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隐蔽的夹道里,一道妖娆的身影闪出来,朝着容昭浅浅一福:“公子。”

容昭看了一眼紫姬,目光瞥向深邃的夜空,低声叹道:“许氏那贱妇不能留了。”

“是,奴婢今晚就做。”紫姬低头应道。

“不。”容昭摇摇头,“我不要她悄悄地死,我要她死在她主子的前面。”

“这…为何?”紫姬不解。对于她这个养了几十种毒虫的人来说要一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很简单,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人性命怕是有点难——再毒的虫子也不可能叫人呼吸之间毙命,只要有时间,毒性就有被解除的可能,而且还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容昭淡笑回头,温和的看着紫姬,说道:“她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杀她,只是为了杀鸡骇猴。”

紫姬忙欠了欠身,低声应道:“奴婢明白了。”

容昭伸手勾起紫姬耳边的一缕秀发,轻笑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她知道明明是我做的,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紫姬微微抬头看着容昭,她微微虚起的眸子闪着迷离的目光,声音却越发低沉:“公子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事儿办好。”话音落下时,她忽然前倾了身子靠近容昭的怀里,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公子,你背后有人。”容昭尚未来得及反应,脚下的牧羊犬已经倏地窜出去。

“汪!汪汪…呜…汪汪!”牧羊犬一边狂吠,一边往墙上冲。

“畜牲!滚开!再不滚开,小心爷炖了你!”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墙脊上,冲着下面的牧羊犬愤怒的挥着袖子。

容昭一听这声音就冷冷的笑了:“哎呦,如今二哥回自己的家也翻墙了?”

“老三!把这畜牲弄开!”容昀站在墙头上怒喝。

“你自己非要当墙上君子,还怕狗咬,真是…唉!你说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这就是二娘对你疏于管教的结果啊!亏了她还一直在父亲跟前说我没教养,其实二哥你的教养更是惨不忍睹啊!”容昭半个身子都挂在紫姬肩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儿,却朝着墙上的人摇头叹息,故作老成。

容昀极其败坏,从腰上摸出一记柳叶镖威胁道:“老三,你若再不叫这畜牲走开,我真的不客气了!”

“血点儿!回来。”容昭知道容昀不是说笑,而且他的柳叶镖百发百中,别说一只牧羊犬了,就算是一只飞蛾从他眼前飞过他也能一镖钉住。

牧羊犬听到主人的命令,不甘心的朝着容昀呲了呲牙,转身回到了容昭的脚边。

容昀这才从墙上跳下来,冷着脸走到容昭面前,上下左右打量着紫姬,蹙眉问:“你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府里带也就罢了,怎么不在你自己的院子里折腾,偏偏跑出来扎眼?”

“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用得着给你打报告吗?倒是你,半夜三更的爬墙上去偷看,是羡慕呢?还是妒忌?又或者羡慕妒忌恨都有呢?”容昭靠在紫姬的身上吊儿郎当的笑道。

“护卫告诉我府中有身份不明之人走动,为了家里的安全我才追到此处,不想却是你在作怪。老三,你整天鬼鬼祟祟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跟这种女子鬼混!成何体统?”

“嗬!我是不是得说一声谢谢二哥教诲啊?您看着天也不早了,您还是赶紧的回去睡吧。就您这小身体,在这么熬下去我真的很担心我将来的二嫂会不会守活寡。”

“你…”容昀的脸黑成了锅底,若不是忌惮那只该死的牧羊犬他真的会上去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撕碎。、

“啊哈!”容昭夸张的打了个哈欠,转头对紫姬说道,“好了宝贝儿,咱们也该回去!耽搁了这会儿工夫什么兴致都没了。”

紫姬妩媚的看了容昀一眼,轻笑道:“都听公子的。”

“血点儿,跟二爷打个招呼,咱回了。”容昭说着,抬脚踢了踢腿边的牧羊犬。

牧羊犬朝着容昀狂吠了两声,颇有点狗仗人势的样子摇着尾巴跟着它的主人扬长而去,留下气得半死的容昀在冷风里咬牙切齿。

“二公子,那女子行踪诡异来路不明,肯定是个大麻烦。”一个护卫从暗影里闪出来,低声说道。

容昀阴狠的说道:“我岂不知她是个麻烦?只是你也说了她来路不明——她没有把柄攥在我们手里,又有老三这个护身符,目前我们也不能那她怎么样。”

“属下派人盯着?”护卫问。

容昀咬牙道:“没用!那只该死的狗在,你连他们二十步之内都近不了,怎么盯?”

提到那只牧羊犬,护卫也颇为无奈的叹道:“三公子养的那条狗比人还精明,难对付的很。”

“好对付还能让它活到现在?!”容昀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今天事情太多,大家各忙各的去吧,我也累了。”

护卫应了一声,看着容昀的背影消失在冷清的月色里方转身离去。

容昭勾着紫姬的肩膀回到自己的院子,梅若开门看见妖魅的紫姬顿时怔住,不知道公子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女子。

“来,你们两个认识一下。她是紫姬。”容昭所谓的介绍也不过是给二人互通一下姓名,“这个是我的贴身侍妾梅若。”

到底紫姬是江湖女子,容昭介绍完之后,她便上前去握住梅若的手,轻笑道:“我今年二十岁,不知道咱们两个谁更年长?”

梅若忙道:“姐姐长我一岁,我十九。”

紫姬灿烂的笑道:“那我虚长一岁,自然就是姐姐了。”

“好了,进屋说。”容昭说着,率先抬脚进屋。紫姬和梅若两个人忙跟了进去。

容昭自小的习惯,夜里不用小厮服侍至要女孩儿,所以这会儿工夫院子里都是清一色的丫鬟,要不然容昀总说他勾三搭四不务正业呢。

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夫人叶氏每晚都叫人送来的一盅紫御养身汤。

第七回,寒夜同寝

“公子,该喝汤了。”梅若从托盘上把汤盅端起来,送到容昭的面前。

容昭接过来闻了闻汤的味道,说道:“有点烫,我等会儿喝。”

梅若便吩咐两边的小丫鬟:“公子累了,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两旁的小丫鬟如蒙大赦,齐刷刷的给容昭福了一福各自退去。

梅若低头对脚边的牧羊犬笑道:“血点儿,你也去睡吧。”

牧羊犬在容昭的脚边来回蹭着撒娇不肯走,容昭便从手边的小几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它,这家伙吃了之后才乖乖地去门外自己的窝里趴着去了。

“血点儿被公子给惯坏了。”梅若轻笑着等牧羊犬自己用爪子扒开房门出去之后跟上去把房门关上。

容昭看了一眼手边的那一盅汤,淡然冷笑却不言语。

梅若关好房门回来也什么都没说,直接把那一盅汤倒进了痰盂里。

“公子累了么?床已经铺好了,这就安寝吧?”梅若问。

“好,今晚有紫姬照顾我,梅若你尽管去睡你的吧。”容昭点头道。

“那就有劳姐姐了。”梅若朝着紫姬轻轻点头。

“妹妹客气了。”紫姬微笑还礼。

梅若敛襟朝着容昭福了一福,轻着脚步进了卧房把自己的被褥抱去了东里间,又另外拿了一套被褥铺在容昭的雕花大床之外的矮榻上。收拾妥当之后,容昭也已经洗了脸换了衣裳,梅若见紫姬没衣裳换,便把自己新做的一套家常衣裙拿来给她更换。紫姬忙道谢,又笑道:“这套衣裳妹妹就送给我了,回头我给妹妹再买两套新的还你。”

“姐姐何须如此客气,我的一切都是公子的。”梅若轻笑道。

“这话说的有道理,我们的都是公子的。”紫姬赞同的点头。

“你们两个,可以睡了吧?”容昭无奈的回头看着那两姐妹。

梅若笑了笑,转身走了,紫姬则直接当着容昭的面换衣裳。

容昭笑道:“好歹男女有别,你也避讳点。”

“别的男人自然要避讳,公子就不用了,反正奴婢们都是公子的人。”紫姬笑嘻嘻的说着把一身紫衣褪下,换上梅若拿来的那套淡绿色衣裙,又跑去镜子跟前顾影自怜,叹道:“我还从来没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裳呢。”

容昭笑道:“这颜色不适合你,还是紫色更符合你的气质。”

“公子偏心。”紫姬扁了扁嘴巴。

“梅若清雅如白梅,而你则娇艳如妖,你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容昭说着,自顾躺在床上拉了被子盖好。

“说的也是。”紫姬把镜袱拉下来把镜子遮住,转身走到容昭的床前跪了下去。

“还不睡?”容昭笑问。

“公子,奴婢无能,给公子添麻烦了。”紫姬一脸挫败的低着头。

“容昀本来就是一个阴险之人,你进出将军府也不是头一次了,今日才被他的人发现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不必自责,反正我是花名在外,也不在乎多一个女人。”容昭笑着伸出手勾起紫姬的下巴,故意色眯眯的样子,“怎么,美人儿今晚是想要侍寝吗?”

“公子又取笑!奴婢倒是想呢!”紫姬早就知道容昭女儿身的,此时被她这么一闹,心里的歉疚挫败一股脑都散了。

“睡吧,明儿还有正事呢。”容昭打了个哈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紫姬伸手把被角给她掖好,跪坐在窗前默默的想事情。容昭安静的躺了一会儿没听见紫姬起身的动静,遂闭着眼睛问:“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的去睡吧。”

“公子,您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弄死一个奴才?为何不干脆…”

容昭无奈的睁开眼睛往里靠了靠,拍着身边的空儿。等紫姬坐上来之后,方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弄死那个始作俑者?可你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准许一个郡主下嫁到容家来做二房吗?”

“为什么?”紫姬不解的问。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听说过。”紫姬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因问:“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容家镇守西疆,远离上京城两千余里。边疆战事瞬息万变,你说皇上怎么能放心呢?”

“啊!”紫姬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容悦又打了个哈欠,喃喃的说道:“这回该睡了吧?”

“是,公子快睡吧,紫姬知道该怎么做了。”紫姬忙抬腿下床,把帐子给容昭掩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便捧着圣旨来了。

叶氏托着病怏怏的身子起身大妆,带着女儿容悦,儿子容昭至前面来接旨,临阳郡主赵凝也是盛装而出,带着她的儿子容晖和容昀一并出来,再加上一大家子奴仆们黑压压的在前院跪了一地。

圣旨的内容自然是册封容悦为悦妃的,大太监张万寿吊着公鸭嗓子宣读完,等着叶氏,临阳郡主一众人等谢恩之后,把圣旨交给叶氏,笑呵呵的说道:“咱家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叶氏把手里的圣旨转交给容昭,方侧身抬手道:“劳烦公公走一趟,真是辛苦了!请公公入内奉茶。”

张万寿笑的跟个弥勒佛一样,看着容悦说道:“哎呀,按说平日里咱们当差可不敢胡乱耽搁的,可今儿不一样啊!容姑娘——啊,不,悦妃娘娘平步青云,这杯茶咱家是要喝一口的,沾沾喜气儿不是?!”

容悦微微一笑,抬手道:“公公请里面坐,容悦还有一件事情想麻烦公公帮个忙。”

“哎呦这可不敢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有事儿尽管吩咐老奴就是了!”张万寿忙拱手笑道。

“公公请里面坐下说话。”叶氏再次想请。

“夫人您请。”张万寿客套的抬手。

“公公请。”叶氏坚持张万寿先。

“那咱家就失礼了。”张万寿朝着叶氏拱拱手,果然先一步进门。

落座奉茶后,张万寿问容悦有何事情可以效劳,容悦便笑道:“我是想麻烦公公帮我带个话给陛下,就说容悦有点小事想要觐见陛下,不知道可否?”

“哎呀,说起来这事儿有点不合规矩。”张万寿笑道。

“公公说的是,我也知道这不合规矩。”容悦缓缓着起身上前,朝着张万寿微微一福,轻笑道:“不过公公是常在陛下跟前服侍的,您就趁着陛下高兴或者偶然提及我的时候,帮我添一句话,这‘见与不见’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么?”

第八回,花样使坏

张万寿忙拱手笑道:“您这话说的明白,其实凭什么规矩都抵不过万岁爷喜欢。如今娘娘是万岁爷心尖子上的人,只要万岁爷高兴,老奴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何况是带句话呢!”

“那就多谢公公了。”容悦再次福身行礼。

张万寿忙道:“这礼咱可不敢当。圣旨一下,您就是悦妃娘娘了,老奴什么身份,可不是要折煞了!”

容悦道:“圣旨虽然已经到了,但册封之礼还没过,所以这礼公公还受得。”

“哎呦,怪不得咱万岁爷这么喜欢您呢!悦妃娘娘您不但剑舞得好,这性子更好!老奴以后还请娘娘多多照顾。”张万寿朝着容悦躬身一礼。

“我说张公公,这悦妃娘娘还没进宫呢,你这就要巴结上去了?”旁边一直没机会说话的临阳郡主终于找到了机会,淡淡的笑着插了一句。

“啊!瞧我这双老眼昏花哟!竟然没看见郡主在此,真是该死,该死!”张万寿忙朝着临阳郡主躬身行礼,满脸堆着假笑:“老奴给郡主请安了。”

“可不敢劳动张公公。”临阳郡主淡淡的冷笑着,“您不是老了才两眼昏花,您这是被咱们新晋贵人身上的光芒给闪花了眼哪。”

张万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继而又笑着朝容悦拱了拱手,不疾不徐的说道:“郡主说的是,悦妃娘娘容光照人,自然不是半老徐娘可比。”

“哟!张公公真是会说话。”临阳郡主被张万寿噎得紫涨了脸,却也不能再说难听的话来挤兑对方——毕竟是皇上跟前的人,哪天一不小心在皇上耳朵边上说个一言半语的,自己就有扯不尽的麻烦。

张万寿又朝着临阳郡主拱了拱手,笑道:“郡主说笑了,老奴眼神不好使,但这张嘴还行。”

“…”临阳郡主被气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得了!老奴这茶也喝了,话也说了,这就告辞。万岁爷那里还等着回话儿呢。”张万寿也不再跟临阳郡主计较,手中佛尘一甩,朝着容悦拱了拱手,又笑道:“娘娘,您的事儿老奴一定放在心上,您且等信儿吧。”

容悦忙褔身道谢,同母亲以及容昭以及一屋子仆妇丫鬟们一起把张万寿送至廊檐下。

“娘娘和夫人且请留步吧。”张万寿又回身拱手。

“昭儿,你替为娘和你姐姐送张公公。”叶氏对容昭说道。

“是。”容昭答应着,上前朝着张万寿一抬手,“公公,您请。”说着,他的眼神往一旁扫了一眼,落在某处时微微停顿,唇角轻抿了一下,

“得来!小公子请。”张万寿笑呵呵的说着,抬脚下台阶。忽然,旁边一种女眷中穿了一声尖叫,吓得张万寿差点一脚踩空滚下去,幸好容昭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

“公公没事儿吧?”容昭忙问。

“怎么档子事儿啊?!”张万寿循声看去,只见十几个丫鬟婆子正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赭色缎子长袄的妇人,那妇人正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连声惨叫,好比杀猪。

“许是忽然犯病了吧?”容昭看着在地上叫的死去活来的许氏,纳闷的说道。

此时,周围已经乱作一团。夫人叶氏本来就体弱,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力气张罗了,只管靠在容悦的怀里一叠声的吩咐:“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把她抬下去!快!”

“这什么病啊这么吓人?”张万寿被那叫声给瘆得双腿发软,宫里的各种刑讯他都见识过,还从没见过谁叫的这么惨。

“谁知道呢。瞧这里乱作一团,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容昭说着,把一个石青色的荷包悄悄地塞到张万寿的手里,并压低了声音说道:“一点小意思请公公笑纳,我姐姐以后陪在皇上身边,少不得请公公多帮衬着。”

“小公子客气了,帮衬是互相的。我看您这府里也够乱的,咱家先行一步,小公子请留步吧。”张万寿捏了捏荷包,顿时把那瘆人的惨叫声抛到脑后。

“唉!家里是够乱的,不过我留下来也帮不上忙——有郡主娘娘主持大局呢!我还是送公公出去吧。”容昭无奈的摇了摇头,陪着张万寿往外走,一直把他送到将军府的大门外看着他上马离去,脸上和煦的笑才渐渐敛去。

身后有小厮急匆匆的跑出来,经过容昭身边的时候被他喝住:“哪里去?!”

小厮站住脚步匆忙的给容昭躬了躬身,回道:“三公子,郡主娘娘叫小的速速去请大夫来!”

“不是已经去了三个人了吗?”容昭皱眉问。

“这不是大夫还没来嘛,郡主娘娘着急…”

“有什么好着急的?我也有急事要出门,你速速去给我牵一匹马来!”容昭冷声说道。

“哎呦,三公子,您这…”小厮为难的看着容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