只是这些他并不在意,在很多年前,他就清楚昭明帝的几个儿子不会喜欢他这个叔叔,尤其是对皇位有着野心的几个,既然早有准备,他怎么可能将几人放在心上,甚至为之伤心。

昭明帝揉了揉额头,道:“小九,容家那姑娘便是你口中的小韶?”

“是啊,我真没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昭明帝面前,陈烁云没有了惯有的冷漠淡薄的表情,脸上带了一些孩子气的笑容,“本来想带她过来给皇兄看看的,但想到刚刚把太子揍了一回,怕皇兄迁怒她,还是下回再说好了。”

“小九,你果真想清楚了?皇兄有许多子女,却只有你一个弟弟,皇兄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皇兄去见父皇母后之前,定会将这些麻烦给你处理好了。可你若是与容家结亲,他们几个必定会提前与你为敌,皇兄毕竟不能时时看着你。”昭明帝轻叹一口气道。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皇兄这些年教养几个侄子的苦心,皇兄不必担心,我总不能永远活在皇兄的羽翼之下。我从不想与他们争什么,可自从三年前那人动了我的小韶,我们便不可能相安无事,哪怕小韶如今安然无恙。”陈烁云手微微捏紧。

陈烁云知道,皇帝当年地位不稳,所以宫中的妃子多是出于政权的考虑收入宫中的,到了如今,没有皇子的还好,有皇子的,谁能没有自己的心思。皇帝对那些妃嫔未必上过什么心,可皇子们毕竟是亲儿子,皇帝也尽心尽力教导,希望他们能守望相助,将大陈国发展强大。可皇子们养在妃嫔身边,日日受其影响远远不是皇帝的努力就能改变的,这些年来陈应嘉、陈应誉、陈应题三个的争斗早已经越来越明显。

昭明帝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可这些年下来,除了为君的霸气,更多的是一份沧桑之感,想到自己那几个争得死去活来的儿子,昭明帝却生出一种悲哀,对这个最小的弟弟百般呵护,也有出自这样的遗憾,希望陈烁云能摆脱宫廷的束缚,活得潇洒。所以昭明帝在陈烁云年幼时,便送他拜师学艺,让他远离京城,除了三年前让陈烁云前往北疆,他不强加任何的政务在陈烁云头上。到了如今在看时,却发现自己疼爱的弟弟,早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这个发现叫他既欣慰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小九,只要是你希望的,皇兄都会尽可能为你实现,不要委屈自己。”昭明帝心里叹了口气道。

“皇兄,我知道你疼我,可兄弟不是只要你照顾的,你若有事,我也会竭尽全力为你做到,你别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陈烁云轻叹一口气,理了理衣袖,道:“小卿一个人在那边,我不大放心,先过去看看,皇兄,我瞧着你有些累了,先歇一歇吧,宴席晚一些也无妨。”

第十七章

陈烁云离开,昭明帝看向身边的林公公,轻叹一口气,道:“林昌,你说,若是朕那些儿子,能像小九一般懂事该有多好!”

林公公哪能不明白昭明帝的辛苦,只是即便皇帝再信任他,他也只是一个奴才,哪敢评价皇子们,只是应道:“殿下们还年轻,心浮气躁些也是常事,等再过些年,殿下们就明白了。”

昭明帝闻言笑笑,道:“罢了,我早知他们是什么性子,何必为此伤神,时候差不多了,宴席也差不多开始了吧,我们过去吧。”

“是,”林公公应了一声,往外面安排。

容岁雪这边跟尹洛儿几人玩了两圈,苏音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过去吧,去晚了太扎眼。”

岚亭郡主闻言也点点头,道:“苏音说的不错,好可惜,差点又轮到岁雪了。”

容岁雪扯扯嘴角,道:“下次再玩便是,反正大家都在京城嘛。”

“咦,阿雪以后要留在京城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想怎么说服你留下呢!”尹洛儿一脸高兴道。

“你不是九月要出嫁吗?至少要待到你成婚之后吧,否则怎么对得起舅母他们对我这么好呢!”容岁雪笑道,她既然答应了陈烁云,自然不会丢下陈烁云跑回霖州去,何况基础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也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反攻了。

“那真是太好了,岁雪姐姐,改天我去将军府找你,你可不许不见我。”舒然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一起玩耍,结交到一个新朋友十分高兴。

几人一道往设宴的桐华宫走去,快到宫门前时,见到一群人围着,岚亭郡主微微皱眉,身边的丫头伶俐的上前去打听,很快便回来道:“郡主,是宁阳郡主跟人起了争执。”

宁阳郡主的大名,便是容岁雪没怎么在京城待过都曾经听过。宁阳郡主是大陈唯一的异姓王武宁王的小女儿,第一代武宁王跟开国皇帝是拜把子的交情,所以封了异姓王,传到现任的武宁王这一代,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兵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阳郡主又是老年得来的小女儿,昭明帝也给个面子封了郡主。

宁阳郡主自小被家里人宠着,在京城贵女圈子里,除了正牌的公主郡主,就没有谁能越过她去,一向目中无人刁蛮任性,除了凶名在外的尹洛儿,就没将谁看在眼里。岚亭郡主不大想管闲事,可尹洛儿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一向最看宁阳郡主不顺眼,不等岚亭郡主说什么话,就挽了挽袖子冲了上去。

“洛儿…”容岁雪喊了一声,可头脑发热的尹洛儿哪里会听在耳中,容岁雪几人只得也跟了上去。

宁阳郡主身边也跟了一群年岁差不多的姑娘,自小在京城养大的姑娘们哪能没听过尹洛儿的威名,见人过来赶忙都让开,不敢与她冲突,倒是让容岁雪几人也都赶了上去。容岁雪刚刚站定,便听到宁阳郡主轻蔑的声音道:“又是你啊,尹洛儿,今日要为这个小瞎子出头?”

容岁雪没听说京中哪家闺秀眼睛看不见,顺势看去,却只觉得呼吸一滞。有些瘦弱的姑娘看上去不到十岁,清丽的小脸上没有哀戚的神色,更没有被人奚落的尴尬,恬淡的表情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宁阳郡主欺负人多了,可欺负了人,人家还没有感觉,自然更加恼火,冷哼道:“我警告你,九王爷不是你能肖想的,也不看看你一个瞎子,怎么配得上王爷,以后离王爷远一些!”

“姐夫自然是我姐姐的,该是你不要肖想我姐夫才是。”叶九卿这三年都看不见,许多事也看淡了,宁阳郡主的恶言恶语她不曾放在心上,可姐夫对姐姐的感情她看在眼里,不允许别人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