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被囚永巷将近一个月的姚氏,终于可以离开那阴寒之地。周兆吩咐了宫人去办这件事儿,自己却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默然不语。

他服侍太上多年,明白吴国大长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这会儿亡妹幽魂刚刚入梦,心情正激荡着,要是再见到她的女儿,被那边的眼泪哭诉一折磨,还不得立刻心软?

几天前皇帝的吩咐还回荡在耳畔,“大长公主去得突然,父皇嘴上不说,心里却颇有些愧疚,认为是自己对妹妹太过心狠。所以,这些日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让他见到姚氏,明白了吗?”

明白,他怎么能不明白!

周兆牢记皇帝的吩咐,充分利用了等待姚氏过来的时间,再次让太上意识到,大长公主会犯错是因为女儿的哀求,会在大雨中长跪也是因为替女儿顶罪。归根结底,姚氏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厌憎之心再起,他虽然依旧准了姚氏扶灵相送,却也不愿再见她。

周兆跪在那里听到他的吩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地,感慨自己可算能跟陛下交差了。

姚嘉若再次见到谢怀,是在三清殿内。

吴国大长公主出殡前一天,姚嘉若捧着亲手抄写的经文,从自己的住处到三清殿,一步一跪拜,最后更是用膝盖爬上了三清殿前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等到她终于跪到谢怀面前,额头已经红肿一片,隐约有鲜血渗出。

她对自己的伤势仿若不觉,只是双手高举经卷,朗声道:“亡母即将往登仙界,这是弟子对母亲的一点孝心,还望天一道长可以成全!”

此次大长公主的丧仪,谢怀负责超度亡魂,这些日子过得颇为忙碌。早在姚嘉若回到建章宫当晚,他便得了消息,所以现在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目光淡淡地落到她身上。

女子一身素衣,头簪雪白绢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点。因为一路跪拜过来,她脸颊早已累得通红,额头全是汗水,顺着滚落。身上的裙子也沾染了灰尘,再不是从前那个永远美丽动人的皇帝宠妃。

若非这样的郑重其事、不顾形象,太上也不会准许她来这里吧。

他移开目光,淡淡道:“邹远,把这些经文拿进去,明日随别的陪葬品一并送入地宫。”

姚嘉若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答应了。他原是那么狠心绝情的人,她本以为连这微薄的心愿,他都不会满足。

还好最后,他答应了。

姚嘉若送完经文后,留在三清殿内长跪。殿门在入夜后关闭,她紧闭双目,整整一个时辰都不曾移动一下。

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静谧的环境中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重锤击中她的心房。

羽睫轻颤,她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是银白的道袍,玄色丝履,男人手中握着拂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淡然得仿佛神灵俯视众生。

这感觉太过熟悉,让她想起从前的许多次,她偷溜到三清殿旁观他带领弟子诵经。那时候端坐上位的他,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清贵如谪仙,比身后的道君塑像还遥不可及。

一度让她怨恨绝望的遥不可及。

勾起唇角,她轻轻笑了,“没想到你还愿意来见我。”

谢怀神情淡淡,“你费这么大周折跑来三清殿,不就是想要我见你?”

姚嘉若笑着点头,“对,没错。我费这么大周折,是为了见你。只是没想到天一道长居然这般大胆,这个节骨眼上与我暗中联系,就不怕惹上麻烦?”

谢怀看她片刻,“既然姚娘子这般为贫道考虑,那么,如您所愿。”说罢,当真转身离去。

姚嘉若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看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帷幕,才猛地从蒲团上站起来,横挡在他面前,“谢飞卿!你…你在戏弄谁!”

谢怀冷淡抬眸,“姚娘子,定城翁主,事到如今,希望你能搞清楚状况。你想见我,所以我来了,但这不代表我会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我耐心有限,有什么话你挑重点的讲了,那些欲说还休、装腔作势的把戏能免则免。今非昔比,你已经没那个资本和我玩这套了。”

姚嘉若气原本气得肩头乱颤,却被他一声“定城翁主”唤得身子一僵,眼神都变了。

那称呼实在久违,让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出嫁前,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翁主,跟在母亲旁边游园子,却在无意间瞥见湖边的一个身影。

流水潺潺、绿叶掩映,那人一袭青衣、截然独立,周遭是热热闹闹、花团锦簇,他浑身上下却散发出凛冽寒意,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让她无法忽视。

她有点惊讶,更多的还是好奇,扯了扯母亲的衣袖问道:“那边那个人,我看他穿着道袍,是母亲打算献给舅舅的道士吗?”

母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点头道:“是。”

“大家给舅舅献了那么多的道士,个个都被赶了出来,这个人能成吗?”

母亲笑着点点她脑袋,颇有信心的样子,“你可别小看他。这位谢道长和以前的那些人不同,的的确确是位得道高人。我看就算是你舅舅,这回也挑不出毛病来。”顿了顿,“怎么样,你想见见吗?”

事后回想起来,那天从一开始自己就有些反常。她对于这些道人方士其实是很不屑的,舅舅沉溺的炼丹修仙之术,在她看来荒谬不已,不过是些满口玄虚的所谓高人摸准了上位者的心思,出来招摇撞骗罢了,不值得注目。可那天她不仅破天荒地主动询问起一个道士,更在母亲提出那个问题后,装模作样思考片刻,最后慢慢点头,“既然是高人,那就见见吧。”

母亲吩咐宫人去请他过来,而她则怀揣着莫名紧张的心情,立在原地等他。

她看着他跟在宫女身后,一路分花拂柳、步履从容,离她越来越近。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却径直迎上母亲,颔首和她见礼。那模样,就好像旁边没有站着她这么个人似的。

母亲笑道:“谢道长,这是孤的女儿,定城翁主。嘉若,这位便是谢飞卿谢道长。”

打从看清他的容貌气度,她便知母亲的自信从哪里来。这样的一个人,不需要讲什么,只用站在那里,便是尊供世人跪拜的真神,不容亵渎。

她眼睛大大地睁着,呆呆地看着他。而他的视线也随着母亲的话,第一次落到她身上,依然是那样淡漠,流水落花般轻易掠过,片刻后微微颔首,“定城翁主。”

作者有话要说:来姨妈了好难受,明天多更些。红包符合条件的我都送了,大家查收一下哈。趴地。

推基友栗子的文,萌萌哒快穿爽文,虐渣男!o(*≧▽≦)ツ

文案:

女主侧畔男配过,渣男身边总是春。

【NO1】皇帝想和你解释昨天他与舒妃在一起的事,你决定怎么回复他?

A潸然泪下,眼中说不出的缠绵凄婉。

B坚强而倔强地仰起脸,深呼吸宛如雨后山茶般清丽一笑,摇了摇头。

C轻笑一声,眼神淡漠如望远山,淡然吐出一声“脏”。

白薇含笑按下答案C——

系统提示:叮,成功触发技能[丘比特之钢铁箭],对方心痛值达至一百。

渣男捂心滚地。

第99章 嘉若

他语气平静,她却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母亲没有发觉她的异常,依然言笑晏晏,反倒是他视线下垂,瞥了瞥她移动的右脚。她有些窘迫,好在下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继续与母亲交谈。

她暗舒口气,庆幸他没过多关注自己的失态,想不到这人看着傲慢,居然很懂得给人留面子。可是凝视他侧脸片刻,她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态度那么自然,不是因为想给她留面子,只是单纯地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就像落叶飘到地上,它发生了,他给予注视,可对于落叶之后要漂到那里,他全不在意。

于他而言,她和一片叶子、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就连尊贵的身份,也不能让她在他那里博取更多的注意。

耳边是他和母亲的谈话声,她心头却越来越烦躁,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我…我想起来今日的琴还没练,阿母,谢…道长,我先告退了。”

母亲点点头,而她离去前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然面朝自己的方向,视线却越过她落到了远方。那里有和缓流云、蔚蓝天幕,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有她瞧不懂的情绪流露。

他没有看她。

姚嘉若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般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注意。他是她素来瞧不上的妖道,是她母亲送进宫去讨兄长欢心的工具,换做从前,别说扰乱她的心,便是让她多看几眼也不可能。可是再不愿相信,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对这个男人很好奇,很感兴趣。

她想接近他。

谢怀在公主府里一共住了三十几天,这期间母亲彻查了他的背景,确保他对皇帝没有什么不臣之心。而与此同时,姚嘉若总是找各种借口去见他,可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直到他离开公主府,两人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句。

延和二十三年六月,谢怀以天一道长的身份入宫进献仙丹,如母亲预料的那般,立刻便取得了陛下的信任。母亲因此得到丰厚的封赏,喜不自胜,笑着说有天一道长在陛□边,以后就更容易掌控君王的心思了。可让她们惊讶的是,不过短短几个月,陛下对谢怀的信任便逐渐发展到了可怕的地步,最后居然提出要禅位!

朝野因此而动荡,无数人指责谢怀,也指责将谢怀献给陛下的母亲。她在府中愤怒地摔了杯子,觉得自己信错了人。

姚嘉若明白母亲的心情,她的权势是靠着兄长的宠爱得到的,若是他退位后被架空,她的处境自然也危险了,这样的情况是她绝不愿看到的。

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居然是谢怀的想法。如果只是为了权势,他带着陛下修道便够了,没必要把他撺掇到禅位的地步。事情闹得太大,也就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以后针对他的阴谋算计都少不了了。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过好奇,以至于她真的跑到了宫中。她幼年时经常在宫里小住,那里至今还留有专供她居住的殿阁,等到夜深人静,她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偷偷潜到了谢怀居住的地方。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月圆之夜,又大又亮的玉轮悬在半空,照得庭园里满地白霜。她一路过去都没遇到阻碍,心中还有些疑惑,等到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却被突然闯入视线的人影吓得悚然一惊。

谢怀背对着她立在屋子中央,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背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没有回头,也不管开门的人是谁,直接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她这才觉得自己太过冲动,这么没头没脑地跑过来算什么?他又会怎么想她?

咽了口唾沫,她决定先发制人,“谢飞卿,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你到底在玩什么!”

他还是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似乎打算像从前那样无视她。怒火忽然就烧了起来,她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恶,靠着她母亲的帮助入了宫,转头却把她们推到这千夫所指的位置,现在还敢对她不闻不问!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气呼呼地绕到他前面,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仿佛一道闪电劈下,他的视线骤冷,刺穿她的面皮,“还给我!”

她浑身一抖,这才看清自己手里捏着一管绿笛。他刚刚就是握着这东西在发呆?

下意识不想还给他,可他神情太过冷峻,她到底还是怯了,不情不愿往回递,临了又不甘心挑衅,“你这么凶做什么,要发火也是我发。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和阿母都快被你害死了!”

他没搭理她,取回笛子便仔细摩挲,眼神慢慢变得温柔,如同在凝视至爱的情人。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一时都呆在那里,等反应过来时胃里竟开始泛酸,“呵,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我瞧着也没哪里稀奇了,一管破笛子罢了。”

他翻手把竹笛收入袖中,也不回她的话,提步便朝内殿走。她被继而连三的无视弄得火冒三丈,直接挡在他前面不肯让开。他停下步子,终于抬眼看她,语气却冷如冰雪,“深更半夜闯入男人居住,定城翁主是在哪里学的规矩?叫人大开眼界。”

她面皮涨红,“谢飞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哪有…”

声音卡住,却不是因为心虚理亏,而是借着月光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还布满了汗水,漆黑的瞳孔有些涣散,他看起来那样脆弱,就好像刚才那句讽刺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随着她这句话,他直愣愣朝她栽过来,而她被动地张开双臂,接住他沉重的身子。

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殿内弥漫着清幽的檀香,他的衣襟袖袍间也都是这样的气息。早在当初三天两头跑去见他时,她就闻惯了这味道,可是这会儿突然挨得这么近,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跳得很快,让她都快弄不懂自己了。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是在慌乱间想起前几天刚去过的的小三清殿,道君的金身塑像俯视众生,而前方的香炉上有檀香袅袅升起,如此熟悉。

这是属于神灵的气息,也是,熟悉他的气息。

他闭着眼睛,浑身冰凉,而她在片刻的呆滞后,终于醒过味来。难怪一路过来都没有遇到人阻拦,看来是谢怀生病后不愿让人瞧见他这个样子,所以把他们都支开。

却让她钻了空子。

心中知道现在的姿势极其尴尬,她酝酿许久,终于伸手去推身上的男人。本以为他已经晕死过去,谁料感觉到她的动作后,他居然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长而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背,他翻了□子,让她趴到了他的怀中。她整个人都傻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他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可以和女人这么亲密?

还是说,他一直就对她…

“楚惜?我是在做梦吗,楚惜?果然是梦。你来了,你又到我梦里来了。真好。”

他的声音有些迷惘,又有些欢喜。她听得愕然,下意识反驳,“什么楚…”

“楚惜,我见到他了,我今天又见到他了。他看起来可真是风光,大权在握、势倾朝野,连太子都得礼让三分。不止他,还有他的女儿、你的妹妹,我也见到了。她现在是太子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以前跟我说,你们姐妹长得很像,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很像。可是好奇怪,我看到她的脸时,不仅没因为你产生半点动容,反而是恨之入骨。下午的时候,他们跪在殿内给陛下问安,我就在旁边看着,心里却在想着终有一日可以把他们的假面具撕下来,然后剥皮拆骨,送去给你陪葬。”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说着她好像能理解,又好像怎么都不能懂的话。她浑身僵硬,有寒意顺着脊梁攀爬,缓慢地抬起头看他。

“楚惜…是谁?”

他手凉得跟冰块似的,眼神还有些迷蒙,却捧住她脸颊慢慢笑了,“说什么傻话,你…你不就是楚惜吗?还是说,你要我叫你若水?”

她回忆他的话,一点点理顺思路。他叫她楚惜,又说她妹妹现在是太子妃,所以,这个被他挂在嘴边的女人就是宋楚怡的姐姐、左相的女儿?!

他忽然开始怀疑,“你、你不是楚惜吗?”

她忙道:“我是,我当然是…所以,你入宫就是为了楚惜,对吗?你想给她…给我报仇?”

他看着她,久久没有回应。就在她以为自己哪里露馅了时,他忽然闭上眼睛,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仿佛刺入心脏的钢针,又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此后的日日夜夜,无数次在她耳边回响,教会她什么是不甘和绝望。

“他们害死了你,当然不能再逍遥地活着。你放心,害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让他们失去拥有的一切,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哪怕颠覆乾坤、扰乱纲常,毁了这天地世道,我也会为你报仇。”

“颠覆乾坤、扰乱纲常、毁天灭地,哪怕这样,都要为她报仇。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如今呢,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往事冲击太甚,姚嘉若目光锐利地看着谢怀,讥讽不已,“你说我装腔作势,你难道不是?话说得那么好听,我还当你有多大决心,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你和叶薇纠缠不清的时候,可有半分记得你的楚惜?”

谢怀攥紧了拳头,遽然回首。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神志不清,究竟和姚嘉若说了什么至今没想起来。他只是隐约记得,她出现在那里,他管她叫楚惜,还抱着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以她的身份和手腕,要查明这些事情不算困难,所以他清楚她知道了楚惜的事情。本以为她会以此要挟,让他劝服皇帝不要禅位,谁知她却不曾提起。直到皇帝禅位、太子即位,她即将参加新一年的大选,才跑来跟他交易。

“你想除掉皇后和左相,我想当上皇后,咱们可以合作,你觉得呢?”

因为被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无法像从前那般无视她,两人的关系变得古怪起来,最后竟真的开始合作。

她明白他的心情,从不显示自己知晓这些事,除了一年前那次。他从她的手下救了沈蕴初,她怒气冲冲跑来两仪殿质问他,终于失口提起了那个人。

再加上之前威胁她那回,今天,是第三次。

“怎么不说话?不知道怎么回答?呵,我真是傻,当年就该把这些事告诉母亲,怎么会帮你隐瞒呢!我还以为你真是矢志不渝的真君子,说的话不会反悔,我帮你一起给宋楚惜报仇,你至少不会伙同别人来对付我…简直是愚蠢透顶!”

谢怀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想说的?那好,我听完了。”

他转身欲走,姚嘉若一把抓住他胳膊,厉声质问,“那天早上,你为什么没有来!我说我有证据,我要去告发你和叶薇,你为什么不害怕?你是觉得我不会这么做,还是根本不在乎叶薇的死活?你想拖着她跟你一起死?”

谢怀驻足,“都不是。”

“那为什么!”

谢怀的拂尘落在她手上,一点点用力,终于把它从自己胳膊上弄开,“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不足以扳倒我和她,甚至连对我们造成损伤都困难。”

她愣愣,“什么?”

“笛子,还是常川的供词?你以为可以买通我身边的人,但事实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三清殿所有的道士,无论是否给你传递过消息,都是完完全全忠于我。你如果从他们嘴里知道了我的什么秘密,那只是我想让你知道而已。”

姚嘉若面色煞白,“所以,所以你才…”

“大长公主已经不在了,你如果还想留得一条性命,就不要再和叶薇作对。当然,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也不拦着,全看你自己怎么选择。”顿了顿,“你可以把这当成是我对你的忠告。”

姚嘉若跌坐在地上,神情茫然地看着前方。谢怀低头看她,眼中有厌憎、有怜悯,最后都化为纯粹的漆黑。他对着她颔了下首,再次朝帷幕那边走去。

她忽然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叶薇吗?”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与我无关。”

他走了,徒留她瘫坐在原地,像是最可悲的笑话。

是啊,与他无关,她的心思与他无关,所以他连听一下都不肯。

可她呢?被他的虚伪心思骗了这么多年,被他那晚的情话折磨了这么多年,被自己的嫉恨绝望煎熬了这么多年,这笔账要怎么算?

男人都是这样的吧,谢怀,还有陛下,一个对宋楚惜情深不渝,另一个在过去三年里把她捧在掌心,可是转眼间,竟被同一个女人勾走!

他不记得曾想为她毁天灭地的女人,他也不记得与她绾发画眉的闺房恩爱,轻轻松松就将她丢弃。

姚嘉若闭上眼睛,试图回忆上一次见到皇帝是在什么时候。哦,想起来了,是被打入永巷那天,那时候她还是昭容,母亲还没有死,她以为她还有翻身的机会,所以离开的时候并不绝望。

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他任由她在永巷那样的鬼地方待了一个月。

自嘲一笑,她伸手捂住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皇帝的,他只是她不得不嫁的人,是可以赐予她尊贵荣华的人。那个夜晚谢怀的话语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个魔咒,因为得不到,所以越发痴迷。

和皇帝在一起的三年,哪怕百般恩爱,她也永远记挂着那个不属于她的人。她习惯了他的宠爱,甚至以为永远不会失去,因为她的美丽,因为她的身份,他需要她。

可是当君王将恩宠收回时,她才陡然惊觉他的无情。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在做戏,可等到大戏收场的那刻,他清醒如初,她却已经迷失了方向。

原来没有他的宠爱,她的日子会变得这么悲惨。无人尊重,受人取笑,寂静的夜晚一个比一个漫长,似乎永远也挨不过去。她裹在被子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是他含笑凝视自己的样子。

可是那时候,他早已去了别人身边!

所以她痛恨叶薇!

因为她不仅夺走了皇帝的宠爱,还和谢怀纠缠不清!这世上与她有关联的两个男人,都被她夺走了!

当初只是得知沈蕴初和宋楚惜的关系,她就能对她痛下杀手,更何况叶薇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她的容忍底线?

她要她死!她活着一日,她便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她必须死!

所以她去求了母亲,冒着大险布了这样一个局,可没想到最终,却把她们二人害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母亲去世前,她甚至没能守在她的榻前,还是在第二天才从宫人口中得知。

什么急怒攻心、呕血而亡!她才不管御医怎么说,母亲那样要强的人,如果没有人去刺激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