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恒与皇帝相视而笑,就此退下。回到自己席位时,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到叶薇,不曾想对方居然不闪不避,坦然地迎上了他。

那个传闻中迷倒了陛下、害妹妹禁足半年之久的慧婕妤,就这么隔着垂下的琉璃珠帘与他对视,片刻后微微一笑。

似挑衅,更似居高临下的怜悯。

宋楚恒觉得,这感觉很熟悉。熟悉得让他想起某个故人。

当晚华宴结束后,皇帝很自然地陪着皇后去了椒房殿,然后更加自然地留在了那里。

宋楚怡久未侍寝,心中难免紧张,长汤沐浴时都忍不住朝纱帘外张望。蝶衣安慰道:“娘娘别担心,陛下在宫宴上对您那般亲切,定是已经消气了。只要您一会儿表现得柔顺婉媚些,陛下肯定会好好怜惜您的。”

宋楚怡深吸口气,苦笑道:“但愿吧。”

这半年来她算是尝尽了苦头。从前总认为失了尊严和体面是最难忍受的,如今方明白,见不到他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她衣衫单薄地站在窗边,外面明月高悬,她却只能守着一屋子冷光想象着他又宿在哪个美人那里,他们是否在欢笑畅饮、纵|情逸乐…

心头的恨意如蚂蚁啃食骨头,只想冲出囚笼把那些敢和她争宠的人都杀了。可是当他真的放她出去,她的想法却改变了。从前是她太张扬,厌恶谁也表现得太明显,以后她一定要变得聪明些。就算是要除掉那些和她作对的女人,也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如当年除掉宋楚惜。

纤足踩着玉阶跨出汤池,宫娥用柔软的绸布包住了她,擦拭湿润的长发。另一拨人则为她换上轻|薄的寝衣,淡蓝绉纱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弄好之后,蝶衣笑道:“娘娘这样很美,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宋楚怡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让开,然后独自走出了汤室。

东殿内没有留人伺候,宫娥守在外面,见了她纷纷行礼,而她克制住心头的忐忑,矜持而优雅地步入了内殿。

他就在那里,在那里等着她。这个念头让她激动。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同床共枕,她是那样思念他的怀抱。

等会儿他与她说话,她一定要告诉他,她已经不恨慧婕妤了。他既然宠着那个女人,她就要让他相信她对她毫无敌意。

叶氏迟早得死,但她不能让她的死成为陛下厌弃她的理由。她不配。

她还可以提提曾经,新婚时期,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是他的结发妻,他也曾把她捧在掌中放在心上,怜惜宠爱。那些事情总不能转头就全忘了。

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要挽回他的心。

太多打算涌上心头,简直称得上踌躇满志,可是当她走到床榻前,却只看到闭目沉睡的君王。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给那英俊的脸庞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而他眉头微蹙、呼吸平和,已进入安稳的梦乡。

他居然没有等她,便独自睡了!

宋楚怡觉得自己好像被一瓢冰水从头淋到脚,连骨头都无力极了。她有些站不住,连忙扶着床沿支撑,再慢慢坐下来。

床榻柔软而宽大,他却离她那么近,只要弯下|身子就可以躺入他的怀中。那双眼睛紧紧闭着,她却清楚地记得当它睁开时里面藏着的戏谑笑意、高傲从容。

那样耀眼的光芒,仿佛一个魔咒,让她一见便生了妄心,再也无法摆脱。

为了得到这梦寐以求的温柔,她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夜至中天,宋楚怡终于睡着。等到她均匀的呼吸传入耳中,皇帝慢慢睁开眼睛。

本想立刻起身,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不会是装的吧?”

下一刻他就被自己逗笑了。不是所有女子都和那个女人一样,她们如果装睡,他一定能察觉。

也就只有她,不学无术,总喜欢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下心思。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锦被往下滑了一点,他半坐起身,偏头看身边沉睡的女子。

细长的黛眉,娇嫩剔透的肌肤,容颜称得上绝美。这张脸他看了整整五年,已经越来越弄不清楚,当初在明州宅院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她。

但那都不重要了。

贺兰晟一直觉得,人生匆匆数十载,需要铭记的事无非那么几件。十九岁之前他只需记得自己是隆献恭王的长子,不远千里来到煜都是为了登上帝位;十九岁之后则他多了一桩,他得时时提醒自己,他曾被人那样狠狠地算计过。

载初二十二年,他奉命离京办差,却在途中遭遇追杀。亲卫舍身相护、尽数陨命,而他带着重伤逃进明州城内,却体力不支晕倒在一条小巷中。

闭眼前最后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折在此处,如铁枪埋入黄土。可是当他再次醒来,却发现他赤着上身躺在华丽的绣床上,身边坐着个少女,正低头为他包扎伤口。大概失血过多有些糊涂,他居然伸手挡了一下。

没多少力气,却让少女察觉他已经醒来。乌黑的眼眸微微上抬,里面是隐隐的冷意,“你醒了?”用力给纱布打了个结,“都被人砍成这样就别硬气了,别乱动,不然我让你的血流个干净。”

他生平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处境。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变成躺在女人床榻之上的病夫,而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将他的性命握在手中,行着救助之事,话里却满是刻薄。

他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愤怒。

他在那个宅子住了两天两夜,少女很少说话,他有心询问自己是怎么被她搭救的,却得不到回答。他想她应该是大家闺秀,因为这房间很华丽,而她的言行举止也从容大气,是受过良好的教导。至于为何不让下人来照顾,自然是怕被人看到陌生男子出现在她的闺房,会坏了自己名声。

“你伤口很深,我给你上了药,但如果你发烧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请大夫了。所以你最好中用点,不要给彼此都带来麻烦。”

他没有问她为何知道他不希望找大夫,只要足够聪明,见到他的情况就明白是被仇家追杀,而这种时候避人耳目便尤为重要。

她说这话时正在给他换药,两人挨得很近,他看着那双璀璨如星子的眼眸,不知为何居然笑了。

“小娘子放心。在下一定争气,不给你添麻烦。”

当天半夜,他被伤口痛醒,满头大汗地四下张望。没想到她居然就歇在房间内,贵妃榻摆放在床榻不远处,而她盖着件藕荷色大氅,倚在上面沉沉而睡。

月光下,她睡得安然,面纱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黛眉,以及长长的睫毛。她当真是很谨慎,救了人居然连面都不肯露,是有多害怕自己被牵扯进麻烦?

可如果真的怕麻烦,一开始将他弃之不顾不就好了?可见她不过装得冷漠,内里却是个善良的人。

房间内十分安静,他却听到“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刺耳。眉头蹙起,他有些烦躁地四下找寻,想知道是哪里发出的。若是吵了她睡觉,那便不好了。可是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心跳声!

聪慧果决的当朝太子,活了十九年都视女人于无物的高傲男人,居然在这么一个暗香萦绕的夜晚,对着个连容貌都不曾见过的姑娘心动了。

他想得到她。

第三天入夜,亲卫循着他留下的记号找到了那里,而她也尽职尽责地送他离开。看得出她很激动,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个大麻烦雀跃不已。他旁观她的神情,心里忽然就很不舒服。

他从来都是这样,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也一定要让别人不舒服。所以当亲卫准备搀着他翻墙出去时,他对她说了想要迎娶她的话。

她的回答也很符合她这两天的风格。片刻的呆滞后,便温柔亲切地笑起来,“要滚就赶紧。不然我请人送你们去府衙。”

这样的不客气,让他都差点笑出声来。亲卫在一旁劝他,而他没再作声,只是盯着她用力看了几眼,坚定道:“我会回来找你的。等着我。”

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姑娘娶到身边,一生一世报答她、宠爱她,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生平很少立誓,那时的信念却无比坚定,几乎可以与当年在母亲面前承诺,一定会得到陛下青眼、成为太子时相提并论。

后来的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他没有对她动心、如果他不曾生出多余的想法,是不是在发现真相时就不会那么震怒?

大半个月后,暗中豢养的影卫终于查明了刺杀的真相,“明面上看来是被太子政令伤及利益的南方世家动的手,实际上…是左相大人在暗中操纵。”

放在案几上的手慢慢用力,攥紧了光滑的洒金笺,“左相?”

“是。那些刺客都是左相的人,打算趁您离京之际将您铲除,永绝后患。”

心中是逐渐蔓延的冷意,如同湍流不息的河水,轰轰烈烈冲破堤防,肆虐过每一座城池。手边却是另一道奏报,半个时辰前由宦官送入,上面写着他这段日子以来日夜牵挂的消息。

那道奏报告诉他,重伤时收留他的宅邸归属于左相,是他置办在明州的产业。至于里面的女子,他们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了一遭,据说半个月前那家的小姐经过明州,因侍女染病,在那宅邸中休养了一段时日。

所以,追杀他的人是左相宋演派去的,救他的,却是他的女儿?

他面色阴沉,影卫也不敢说话,房间内只能听到更漏一声又一声的轻响。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手,将两份奏报都放到灯烛边。火光一点点舔舐纸张,化作灰烬落上案几,而他冷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他的吩咐很简单,影卫却明白话中分量,重重磕了个头,“诺!”

他退出房间,而他看着面前一团灰烬,嘲讽地笑了。

他早知道左相不甘于被他□□,定会找个办法将他控制在手中,却怎么也没料到他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美人计?若不是他手下影卫能耐过人,此番便真的要栽了。

左相想用自己的女儿控制住他,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他不配合一番怎么可以?况且父皇对他信任有加,能得到他的支持,自己登上皇位便再没有阻碍。

之后的事情便是天下皆知的风流佳话。太子殿下对左相嫡长女一见倾心,不惜推了与秦家小姐的亲事也要娶到她,甚至还亲自登门提亲。两边都演得尽心,旁观者自然发现不了半点问题,就连母后都真的以为他是被儿女私情所困,才会荒唐至此。

载初二十三年三月,整个煜都十里铺锦、花团锦簇,而他终于要迎娶这位费了他不少心思的太子妃。青庐之内挤满了弄新人的好事者,大家不断地起哄,而他看着床榻之上以团扇遮面的新妇,唇畔含笑,一句又一句地念着却扇诗。

他每念完一句,她便将纨扇往下面拿一点,面庞也逐渐露出。先是光洁的额头,描得极美的黛眉,然后是璀璨明亮的眼眸,如夜空中的星子,看得他整颗心都醉了。

起哄的人群忽然安静,只因才思敏捷的太子竟闭口不言了。他凝视着面前的太子妃,眼神几乎是呆愣。

大家忍不住笑闹起来,他也终于找回神识,轻轻笑道:“夫人这般模样甚是美丽,倒让晟看得痴了。”

她用纨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如水妙目,和明州城内戴着面纱的样子竟是一般无二。

可惜再多的美好记忆都是谎言,她不是那个仗义相救的美丽少女,而他以为的天赐良缘不过是他父亲的一手安排。

他们之间,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不该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又是将近五千字,我好棒!o(*≧▽≦)ツ

所以当年的事情就是个误会加误会啊,以为刺杀皇帝的人根本就是左相派去的,然后楚惜偶然的机会下救了他,结果时候皇帝把这些东西组合到一起,他就误会了啊!如果楚惜不死可能还不回误会得这么死,结果楚惜被宋楚怡害死了,左相为了瞒天过海又搞了不少小动作,于是皇帝就彻底坚信了这个想法,于是…╮( ̄▽ ̄")╭

大家老说皇帝太蠢才会认错人,我觉得他其实是心眼太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事情被他想得很复杂,结果左相那边也搞得很复杂,几个很复杂的人就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接下来的剧情持续高能,大家期待哟!

最后那个成亲以纨扇遮面,然后新郎念却扇诗,念几句新妇就放下一点扇子是唐朝婚俗,我觉得特别美,所以就用的那个!想象一下,宋楚怡和宋楚惜最相似的就是眼睛,然后皇帝看着宋楚怡用纨扇遮住下半张脸,那个相似度…简直了!┭┮﹏ 上一章我在中间添了个情节,是阿薇和襄愉夫人正式结盟的过程,一共八百来字,没看的朋友可以回头去看一下。╭(╯3╰)╮

铛铛铛铛!郑重推文,种族女神甄栗子同学的新坑《渣少女战士》,快穿文,女主穿梭到不同时代虐渣男,特别爽!大家快戳进去包养收藏!o(*≧▽≦)ツ

文案:

女主侧畔男配过,渣男身边总是春。

【NO1】皇帝想和你解释昨天他与舒妃在一起的事,你决定怎么回复他?

A潸然泪下,眼中说不出的缠绵凄婉。

B坚强而倔强地仰起脸,深呼吸宛如雨后山茶般清丽一笑,摇了摇头。

C轻笑一声,眼神淡漠如望远山,淡然吐出一声“脏”。

白薇含笑按下答案C——

系统提示:叮,成功触发技能[丘比特之钢铁箭],对方心痛值达至一百。

渣男捂心滚地。

第53章 表白

宋楚怡第二天醒来时,皇帝已经去上朝了。她裹在衾被中,侧着身子凝视他昨晚睡的地方。那里已经凉了,连些许体温都不曾留下。

她想起新婚时候,因为害怕露馅,她一开始曾模仿过宋楚惜讲话。那个女人最自以为是,一张嘴厉害得很,时不时总刻薄别人几句。她出阁前认真琢磨过,所以装起来并不困难。

可是渐渐的,她不再想做这种事情。她乃堂堂左相嫡女、煜都无数王孙贵胄想要求娶的对象,难道不比那个在江南长大的女人好十倍百倍?要她当她的替身,也太过可笑。

她逐渐显露出自己本来的性情,这过程她做得很自然,他也没有察觉异常。只是在某一天突然问道:“孤怎么觉得,太子妃和当初在明州见到的样子,略有不同?”

她紧张起来,“是吗?那殿下觉得臣妾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如今又有哪里不同了?”

他手中握着卷书,抵着下巴打量她,“你似乎比那时候对孤温柔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臣妾还当是什么呢。殿下从前于臣妾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我当然不可能对你温柔。如今…难道我变温柔了不好么?”

他垂下眼眸,片刻后轻轻笑了笑,“当然。你这个样子,再好不过。”

那时候她沉醉在他的情话中无法自拔,可是如今回想,他当时的眼神分明不带丝毫喜悦。

他不喜欢她的转变。

姣好的面庞上浮现出不甘、愤怒和悔恨多种情绪,而她慢慢闭上眼睛,心底是油煎似的难熬。

那个女人究竟给他下了什么咒?以至于她就算顶了她的名义,也得不到他的心。

“皇后娘娘,奴婢等伺候您理妆。”

落衣、蝶衣带着八名宫娥入殿,跪在床边听候吩咐。宋楚怡抛开杂乱的思绪,撑着身子坐起来,“是了。今日要见故人,必得好好打扮才行。”

皇后重新露面,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要恢复,宋楚怡盛装打扮,坐在上位受了阖宫妃嫔的跪拜,仪态高贵而端庄。

因打定了主意隐忍一阵子,所以晨省时她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就连对着襄愉夫人也温和亲切得紧。别的宫嫔看着两位娘娘在那里寒暄,不由生出种这后宫要往天下大同的方向发展的错觉。

等到人群都散去,她端了杯清茶慢慢喝着,闭眸回忆适才那些女人各不相同的神情。窥探的,跃跃欲试的,等着看好戏的,不一而足。

且等着吧。如今我只是暂时容忍你们,终有一日会让你们明白,这后宫中谁才是说一不二的主人!

“娘娘,凌安宫兆暇阁的江容华去而复返,此刻正跪在外面求见娘娘。”

“江容华?”宋楚怡挑眉,“不就是姚嘉若身边那条狗么?怎么,瞧着旧主人没盼头了,想找本宫当靠山?”

如果说这次出来有什么好消息的话,姚嘉若被降位禁足一定是头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气焰滔天、让陛下宠得如珠似宝的女人居然也有今天!

看这情况,过去真的是她太紧张,才会把姚嘉若视为大敌。其实说白了,帝王心还不就是那样,善变而难以捉摸。正如他从前宠爱着她,仿佛她是这世上他唯一钟爱的,可是后来还是慢慢疏远。如今姚嘉若不过是步了她的后尘。

所以,那个慧婕妤也不算什么。他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等那股迷恋劲儿过了,那就是个玩意儿似的东西,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江容华说,她有极重要的消息要禀奏给娘娘,望您千万开恩、应允一见。”

“极重要的消息?”

落衣适时道:“娘娘,江容华是凌安宫的人,与慧婕妤住得近,而且两人入宫前还是一块长大的闺中密友。奴婢猜想,她口中‘极重要的消息’必定与慧婕妤有关。”

皇后把茶盏放回案上,“那还等什么,让她进来。本宫倒要听听,她能说些什么。”

江宛清恭恭敬敬稽首长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可。”皇后声音懒洋洋的,“不知江容华有什么事情,方才晨省时不说,非要拖到现在。”

“自然是要事,否则臣妾如何敢来烦扰娘娘?”江容华道,“臣妾出身卑微,入宫之后只想尽到妾室的本分,服侍在娘娘左右。从前臣妾愚笨,不能入娘娘的眼,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

皇后托着下巴,“本宫喜欢聪明懂事的人,江容华能不能入本宫的眼,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江宛清明白这是在暗示她快些说出那消息,咬牙道:“臣妾近日得知了一桩秘闻,不敢隐瞒,这才来禀报娘娘。相信您已经知道了,那位锁在无极阁抄经的沈容华,与娘娘您故去的长姐是关系甚笃的表姐妹。”

这个宋楚怡确实已经知道。她原本只当沈蕴初是宁城沈氏一个寻常的女儿,那晚听她提起宋楚惜才知道两人居然交情很好。好在姚嘉若已经把她弄去抄经了,不然她还得费心思对付她。

“既然如此,娘娘就没有怀疑过么?慧婕妤和沈容华的关系为何突然变得亲密?”

“你想说什么?”

江容华深吸口气,“臣妾想说的是,慧婕妤与您的长姐宋楚惜宋大小姐其实也私交甚笃。据沈容华从前的宫人透漏,慧婕妤与宋大小姐甚至还书信往来过一段时间,沈容华也是因为这个才会亲近慧婕妤。”

仿佛有什么敲在她心上,宋楚怡原本以为自己会发怒,可事到临头却什么感受也没了。

疲惫。她觉得很疲惫。

那个女人真的是阴魂不散。明明已经死去五年,她的生活却永远笼罩在她的阴影中。

她放在心上、视若神明的丈夫日夜牵挂的是她留在他记忆中的影子,而她为了改变受冷落的状况,不得不拿出她的手钏去博取他的注意。这些便罢了,如今居然连宫中也全是她的故人。

她究竟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

“皇后娘娘?”

她回过神来,看着神情不安的江宛清慢慢道:“江容华要说的就是这个?那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去彻查,若果真如你所说,自有你的奖赏。”

这结果和江宛清预期的有落差,她还想再说几句讨好的话,皇后却已扶着侍女的手入了内殿。

无奈之下,她只好磨磨蹭蹭地退出去正殿。

北地的五月气候仍然非常清凉,天高气爽。桃花虽然谢了,琼花和吊钟海棠却开得灿烂。御太液池内亦有性急的芙蕖露出了尖尖小角,碧波嫣红,正是一片绚烂旖旎。

叶薇打着消暑清夏的名头带着妙蕊出去,摇着扇子绕着太液池散了两圈步,最后在池畔的清莲水阁内歇息。微风凉爽,吹拂在她额头,还带着清幽的花香。叶薇闭眸养神,许久后勾唇一笑,“未知天一道长驾到,本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怀立在她身侧,淡淡道:“娘娘果然警觉。”

她扭头一笑,“道长过奖了。本宫只是有备而来。”递个眼神示意妙蕊去水阁外守着,她冲谢怀微微颔首,“道长果然没让本宫失望,来得很快很及时。”

今日她着了身琉璃白绣兰花褙子,乌发绾成锥髻,低低的垂在脑后,以一只别致的铃兰錾刻毛笔头银双尖定型。亭亭玉立在湖光山色里,如水面开出的素莲,端的是美貌天成,风华绝世。

谢怀凝视她片刻,“您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起皇后娘娘的手钏,不就是希望贫道来找您?既然如此,贫道怎敢让娘娘失望。”

叶薇的扇子摇啊摇的,带出香风阵阵,“道长现在相信本宫了?也是。换了别人,谁知道那手钏的来历,更想不到那东西并不属于皇后,而是…您送给楚惜姐姐的及笄大礼。”

谢怀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所以,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正是。”叶薇干脆道,“道长若不信,回头有机会去问沈容华也是一样。我与楚惜姐姐是知交好友,知道许多关于她的事情。这手钏之事,便是她亲自写信告诉我的。”

这句话说完,谢怀沉默了很久。右手扶住水阁边的栏杆,与她一起看向接天碧波、满池新荷。

“你想做什么?”

叶薇声音很轻很平静,“本宫原以为道长是不知道皇后有那手钏,如今看来,您其实早已知晓。既然如此,您难道没有怀疑过么?楚惜姐姐那般珍惜您送她的礼物,即便是故去,又怎会把它送给关系不睦的异母妹妹?分明是她抢走的!”

谢怀没有说话。

“我与蕴初想法一样,楚惜姐姐的死不是天意,而是人为。至于凶手是谁,简直是显而易见。”低声说完这句话,她转头看向谢怀,“楚惜姐姐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么本宫想问您一句,是否愿意帮我这把,替她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