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赵沐?他挺身而出也不过是想维护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拆穿而已。

“容昭?”一个轻软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鼻息之间飘来一阵淡淡的梅香。

容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喃喃的问:“明轩?你怎么还没走?”

“你跟我走吧。”顾明轩伸手抓住容昭的手腕,“你先去我家。”

“不。我不能连累你了。”容昭摇头,把手腕从明轩的手中抽出来。

顾明轩再次伸手抓住容昭的手腕,着急的劝道:“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是睿王和安平公主太冲动,不是你的错。”

“不,这都是我的错。”容昭无奈的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顾明轩焦急的说道。

容昭看着顾明轩泛红的眼圈儿,苦笑道:“明轩,你快回家吧,不用管我。”

“你跟我走!”顾明轩使尽全力把容昭从雪地里拉起来,拽着他往外走。

“明轩!”顾忱到处找妹妹找不到,抬头看见她拉着失魂落魄的容昭从对面走来,登时吓了一跳,“你跑哪里去了?害母亲等的着急!”

“哥。”顾明轩依然死死地拉着容昭,说道,“我要带容昭回家。”

“你…”顾忱十分为难,毕竟今日的容昭不同往昔,他可真是风口浪尖上的人,把他带回家意味着什么,顾忱想都不敢想。

顾明轩不等顾忱说什么便急切的说道:“哥!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今天这事儿,算妹妹我求你了。”

顾忱心里很乱,也来不及多想,遂挥挥手说道:“行行行,赶紧回家!”

容昭就这样被顾家兄妹一起带出宫,上了顾家的马车。

马车厚重的车壁隔开外面的寒风,容昭靠在马车的角落里抱着双腿垂首发呆。顾忱看了容昭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顾明轩看看容昭又看看顾忱,沉吟道:“哥,我想去桃花别院住几日。”

“这么冷的天,你去庄子上做什么?”顾忱皱眉道。

“我带容昭过去住几日。”顾明轩说道。

“胡闹!”顾忱叱道,“男女有别,你们两个人去庄子上住算什么?!”

顾明轩说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我陪他去,你回家。”顾忱说道。

“不行,我必须跟着。”顾明轩心里想着顾忱不知道容昭实际上是女儿身,若是有什么事情自然不好照顾。

“你跟着算怎么回事儿?你还嫌不够乱啊?”顾忱生气的说道。

“这怎么是我添乱呢?你…你知道什么?!”

“好了。”容昭忽然开口说话,“我哪里也不去,你们找个客栈把我放下吧。”

“那怎么行!”

“这不行!”顾明轩和顾忱异口同声的说道。

“顾兄,明轩姑娘,今日之情,容昭毕生难忘。只是如今这潭水太浑了,你们就不要掺和进来了。”容昭说着,抬手敲了敲车壁,对外面的车夫说道:“麻烦停车。”

“不许停车!”顾明轩一把把容昭的手拉回来,怒声斥责外面的车夫,“直接出城去桃花别院!”

顾家的车夫自然听从顾家姑娘的话,所以并没停车而是直接驾车出城去了。

*

赵沐进了关雎宫,却见殿门紧闭。德妃的贴身宫女站在门口见了他,只说:“王爷,娘娘说了今日谁都不见,请王爷先回吧。”

“不敢有劳姑姑,本王就在这里等母妃。”赵沐抬头看了一眼宫殿上的“关雎”二字,缓缓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

德妃的贴身宫女忙上前劝道:“嗳,王爷!你这是何苦?娘娘在气头上,您这身子骨儿又如何受得住这寒气?还是先回吧。”

“姑姑,你不必管我。”赵沐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王爷,您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姑姑放心,我没事。”赵沐坚持道。

“唉!”宫女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进殿去了。

赵沐直挺挺的跪在台阶上,一言不发等着德妃开门。

片刻之后,殿门打开,德妃的贴身宫女再次出来,站在赵沐跟前,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问:“睿王爷,奴婢替娘娘问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因此而让自己的身体受损,如何对得起养育你长大的父皇和母妃?”

赵沐一怔,片刻后方说道:“沐不孝,惹怒父皇,又让母妃担心,罪该万死。今日特意前来请求母妃谅解,只求母妃给儿子一个辩解的机会。”

德妃的贴身宫女听了这话,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身回去。

赵沐继续跪在台阶上等,这回等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殿门才再次打开。

“王爷,娘娘叫您进去说话。”宫女说道。

“谢母妃。”赵沐弯腰叩头,要起身时却觉得双腿冰冷无力,怎么也爬不起来。

德妃的宫女忙上前扶赵沐起身,又叹道:“王爷这是何苦!”

两旁的宫女上前把帘子掀开,赵沐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进了殿门,只觉得里面暖风一吹,整个人都昏昏然,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德妃正靠在窗下的软榻上闭目养神,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一看就是气得不轻。

“儿子不孝,特来向母亲请罪。”赵沐又在榻前跪了下去。

德妃并没有睁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刚才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头到哪里去了?这会儿来本宫面前请罪,你何罪之有呢?”

“儿子莽撞,惹怒了父皇,让母妃操心,实在不应该。”赵沐跪在地上说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莽撞惹怒了你的父皇,那就应该去跟你父皇请罪,收回你说的那些混账话,让你父皇原谅你才是。”德妃缓缓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平静的看着赵沐。

“母妃,儿子今日行事虽然鲁莽,但所说的话却是肺腑之言。儿子是真心喜欢容昭,儿子绝不去父皇面前认错悔改。”赵沐说道。

“你!你…”德妃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赵沐的手指也颤颤发抖。

“娘娘快别生气,王爷只是年轻气盛罢了!”旁边的宫女忙上前劝道。

“都是奴才没有服侍好王爷,请娘娘降罪。”宋嬷嬷则上前去跪在赵沐身边,又伸手拉了一把赵沐的衣袖,劝道:“王爷,娘娘要被你气坏了!还不赶紧的认错。”

“请母妃莫要生气。”赵沐又给德妃磕了个头,说道,“不知道母妃是否还记得之前儿子跟母妃说过,儿子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母妃曾问是谁,儿子没有跟母妃说。今日儿子便对母妃如实相告,那个人就是容昭。”

“你…你…你个逆子!”德妃气急败坏的抓起手边小几上的茶盅照着赵沐砸了过去。

“娘娘息怒!”宋嬷嬷一边喊着,一边扑上去把睿王的脑袋护在怀里,那只茶盏砸在宋嬷嬷的肩头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去了一旁。

“请娘娘息怒!”

“请娘娘息怒!”

殿内,一应宫女太监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赵沐膝行两步伸手握住德妃颤抖的手,说道:“母妃,儿子有话,想单独同母妃说。”

“都滚出去!”一向淑惠温良的德妃如今也失控,把火气洒在宫女太监们的头上。

“都出去吧。”德妃的贴身宫女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奴才告退。”宋嬷嬷也磕了个头,又看了赵沐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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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二更完了之后,就一口气睡到今天早上…

这一觉睡了十四个小时,简直像是死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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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坦言

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母子二人,德妃端坐在榻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良久之后方沉声说道:“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吧。”

赵沐原本含在唇边的话,一时又犹豫了。

他不知道把实话说出来母妃会怎么想,会不会为了避祸而更加坚决的反对自己跟容昭在一起,更不知道母妃一气之下是不是会把这事儿给捅出去,直接灭了靖西候府一门。

“怎么,你究竟是无话可说?”德妃冷声问。

“不是。”赵沐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中尽是祈求之色,“母妃可否答应儿子,不管这事儿的原因如何,都替儿子保密?”

德妃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生气,冷笑道:“现如今你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的母亲都要防备了吗?”

赵沐忙道:“不,母妃误会了,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事儿关乎一族数百人的生死,儿子不敢冒失。”

德妃听了这话,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盯着赵沐看了半晌,方道:“你说吧,母妃答应你保密就是。”

“谢母妃。”赵沐再次给德妃磕了个头,方直起身子来,低声说道:“十几年前容家一对双胞胎同时病重,真正死去的是儿子容昭,活下来的是女儿容惜。现在的容昭,实为容惜。”

“什么?!”德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盯着赵沐看了半晌,方皱眉问:“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容昭当初为了救儿子日夜守在儿子身边,儿子一直觉得他不对劲儿,后来又一次他喝醉了,儿子便发现了此事。”赵沐低声说道。

“他喝醉了…那么说你们…”德妃此时已经被赵沐的话给惊的语无伦次了。

赵沐忙解释:“母妃放心,儿子与容昭清清白白,绝没有苟且之事。”

德妃这才缓了一口气,咬牙道:“好一个靖西候!居然对天下人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母妃误会了,容昭的事情恐怕靖西候也不一定知道详情。临阳郡主的性子您比儿子更清楚,您想想她在靖西候府跟叶夫人共侍一夫,又岂肯安分?那叶夫人恐怕也是被她逼急了才做了此等糊涂事。”赵沐其实一点也不想为叶氏开脱,然而此时此刻他又不得不把所有的错误往临阳郡主的身上推。他必须赌一把德妃的仁慈,赌一把女性的慈悲,把容昭女扮男装这件事情说成是万般无奈下求生存的不得已,才能博得德妃的原谅。

果然,德妃听了赵沐的一席话之后,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皱眉道:“这个叶氏,真是胆大妄为!她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难道就没想到有一天谎言被戳破,她该如何收场吗?!”

“母妃,人在生死关头那里还顾得上将来?那天儿子曾经质问过她,她说原本打算西凉城天高皇帝远,等容昭大一些去给他娶一个门户低微的女子进门,再悄悄地抱个孩子来继承香火也就能把此事圆过去了。却没料到女儿会进宫为妃,容昭会跟随姐姐进京。母妃,其实说到头他们都只是可怜之人罢了,如今容昭一再的帮我,不但救了儿子的命,还用妙计除掉了儿子的政敌,儿子如今已经离不开他了!所以刚刚赵湄向父皇请求赐婚,儿子才会出此下策,还请母妃原谅儿子情急之下的冲动,不要怪罪儿子。”

德妃冷声说道:“她爱怎么撒谎那是她的事情,出于情义,本宫最多不戳穿她。但是这件事情连累到你,本宫绝不会坐视不管。那个容昭…从现在起你必须跟他断绝一切往来!回头我跟你舅父说一声,你跟云欣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在年前就办了吧。”

“母妃!”赵沐忽然站了起来,因为跪的太久一个趔趄差点又倒了,情急之下扶住了旁边的高几才稳住。

德妃生气的看着赵沐,叱道:“怎么,难道你因为那个容昭,居然要忤逆本宫?你看看你现在成个什么样子?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赵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呼出来,把暴跳的心缓缓压制下去之后,方缓声说道:“母妃,之前儿子不认识容昭,尚不知道爱是何物。所以娶谁做王妃都无所谓。但是现在儿子知道自己心里爱的是谁,所以再娶云欣表妹,那就是害了她!云欣和舅父那边儿子已经说明白了。还求母妃不要逼儿子。”

“你喜欢那个容昭,母妃也不为难你。”德妃皱眉道,“你身为王爷,按照礼制应有一正两侧三个王妃,云欣为正妃,其他两个侧妃全都凭你的心意。不管他将来是否能恢复女儿身份,母妃都不再为难你,如何?”

“不。”赵沐摇头道,“云欣的性子母妃应该清楚。若她为正妃,睿王府将没有容昭的立足之地。况且,以容昭的性子,也绝不是屈与人下之人。”

“难不成你要云欣做侧妃?!”德妃气急败坏的问。

赵沐想说自己根本不想要什么侧妃,此生能有容昭相伴已经足矣,但他尚有一丝理智,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会把他母妃给气坏的,于是换了一种说法:“母妃,你之前答应我的一年之期还没到,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吧。”

“一年之期?到现在你还记得你的一年之期!当前你刚刚有点成绩,今天倒好,几句话便把前面的一切努力都抹平了!”德妃气得拍桌子。

“儿子不孝,今天的事情实属无奈,若是父皇真的为安平和容昭赐婚,后果将不堪设想。”赵沐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道:“安平一直喜欢容昭,但据儿子所知,皇后则一直反对。今天看皇后的神色似是对此事十分赞同,所以儿子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还请母妃在宫中暗中留意。”

儿子再不听话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德妃心里再生气也不可能不管赵沐的事情,于是冷声哼道:“这种事情还用你来提点?”

“多谢母妃。”赵沐朝着德妃深深一躬。

德妃没再说话,母子二人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殿外传来宋嬷嬷的声音:“娘娘,王爷。”

“何事?”德妃皱眉问。

“暖香阁那边传来消息,说淑妃娘娘早产,生了个小皇子。母子平安。”宋嬷嬷隔着门说道。

“阿弥陀佛。”德妃轻声念了一句佛,又给了赵沐一个白眼:“这已经是万幸,若是他们母子有什么闪失,这笔账你父皇必定要记在你的头上!”

“母妃教训的是。”赵沐忙道。

德妃又看了儿子一眼,终究是不忍心再继续苛责,便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别站在这里惹人生气了。”

赵沐就等这句话呢,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容昭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一听德妃这话,赶紧的磕头告退:“母妃保重身体,儿子告退。”

从关雎宫里一出来,赵沐就问宋嬷嬷:“容昭呢?”

宋嬷嬷忙劝道:“王爷别着急,容公子跟顾姑娘和顾公子出宫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去查一下,为何今日安平会忽然请求父皇赐婚。”赵沐低声吩咐道。

“王爷放心,奴才已经叫人去查了。”宋嬷嬷回道。

“父皇那边怎么样?”赵沐又问。

“陛下很生气,据说回了乾元殿之后又摔了茶盏以及那只心爱的白玉狻猊镇纸…王爷这会儿工夫还是别去乾元殿了。”宋嬷嬷小声说道。

赵沐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容嬷嬷说道:“回府。”

“是。”宋嬷嬷应了一声,挥手把赵沐的暖轿叫过来扶着他上去,一行人急匆匆的出宫去了。

回到自己的府中,赵沐吩咐宋嬷嬷去打听容昭的状况,然后便称病谢客,不管是谁来都闭门不见。

然而如此也不得清净,因为他前脚进门,萧云欣后脚就冲了进来。

“表哥!表哥呢?我要见他!”萧云欣一冲进睿王府就哭着喊。

宋嬷嬷忙上前拦住,并好言相劝:“姑娘,王爷今儿被德妃娘娘叫去跪了半天,回来的路上又受了风寒,可禁不住您这样闹了。”

“我要见他!我要当面问个明白!我哪里不如容昭那个贱人?他居然为了他不惜惹怒皇上!”萧云欣哭道。

“姑娘,今天的事情王爷够糟心的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好不好?”宋嬷嬷心里也厌烦之极,但还是耐着性子劝萧云欣。

“嬷嬷!表哥为什么这样对我?你说,表哥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一心一意的对他,可他的心里只有容昭那个贱人!他是个男人啊!这怎么可以…表哥这么做,就不怕被皇上厌弃吗?”萧云欣一边哭一边问宋嬷嬷。

宋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萧姑娘!你问的这些事情老奴也说不清楚,但老奴知道今天绝不是你寻答案的时候。你听老奴一句劝赶紧的回去吧。王爷此时身心俱疲,你若是真的心疼王爷就不要再闹了。”

“他都不要我了!我为何还要心疼他!我…我,我也不要他了!我萧云欣绝没有那么贱!他是王爷又怎样?王爷很了不起吗?!我,我再也不理他了!”萧云欣说完,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跑了。

宋嬷嬷看着萧云欣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萧姑娘这性子还真是不适合做睿王正妃,若是容昭是个姑娘就好了。

被宋嬷嬷心心念念的容昭此时正在城外顾家的桃花涧别院小暖阁里抱着腿发呆。

顾明轩和顾忱两个人把他送到这里之后,顾忱便催促着顾明轩回家去,自己则留下来陪容昭。顾明轩临走时一再叮嘱顾忱:“一定要好好照顾容昭,他现在频临崩溃的边沿,千万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劝,防着他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