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妩儿,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的执着。

“我知道了。为了你与七斤,我也不会随便将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当初没有家室没有牵挂,我纵身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有了你们,还有爹娘和阿明他们,我哪里会鲁莽呢?此番不但墨染跟着,焦忠义也会带着一部分人乔装打扮暗中保护。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哪里能放得下心?只是这一次,她身体尚未痊愈,不能跟去罢了,也只有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才能真正的放心啊。

蒋妩不是个婆妈的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再继续纠结此问题的必要,便将怀中的迎枕放下,绕过她趿鞋下地,去检查听雨和冰松准备的衣裳。不多时里间就传来蒋妩低柔的声音:“这几件不用带这个带着吧,还有这个大毛衣裳也带着,没准儿什么时候冷了呢”

霍十九听着她温柔嘱咐的声音,只觉心内澎湃,欢喜满足。家中越是这样温馨幸福,他就越是对那等尔虞我诈生死难料的生活产生深深的厌倦。或许这么多年,他已经受够了?

只是先帝嘱托尚未完成,小皇帝尚未脱离危险,英国公依旧横行朝里,他使命在身,萌生去意的确是不该。

晚膳拜在荣德阁,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饭毕上了热茶,霍十九才道:“我要出趟远门儿,约莫着怎样也要十天半月才回得来。我不在这段日子,一切就多劳二弟和弟妹了。”

霍廿一闷闷不乐。

他怎么缠,都没有说服霍十九带他同去,最后还被霍十九训斥不懂事。

蒋嫣见霍廿一低着头不言语。忙道:“大哥放心,只管做正经事要紧。”

霍十九笑着颔首,就拉着蒋妩起身先回养德斋。

明日就要出门,他要好好看看孩子,还有许多话要与蒋妩说的。

这日夜里,蒋妩难得找出旗袍穿了。原本产后丰腴,旗袍已经系不上盘扣,前一阵子就算瘦了一些,勉强系上了,上围处也是紧绷绷好似随时要崩开似的。这会儿蒋妩重新驾驭了这身月牙白水墨荷花的旗袍,纤腰楚楚,凹凸有致,肌肤在橙黄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白瓷一般的光泽,尤其是当她跨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望着平躺的他,缓缓解开领口的珍珠小盘扣,以一种折磨人的速度一点点的将雪肌展露出来时,霍十九仰望她被长发映衬的白净的面容,仰望她若山峦起伏的娇美身躯上那两点粉红,分别在即,哪里还能抑制。

这一|夜要了三次水。直到三更二人才倦乏了睡下。

霍十九清早启程时,蒋妩还埋头睡的迷蒙,他落吻在她额头、鼻梁和嘴角,她才悠悠转醒,藕|臂缠上他的脖颈,主动探入他口中

“我真的该走了。”霍十九握着她滑|嫩的香肩将她拉开。气息不稳的望着她肌肤上新添的淡淡红痕,无奈道:“再不走我就要迟了,会被他们笑死。”

蒋妩拢着柔软丝被,眉目含笑的仰头望他,“去吧。我再睡会儿。”

仿佛他只是去外院书房,而不是要去京都历险。

霍十九心里欣慰,又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自己这种复杂的婆妈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直到马车缓缓离开侯府,在侍卫的保护之下大张旗鼓的往锦州城门走去,霍十九才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转而分析朝中如今局面。

霍十九出了远门,蒋妩的日子却过的照旧。除了去赵氏处请安,就是带带孩子,不然在院子里散步聊天,还将锦州城里各个铺子的好吃的吃了个遍,将戏班子请来做了一次堂会。

原本霍大栓和赵氏对霍十九此去都有一些猜测,但在蒋妩如此镇定悠闲之下,他们二老的担忧也都慢慢消除了。蒋妩是最了解霍十九的人,他们小夫妻在一块儿难保不会说些什么关于此番出门的事,蒋妩都这样吃喝玩乐,霍十九能有什么危险?

“夫人,阿蛮姑娘来了。”

冰松在门前回话。

蒋妩闻言笑道:“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身着天青色儒衫,做男装打扮的阿蛮就摇着折扇缓步而来,在门前拱手行礼,“姐姐。”

“你来的巧,我才刚命人去买了点儿炒货,才刚出炉的,你尝尝。”蒋妩拍着罗汉床上她身边的空位。

阿蛮也不客气,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就吃起了糖炒花生。吃了半盘子,又吃了两碗茶,这才道:“姐姐,我今儿来其实是要与你辞行的。”

此事已在蒋妩预料之中,“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了。当初若无你和阿虎带着兄弟们前来,我公婆和小姑他们也不能顺利到达。”

阿蛮被说的脸上一热,摆手道:“哪里都是我的功劳了,是姐姐向着我才这么说,其实我们就算不来,侯爷也已经沿途安排了侍卫。也是我当初多虑了,担忧侯爷致政后会有影响。如今看来,多年来官居高位的经营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毁掉的。”

阿蛮当然不会知道,沿途那些保护的人其实有一大部分是小皇帝安排的。

对于他们沿途的经历,她仔细问过赵氏等人,说只是遇上了两三次土匪,都没什么事儿。

从京都往锦州,的确是有土匪的。可是匪类也知道什么叫做避其锋芒,哪里见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上头还打着霍家大旗,就敢不要性命的来围攻?

只怪她当时没有在场,无法摸清对方的底细。

“阿蛮。无论如何,也要多谢你仗义相助。大恩不言谢,你我既然一见如故,结为金兰。我就不与你多客气了。”

阿蛮爽朗的笑着:“姐姐何须客气,若真的客气了阿蛮才要生气。”轻巧的下地,再次拱手:“阿虎和弟兄们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就跟着启程了,等姐姐有了机会,就来寨中玩,我也会常来看看姐姐。”

“好,我送你。”

“姐姐身子尚未大好,何必与我客气呢?”

“身子不好,也不是走几步路都不成。”蒋妩披上小袄。挽起阿蛮的手。

阿蛮身量匀称,比蒋妩略高了一些,虽是女子,却因长久女扮男装而丝毫不觉得别扭,虽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女子。但也好似觉得她只适合穿男装,与蒋妩走在一处,更显风姿潇洒,只看背影,二人倒是极为登对。

蒋妩与她携手到了大门前,阿虎远远看到二人,在旁人跟前凶神恶煞的脸上就绽放出笑容。叫了声:“阿蛮。”

“还不叫姐姐?”

阿虎尴尬的的笑了,叫了蒋妩一声“姐姐。”

蒋妩微笑颔首,拉着阿蛮的手道:“你们此番回去要小心,最好绕一段路,仔细不要有人跟着你们。我怕给你们惹祸上身。”

“姐姐思虑周全,我们一定照办。”阿蛮笑道:“姐姐放心。我们不过是小人物,纵然是在山寨之中,也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无非是收了一些土财主的银子罢了,再说还有姐夫的威名在。旁人应当也不会将我们如何的。”

就因为他们和霍十九扯上了关系,她才担心他们遭受无妄之灾。毕竟他们的山寨就如她所说的,并非穷凶极恶,倒是更像一个保护着整个村庄的卫队。

阿蛮和阿虎翻身上马,随行的汉子们也都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蒋妩站在路旁,对着阿蛮挥手,一阵风吹来,拂动了她肩头的外氅,撩的她脑后发丝飞扬。

阿蛮笑着道:“告辞!”

“一路顺风。”蒋妩与他们挥手。

一直目送着一行人的队伍走出了寂静的锦宁大街。

听雨和冰松还有些依依不舍,对蒋妩道:“夫人,想不到您的义妹倒是真性情的人。”

“若非我辈中人,我也不会认了她做义妹。”

蒋妩说着话,转身走向府们,却在行了两步后倏然停下,回头看向斜对着的窄巷。

巷口处站着几个人,为首一人身着宝蓝色对襟大氅,手握折扇,身姿笔挺,猿背蜂腰,容貌算不得英俊,但浓眉深睿,眼若刀锋,神色卷狂,乍见她回头望去,竟不闪躲,爽朗的笑了。

“许久不见,蒋妩。”说着话,竟举步向她走来。他身后的汉子们纷纷面色戒备,待所有人走出巷口,蒋妩便发现他身旁的人都是极为进退有度,六人一组,队形缜密,恰好保护在四周,断绝了所有放冷箭的空档。

蒋妩似笑非笑道:“是你?达公子怎么想到来锦州了?”

此人正是金国皇帝,文达佳珲。

见蒋妩容颜越盛,只是面色苍白有病弱之态,文达佳珲心头略紧,蹙眉道:“怎么了?你男人不给你饭吃?”

听雨和冰松都面色愠怒。这人好生奇怪,如何见面就说这等轻薄之语。

蒋妩却是丝毫不以为意,道:“不过是病了一场,倒是你,你女人给你吃的太多?”

文达佳珲闻言,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他心仪面前女子,但也因大了她十七岁,心理上有些自卑。虽然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虽然他现在不过三十四岁,正值壮年,多少女人看中他的身份权势对他趋之若鹜,但在十七岁的她面前,纵然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依旧会觉得不对等。

是以她一句话,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提前中年发福了。还是做皇帝这些日子太安逸,疏忽于锻炼

蒋妩见他竟如此实在,终于忍俊不禁,爽快的笑了。

文达佳珲被笑的很是抹不开,尴尬的展开折扇摇了摇。

蒋妩就道:“来者是客,不如我请你吃酒。”

“达鹰正要叨扰。”说着要随蒋妩进府。

蒋妩却摇头道:“达公子请先行一步,去城中‘慧客居’稍坐,待我禀明公婆,即刻就来。”

达鹰笑容一僵。

他身旁侍卫立即上前一步,斥责道:“大胆,你怎可”

“你才大胆。”蒋妩不等对方说完,已低柔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要我嚷嚷开吗?”

文达佳珲随意摆手,斜睨侍卫,那侍卫就已经忙退后垂首不敢再多言语。

蒋妩道:“如今我夫君致政在家,我也是怕给你们惹了麻烦,对他对你都不好。况且要吃酒,慧客最妙。”

想不到她能将忌惮他进侯府的话说的这般直爽,到是颇为和他的心意。

文达佳珲也不在多言,带了人先走了。

蒋妩这才与听雨等人上了丹墀。

冰松道:“夫人,您真要去禀明老太爷和老夫人吗?毕竟侯爷才刚出门”

“话不说明,反而事儿多。”

第一百九十章

蒋妩一面走向前厅,一面道:“毕竟咱们府里并不似旁人府中那般复杂,老太爷和太夫人都不是多事的人,有话说明了比藏着掖着叫人猜忌好,若不回明,才证明心里有鬼呢,那样被有心人拿了做法子岂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夫人考虑的周全。”冰松认真的点头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蒋妩对她微笑,不多时候就到了上房。恰好霍大栓才刚从地里归来,换了身干净的深蓝的锦缎褂子,正盘膝坐在临窗的炕上吧嗒烟袋。赵氏听是蒋妩来,将七斤交给乳娘抱着,笑道:“这丫头,才刚将孙子抱来一小会儿,你就急匆匆的来了,还怕我不还给你孩子不成?”

“娘说的哪里话。”蒋妩一面给赵氏和霍大栓行礼,一面嬉笑着道:“我是从门前来的,都不知七斤几时被抱来。”

“门前?你要出去啊?”霍大栓问。

赵氏不等蒋妩回答就道:“要出去这会儿也不会在咱们这了,你个不长脑子的。”

霍大栓一窒,嘿嘿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在黝黑方正的平添了许多慈爱和善。

蒋妩也笑了,挨着赵氏坐下,接过七斤抱着,道:“是阿英的一个旧友来了。”

“啊?人在何处?”

“我打发他先去了。”

“那怎么好,既是阿英的朋友”赵氏想到霍十九在外头是个什么角色,他的朋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鸟,未免讪讪,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赵氏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蒋妩一看便知,连忙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若是请进家中,难保不会给阿英的政敌把柄抓。是以我没叫他进门,直接打发他去城中慧客居,这厢来告知爹娘,我打算去一趟。”

如若是从前。霍大栓或许会命霍廿一先去应付,毕竟这等事是男人家的事。可自从听过霍十九那些话,在他心目中,蒋妩就是个女中豪杰,她又了解或是局,且了解朝廷里的那些事,比一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处置事情自然是要熟练的多,当即点头道:“那你就去吧,叫几个人跟着你去。”

赵氏也知道霍大栓所想,可还是不放心:“妩丫头。那个人是个什么来头?会不会图谋不轨,伤害于你?要不还是让廿一跟着你去?”

“娘不必担忧,不会有危险的。”蒋妩感激的拉着赵氏的手摇了摇。

霍大栓又添了新烟丝,道:“就让妩丫头自个儿去好些,阿明毕竟什么都不懂。别在给捣了乱。万一真有危险,他在哪还碍手碍脚的。”

蒋妩莞尔,她的公公还真是个实在人。如果霍廿一现在在场,一定会再掬一把辛酸泪,霍十九嫌他“碍手碍脚”没带他进京,现在又被自己老爹嫌弃了。

蒋妩站起身,道:“爹,娘。那我就先去了。”将七斤交给赵氏,点了点孩子的小脸,成功的听到一阵快乐的笑声,这才与霍大栓夫妇作别,与听雨和冰松出了门。

到了外院门前,蒋妩吩咐听雨随行。冰松看家。

冰松拧着眉头道:“夫人,要不还是带上几名护卫吧?”

“不用,又不是去打架的,无须带去那么多人。你好生在家里守着,帮衬乳娘照看七斤。有什么事儿也多听多看。”

冰松连连点头,觉得自己留在家中给蒋妩做耳目,也是一件要紧的任务,心里平衡了不少,对听雨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听雨早就看出每次蒋妩都是带她出去,冰松有些小意见的。不过冰松是单纯善良的女孩,并不会因此而记恨在心,反而还会与她商议着多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不叫她太累。

她很感激霍十九当初将她安排在蒋妩身边。若非如此,将来不过是随意配人的命运,不如如今这般,起码活的像自己,做的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

蒋妩没有乘平日里那辆朱轮华盖的宽敞马车,而是乘了一辆普通的蓝幄小马车。只带了听雨一人,不多时就到了慧客居。

才刚下马车,便有一汉子迎上前来,道:“夫人,请岁我来。”

说罢转身进了店内,引着蒋妩与听雨二人上了三层,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包间前站定,客气道:“夫人请进。”

蒋妩将帷帽摘了递给听雨,让她在门口守着,便推门而入。

包间是靠楼角的位置,南侧和西侧都有格扇,且这会子正是格扇大敞,能看到楼下四通八达的街道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慧客居不远处就是集市,此处还能隐约听得到集市上的嘈杂声音。

文达佳珲正凭窗而望,负手摇着折扇。并不回头的道:“你来了。”

蒋妩“嗯”了一声,寻了个靠近门前方便撤离的位置坐下,拢了拢外头披着的小袄,道:“想吃什么酒?”

“今日其实不想吃酒。”文达佳珲有些失落,他以为蒋妩会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看繁华的街道。他想他能够与她有一时间的比肩而立。

只是她不肯。

她那等聪慧,哪里肯给他一丁点的希望。

文达佳珲缓步走到八仙桌旁,在蒋妩对面坐下,道:“你近日来可好?我看你脸色极差。很是担忧。”

“劳达公子挂心了。我很好。”

“是病了么?还是伤着了?”

蒋妩不想回答,言多必失,恐怕会叫文达佳珲抓住其中有用的信息,就只端了茶碗来捧着,吸取其中的温暖。

文达佳珲满心热忱,她却防备着他,连这样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当真是叫他心里难受的紧,摇头苦笑道:“怎么,你是连话都不愿意与我说了?”

蒋妩垂着长睫,抿唇片刻,摇摇头道:“并非不愿意与你说话,只是毕竟你我立场尴尬,我想不到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可说的。难道你开口说话时不会多想吗?不会担忧我抓住了你话中的信息吗?”

“我不会。”文达佳珲声音显急切的道:“蒋妩,若我真担忧,此番也不会来看你了。”

一句话可以理解成他是有事到了锦州,顺便来看她,也可以理解为来了锦州是转成为了见她。

蒋妩望着文达佳珲锐利的双眸,直看的他有些脸上发热的别开眼才道:“你的朋友之情谊,我十分感动,只是你我两国之间本就风俗不同,我与你出来会面,已经很不成体统。”

“想不到你竟是将这样的事看的如此之重?你若真在乎,黄玉山时那时又算怎么回事?你只顾着蒙我是吧。”文达佳珲站起身,负手在蒋妩身前转悠了几圈,才平息了怒气道:“蒋妩。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怎么会。”蒋妩轻笑出声:“我只是理智了一些,知道你我不是同一路人罢了。”

“所以连朋友都不能做?”

蒋妩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能。可这友情未必能够长远。”

“若我说能够长远呢。”

文达佳珲仿佛看到希望,墩身在蒋妩面前,诚恳的望着她:“我们金国人一向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燕国人的那些花花肠子,就是我们的朝廷中,也没那么尔虞我诈。”

“哪里的政治不一样。”蒋妩不以为然的嗤笑。

文达佳珲被她揶的语气一顿,才耐着性子道:“朕保证,你与朕之间,不会横着那么多的现实干预。”

“一个皇帝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