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见她神色震怒,忙劝解道:“这样也好,娘娘反正不喜欢见到她,她不来请安反而落个眼前清净。”

“什么身体不好,分明是护着她。我是不想见她,可是皇上这般护着她,着实让人生气。”

关氏笑道:“她还能病上一辈子不成,娘娘是后宫之主,她早晚都要来跪拜,娘娘何必着急。”

玉娉婷气哼哼道:“我去见太妃。”

乔雪漪正逗着文昌公主教她绕口令,见到玉娉婷一脸不悦地进来,不由嫣然一笑:“皇后这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习惯,可得改一改。”

玉娉婷一怔,干笑道:“表姐面前,我流露些真性情也无妨吧。”

乔雪漪笑了:“皇后切记,在宫里,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便是自个照镜子,都要提防三分。”

“表姐这话可就奇怪了,难道自己还要防着自己。”

“的确,因为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玉娉婷有点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转而看着文昌公主道:“表姐对文昌公主倒还真是上心。”

“原本我不大喜欢孩子,不过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了,我这后半生也就为公主而活了。”乔雪漪的话透着一股子孤寂绝望之意,淡淡的口气反而更叫人揪心。

玉娉婷不以为然道:“怎么会呢,如今表姐已是太妃,这后宫里谁不敬畏?”

乔雪漪含笑不语,要别人敬畏又有何用,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玉娉婷道:“那慕容雪又回来了,居然没死。”

乔雪漪早已得知,无所谓地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即便没有慕容雪,很快皇上也会有更新鲜美丽的女人,多一个慕容雪不多,少一个不少。皇上宠她未必不是好事,将来她是众位妃嫔的眼中钉,刚好做了你的挡箭牌,她们斗成一团,就顾不上惦记着你这位皇后了,你只管旁观看戏就成,时不时拿几个不像话的杀鸡给猴看。”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玉娉婷心里总觉得咽得下这口气,忿然道:“皇上继位,我们玉家功不可没,皇上对我应该比那慕容雪好过千百倍才对。”

乔雪漪摇头:“皇后此话不对。皇上继位,那是因为先帝选中了皇上,而不是玉家选中了皇上,若不是我在先帝耳边恳请了无数次,让先帝赐婚,你以为皇上会与玉家联姻么?说句不中听的话,皇后别介意,这朝中比玉家权势更高的世家贵族比比皆是,比皇后你才貌出众的女子也比比皆是,皇上肯与玉家联姻,不是要攀附玉家,而是因为这是先帝的旨意。所以是玉家要感谢皇上和先帝,而不是皇上要感激玉家,这一点皇后若是拎不清,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将来可是大忌。这种话我只听过便忘记了,皇后切记不可在任何人面前再露出一丝这种口风,特别是皇上面前。”

玉娉婷咬唇不语,心里却总还是有些不服气。

乔雪漪正色道:“当初你父亲在成熙王和皇上之间摇摆不定,成熙王还曾向你父亲提过亲,皇上焉能不知?皇后记得提点你父亲,切不可以有功之臣自居。这皇位,是天命所归,与玉家无关,皇后且想想霍光一家的下场。”

玉娉婷心里极是不悦,心道,你不过比我年长几岁,不过是个太妃,却拿着这幅太后的架子来教训我。碍于颜面,她勉强和乔雪漪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慕容雪又等了一天,耶律彦却依旧没来见她。

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拿纸笔写了一封信,对佳音道:“你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佳音过了一会儿灰头土脸的回来,小声道:“娘娘恕罪,奴婢未能见到皇上。”

“为何?”

“皇上正在处理国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看来耶律彦是存心不肯见她。可是事关许泽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真相告诉他。

目光落到紫檀桌上,她不由眼前一亮,从插瓶里剪下来三根孔雀羽,插在信上,对佳音道:“你将信交给秦公公,让他转呈皇上。”

秦树接到这份插着孔雀羽的信,如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战战兢兢地送进了御书房,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皇上,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份信来,请皇上御览。”

耶律彦依旧是一派置之不理的冷淡漠然,脸色沉如万年冰川。

秦树心道,这是不收的意思?于是拿着信,便欲躬身退下。

谁知耶律彦突然出声道:“放下。”

秦树忙又上前两步,将信笺放到书案上。

书房里烛光跳跃,静幽无声,耶律彦眼角余光扫到那三根羽毛,剑眉蹙了蹙,鸟羽插在檄文上,以示十分紧急。

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必看,也猜到她信里写了什么。

但终究还是拆开来。

见字如见人。

至于内容,完全被他料中,将所有事情都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与那许泽,半毛钱的关系也无。

他冷哼了一声,提笔将那许泽两个字重重地用朱笔画了个大叉,然后对秦树冷冷道:“将信送到懿德宫。”

秦树拿了信,心里越发不解,这两位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儿啊,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好么,明明懿德宫就在勤政殿的西侧,万岁爷您抬抬脚就到了,或者您叫德妃娘娘来一趟。隔着一道宫墙,居然书信往来,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慕容雪见到秦树,忙接过信笺,封口已开,显然是被他看过,不觉心下稍安。可是抽出信来,入目就看见纸上大大一个红叉,正叉在许泽的身上。

她脸色一变,莫非这是要杀他的意思?

她慌忙对秦树道:“带我去见皇上。”

秦树露出为难之色:“皇上并未召见娘娘。”

“皇上在哪儿?”

“皇上此刻还在御书房。”

“带我去御书房,我不为难你,绝不会硬闯。”

秦树无奈,只好领着慕容雪出了懿德宫。与秦树同来的两名小太监在前面提了灯笼照路,佳音带着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跟在慕容雪的身后。

绕过宫墙,便是皇帝的乾明宫。

夜色中的宫殿,愈加的威严肃穆。

慕容雪停住了步子,看着月下的勤政殿。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的赵真娘还是宫里最有前途的淑妃娘娘,被老皇帝抱在膝上,而现在,她在何处?是在鸿恩寺,还是在冷宫?

人一旦到了这里,命运便由不得自己。譬如此刻,勤政殿外的台基上每隔五步便站着一个带刀侍卫,她想要见到耶律彦一面,如隔了千山万水。其实,他不过距离她数丈之遥而已。

勤政殿东侧的御书房,从福寿无疆的雕花木窗中透出来明亮的烛光,他就在里面,却不肯见她。

她曾经爱入骨血的一个人,如今恨她入骨。

时光从指缝间溜走,夜风拂面,料峭寒凉。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

她不胜唏嘘。

不大工夫,秦树掀开了朱色绣锦棉帘,走下台基玉阶,来到她跟前:“皇上让娘娘回宫。”

“我在这里等到皇上肯见我为止。”慕容雪不为所动,目光盯着那扇窗户,神色倔强。

“娘娘,天色不早,风寒露重,娘娘还是回宫歇着吧,别着了凉。”

“我不走。”慕容雪的声音沉静而坚定。

秦树又劝:“圣命不可违。娘娘还是回去吧。”

慕容雪索性沉默。

秦树挠了挠头,正发愁怎么将德妃娘娘劝回去。这时,御膳房送宵夜的太监到了,将托盘送到他跟前:“秦公公,皇上的宵夜。”

秦树正欲接过来。

站立一旁的慕容雪突然抬手一挥,将托盘上的宵夜打翻在地。

瓷碗碎在青砖上,万籁无声中,这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简直将秦树的心都快要吓破了。

打翻皇上的宵夜,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吧。

紧接着,秦公公的肝胆也破了。

慕容雪飞快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瓷片,竟然放在了脖子上!

“娘娘。”秦树声音全吓得变了调,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喊道:“娘娘快放手。”

慕容雪一狠心划了下去。

可怜的秦公公,这一下是彻底被吓昏过去了,不过昏倒之前,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妈:小彦同学,这下玩大发了吧。

小彦:我为她伤心欲绝,结果她和别的男人私奔了,老子能不气么。

今妈:可是人家给你写情书道歉认错了啊

小彦:什么情书,满篇都是别的男人的名字,从头到尾在维护那个男人,叫老子情何以堪啊。

今妈:......

☆、77V章

耶律彦伸手便握住了慕容雪的手腕,可惜晚了一步,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她颈下有一道暗色的痕迹已经晕开。

他心口狂跳,那种要失去她的巨大恐惧,再次泰山压顶一般倾压下来,眼前的夜色郁浓如墨。

他抱起她,箭步上了台基,喊道:“宣太医!”

慕容雪只凭一时刚烈勇猛这么一划,事后却有些身子发软,她一向爱惜生命,从未做过这样自残的事情。

耶律彦飞快将她抱进御书房,灯下一看,这才稍稍松口气,那瓷片不够锋利,她也没怎么用力,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表皮。

他将她放到榻上,拿了块帕子按在她颈下伤口上,这才发现自己的的手在抖,心跳的几乎失控。

看着她苍白美丽的脸颊,他又气又怒,气的是自己被她如此玩弄欺骗之后,居然还是没出息地被她牵动情愫,听到那一声响动便一惊而起。怒的是,她居然为了许泽不惜自残。

慕容雪终于千难万难地见到他,机会难得,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痛,挡开他的手想要起身。

“别动。”耶律彦按住了她。

“求皇上恕罪。”她这一动便牵动了脖子上的伤,痛的眉尖一蹙,眼泪都涌了出来。但流泪并不全是因为痛疼,而是心里憋了许多的委屈和焦虑,此刻寻机释放了出来。

这泪光盈盈的模样让耶律彦心里一抽,却冷冷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慕容雪点了点头,两颗豆大的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掉下来,“皇上怎么罚我都成,所有事都是我一人谋划,与其他人无关。”

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动人,他觉得心里的恨意好似有被眼泪冲走的痕迹,但一提到其他人,那恨意立刻浓烈起来,是与那许泽无关吧。他冷笑:“你对他可真是情深意重,为了保他,拿性命来威胁朕。”

“不是。”慕容雪急道:“我说的不光是他,还有丁香佩兰和我爹,他们都不知道内情。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计划的。”

耶律彦冷笑:“朕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被你戏弄欺骗,你以为朕会信你的话么?”

想起那些以为她葬身江流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为她所受的煎熬痛苦,他恨不得将她的心拿出来看看。而他为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之时,她正和那许泽一路同行,笑语欢颜。

他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玩弄欺骗,且还是被他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这种怒恨,可想而知。

慕容雪怯怯抬起眼帘,被他的眸光看得打了个寒战,这般如冰刀霜剑般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她知道他一定恨死了自己,于是豁出去道:“皇上杀了我解恨便是。”

耶律彦咬牙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朕要慢慢折磨你,以解心头之恨。”不知不觉间,压在她脖颈上的手,力道也重了些,她疼的眼皮一抽,低声道:“皇上你要怎么折磨我都行,只求放了他们。”

她越是护着他们,他越是生气。在她心里,那些人比他重要百倍。

她伤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对他们,却豁出命去袒护。

嫉恨之火,烧得他心口胀痛,他咬牙道:“你的那些同党,都不会有好下场。”

慕容雪急了,忙抓住他的胳臂,“他们不知情,一切都是我自己擅作主张,皇上要打要杀都只对着我一个人来。”

耶律彦心里怒极:你是算准了我不舍得打,也不舍得杀是么?

这时,秦树带着太医孟成玉匆匆进来。

孟成玉提着药箱,还未行礼,便被耶律彦急急叫到榻前,“看看伤口可要紧?”他松开手,将压在慕容雪颈下的帕子小心翼翼拿下来。

孟成玉查看之后,从药箱里拿出来止血膏,用银器挑了抹在慕容雪的伤口上,又给她包扎好,在颈下缠了几道薄棉纱布。

“禀皇上,德妃娘娘的伤不碍事,每日换一次药膏,大约五六日便结痂好了。”

“可会留下疤痕?”

“不会。”

“嗯,退下吧。”

秦树一旁看着,心道,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早见了德妃娘娘,不就好了,非要闹成这样才肯见面。如今德妃伤了自己,您又难受担忧的不行,还怕她脖子上留疤不好看,可真是自己找罪受。

自从新帝登基,一直都是沉稳严肃少年老成的模样,俊颜玉面,却不怒而威,今夜这般失控的神色,秦树倒是第一次见,惊奇之余,心里倒觉得很正常,毕竟新帝才二十几岁,平素的沉稳高深高高在上反而让人觉得阴冷忌惮。今夜这样,就像是终于走下了神坛,露出了凡人的喜怒,反而叫人亲近了些。

秦树和御医一走,耶律彦便道:“你若是再做出类似今日之事,便永远也别想见到你爹。”

慕容雪呐呐道:“皇上若肯见我,我何至于此。我最怕疼了。”

耶律彦气道:“倒是朕的不是了。你见朕不过是为了别的男人说情,我为何要见你?”

慕容雪急道:“并非说情,而是解释误会,许泽和我一路同行,根本是偶然,不是预谋。他是我走后许多天才追上我的,皇上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去问神威镖局的沈威,还有路上同行的镖师。我与他虽然一路同行,却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耶律彦冷哼:“他觊觎皇妃,其罪当诛。”

慕容雪反问:“那我当初觊觎皇上,是不是也其罪当诛?”

“你和他自然不同。”

“不,他和我一样,他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他在灵山寺第一次见到我,一如我在一味酒楼第一眼看见你,从此一败涂地。他对我全心全意,没有半分保留,一如我对你,他为我不计生死,那怕没有回应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正如我对你。”慕容雪说到感动处,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从未爱过他,却心有戚戚,不忍伤他。因为看见他,如同看见我自己。”

她从未爱过他,这一句话终于将耶律彦心中怒焰平息,不过却仍旧不满,“你不忍心伤他,却忍心伤我。”

慕容雪道:“我没有要伤你,只是想让你认为我死了而已。这样就不会再来找我。你当你的皇上,我过我的日子,本来我在你身边也就可有可无,你登基之后,会有无数的美人环绕身边,根本就不需要我。”

“你怎知我不需要?”

“我当然知道。”

耶律彦出其不意地吻住了她的唇,说是亲吻,咬啃更为合适,慕容雪呜呜发不出声来,唇上被他用力啃咬地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使劲地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一些,呼吸空气,可是却被他将两只手都压在了头上。

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饱满的胸部被他压得生疼。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他突然放开了她。

她娇嫩的唇红如樱桃,上面还带着一抹血。他咽下口中血腥,仿佛这样便将她的血融进了自己的体中。

慕容雪气息微急,胸脯在他身下起伏出美妙旖旎的曲线,他腹下一热,立刻起身走到书案前,深吸了几口气,来平息即刻便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欲念。

“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求皇上放了他们。皇上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在朕面前,还有信誉可言么?”耶律彦冷笑,心上一阵阵抽疼,她在别院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答应他的事,原来都是为了逃跑而欺骗麻痹他而已。自己那时欢欢喜喜地憧憬着她为自己生个儿子,想着自此以后和她恩恩爱爱,将她宠到天上。甚至还想过,她屈居在玉娉婷之下,自己要加倍补偿,绝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生下长子就立为太子。

如此种种,都被她践踏在脚下,抛下他弃如敝屣。

他一拳击在书案上。

慕容雪一阵心虚,咬唇道:“这一次若再食言,便让我不得,”

“你再说,朕便立刻将他们都杀了。”耶律彦一回身发现她跪在地上,骤然心里又是一软,道:“起来。”

慕容雪却不起身,仰着脸问道:“皇上怎么样才能放他们?”

“你有资格和朕讲条件么?起来。”

“皇上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耶律彦气极,这世上胆敢和他讲条件,威胁他的人,也就是她了。

“你越是这样护着他,朕就越是想要他的命。”

慕容雪又委屈又失望,突然站了起来,冷着一张小脸道:“那好,我也不求你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绝不独活。”说着,居然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耶律彦气得眼前一黑,真是反了。

门口的秦树看着德妃娘娘小蛮腰一拧,那豆绿色绣金边葡萄的裙边在金砖上一闪,人已经蹬蹬下了台基,顿时目瞪口呆。

天哪,德妃娘娘竟然敢给皇上甩脸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妈:还得瑟啊,妹子炸毛了吧。要适可而止啊小彦同学

小彦:她难道不应该来安抚安抚我受伤的心么,从头到尾都没关心过我,这些日子过得怎样。三句话不离许泽,气死老子了。

今妈:她以为你过得挺好的,有大胸美人陪着。

小彦:冤枉,老子一直守身如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