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又想笑又觉得羞窘,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51

许泽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朗声道:“你做的饭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饭菜,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超过你了。”

他毫不吝啬用最热烈的语言来夸奖她,仿佛她真的是天上地下的独一无二。但是这份夸奖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反感,因为他的眼睛如此的诚挚。

“公子过奖了。”

慕容雪感动之余,不由自主地想起耶律彦,她曾经用比今夜更诚挚的心做出比今夜更美丽的菜肴,却从未得到过他一句夸奖。

人与人是多么的不同。可是她偏偏爱上了那样的一个人,没有办法。

这时,慕容麟将睡得迷迷瞪瞪的裴简叫到了院门口,“你去送送许公子。”

“不用送,这里离寺院很近。多谢伯父盛情款待,在下告辞了。”许泽眸光一转,对慕容雪笑一笑,这才转身走了。看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又不大像是醉了。慕容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对裴简道:“表哥,你跟去看看。”

裴简嗯了一声,“给我留饭啊。”

“方才怕你没睡醒,饭菜都留在锅里呢。”

裴简走后,慕容雪这才关上大门,那种担心关切的神色,在院门口的一盏融融灯光下,一丝不差的落入了耶律彦的眼中。

他站在暗处,握住了拳,指节间传来响声。

站在他身后的张拢顿时觉得周围弥漫过来一股杀气。他想,这真是太不巧了,怎么偏偏就让王爷遇见了这样的场面。那人口中的开荤是个什么意思?看他模样,像是个世家公子,眉目俊朗,气宇不凡,这是那里冒出来的桃花?

耶律彦一动不动,看着那座小庭院,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高挺的背影僵直着,像是夜色中的一柄冷枪。

张拢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极慢,仿佛停滞。不知道耶律彦要站到何时,也不敢问。过了一刻,裴简回来敲开了门,里面传来慕容雪略带暗哑的声音:“他到了么?”

“到了,我好饿。”

“饭菜马上就热好了。”

片刻,一股诱人香气从夜色中飘了过来。本已吃过晚饭的张拢此刻又被那香气勾起了食欲。而站在他面前的耶律彦终于转身。

“去查那个人是谁。”

张拢立刻陪着小心应是。

当夜,张拢拿着手下人呈上来的一份密报进了隐涛阁的书房。

耶律彦坐在灯下,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一个时辰。

“许泽。”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莫名有点熟悉,忽然间想起来沈沧浪那一次去灵山寺**的事情,好似正是为了这个人。

原来是早就相识。

他啪的一声将密报放在案上,提起墙上的佩剑走出了书房。

张拢吓得大气不敢出,心道,莫非这要去砍人么?

耶律彦站在庭院里,嚓的一声拔剑出鞘,张拢赶紧避让一旁,心里暗奇,为何大半夜突然练起剑来?

耶律彦以一招蛟龙出海开始,剑势快如闪电。暗夜中如有游龙相斗,破空声促如雨点。忽然间,一剑砍在了石柱上,当的一声吓了张拢一跳。

耶律彦紧紧地握住藏龙剑,心里的确涌着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更想将那个死丫头抢回来揍一顿不成,她怕疼又娇嫩,一巴掌下去便要碎掉,算了,只有她肯回来就行,所有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在他心里,依旧是当她是自己的女人,从未认为两人已经和离。

“王爷,宵夜来了。”最近耶律彦每晚都睡得极晚,刘氏便安排了厨房夜间给耶律彦送宵夜。

听到宵夜两个字,他越发的难受,他此刻只想她能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卷相思,“色迷迷”地看他。

可是貌似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捂住心口,觉得里面胀痛的厉害。

翌日上午,慕容雪将银票收好,带着丁香佩兰去了昭阳王府。

走近王府,只见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进进出出的下人正在往外搬东西,一看那红木箱子上用红绸捆着如意结,她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往玉府送聘礼了。

她骤然间觉得心口一坠,天色仿佛都阴沉了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的事情现在就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将她这些日子**的淡定和平静付之流水。

眼不见心不乱。她越发觉得自己离开是对的,不然,这样亲眼看着他纳吉纳采,迎娶玉娉婷,大约会心痛而死吧。

她站在王府对面街边的一颗梧桐树下,沉默无语,仿佛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其实心里激流汹涌,百转千回。

丁香低声道:“小姐,我们明日再来吧。”

慕容雪摇头:“不了,刚好他今日要出门,我们就等他出来吧。”

下人们将聘礼一一搬到马车上,慕容雪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一个个红绸如意结,想象着他和高挑丰满的玉娉婷在一起拥抱亲吻甚至肌肤相亲的场面,心如刀绞。

终于,耶律彦出来了,他今日穿的格外隆重,暗紫色蟒袍,衬着他宽肩窄腰颀长挺拔的身材,和清朗如画的眉眼,俊朗的让人炫目。

慕容雪对丁香道:“你们在此等我。”她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隔着马车对着耶律彦施了一礼:“王爷。”

耶律彦一怔,转瞬间眼中浮起一丝惊喜。他疾步绕过马车,站到她跟前,目光忍不住胶着在她脸上。许久未曾这样近的看着她,很想有种冲动像以前那样捏着她小小的下颌,仔细的看看她的眼睛,可是她却偏偏不看他的眼睛。好像自从他说出要迎娶正妃的事情之后,她便用睫毛盖住了所有的心事,不叫他看进她的心里。

“这是银票,请王爷查点。”慕容雪双手捧着银票,递给他。

耶律彦的目光落在那一沓银票上,眼中的惊喜瞬间黯淡下去,她来见他,只是为了还钱。

“王爷,这笔银子我也还你了,以后可以两清了吧。”

耶律彦屹立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慕容雪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样的耶律彦,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表情,眼神中似乎有湍急的漩涡,隐隐的让她有点害怕。

“你以为我要的是钱么?”他看都不看她手中的银票,“我不过是想要你回来。”

慕容雪看着那些聘礼,笑了笑:“我们已经和离。祝王爷和玉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着,她将那一沓银票放在他的手上。他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那银票洒落地上,被风吹起四散开来。

慕容雪急了,看着地上的银票道:“快放手,别丢了。”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回来,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慕容雪急声道:“我要的也不是钱。”

“那你要什么?”

慕容雪情急之下,冲口而出:“我要的你做不到。”

他心里一震,默默地看着她。一刹间,仿佛有天涯海角的距离横在两人中间,他猜想的不错,她想要的正是他给不了的。

瞬间他有一种无力感,仿佛快要握不住她的手。

她感觉到了手腕上力道的减少,一用力便挣脱开。

一旁的丁香和佩兰捡起银票递给慕容雪。

“王爷,你收好。”

慕容雪将银票递给他,他却没有接,黯然道:“你拿回去吧。日后若是不够,只管来王府找我要。”

说完,转身走了。

慕容雪心想自己到底没有看错人,他不是小气无赖,只是想要找个借口让自己回去。可是自己不能回去自寻死路,她无法和一众莺莺燕燕分享丈夫,也不能捡拾别人的牙慧,求乞一点卑微的余味。

慕容雪离开王府,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自家附近的大街小巷逛了一个下午,开饭店总要找个门面,虽然耶律彦没有要这笔银子,她的生计没有问题,但总不能闲着当米虫。耶律彦不放她走,她也不会自怨自艾,越发要活的有滋有味。

暮色四起,她才回到家,院门开着,里面有男子的说话声,是许泽?走进去一看,果然是他。

他手里提着一大包的白菜萝卜还有一条活泼乱跳的鱼。

慕容雪微微一怔。

许泽正和慕容麟说话:“伯父,昨日白吃一顿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是寺里种的白菜萝卜,送给伯父尝尝。”

慕容雪看着他手里的鱼,嫣然一笑:“这条鱼不会是放生池里的吧?”

“不,不是。”

她只要对着自己一笑,许泽便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仿佛要打结。唉,真是白白念了十几年的经书,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迷得这样。

可是慕容雪恍然不觉得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种蛊,依旧笑得温柔恬美,“公子吃过晚饭么?”

许泽大言不惭道:“唉,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吃过鱼啊。”

慕容雪忍不住莞尔。她一笑,他的目光便又直了。

慕容麟觉得自己昨天没看错,这小子是看上阿雪了,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忧虑,在耶律彦的眼皮下,阿雪是不大可能再嫁的,除非离开京城。

“那好,今天就做鱼给公子尝新。”

吃过晚饭,慕容雪将许泽送出大门口。慕容麟借口自己喝了酒头晕,只送到檐下,因为他巴不得女儿赶紧重新找到幸福。

“公子慢走。今日没喝多吧?”

“没有。我酒量进步神速是不是?”

慕容雪含笑不答,昨天喝了两杯,今天喝了三杯,就叫进步神速了

“明天我争取喝四杯。”

“……”这是明天还来蹭饭的意思?

慕容雪忍不住莞尔,“公子慢走。”

许泽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慕容雪正要关上院门,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从右侧的墙边走过来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正要喊出声,却发现是耶律彦。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耶律彦气道:“别人都可以来,我不可以?”

慕容雪一怔,难道他一直都在外头看着?这种语气算怎么回事,怎么酸溜溜的?

耶律彦昨夜已经对守在慕容家附近的侍卫下了命令,只要许泽一来,便速来禀告。方才他正吃着饭,听到消息便放下筷子赶过来,果然又见到了这一幕温情的送别。

连着两次这样的刺激,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昨晚上碍于自尊,又念她是初犯,也就强忍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以后不许让他来吃饭。”

“为什么?”

“他对你有不轨之心。”这种频繁的频率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许泽觊觎着他的慕容雪。

“他才没有,他是正人君子,急人所难。”

“你,你个笨蛋。”

笨蛋两个字一出口,慕容雪气得抬手便要关门,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笨蛋,他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优点。

他抬手拦住了,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别被他骗了

“多谢王爷关心。”

“我就是关心你怎么了。”

慕容雪吃惊地看着他,天哪,这种话居然是他说出来的?

“王爷慢走,我要关门了。”

他伸手挡着门板,慕容雪便去掰他的手,那软绵绵嫩呼呼的手指一碰到他的手背,他便忍不住了,熬了一晚上的醋汁都爆发了,搂住她的肩头便狠狠亲了上去。

☆、52

慕容雪怎么都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连胳臂带着小蛮腰都被他搂住,像个小粽子似的被包在他的臂弯里。

许久未曾尝到她的甜蜜味道,他狠狠吸着她娇嫩柔润的嘴唇,嗅着她独有的香味,数日来心里郁结的烦闷稍稍有了些纾解,但是尝到了甜头越发觉得不够,她绵软的酥胸贴在他胸脯上,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两个小小的红樱桃,他脑子里充满了不纯洁的画面和念头,欲望膨胀的痛苦让他意乱情迷,有些失控,力道也有些不知轻重。

慕容雪被吻的快要窒息,上身被挟制,唯有腿脚可以动,挣扎之中踢到了门板上,院子里的慕容麟听见动静便喊了一声“阿雪”。

耶律彦这才放开她。

慕容雪气得小脸通红,使劲将他往外一推。

耶律彦此刻脑子昏昏的有些迷醉,没有防备,险些被推了一个踉跄。

“你再这样我便去告官了。如今我已经是自由之身良家妇女,岂容你如此轻薄。”慕容雪叉着小蛮腰,气哼哼地瞪着他,态度恶劣的仿佛他是个登徒子。

耶律彦身体里的欲望烧的火星四溅,直恨的牙根痒痒。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对他好到无以复加,养成他的习惯,挑起他的感觉,谁知道转身却跑了,将他从手心里抛到了脚底下。她是最可恶最狡猾的小狐狸,他有一种被愚弄被调戏被抛弃的感觉,简直又气又恨,又无奈又不甘心。他咬牙道:“你就算是和离了,也是我的人。”

“你讲不讲理?和离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么?”

耶律彦口不择言道:“我就不讲理怎么了。哼,你说嫁我就嫁我,你说放下就放下,你当我是什么。”

“是你要与我和离的,你胡搅蛮缠。”

“你当初也是胡搅蛮缠嫁给我的,如今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胡搅蛮缠的滋味。”

“你”慕容雪气得快要哭了,从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简直太不了解他了。

“以后不许让那人上门,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凭什么?”

“凭我是你夫君。你嫁了我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为什么你能娶玉娉婷,我就不能嫁人?我已经和你和离了。”

“反正我不同意,你休想离开我。”

“你,你不讲理。”慕容雪眼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真的被气哭了。

耶律彦一看她掉眼泪,霸道无理的嚣张气焰顿时便偃旗息鼓了。

他伸手想要抹她脸上的眼泪,却被她一手挡开然后使劲一推,将门关上了。他没防备,险些鼻尖撞上了门板。

回到王府,隐涛阁里冷冷清清空空落落。很快,玉娉婷就会嫁进来,可是一想到她要住在这里,他竟然心里很排斥,果然是先入为主。似乎隐涛阁,最适合的女主人是慕容雪,除此之外,再无别人。她不在,这里便失了灵气,让人心烦意乱。

慕容雪气哼哼地照着镜子,本来小巧又可爱的樱桃小口,现在大了一圈成了水蜜桃,嘴唇都肿了,可见方才他亲的有多凶狠多暴力。她拿指肚碰了一下,发现下唇还破了皮,于是便越发的恼火。明明都一刀两断了,还来纠缠强吻,当真可恶!更可恨的是,和离之后还当自己是她夫君,凭什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他就可以娶老婆,她就不能寻找新夫君?

慕容雪越想越气,本来对再嫁暂时没有想法,此刻还真是第一次开始分析这种可能性。要想彻底让自己死心,也让他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男娶女嫁,从此两不相干。他倒是有现成的未婚妻,可是自己去那里找个未婚夫呢?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赌气,根本不现实。

爱上一个人,不是做一道菜那么容易。去那里才能找到那个能让自己再次动心的人呢?经历这一场苦恋,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心仿佛都老了。她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竟然生出一种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浑浑噩噩睡过去,梦里也没安生,又梦见了耶律彦,而且这一次更过分,竟然被他强迫着滚被窝了。

慕容雪羞恼交加地醒过来,才发现是一场梦。她捂着脸,在心里把耶律彦先踩了好几脚这才起床。

起床之后她也没闲着,吃过早饭便惦记着自己要开饭店的事,带着丁香佩兰便去找铺子。慕容麟和裴简也各自分头去找,一家人都走了,院子里锁了门。

耶律彦得到消息便吩咐张拢动手。可是张拢在慕容雪的卧房里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那张和离书。耶律彦又气又急,觉得自己着了魔。平生除了皇位觉得没有把握,其余的事情都在掌控之间,他没想到会在她这里翻了船。

慕容雪一大早出门,带着丁香佩兰在附近逛了一大圈,时近中午才回到家里,推开院门便见到裴简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喜滋滋道:“阿雪,真想不到,王爷竟然给我安排了一个职位,是四门提督手下的亲兵,据说前途无量。”

慕容雪不由一怔。耶律彦对裴简毫无好感她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以前一直没敢提给裴简谋个差事的事,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主动给裴简安排了职位,这是什么意思?她第一反应便是让裴简不要去。

裴简欢欢喜喜道:“反正现在我们又不能离开京城,我找个事做,也有饷银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

“老闲在家中也不是长久之计,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好不容易来次京城,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妨试一试。说不定将来发达了,还能光宗耀祖啊。”

慕容雪刚准备劝说,他又道:“我知道你和他已经和离了,所以这个人情和你没关系,将来由我裴简来还就好了。”

慕容雪无奈。

吃过中午饭,裴简便被人叫走了,说是亲兵都要留宿在城防署,不能住家,每月只有轮休时才可以回来。

慕容雪下午又出去找店铺,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走进堂屋,发现许泽正坐在上座和慕容麟说话。

慕容麟一见女儿便乐呵呵道:“阿雪,店面不用找了,许公子都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