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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难为她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还有这样一手绝活。

慕容秋水弯起嘴角笑了,斜倚在树干上远远望着她。杜凉夜若是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必定会翘起下巴冷哼一声,说:我会的绝活还多着呢。

这样想着,他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杜凉夜的情景,那一年,洛阳的牡丹花开得格外艳丽,花事浩盛极了,他被无双拖去赏花,穿一套极花哨极风骚的行头,着实羞得无地自容。去了之后,他才知道,无双要赏的不是牡丹,而是府台杜大人的千金小姐杜凉夜。

可恨杜凉夜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无双开始乱发脾气,他急忙找借口直往茅房里躲。他知道无双有洁癖,绝不可能找到茅房。说起来,他平日也是一个擅长惹事生非的主子,可是一旦遇上无双也只得大呼头疼,唯有躲闪的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下无双阁的阁主,一怒天下惧的人物。他在洛阳咳嗽一声,整个江湖都得感冒好几天,谁见着了都得绕道走。

呵呵,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单说他急匆匆地闯进茅房,猛然撞见一个人。对方似乎也吓得不轻,一边快速整理衣衫,一边用极恼怒极锋利的目光盯着他。

出于一个剑客的敏感,他感觉对方的眼睛里有杀气。

但是他不明白这股杀气所为何来,思忖片刻方才会过意来——那时候,坊间男风极为盛行,据说借解手的名义勾搭朋友是一种常用手段,况且眼前这人乃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想必平日的骚扰绝不会少,难免要产生误会了。

他本来是不想嘘嘘的,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嘘嘘了,否则倒真显得自己别有意图似的。于是,他潇洒地撩开那身绯艳衣衫的下摆,快速松开裤带,一边飞流直下,一边冲着对方露出善意的微笑,表明自己真的只是上厕所而已。

那人回了他一个微笑,白齿红唇,宛如春晓之花,端的是倾国倾城,看的他心头猛跳,两眼发直。

然后,他的脸上就挨了一拳。

温热的鼻血流下来,正好滴到手里的白色裤带上,缓缓洇染开来,宛如一朵梅花绽放。他依稀闻到对方的拳风里有一缕香气,似兰似麝,非兰非麝,说不出来,只是极轻淡的一缕,便叫人深深沉醉。

在茅房里品味香气?

呵!说出来,怕不得被无双他们取笑死,更何况这股香气的还是一个男人留下的——所以,当无双追问他为什么流鼻血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被逼急了,就胡扯一句,说是看见了一个漂亮姑娘……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那个罪魁祸首带了一个小厮从对面的回廊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轻摇折扇,看上去风度翩翩,姿容绝世,仿佛生来就是要叫人自惭形秽的。

他当即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吼完之后,他又开始流鼻血。

无双一见那人,顿时两眼放光,就好像蝴蝶见着花儿似的迎了上去,又是赔笑又是讨好,直把他看的瞠目结舌。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眼高于顶的混世魔王,竟也有这么谄媚的一面。

忽然,他明白过来了,这个人就是杜凉夜。

她却不理会无双,径直走到他身前站定,笑吟吟道:“我站住了,你想怎么着?”

他当然不能把她怎么样,他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嘘嘘,他就觉得很想死。那一年他十九岁,虽说已经在江湖上历练了好几年,但毕竟还年轻,面对漂亮的女孩子总显得有点儿急促不安,当然,现在他是能够把那件事当做笑话来看了。

杜凉夜喜欢穿男装,她身材高挑,穿起男装来别有一股风流明秀,美得不拘一格。那些年,整个洛阳城只知道有杜公子,不知道有杜小姐。

她做事极为率性,花样也挺多,有时扮作少年侠客,有时化身温雅书生,带着两个俊秀的随从招摇过市,偶尔遇见了漂亮姑娘,居然也会上前轻薄两句,送人家珠花香囊什么的,把人家姑娘逗得满脸潮红,春心荡漾,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走开,毫无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她若托生为男子便是一个祸害乡邻的恶棍淫虫。可是,无双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他就迷恋杜凉夜这个调调。

他说:这世上除了杜凉夜,其它女人全都是庸脂俗粉。

无双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奶声奶气的样子。当时听得他暗自好笑,颇不以为然。倘若要论阅览美色的数量,无双自然是没有办法和慕容秋水比的,但是,无双有一种常人无法比拟的敏锐,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偏偏那东西还是极浅而易见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杜凉夜的与众不同,而慕容秋水却要在阅人无数之后,才能明白这一点。

所以,慕容秋水只能是慕容秋水,而无双,他能够成为天下无双阁的主人。

第二章(中)

有时候,记忆是一件很令人伤神的事。不过,倘若你的眼里仍有自己十八岁时的影子,那么,很多东西还是旧的好。

最近,慕容秋水时常会不自觉地就陷入到回忆里去。他记得无双曾经说过,如果当你开始频繁的回忆过去,就意味着衰老的开始。

无双说过的话通常都很有道理,但是不包括这一句。

慕容秋水觉察出自己的衰老,其实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那一年,他只得二十岁,金子一样的年华。彼时吴三桂引满清入关,大顺王(李自成)兵败江西,在九宫山神秘失踪,世道非常混乱。但他作为天下无双阁的梵音司宗主,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全凭本事吃饭,乱世对他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每日习武之余偷偷拉着无双等人干些斗鸡走狗的把戏,将大把青春慷慨掷去,浑然不知国仇家恨为何物。

然而,生活有这么一种本领,可以令这世上最纯真无邪的人变得世故狡诈。

关于那件事,他直到今日回想起来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倘若你敢质疑曲澜师傅的话,那绝对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是要被三刀六洞的。所以,他也只是偶尔在某个风雨如晦的夜里不由自主地思量揣摩,甚至不无恶意的臆测,这一切或许都缘于师傅的私心。

天下无双阁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曲澜师傅生平唯一的志愿就是尽最大可能的多杀清狗。他曾经是明将袁崇焕的旧部,袁崇焕死后方才转投至当时尚是闯王的李自成麾下效命,他痛恨满清鞑子。三年前的一个凉秋之夜,他将慕容秋水叫进了天下无双阁的密室,说出了一个秘密。

他说,慕容秋水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大顺王遗留在外的儿子。

这句话就像一注催化剂,它把年少轻狂放浪不羁的慕容秋水迅速催变成一个沉默内敛、沉稳持重的成年人。他匆匆结束了自己纯真美好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开始肩负起神圣的重任和伟大的使命,他的生活里充满了国仇家恨,他隐姓埋名,跟随着师傅四处奔波,去会见五湖四海的头头首领们,辗转各地,疲于奔命。

但实际上,慕容秋水并不真心喜欢这种马不停蹄紧锣密鼓的生活。他一丝一毫称霸天下的念头也没有,他只是一介普通剑客,最大的愿望亦不过是在世事与命运的洪流里混一个微薄的名。他常常在心底生出疑惑:这个所谓的秘密其实是师傅编造的一个谎言。师傅一天天地老了,抗清事业却还没有成功,他希望有一个人能将这个使命继承下去,而自己不幸被选中了……

每当慕容秋水想起这些,就感觉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但是,他又控制不住地要往这方面想。这时候,他的脑海里便会蹦出一个声音来鞭笞自己:师傅对他恩重如山,他却居心叵测的怀疑他,简直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如此种种的念头反复纠缠,就好像有两个人在他的脑子里打架,令他万分的痛苦,唯有在女人的脂粉香里,在甘冽香醇的美酒里,方能获得短暂的平静和满足。

左右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他却仿佛有了一颗极端老成残败的心。

有时候,他放纵得太狠了,便会有人陆续前来劝诫,云在天,赫连忘雪,天下无双,这些个平时惜言如金的高傲男子都像是被老妈子附体一般,唠叨个没完没了。唯有杜凉夜从不劝他,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最有效。

她说:“慕容秋水,你这么喜欢和女人上床,下次来找我吧,我不要你的银子。你看,我似乎比她漂亮一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睁着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睛,举手将头上那支用来挽发的木钗拔了下来,一头黑发瞬间披垂直下,宛如山间清泉一样淌至腰间。然后,她走进红绡账里将他怀里的女子拉起来并肩站着,笑意盈盈大大方方地让他比较谁更美一些。

慕容秋水只能傻眼,他心里想:杜凉夜,你还真做得出来啊。

他始终不大了解,杜凉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身为府台大人的千金小姐,却与洛阳城里的三教九流都有交往,她甚至能搭上天下无双阁,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天下无双阁是这么样一个地方:假如你有一件事情,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用尽了这世上所能想到的一切法子,却仍然不能够解决,你已经到了走投无路欲哭无泪的地步。那么,你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天下无双阁。

人们都说:在这个江湖上,只有你出不起的价钱,没有天下无双阁办不成的事。

无双作为天下无双阁的阁主,杜凉夜究竟是怎样结识他的呢?说出来简直像一个笑话,但是慕容秋水完全相信,这种事也只有无双才做得出来。

据说有一天,无双在街上看见一件很漂亮的衣服,淡紫色的丝绸袍子,上面绣了几朵淡雅的菊花和曹植的洛神赋,那真叫一个风流神秀,超脱雅绝,当时就把他看的两眼发直,嘴角流涎。别人在大街上惊艳某人某物,最多也就是恋恋不舍的多看两眼,而我们这位无双阁主,他居然跟着衣服的主人走了好几条街,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终于,衣服的主人杜凉夜转过身来,笑吟吟道:“你喜欢这件衣服?”

无双忙不迭地点头:“喜欢喜欢!”

杜凉夜当即解开衣带,脱下这件外衣长袍双手递了过去,依旧笑吟吟地道:“你喜欢就拿去吧。”

无双毫不脸红地收下衣服,出于礼节性的问一句:“多谢小姐慷慨解袍,不知小姐有无需要效劳之处?”

杜凉夜收起笑容,道:“只拜请公子不要再跟着我了。”

无双闻言一愣,道:“既然得到了想要之物,我自然不会再跟着小姐,但是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呢?”

杜凉夜伸手从他的头比到脚,正容道:“公子,你生得如此俊美不凡,瑰姿秀逸,并不适合毫无遮掩的公然出行,免得引起交通混乱,这是其一。二来呢,我虽然一向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自信,可是和你走在一起,仍然感觉很有压力。所以,请公子不要再跟着我了,咱们就此别过!”

这一番话令无双深深陶醉了。他觉得自己整整十四年的岁月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来临。他当即跨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杜凉夜的手,双目饱含热泪的表示要娶她。

杜凉夜微微一笑,道:“这个事情,留待日后有缘再行商榷吧。”

她说着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去,非常潇洒地挥了挥手,淡碧色的宽大袖袍里,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腕,在半空里那么挥舞着,那个画面令无双心醉神迷地想起一句古诗:小荷才露尖尖角。

无双虽然得到了那件衣服,却从来没有穿过,倒不是他如何珍视这件衣服,而是那一年,他只有十四岁,身架尚未发育成熟,而杜凉夜呢,尽管也只得十七岁,身材却比同年人格外高挑一些。她的花样又是极多了,很快便有更好更漂亮的服饰制作出来,那一件无双也就不怎么稀罕了。

第二章(下)

尽管无双很欣赏杜凉夜,但她在天下无双阁并不受欢迎。一是曲澜师傅痛恨满人,而杜凉夜的父亲却做了清朝的官员。二来,天下无双阁的几位宗主都或多或少有些乖僻。

然而,她这个人是从来也不知道看人脸色的,高兴来的时候照旧来,有时候甚至要把无双赶出西江月,鸠占鹊巢的住上个十来天。有时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三五个月也是常事,谁也找不到她,谁也不知道她干嘛去了。

每一个试图接近天下无双阁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调查。负责情报的江瑟瑟当然也曾经调查过杜凉夜,但是她没有收获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杜凉夜的每天就是吃喝玩乐,领着两个俊秀小厮上街闲逛,五花八门都懂,三教九流都交。

所以,他们对杜凉夜怀有敌意的同时,也怀有一丝好奇。

慕容秋水当然也很好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偷偷地跟踪她。他看见十七岁的杜凉夜穿一袭雪白衣袍,在一排守城士兵的目光下,优雅地走过隆冬深夜的洛阳城头,夜风吹起她那身宽大的飘逸的长袍,宛如一朵摇摇欲坠的白色牡丹。

他还看见杜凉夜□着身体投入月光下的洛河,似一尾姿态灵活优美的鱼。

时至今日,当慕容秋水回忆起那段往事,他猛然发觉:自己判断一个女人是否美丽妖娆,是以其是否像杜凉夜为标准的。

尽管杜凉夜的很多行为,他都感到不能理解。

就像这一刻,他不明白,她何以忽然独自撑船渡过茫茫河水,去到烟波渺渺的彼岸。在他所处的位置上,看不到杜凉夜的乌篷船穿进芦苇丛时,水底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那人动作敏捷的翻身进了船舱。

杜凉夜自然是看见了,却恍如未见。她微微仰着头,将目光投射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兀自撑船在河水中缓缓地走,只听见河水一阵哗啦啦的响。

静默有顷,船舱里的人说话了,声音颇为苍老。

“有消息说,凤凰参与了这次行动,并且人已经进了洛阳城。”

“知道了。”

“我们是否应该调整计划?”

“不用!”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那人显得有些疑惑,但态度很恭敬。

“按兵不动。”

“离重阳节只有两天了。”那人加重语气。

“是啊!”

杜凉夜说着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清亮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惆怅的表情,仿佛在追忆什么。这种心不在焉的口吻使对方感到惊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当乌篷船穿出芦苇丛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杜凉夜扔下船桨,伸手摸了摸蓬上挂着的红色同心结,淡若轻烟般的一笑,然后转身上岸,在半青不黄的衰草丛中走了几步,忽然有个人跳起来抱住她的腿,嘴里嚷道:“小夜夜,总算逮到你了。”

杜凉夜微微一惊,但立刻恢复了平静,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气。

脚下的人丝毫不曾觉察,他紧紧抱着杜凉夜的双腿,将头脸贴着她的膝盖,嘟嚷着:“小夜夜,你真没良心,这一走就是三年,回来了也不找我玩,你真没良心,呜呜呜呜呜……”

他居然真的哭了起来。

杜凉夜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她弯腰执起他的手,柔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就站在你面前嘛,快别闹了。”

他充耳不闻,兀自哭声不绝。

杜凉夜无奈,只得拖长嗓音,慢慢说道:“听说河边的草地里有蛇……”

她话没说话,地上的人就窜了起来,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她的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蛇,蛇在哪里?小夜夜,你骗人!”

杜凉夜认命般地阖上眼。

少顷,她睁开眼,映眸便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两只黝黑明亮的眸子堪比夏夜朗星,浓密的睫毛经过泪水的滋润越发显得密而长,漂亮得就像画里观音娘娘座下的的善财童子。他大概在草丛里睡了不短的时间了,发髻已然散乱,头上尽沾着白色的苇絮和枯草,身上的衣服却华丽得惊人,风骚入骨,仿佛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穿在了身上。

普天之下,敢随随便便跳到杜凉夜身上,并且让她毫无办法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天下无双阁的阁主——天下无双。

这是一个响彻江湖、闻达天下的名字。人们对这个名字有着敬畏、崇拜、羡慕、嫉妒等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可是,他们再也料不到这个名字的主人不过是个孩子,一个任性之极的孩子。

尽管他已经满十八岁了。

可是他的性子却依旧跟三年前一样,丝毫没有长进,他像只癞皮狗一样赖在杜凉夜的身上,讨价还价的要求她帮自己梳头,否则就不下来。

杜凉夜只得答应他。

他又得寸进尺的要求一件漂亮衣服。

杜凉夜也只得答应他。

他还想说什么,立刻被杜凉夜狠狠赏了一记耳光。

“还没完没了你!”

“你打人?”

他叫起来,凝脂般的脸上五个清晰红指印,看那表情似乎要哭了,但在杜凉夜凌厉的目光,终于破涕为笑。

这一笑,宛如大地回春,冰雪消融。

杜凉夜的心立刻就柔软了。

第三章(上)

当杜凉夜和无双并肩走出草丛时,慕容秋水适才的不理解,忽然就变得非常理解了。

他倚在树干上有一种微微失衡的感觉,仿佛天地正向着同一方向倾斜下来,先是感觉一阵锥心的难过,然后涌起一股强烈的悔意——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把杜凉夜给□了,但遂即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羞愧。

冷静下来之后,他不无悲哀的想:如果那个人是无双,未尝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只是,无双在他的记忆里依旧是十岁那年的模样,像个长不大的顽童,他真的能够带给杜凉夜幸福吗?

记忆的河流瞬间解冻,时光逆转,回到八年前。

十岁的无双尚是一名顽皮而任性的孩子,穿一身瑰丽华服躺在一张大床上,床上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他那瘦小的身子深深陷入五彩绸缎之中,几乎叫人分辨不出。

慕容秋水只看见他的一点儿脚尖,雪白的,尖尖的,像鸟类的喙,在五颜六色的床上极为醒目,颇有那么点儿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味。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为自己的形容感到有些好笑,便微微牵动一下嘴角,面上带出一丝笑影来。

床上的无双终于说话了。

“你笑什么?”

是稚嫩的童音,有点儿奶声奶气的,偏偏语调里透着严肃,端着架子像个小大人的感觉。

慕容秋水一听,笑意更大了。

他心想:师傅居然叫我来找这么一个小毛孩,他莫非真是病糊涂了?

这样一想,他的笑容蓦然就变得凝重,有些绝望的味道。不是走投无路的人,绝不会走进西江月的大门。他和师傅曲澜被人追杀,逃亡多日,半个月前师傅身负重伤,眼下已是强弩之末,不得不求助于天下无双阁。

只是他没想到:名动江湖的天下无双……居然会是一个小孩子。

这使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无双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但是他仿佛看穿了慕容秋水的想法。

“见到我,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你是不是在想: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根本不可能帮到你们,是吗?”

依旧是稚嫩的声音,小大人的语气,但却给慕容秋水一种奇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