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彦的眸光沉了沉,没有回答。

慕容雪急了,稍一抬胳臂,便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耶律彦忙道:“别动,躺着。”

“他呢?他怎样了?”

慕容雪的焦急关切让耶律彦心里酸溜溜的,他问:“你就这样关心他?”

“当然。他为我受了伤。”

“我也为你受了伤。”

慕容雪一怔:“那里?”他看着好好的,丝毫不像有伤的样子。

耶律彦指了指心口。知道她被成熙王的人拿住严刑逼供,他赶来的这一路,如受凌迟酷刑,心上如被千刀万剐。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才知道心肺俱碎,肝肠寸断是什么滋味。

慕容雪根本不知道他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只关心着许泽的生死。

“他到底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死。”

“快请大夫啊,不,让我爹去给他看看。”

耶律彦没回答,心道,你爹自己还受了重伤。

见他不回答,慕容雪气呼呼道:“你不会是小心眼,见死不救吧。”

耶律彦点头:“你猜对了,我就是小心眼。而且以后会更加的小心眼,绝不会再做让你和别的男人一起回老家这种蠢事。”

慕容雪一怔,也不顾自己的手疼,翻身便要下床。

耶律彦忙抱住了她,“他失血过多,还未醒过来。大夫已经瞧过了,他身体结实不会有事。”

慕容雪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许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阿雪,你不用担心别人,安心养伤。”

耶律彦搂着她,她两手包着不能动弹,只得扭着身子避开他身体的接触,口中道:“放开我。”

他抱得更紧,喃喃道:“不放,再也不会放了。”

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马上问道:“什么意思?”

“我不打算放你回去了。”

慕容雪急了:“你明明答应过的。”

“是,可是我后悔了。”耶律彦目光炙热,让她感觉如置身骄阳之下。“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再也不让你受一点苦。”

“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

耶律彦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放心,连你我都不放心,所以,我亲自来照顾你。”

慕容雪听到这句话,并没有露出感动的表情,反而是焦急万分的反问:“你不能反悔,你不是说自己一向说话算数吗。”

耶律彦点头:“是,我一向说话算数,可是这一次除外。因为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慕容雪心里有些感动,但立刻就说服自己不能为了这份感动而让以后的人生置身与水火煎熬之中,她越来越了解自己是无法和人分享感情的人,而耶律彦恰恰无法做到。

“以后我会尽量小心,不用你保护我。”

“你如何小心?这一次若不是我暗中派了几个人跟着你,只怕你的命都没了。”

“你暗中派人跟着我?”

耶律彦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道:“我只后悔没有多派些人。”

慕容雪想要避开他的触碰,可是双手不能动,又被他抱在怀里,十分被动,只能扭过脸去,不想和他挨得太近。她越是挣脱他越是不想放手,已经压抑了多日的思念此刻洪流一般在血脉中流淌,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他忍不住去亲她的脸蛋,闻她的气息,浑身都躁动着欲念,身下胀硬。

慕容雪感觉到了不妥,又羞又气,“你快放开我。”

他抱着她,呼吸急促,“丈夫亲妻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你我已经和离。”

“那张和离书居然是藏在丁香的衣服里,终于被我找到。”他指了指床前的火盆,“已经烧掉化为灰了。”

慕容雪又惊又气:“和离书就算撕掉了也没用,反正众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

“众人知晓又如何,届时只说是你使小性子闹脾气吃醋胡说,将来史官怎么写,也是我说了算,你只管放心。”

“这是事实,岂容你更改?”

“口说无凭,谁见了那张和离书了?”

“沈幽心和刘嬷嬷,张拢都见过的。”

“你放心,这些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没想到一向正经的人耍起无赖更是让人抓狂。慕容雪真的急了,喊了一声“耶律彦!”

“你许久不曾叫过我。”他抚摸着她的嘴唇,柔声道:“你的嗓子已经好了,不需要在吃药了,我们马上生个孩子。”

慕容雪又羞又恼,瞪着他道:“你去和玉王妃生儿子吧,我已经不是你的侧妃,”话未说完,耶律彦堵上了她的嘴唇,狠狠亲吻着她。

慕容雪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抬手便要去推他,这一碰着手指伤处,便疼的身上一哆嗦。

耶律彦立刻停下,急忙道:“疼么?”

慕容雪疼的眼泪都涌了出来,一抽一抽的直倒气。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当即便投降,“好好,我不碰你了,你别使力。”

慕容雪虽眼泪汪汪,却气势逼人,凶巴巴道:“谢谢你救了我,可是这一次我不打算以身相许了。”

耶律彦立刻道:“那这一次,我以身相许好么?”

慕容雪吃惊的都无语了,这真的是耶律彦么?

耶律彦抱着她,将下颌靠在她的颈窝里,喃喃道:“你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怎么会舍得不对你好。”

☆、60

慕容雪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若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将会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沧桑。

她按捺着想哭的心情,努力平静了自己翻涌如潮的思绪,这才对耶律彦道:“你曾经救过我,所以今日这一切只当是我还你的恩情,你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觉得有负担,更不要,”她很有涵养的没有说下去,觉得下一句说出来,素来心高气傲的耶律彦可能会有点受不了。

“更不要什么?”灯影下,他的眼眸里如同燃着星光,让她更不忍说出来。

她又追问了一遍,他只好道:“更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他眉尖一蹙,眼神骤然晦暗。

慕容雪歉然道:“我不是存心伤害你的自尊,我只是……”

这是耶律彦第一次尝到被人伤害自尊的滋味,就如同双手捧着自己的心送给对方,对方却随手一抛,掷于尘埃。这一刻,他才知道她有多坚强,将尘埃里的心捡起来,擦去灰尘,重新奉给他,再重新被他扔到尘埃里。如此反复,她锲而不舍。

他很想时光倒流,能将当初的不经意换成珍惜。

慕容雪并不想可以伤害他的自尊,但很怕他认为自己对他旧情难舍,这样决不护放她离开京城。

“我想回江南。”

耶律彦柔声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也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再说。届时我寻个机会自然会带着你回去看看,但现在你必须安心养伤。”

慕容雪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再和他争辩也没用,还是养好伤再说。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沈幽心和谢直的居处。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不在的时候,沈幽心会陪你解闷聊天,你若是想要,只管叫她替你做。”

慕容雪一听是沈幽心的家,顿时露出几分喜色。

耶律彦见她眼里亮晶晶闪着光,便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看着你,绝不会让你离开后花园一步。”

慕容雪眼中的小火花当即灭了。耶律彦这样做,虽说是好心好意的保护,但失去自由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她忿然看着自己的手,发泄着心里的不满:“谁包扎的,这么丑,像个粪粑子。”

耶律彦柔情脉脉地看着她:“我包的。”

慕容雪怔了一下之后,当即露出对他极度不信任的表情,撅着嘴道:“你会么?”

再一次被打击了自尊的耶律彦,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用了最好的断玉膏,除了尾指,都不会有事。”

“尾指什么了?”

耶律彦顿了顿道:“将来可能伸不直。”

“什么?”慕容雪的脸色当即变了,立刻就从眼眶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速度快得让人惊叹。

耶律彦最见不得她哭,当即便慌了手脚,安慰道:“只是可能,可能。”

“那我以后岂不成了残废?”

“怎么会呢,不过是小指,没关系。”

慕容雪眼泪汪汪道:“怎么没关系,我的小指最可爱最好看,你根本不懂。”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忽然间就想起来以前,她蹚水逃到油菜花地里,将鞋子都湿了,回来一看自己的脚被泡皱了,伤心的大哭。他好像就是那一刻,对她动了心吧。还是更早一些?

“表哥。”外面响起一声轻声的呼唤。

耶律彦起身走了出去,慕容雪听见外头轻声交谈。

“嫂嫂醒了么?”

“醒了。”

“我给嫂嫂送给燕窝粥来。”

沈幽心进了房间。慕容雪半靠着床头,对她笑了笑。

沈幽心一看她的手,眼圈便红了。“嫂嫂你受苦了,先喝点粥吧。你还想吃什么,我叫人即刻去做。”

慕容雪笑着摇头,“我吃不下。”手疼的抓心挠肺,根本没有食欲。

沈幽心关切道:“吃不下也要吃一些,嫂嫂最近瘦了很多。”

耶律彦接过沈幽心手中的瓷碗,对她道:“你回去吧,等会儿叫人烧了热水送来。”

“号,我即刻去吩咐下人。表哥你有事吩咐倩儿,她就在门外。”沈幽心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耶律彦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喂到慕容雪的嘴边。

慕容雪撅着嘴不肯吃。“我真的吃不下,手太疼了。”

耶律彦将勺子直放到了她的嘴唇上,哄着她道:“勉强吃一点,乖。”

慕容雪被这个“乖”惊的不能言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种肉麻的话语,他怎么肯说,不是素来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么?

见她不张口,他似笑非笑的问:“要我用嘴来喂你么?”

慕容雪越发的惊诧,今夜的耶律彦到底是怎么了,这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啊。看这架势是不吃不行了,慕容雪无奈,只好勉勉强强地吞了一口。没想到燕窝粥还很热,她烫的吐着舌头直吹气。

耶律彦忙问:“烫着了?”

慕容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叫倩儿来吧。”他哪里会侍候人。

耶律彦舀起来第二勺,放在唇边仔细吹了吹,又尝了尝,这才送到慕容雪的唇边。这一口的确不烫,温度合宜,只不过被他的唇齿碰过,他吞下去的时候,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不吃了。”

“吃完。”他不容置否地又舀了一勺,看着她粉色的樱桃小口,吞下去一口口的燕窝粥,竟然觉得喂她吃饭是一件十分惬意的美事。

他开始理解她以前费尽心思为他做菜,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那种感觉了。

慕容雪被逼着吃完了一碗粥。

耶律彦满意的放下碗,替她擦了擦嘴唇,指腹接机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留恋了几下。

慕容雪觉得很窘,只能扭过头避开,现在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片刻之后,仆妇送来热水,倩儿试了试水,正欲侍候慕容雪洗漱。

耶律彦道:“退下吧。”

他亲自绞了毛巾拿过来,慕容雪一看他的架势是要亲自给自己洗脸,顿时大惊失色地叫道:“叫倩儿来。”

他不由分说,走到她面前,像以前那样捏住了她的下颌。拿毛巾仔细擦了擦她的脸,完了以后还趁机捏了捏她嫩嫩的脸蛋,心满意足的实现了多日的心愿。

放下毛巾,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要擦香脂么?”

慕容雪忙道:“不、不。”

耶律彦走到她面前,弯腰给她脱了棉袜,握住了她的脚,放在心中。

他是要给她洗脚么?

慕容雪惊诧的差些将木盆都踢翻了。

她一边踢脚,一边叫道:“快叫倩儿进来。”

耶律彦低头置若罔闻,将她的脚按进盆里,撩起水慢慢抚摩着她的脚,脚踝,还有小腿。

慕容雪又惊诧又羞窘,床第之间恩爱销魂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抚摸过她的脚和小腿,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直接而霸道。她有时候更想要的是他的拥抱和抚摸,可是他想要的仿佛只是那件事。她曾经为此纠结失落,以为男人或许都是如此,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样温存的一刻。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肯。

他低着头蹲在她的膝上,她默默看着他浓黑的眉毛,硬挺的鼻梁,心里百转千回,思绪起伏。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可惜来得太迟。

恰这时,寂静的深夜,传来子时的更声,将这一幕幻梦惊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想起来他的身份,想起来王府还有一个等他的女人,立刻,心里的一抹动容消失殆尽。

“天这样晚了,网页赶紧回去吧,有事我会叫倩儿。”

“回去?”耶律彦反问了一句,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如有激流漩涡。

难道说错了么?慕容雪继续道:“这么晚了,你不回王府,王妃会挂念。”

耶律彦咬着牙,脸色已经沉得快要下雨。

慕容雪只好不说了,不过小脸上已经是一副明明显现的送客表情。

耶律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对过她,赶她离开隐涛阁,她那会儿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他越是体会到当日的滋味,越是感慨她的勇敢,似她这般越挫越勇,真心诚意对他的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他怎能错过。

他将她抱到床上,替她脱了外衣,将被子盖好,然后转身离开。

慕容雪松了口气,以为他要走,谁知道他只是去吹灭了灯,返身便脱了衣服,也躺到了被子里。

慕容雪急的想要坐起来,手却使不上力气,耶律彦按住了她:“别动。”

慕容雪急道:“你不能在这里留宿。”

“我当然可以。”他不容置否,“你为我受了伤,我岂能离开不管。”

“这里有人侍候,不需要你。”

“我愿意。”

慕容雪现在真是懊恼自己的双手不能动,落入了这般窘迫的境界。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她气呼呼翻身朝里,不肯和他说话,只给他一个后辈。

他从背后抱住她,想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倔强的不肯。

他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独自背着她睡。

果然是善恶终有报,轮回到了这一刻,他觉得无论她如何对他,都是应该。他能做到的便是弥补和挽回。

慕容雪闭着眼睛,身体很累,手却痛得让她无法入睡。而且身后是他温暖的身体,熟悉的气息。她许久不曾和他同眠,已经很不习惯,努力的想往床里面缩,离他远一些。

可是他贴了上来,还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她立刻紧张起来,沉声道:“你别碰我。”

身后半晌无声,良久,他道:“我很想你。你回头看看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