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寿带着容晖和容昭兄弟二人进了乾元殿,至殿门外站住脚,小声说道:“世子爷,容将军,劳烦二位在这里等一下,咱家先进去回禀一声。”

“有劳公公。”容晖微微点头。

张万寿又看了一眼容昭,二人眼神交汇了一下,方转身,轻着脚步进了殿门。

乾元殿里皇上正坐在南窗下的矮榻上用晚膳,身为天下之主,皇上赵熙的晚膳也不过是四样小菜一碗清粥,外加四个豆油皮儿的素包子。

进门后,张万寿看见皇上正在专心用膳便没敢吱声,只悄悄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皇上把碗里的粥吃完抬头要漱口茶时才看见他,因皱眉道:“你这老东西回来了怎么也没吭一声?人呢?”

“回皇上,容将军和容世子都到了,在殿外候着呢。”张万寿把漱口茶递过去。

“嗯,宣吧。”皇上把茶盏交给张万寿,又指了指小方桌上的碗筷:“都撤了吧。”

大殿内传来尖细的公鸭嗓:“宣——虎威将军容晖,靖西候世子容昭觐见!”

容昭和容晖一起把自己的冠带整理妥当先后进大殿,刚好看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方桌往外走,容昭偷偷地瞟了一眼,看见上面吃剩下的两个包子和小咸菜,心想这皇上还挺节俭的,晚膳就吃这个?

“臣容晖(容昭)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兄弟二人朝着九五之尊三叩九拜。

皇上等两个人行完了大礼方缓缓地说道:“平身吧。”

“谢皇上。”二人谢恩后又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来。

“悦妃的病怎么样?”皇上问。

容晖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悦妃娘娘只是伤了风寒,休养几天就好了,请皇上宽心。”

“伤寒么,自然是死不了人的。不过飞云涧的事儿朕听说动静可不小。靖西候查清楚了没有呢?”皇上的目光在闪烁的烛光中带着几分阴冷,扫过容晖的时候顿了顿,最后盯住了容昭,“朕听说,那场危机最后还是被一只狗给解了?可见人有的时候连狗都不如啊!”

“臣等死罪!”容晖说着,忙又跪在地上替父亲请罪:“臣的父亲原本是想要亲自进京来请罪的,只是西疆初定,他身为戍边主将没有皇上的圣旨不敢擅自离职,所以特意差了臣来领罪,请皇上责罚。”

皇上轻轻地哼了一声,方道:“若是飞云涧一事,悦妃真的有什么不测,就算你们父子两个都罢职免官也抵不过这罪过。然而万幸的是悦妃有惊无险,你们这罪请不请的还有什么意义么?”

容晖没想到皇上会是这番说辞,一时也搞不清是降罪呢还是不降罪,于是又叩头道:“飞云涧一事,先是陛下遭伏击,后又是娘娘遇险,实在是臣父子无能失职,臣的父亲心中万般惶恐,臣和臣弟也时无地自容。”

“朕当时过飞云涧的时候就遇到羌戎余孽的袭击,不过那都是些残兵败将不足挂齿,朕的龙禁卫只出动了一小队就把他们打散了。可悦妃这次遇险却大不相同,朕细细的读过各方送上来的奏报,对方竟然连火药,利箭,冰坨这样的攻城之器都用上了!龙禁卫加上靖西候府的府兵一千二百余人,活下来的不足二百!朕现在想起这事儿来都心有余悸!若是当时他们用这样的兵力截杀朕,那朕今日还能坐在这乾元殿里跟你们说话吗?!”皇上说到后面,语气里的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住了。

“臣等死罪!”容晖只得跪在地上请罪。

容昭跪在容晖身旁心里却觉得奇怪,皇上刚说上次他遭遇伏击,只用一小队禁卫便把那些人给打散了?是打散了?不是全歼?那盛穹的那些人究竟是谁杀的呢?

皇上又生气的敲敲桌子:“最可恶的是,到现在靖西候还没有折子上来详说此事,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他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知道请罪,杀了你们有什么用?真相自己就能大白于天下吗?”

“回皇上,说到这件事情的真相,臣正有事要回奏。”容晖叩头道。

“讲!”皇上大袖一挥,朗声道。

“是。”容晖应了一声,接着说道:“臣和臣弟以及张公公在冀州来上京的官道上发现了靖西候府府兵的两具尸体,尸体的面目已经辨别不清楚了,但有一块沾了血的帕子留在那里,上面写的是他们的名字…”容晖把路遇尸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皇上说了一遍,包括江湖上传说的蚀骨散以及两具尸体的状况等,他知道的以及听说的,详细道来毫无保留。

第五十二回,落脚驿馆

皇上听了容晖的话沉默了半晌,方缓缓地问:“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回皇上,臣觉得这是一些江湖势力在杀人灭口。”容晖说道。

“容昭,你觉得呢?”皇上又问。

容昭没想到皇上会问到自己的头上来,然他早就打定了一问三不知的主意,因回道:“回皇上,臣…臣当时就吓傻了,这一路上脑袋里都是乱糟糟的,闭上眼睛就看见那死者的惨状,臣之前只听说过蚀骨散,却没想到这东西这么恶毒,臣…臣实在是不知道这些江湖人究竟为什么这么瞧不上我们容家,竟然对容家的护卫下这般黑手。”说完,他又怯怯的偷看了皇上一眼,嗫嚅道:“皇上英明神武,一定会查找真凶,为死者报仇的吧?”

听了这些话,皇上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抬头看了一眼张万寿,冷声哼道:“报仇?二十多条人命了,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刑部和地方上的那些官员都是废物!”

容昭听了这话差点乐了。心想你若是真的查明白了,老子岂不是太无能了?

不管刑部和地方官员是不是废物,这话容晖和容昭都不敢接,张万寿也不敢放肆,只等着皇上脸上的怒容平复了几分,方小心翼翼的回道:“回陛下,悦妃娘娘的病已无大碍,再过三五日便可启程动身,算算时间差不多能赶在小年之前进宫。”

“嗯。”皇上听了这话,神色果然又缓和了几分,之前的怒气几乎不见,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找几个人把锦云宫收拾妥当,再挑几个可用的人过去服侍。”

“是,这些事情交给奴才,陛下就放心吧。”张万寿躬身说道。

皇上这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容氏兄弟,抬了抬手,说道:“你们两个,起来吧。飞云涧的事情朕自会酌情降罪,至于那些叛逃的人离奇惨死之事,就交给刑部去彻查吧。你们两个护送悦妃一路进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就暂时不追究你们二人的责任了。”

“谢陛下隆恩。”容晖忙感恩戴德的磕了个头,缓缓地站起身来。

容昭也只好跟着谢恩,也站起来。

皇上又问了些闲话,诸如路上还有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一路走来可听到有关朝廷,地方官的什么风言风语,可曾遇到什么不平之事,等等闲话,容晖一一回答,君臣三人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外边有太监进来回话说肃王殿下求见。

皇上微微皱眉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叫他进来吧。”

小太监答应着下去,皇上又对容晖和容昭说道:“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容氏兄弟再次磕了头才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之后换身往外走,跟从外边进来的肃王赵润走了个对脸,因为是在皇上这里,容晖也不方便行礼,只躬了躬身低低的叫了一声:“王爷。”便带着容昭出了乾元殿。

“这位就是肃王殿下了。”容晖又跟容昭介绍,“前年他去过西凉督军,不巧的是你那时候病着没见上。”

“是吗?看着跟睿王爷长得一点都不像啊。”容昭小声说道。

“肃王酷似万岁爷,骁勇善战,睿王么,好像是比较像母亲吧。听说萧氏一族据说族谱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他们可是世代贵族,你看睿王爷文质彬彬的可不就是个翩翩佳公子嘛。”容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容昭出了皇宫。

“大哥说的是。”容昭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轻声叹道:“这都快半夜了,咱们住哪儿啊?”

“还能住哪儿,自然是去驿馆。”

容晖朝着不远处的随从招招手,护卫牵着马车到二人的跟前,牧羊犬蹭的一下从车里跳出来围着容昭转圈儿。

驿馆,是礼部下设的一个机构,帝都城的驿馆一般用来招待各国来使以及进京述职的封疆大吏以及戍边将军等地方官员。容晖现在是五品虎威将军,容昭是二等候世子,这兄弟两个人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奉旨进京,自然是有资格住进去的。

人分三六九等,驿馆也一样。不过容氏兄弟的身份不低,驿馆的属官给安排的客房也算是上等,里面各色都齐全,还配了两个服侍的仆役。

容晖给了银子,叫人准备了一份简单的晚饭来,便对容昭说道:“三弟,你吃完饭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可能回来的要晚一些,你不用等我。”

“你要出去?”容昭纳闷的问。

“是啊,哥还有点私事需要去一趟襄南王府。”容晖无奈的说道。

襄南王府是临阳郡主的娘家,襄南王年迈,儿子赵诚平庸无能,女儿临阳郡主远嫁西疆,容朔只是一介武将,没有什么根源靠山。所以襄南王府也只能依附在平南王赵烈的身边,两家关系极好。

容晖去看望自己的外公是极其正常的事情,若不是因为知道容昭不想去襄南王府他自己肯定会住到襄南王府去。容晖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当即便摆摆手说道:“大哥请便,我今儿要累死了,骨头搜散架了,我要早睡。”

“好,这里是帝都城朝廷的驿馆,护卫都是妥当的,你尽管好好睡。”容晖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容昭把容晖送到门口看着他走了,才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去坐下来吃晚饭。

血点儿早就饿了,看见一桌子吃的只围着容昭来回的转。容昭皱了皱眉头,叹道:“这些东西你都不能吃啊!这个是甜的,这个是咸的…这个粥你也不爱吃,啧啧…血点儿,要不你自己出去找点吃的?”

“呜呜——”牧羊犬用力的摇着尾巴表示反对,天儿太冷了,它才不想出去呢。

容昭正犯愁呢,房门被敲响了。

“谁呀?进来吧。”容昭还以为是驿馆的属官又有什么事情,便漫不经心的喊了一嗓子。

房门被推开,一个面目清秀身着驿馆仆役衣裳的男子进来,声音里压着笑,低低的说道:“公子,小的看见您带了一条牧羊犬,小的还听说这种名贵品种的犬吃的东西特别讲究,所以给您送了些白水煮的肉骨头来…”

容昭此时已经看着来人笑出声来,他一步压着一步走到那人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然后摸到人家的耳朵后面,捏着什么轻轻地揪起来,慢慢的撕下来一张面皮。

“公子!”紫姬的容颜露在烛光中,眸色如水分外迷人。

第五十三回,叶家堂舅

容昭把紫姬手里的一盆肉骨头接过来放在地上,一边摸着牧羊犬的后背看着它大口的啃肉一边笑道:“我正发愁该给血点儿吃什么呢。当时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没给它带肉干。没想到你居然能混进这里来?你可真有本事。”

“刚好在驿馆做事的一个人今天有事没来上工,我就借着他的名头混进来了。但是不能多呆,时间长了怕有人会发现。”紫姬也蹲下来看着血点儿吃东西。

“你可真行,把那两个人丢到我们进京的官道上,就等着被容晖发现呢吧?”容昭小声笑道。

“当然,这是最后两个人了,再不把动静弄得大一点,那皇帝老儿还以为肯定还想着息事宁人呢。”紫姬冷笑道。

“嗯,这回好了,他想息事宁人都不可能了。你是没见张万寿给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说话嘴都打哆嗦。哈哈…”

“这还是公子您的药好用。”紫姬笑着扶着容昭起身来,两个人去桌子跟前坐下。

容昭笑了笑,接过紫姬递过来的粥碗,忽然又问:“那只蠢货怎么样了?”

紫姬自然明白蠢货是说的盛穹,因笑道:“还行,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听话。而且体力是真好,一个人能顶五个人用。”

“这混蛋也就这点好处了。”容昭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他以后几归我了?”紫姬小声笑问。

容昭警觉地盯着她,反问:“你什么意思?”

紫姬嫣然一笑,凑近了容昭悄声说道:“奴婢能有什么意思啊,就是问问您的意思。”

“要奴役,要差遣,随便你。别的都不行啊!”

“您要留着自用?”紫姬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啧!”容昭无奈的笑了,他伸手点了点紫姬的脑门,“他是我姐姐的,不许打他主意。”

“啊?可…”紫姬看了一眼安心吃东西的血点儿,知道外边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于是放开了胆子小声问:“您的姐姐不是马上要进宫了吗?”

“可是你没看见皇上都一把年纪了?他还能活几年呢?我姐姐今年十九岁,过了年也才二十岁。大好青春大好时光要跟一个糟老头绑在一起…”容昭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儿。”

“可…就算是公子您不看好他们,这宫门一入深似海,难道您还想把皇妃弄出来再嫁不成?”

“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总之,你不要打他的主意就对了。”容昭点了点紫姬的鼻子,叮嘱道。

“明白啦!”紫姬轻声笑道。

“对了,京城这阵子有什么动静?”容昭的脑子里闪过肃王赵润急匆匆进宫的身影,皱眉问。

紫姬笑道:“没什么动静啊,大家都在忙着过年的事情呢。官阶低的忙着送礼,王公贵族忙着收礼,圣人的那一句‘礼尚往来’足以把当前京城的状况给说的清楚明白。”

“嗯,没什么特别的就好。”容昭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我那个亲娘舅是个什么状况呢?”

“叶慎之,一个左右逢源的粮商,以贩卖晋米为主,另外也做一点香料和皮草生意,有时候也倒腾玉石,总之是个很能赚钱的人。在这繁华的帝都中有两处宅子,帝都城西北还有一处花园子,虽然不大,但修缮的也挺精致的。他跟户部左侍郎钱谦中的关系不错。把自己庶出的女儿送去给钱侍郎做了第六房小妾,现如今正得宠呢。”

“把女儿给人家做第六房小妾?这人肯定是个惯会讨人欢心的哈巴狗儿。”容昭鄙夷的哼道。

紫姬笑道:“公子怎么会这么想?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奇怪的——户部左侍郎可是刚好管着这些商户,别说叶慎之这样的商人,比他更厉害的一些专门给宫里以及御药房御膳房做生意的皇商也都愿意巴结他们呢。这个叶慎之能把自己庶出的女儿送进侍郎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呢。”

容昭冷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即便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多年,他还是接受不了拿自己女儿换前程换富贵甚至是换生意这样的事情,更接受不了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之间的差别。

“公子,时候不早了,奴婢得退了。”紫姬看了一眼窗外,冷清清的月光照在窗户纸上,映出一片青白之色,外边隐约有风声,细听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当值的小吏在外边走动。

“哎呀,你的脸…”容昭回头找那张被自己撕下来的面皮。

“这儿呢。”紫姬从自己的袖子里把那张面皮拿出来朝着容昭抖了抖又背过身去把那张假脸贴好,在转过身来时已经恢复了年轻小吏的模样。

容昭见了,又忍不住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点头道:“不错,这个办法可以给那只蠢货试一试,这样他就可以有个新身份在帝都城混了。”

“公子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紫姬又朝着容昭抛了个媚眼,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世子爷早些休息,小的告退了。”

容昭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丢到紫姬的怀里,含笑道:“辛苦了啊。”

“多谢世子爷赏。”紫姬有模有样的又作了个揖,方退了出去。

容昭转身靠到床上把牧羊犬抱进怀里,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叹道:“血点儿,如今又只剩下咱们爷儿俩了。今晚爹可以抱着你睡了,咱们俩相依为命互相取暖…”

牧羊犬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话,欢快的扬起下巴去舔容昭的脸。

“行了,行了,别闹了。老子不跟狗搞基,赶紧的睡吧。”容昭把狗头按在怀里,伸手拉了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牧羊犬被尿憋醒,不得不从主人的被窝里爬出来跑出去撒尿,容昭也顺带着被弄醒了。房门被血点儿给扒开,一阵冷风吹进来,容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把身上的被子裹紧。此时炭盆里的火也已经灭了,暖色的晨光透过古朴的雕花窗棂照进来也不能缓解屋里的寒冷。

原本说早晨过来叫自己起床的容晖并没有出现,应该是一夜没回来。人家有亲亲的王爷外祖父在帝都城,跟自己这个只有一个堂舅而且还是个生意人的就是不一样啊!容昭睁着大眼睛忍着尿意默默地腹诽。

第五十四回,当街请客

当尿意憋得是在汹涌的时候,容世子不得不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去找恭桶。解决了麻烦之后开始自力更生:穿衣裳,梳头发,整理身上的配饰…等到终于把自己折腾的可以出门的时候,外边已经有小吏进来回说早饭已经准备妥当,世子爷若是想在驿馆用早饭,就请去前面的偏厅。

容昭想了想,这驿馆的饭实在没啥可吃的,便拉开房门走到外边,客客气气的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吏,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早饭也要出去吃,并问明白了这帝都城里有哪家馆子的早饭最地道,最有特色。

小吏一早起来就得了厚赏,便好好地献了一回殷勤,把这大齐上京城最有名的几个馆子都点数了一遍,说得热情洋溢唾沫横飞,若不是血点不耐烦的凑过来横在他跟容昭之间,他还能再多说半个时辰。

容昭的衣裳一件比一件华丽,昨天来的时候因为要面圣,所以身上穿的是一件跟他二等侯爵世子身份相配的绛紫色锦衣,今日出门也没有另换衣裳,只是和往常一样在锦袍外边罩了一件雪狐大氅。

上京城是大齐国最繁华的地方,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比比皆是,然而像容昭这样天生俊美又华裳美服大摇大摆在街上晃悠的人却不多见,尤其是身后还跟着一条跟主人一样傲气十足都不正眼看人的狗。这情景,俨然是一只雪白的孔雀掉进了鸭圈里,想合群都难哪!

“哎呀,这什么东西这么香?”容昭忽然顿住了脚步,站在大街上左顾右盼。

牧羊犬在他脚下站住,扭头直勾勾的瞪着一家包子铺。

“哎呀!肉包子。”容昭的目光也锁定了哪家包子铺的招牌。

牧羊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可怜兮兮的瞄了容昭一眼。

“馋狗。”容昭笑着拍拍它的脑门,“说好了,只能吃两个!你不能吃有盐的东西知道吗?你是一只狗,狗不能吃盐…”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包子铺跟前,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大蒸笼,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来四个包子。”

卖包子看了一下这角亮闪闪的银子,笑着摇头:“这位公子,包子两个大钱一个,四个包子八个大钱。”

容昭尴尬的笑了笑,看看两边买包子的人,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身上没有铜钱。”

“那可实在对不住,您这银子太多,我们这儿小本买卖,可没有钱找给您!要不,您找个地方把银子换了铜钱再来?”卖包子的说完,又转头去张罗别人。

容昭为难的看看左右,卖包子的大爷大哥,老奶奶小孙子们都在偷偷地瞄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怪物一样。而跟在他身边的牧羊犬却还死死地盯着蒸笼上的包子,还是不是的伸出舌头舔舔嘴角。

“唉!”容昭回头看了一眼瑟瑟缩缩躲在墙角的一个小叫花子,再看看自己的爱犬,悠悠的叹了口气,“没钱,被人瞧不起。有钱也被人嫌弃?这是什么道理——”说着,他陡然拔高了声音,喊道:“爷这快银子都买成包子了!不用你找钱,行吗?!”

旁边几个买包子的人被这高声一喊都纷纷看过来,有人忍不住嗤笑摇头:“都买成包子?瞧您这瘦瘦弱弱的样子能吃得下吗?”

“我吃得下吃不下你们也要操心?太闲了吧?”容昭好笑的反问。

“你吃不下买这么多做什么?你都买去了,我们买什么?你这小哥儿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你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知道吧?”

“就是!你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知道吧?”

“你败家倒也没什么,你不能害我们买不到包子!”

“是啊是啊,你还是别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