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年龄相当,又都存着一些目的,是以一拍即合,很快就又熟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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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手下的人办事利落,很快就将工部侍郎王家的底细探听的清楚,王佑清乃是王家长房的嫡出次子,母亲丁氏出身耕读人家,性情温和宽容,且次子将来虽不继承家业,可王佑清却是个人品端雅贵重的人,才刚十六就已是举人,将来学业上是将有大成就的。杜明鸢嫁过去又不用管家操心,又有个慈爱的婆婆,还有个潜力无限的丈夫,也算的上是一桩好姻缘。
蒋妩笑着看完霍十九拿给她的所有资料,禁不住笑了:“我觉着这个王佑清是个靠得住的,你说呢?”
霍十九道:“与杜姑娘倒是门当户对,性情上还不清楚,只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很精神的少年郎,气派沉稳,也很有正义感。”
蒋妩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噗嗤笑道:“正义感从何处看出的?不会是你还是奸臣那会子他冲撞过你吧。”
“你猜的不错,的确是有过。”霍十九毫不在意的笑着,“也托我这些年行事的福。朝中那些人比较激进,哪些比较善于钻营我比一般人都清楚。大多数人见了我是敬而远之的,钻营一些的就会上门巴结,比如我的那些义子干孙,像王佑清那样见了我能怒目而视且不惧我威严的,的确是一腔正气。假以时日会是一方栋梁。”
“对你不假辞色,反而还对了你的路子了。”蒋妩觉得这情况很好笑。
霍十九点头:“是啊,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那么欣赏岳父的作为,更不会为了保住岳父想起联姻,也不会有你嫁入我霍家的门儿了。”
“公爷,夫人。”落蕊进了门,屈膝行礼:“外头又客来了,是曹公子正引着人上前厅。曹公子让人来请公爷的示下,差点是摆在前厅还是摆在花厅。”
霍十九就笑了起来,这说辞是他和曹玉商量好的,一旦文达佳珲过来,就以这种方式来叫他知道。
霍十九就道:“去传话,请曹公子将朋友带进来吧,都不是外人。”
“是。”
落蕊快步退了下去。
不多时,就见一辆府中代步所用的小油车缓缓停在了新增派了护卫的潇艺院门前。
霍十九迎了出去,将文达佳珲与纳穆迎了进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文达佳珲见了霍十九时略有些不自在,毕竟是强势惯了的人,从前每一次来霍家都是站在对等的位置,或者更高一层的位置,却不想今日自己却成了需要霍十九帮助的那个。他能帮助蒋妩时,觉得起码自己在用心和能力上都不输给霍十九,就算她不属于自己,好歹自己也不算比她的丈夫差。现在心里却是换了个感觉。
是以这会儿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也略有一些尴尬。
霍十九很善于察言观色,见文达佳珲唇角抿着脸色也不自然,已猜得到大概。便随和如从前的与他笑谈了几句。
果然,说话间文达佳珲已经觉得不那么焦躁了。进了潇艺院,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就见左前方蒋妩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在听雨的陪同下下了丹墀。
她今日未施脂粉,长发随意用一根银簪子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撩在鬓边,白皙修长的脖颈被被雪白的立领遮挡,肩上搭着件藕色的锦缎小袄,一身石青色的素纱襦裙随着她行动而款摆。
饶是她大腹便便,走起路来依旧轻盈。
见了他,她先露出个微笑:“我道是谁呢,猜到了是你来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文达佳珲颔首道:“我没事。倒是你,前儿让你受惊了,没伤着吧?”
“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蒋妩莞尔一笑,看了看左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还是进屋里去坐吧。”
文达佳珲颔首。抿着唇。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如今的确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不假,也亏得霍十九细心,对她的事又上心,身边又有忠诚的下人护着。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担忧的是往后这样的事会接连不断的发生。难道能保证每一次她都没事吗?
这样看来,他夺回应有的东西就该更快一步,毕竟身处高位,能做的事情更多一些。
霍十九与蒋妩就、曹玉与文达佳珲一同进了屋。
听雨则是跟随着到了门前。见蒋妩无恙,才放下了软帘。
一回头,却见纳穆正站在一旁,脸上发红的看着她,二人的眼神乍然相对,纳穆就惊慌的别开了眼,挠了挠后脑勺,咳嗽道:“听,听雨姐姐,那日你没伤着吧?”
听雨一愣。脸上腾地红了,在廊下不留神听到的蒋妩与霍十九的对话又一次如同倒灌的流水一般灌进了她的脑海和心头。
这个人难道真的对她有意思?
听雨便摇了下头。绕过了她下了丹墀。
纳穆连忙两步追上,因贪看她娇颜,竟忘了脚下就是台阶,险些将自己绊了一跤。
听雨听着动静回头,正看到纳穆踉跄站定的模样,就禁不住愣了。
“你你不是你们主子身边的暗卫吗?”
纳穆站定,愣愣的点头。
听雨就道:“难怪他会伤着”
纳穆只顾着看她眼中的笑意,只觉光华注入她的双眸,一颦一笑无一不美,呆呆的半晌才体会出她话中的意思来。
眼见着听雨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道:“我只是一时愣神儿!并非你想的那样无用,我们金国男儿各个都是好汉,会比你们燕国的男儿差?”
听雨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纳穆察觉自己的话说的太冲,怕吓着美人,忙缓和了语调道:“听雨姐姐莫要介意,我刚才那是一时间激动,你做什么去?我跟着你。““不必了,我去烧水。”
“那我帮你打水啊。”
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站在屋内窗边的蒋妩才直起身子,笑盈盈的不说话。
他们刚才已经在窗边将外头的对话都看的清楚了。
文达佳珲诧异的与霍十九并肩坐下。他竟然没发现,纳穆竟然看上了蒋妩身边的婢女。
果然他们主仆都是一个气运,就要栽在燕国女子的手中吗?
“你们才刚来时没发现跟踪吧?”蒋妩问。
文达佳珲道:“这你尽管放心,我虽不才,这个还是会注意的。你们府外监视的人却是少了一些了,看来如今霍英的名声大噪果然是有效的。”
“有效什么?不过是明处的人去了暗处罢了。你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霍十九无所谓的道:“若是真有一日,日子能过暗纹,没有了那么些监视的,我还真不惯呢。”
文达佳珲与曹玉闻言,都爽朗笑了。
曹玉就道:“爷尽管放心便是。外头有多少眼睛我心里都有数,这世上有螳螂捕蝉,焉知后头就没有黄雀呢?我也正好看看背后指使者是何人,为何这个时候了还要与您作对。”
文达佳珲笑道:“你们安排妥当了就好。今日我们进来时避开耳目花了很大的力气。一个镇国公府外头时时刻刻有人监视着,传出去叫人笑话。况且你自己这样倒是好,但是蒋妩呢?那些人能监视,就能做歹事呢。到时候你就是哭都来不及。”
霍十九闻言颔首道:“你说的是。我的确是做了准备的。回头我会去与皇上说明。至于那个在府外新安插的人,却都是九王爷的。”
“你们九王爷?”文达佳珲仔细回忆着记忆中的九王,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张年过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脸:“我倒是记得他是个无心朝务不管正经事的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来人是他的安排,就更要加紧防备了。”
“多谢你。我自然会安排的。对了,不知道上次你说考虑的哪一件事,你想的如何了。”
霍十九的话问出口时,蒋妩就询问的看向二人,很是好奇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文达佳珲颔首道:“我已经想好,就按着你说的做吧。否则不给你们的皇上一点实惠,我要做的也成不了。”
霍十九心底里瞧瞧松了口气。只要霍十九答应了他的意义,他去与小皇帝说起这件事就更容易一些。对两国都有利处,何乐而不为?
“那好,今日开始,你就继续住在府里吧。”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微笑着说话。
蒋妩发觉他今日并未称呼文达佳珲陛下,而是直接你我相称,态度随意,就知道二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是对的,他们是同一类优秀的人,如若抛开中间的那些阻隔,做朋友倒是极好的。
蒋妩吩咐了人预备了外院临近书房的一个干净的院落给文达佳珲以及两名暗卫居住。纳穆听说可以继续留在霍家,欢喜的当即咧嘴笑了。文达佳珲瞧在眼里也不戳破,都只随着他去找听雨。
眼瞧着京都城下了第一场大雪时,蒋妩的身孕也已近七个月,宝华楼纵火一事总算结案,是个仇富的偷儿看不惯富人家那样奢侈的日子,是以纵了火,不为了银子,却为了自己心里的不平才起事。
蒋妩听着听雨讲得,禁不住笑了一下:“这说法未免有些牵强了。”
“不管怎么说,宝华楼的案算是罢了,夫人也大可安下心来好生养胎,再不要想外头那些有的没的。如今身子愈发重了,自个儿还不舒坦呢,每日只吃那些安胎药都能苦死,还有心思想外头那些有的没的?公爷在外头,什么不能做好。何苦想那么多,不如丢开手罢了。”
“你看看,这丫头,可不是越发的老成了?蒋妩掐了掐听雨的脸颊,笑道:“如此沉稳懂事,也难怪那个傻小子那样儿。”
如何也想不到蒋妩竟会提起纳穆来,听雨低着头,耳朵红透,呐呐不成言。
蒋妩就低声温和的道:“我瞧着他的条件倒是还可以,对你也是真心的,听雨,你自己的意思呢?可觉得他值得托付?如果你点头,我立即就去与达鹰说。”
听雨耳朵上的红已经蔓延至脸颊和脖颈,就像是个煮熟了的螃蟹,连连摇头道:“夫人不要在说了,我跟那个呆子根本就没什么。”
“呆子?”蒋妩拉长音,“哦,我知道了。你且放心,这件事就不要管了,回头我去问问达鹰。
“夫人。”听雨跺脚娇嗔。
“夫人,公爷让给您送这个来。”廊下落蕊撩起暖帘进了屋,在门前将肩头的雪掸干净,就进了内室,将个精致的木盒子放在蒋妩手边,羡慕又揶揄的道:“夫人,您瞧公爷多疼您,这么一会子还给您送礼物来。”
霍十九心细又温柔,的确是经常会送她一些好吃好玩的小礼物,不在于多贵重,却在与精致和用心。
她不以为意,将盒子打开来,里头却放着个信封。
蒋妩眯了眯杏眼,去那了那封信拆开,上头是霍廿一的字迹,写了他们一家子在杭州府定居的一些趣事,还嘱咐蒋妩与霍十九好生照看自己。
最后在信里头写道:“杨姑娘来家中拜访,赠了一株红珊瑚,爹娘盛情难却收下了,却不知背后要如何处置”
蒋妩看到此处禁不住笑,看来杨曦果真是与霍家人有缘分,这会儿脸杭州那个家的家门往哪开她都不知道,可是杨曦却知道。
看来杨曦与曹玉或许还有戏。
“夫人。”
听见曹玉的声音,蒋妩莞尔,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进来吧,墨染。”
第三百九十八章说服
曹玉依旧是轻声细气,在廊下道了声“叨扰”,樱雪在一旁为他掀起深蓝色的夹竹棉帘,门外风雪一闪入目,待帘幕放下时已将寒气隔绝,然樱雪依旧觉得一股子寒意扑面。
曹玉并未注意到婢女的神色,不过也不急着进里屋去,先将肩头上的雪掸了,搓着手就着听当间儿的火盆暖手。
蒋妩听见动静,笑着道:“墨染进来吃口热茶。”
“我身上冷,莫要过了寒气给你。你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蒋妩这会儿已经扶着肚子起身,七个月的身孕显得她身形笨重了不少,圆领的小袄外头搭着一件羊毛比甲,行走时在她香肩下滑,险些落了地,听雨忙上前来帮她披好。
依着落地罩旁,见曹玉还是一身浅灰色的长衫,比秋日里穿的也未厚实多少,知道他们这些练武之人有什么内功护体,不在乎寒冷,蒋妩依旧禁不住打趣他:“你也不知多穿点儿,叫外头的人瞧见你大冷的天还穿这么少,弄不好就开始说公爷不给你穿暖吃饱,虐待大好青年呢。”
曹玉莞尔,“谁会这么说?谁不知公府的差事好做?不但月钱不少拿,又不会有那些不良的主子朝打夕骂,平日里忠勇公夫人喜欢了还经常有些赏赐,就连婢女穿戴的都跟个寻常富庶人家的小姐一样,说公爷不给我吃饱,也得有人信啊。”
蒋妩噗嗤笑了:“你整日与阿英朝夕相处,说起话也越来越像他。”
见她展颜,曹玉也跟着微笑。
“我是不大会说话的,不过是在熟人跟前才能说上两句。才刚外头的暗线叫我故意当做盗匪拿下了两个,现在正在命人审问。好歹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九王爷那里应当暂时不敢动作了,至于爷,今日说是要入宫去与皇上谈金国陛下之事,晚些个时候才回来。”
“要开始跟他说了?”蒋妩冲着皇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曹玉点头:“爷这些日与金国陛下一同部署了一番,以应付那些预想之中的麻烦,今日就说要入宫去与皇上去谈。这个时间文达白里也该觉得自己坐稳了那个位置。说不定正得意洋洋,也恰好方便趁虚而入。”
“只是天气冷了,怕咱们燕国的兵士不耐寒。”
“这也无妨。若真要动兵,从西北方调兵刚好。”曹玉搓了搓手,见蒋妩气色很好是,扶个肚子像是衣裳里头藏了个大西瓜。禁不住笑了起来,“夫人。我这就出门去了,免得爷久等。”
“嗯,急着办正经事就快去吧,等回来时咱们再说说杨姑娘那里的事。”
曹玉这会子已经转身。一听到蒋妩提起“杨姑娘”三个字,脚步自然放慢了。
“你说杨姑娘?”
“是啊。”见他果真留意了,蒋妩意味深长的笑着:“你快去吧。回来在与你说。”
他这会儿心吊着,生怕杨曦再为他做什么事。哪里还走得动?
“夫人不妨长话短说啊。”
“短不了短不了,你们的感情要从长计议才是。”
曹玉连上红晕攀升,提起“感情”之事,他就是再好奇也不能留下追问,倒像是他有多在意杨曦似的。是以别扭的“哦”了一声,健步如飞的冲出去了。
“像是有狼在撵他。”蒋妩喃喃,随即噗嗤笑了。
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哪里会是这样反应?如此挂心,分明还是在意的。
蒋妩回了内室,挨着床边刚坐下,就听见外头有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娘。”
“哎呦,是翀儿和七斤。”蒋妩扶着听雨的手就要起身。
听雨忙道:“夫人别折腾了,待会儿孩子可不就抱进来了?”
说话间,张嫂和乳娘二人已经进了门,将穿了一模一样小红棉袄的两个孩子放下。
七斤和霍翀都穿着红色的锦缎小棉袄,戴着同样的虎头小帽,开裆小棉裤随着他们迈动小短腿的动作左偏右偏,一走路,两人小棉鞋上的铃铛就叮铃铃作响。
“快到娘这里来。”蒋妩冲着两个孩子张开手。
他们生日相近,如今长得也差不多高,除了眼睛长得不同,七斤的眼睛细长,霍翀的眼睛又大又亮,其余五官也相似,倒像是分别随了父母的亲兄弟似的,蒋妩又怜惜七斤是个孤儿,且这孩子的存在也帮助过自己的儿子不被人抱走,现在对待他们,蒋妩是一样的疼爱。
“娘,抱抱。”
“娘,哥哥吃糖了。”
两个小娃一人抱住蒋妩一条腿,霍翀奶声奶气的告状。
七斤摇头,“没吃,没吃。”
相比较,霍翀比七斤说话早些,也活泼好动一些,蒋妩同样的教导他们,七斤现在说话还是几个字的往外蹦,霍翀却已经学会背一首五言古诗了。
“七斤,娘说过不能吃太多糖食,吃坏了牙可怎么好?”
听雨和张嫂将两个孩子都抱上暖榻,给他们脱了鞋。
张嫂就道:“我瞧翀儿却是比小世子说话早。”
听雨并不知道两个孩子调换之事,只以为七斤才是蒋妩亲生,闻言不赞同的道:“说话早晚罢了,将来都要学会的。小世子地位尊贵,将来寻个好师傅好生教导,害怕不吃成才?夫人也不要操之过急。”心道张嫂好没规矩,就知道显摆自己的孩子。
张嫂一愣,随后莞尔,也不与听雨计较。
蒋妩也是笑,颔首道:“我不急,就连找师傅也不着急。该到了什么年纪,就该让他们享受这个年纪的福,孩子的天性就是要玩儿,学这些个也是潜移默化之间教会了即可,他们又不是皇子,将来不要继承家业,做什么让我的孩子们这么累?”
左手搂过翀儿,右手搂着七斤,蒋妩喜欢的在他们小脸蛋上一人亲看一口。
两个孩子都喜的咯咯笑,翀儿就满床上又爬又跳,七斤则去拉着他,言语笨拙的摆手,意思是想叫弟弟不要乱闹。
蒋妩在床沿上坐着,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对两个孩子,她是都当做自己亲生的,将来事情解决了,他们各归各位,七斤与翀儿或许就可以像霍十九和曹玉一样亲密。人这一生总还是要有挚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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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御书房,小皇帝正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中捧着个珐琅彩的手炉取暖,脚下的八宝鎏金炭盆里的银霜炭燃出红光,景同拿了香片凑到近前,小心翼翼的在不打扰道小皇帝与霍十九说话的前提之下,掀起手炉的盖子,将香片放了进去,又退开到一旁。
他动作之时候,小皇帝一直望着站在一旁的霍十九,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