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蘅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你…”扭头看向皇帝,“陛下,此事全是臣妾一人所为,与我的家人无关。其实…其实父亲还劝过我,他让我不想再想着皇后之位,早些放弃…”

贺兰晟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听令尊的话,非要自蹈死路呢?”

秦以蘅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那模样倔强无比。贺兰晟忽然笑了,“说起来朕还没有夸过你,能看穿朕和天一道长的计划,还能设法找到逃亡在外的宋楚恒,给他送去消息,你很有本事啊。母后当年看中你,大抵也是喜欢你的本事,不过她若是知道你本事已经大到这地步,恐怕不用我说自己都会反悔了。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对不起你?你是太后选中的太子妃,我却硬要娶宋楚怡,你是觉得属于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是么?”

秦以蘅这回终于不再躲闪,迎上了皇帝的目光,“是,我才该是您的妻子。”

贺兰晟笑容更深,隐有嘲讽,“可在朕的心中,我的妻子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

秦以蘅身子颤了颤,贺兰晟冷冷道:“漫说一切都还在商议,就算真的开始过六礼,纳征未成之前你都算不得朕的正室,又凭什么把朕看成你的囊中之物?真真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1章 结局

他言语无情,轻而易举就否定她多年的认知,秦以蘅的神情从震□□到屈辱,白净面皮也涨得通红。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婚姻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他对宋楚怡那般亲自登门提亲才是被世人斥为荒唐的。她从来都不肯承认宋楚怡的身份,认为如果不是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皇帝必然不会这么对自己!她才是名正言顺!

可现在,他居然对她说她根本就不是他什么人?那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攥紧了拳头,水葱似的指甲掐住掌心的肉,她道:“杀人还不过头点地,陛下这是专程来羞辱臣妾吗?你未免做得太狠了。”

“不,不是羞辱,我只是来告诉你事实,免得之后漫长的时光里你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一味地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以蘅抬眸,面露惊讶。贺兰晟笑道:“对,最重要的事忘了说了,朕不会杀你。”

拉过叶薇的手,他道:“如果你要感谢,就谢谢阿薇吧。是她认为再怎么说右相也是国之肱骨,又向来忠心耿耿,他还活着朕却杀了他的女儿,未免太不给他面子。所以,朕决定换个办法处置你。”

秦以蘅眸色冷淡,“哦?敢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臣妾?”

“朕的掖庭还有许多空置的地方,我会给你挑一处安度余生。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你可以慢慢地想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些什么。”

所以,是要将她幽禁一辈子么?

“当然,这个贤妃你也不用当了,朕不希望你死了之后还可以归葬妃园寝,继续碍朕的眼,所以会给你挑个更适合的身份。你且安心等着吧。”

说完这些,他转头看叶薇,“前朝还有事等着处理,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待会儿自己回去?”

叶薇做了个恭送的手势,皇帝笑着弹了下她额头,看都没看秦以蘅便离开了。叶薇捏着纨扇轻轻摇了两下,“就剩我们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秦以蘅僵着身子问。

“杀人有什么意思?我向来认为,活着比死更加折磨,你想一了百了,我却不能让你如愿。”

秦以蘅冷笑,“你恨我,你竟这么恨我?为何,难不成在你心中,我比宋楚怡还要可恶?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天一道长吧。因为我的介入,他才会死于非命,你现在是想为你的情郎报…”

话还没说完,右边脸颊已经狠狠挨了一下,红印清晰。她不可置信,反手就想打回来,却被叶薇侧身避开。她怒意更盛,冲上去揪住叶薇的领子,“不要以为有陛下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如你这样无根无基又跋扈嚣张的女人,一旦色衰爱弛,就等着被那些恨你的人剥皮拆骨吧!还有你和天一道长的丑事,陛下全知道了,他现在不在乎,焉知将来会不会在乎?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得到报应的!”

叶薇回以一笑,“可惜在我得到报应之前,你已经身在无间炼狱了。贤妃娘娘,可怜你在后宫呼风唤雨多年,以后却只能蜷缩在最肮脏的角落,卑微无助地活着了。本宫真的好同情你。你放心,他们不会杀死你的,在尝尽受人践踏的滋味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秦以蘅被她预言似的恐吓激得浑身一抖,宫人终于上来把两人分开,秦以蘅身子发软,坐到在地上。叶薇整理好凌乱的襟口,居高临下道:“好好珍惜最后这几天吧,贤妃娘娘。毕竟以后的日子,这种场景也只能出现在梦中了。”

这里是金雕玉砌的含章殿,曾经成就了一代废后的复位传奇,眼前的女人试图重复这一壮举,却最终失败。叶薇最后再看了她一眼,女子神情灰败,再无从前母仪天下般的尊贵与从容。

终究是堕入尘土。

四月中旬,琳充仪沈氏在漪兰殿中毒暴毙,原因是误食了宫娥准备给颐贵妃的点心。颐贵妃与琳充仪向来亲如姐妹,此番自然悲痛不已,皇帝更是愤怒,下令严查。层层线索追下去,发现下毒者乃含章殿宫女,拷问之后宫女承认,自己是奉贤妃娘娘之命给颐贵妃下毒,却不料点心竟被琳充仪吃了。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贤妃秦氏素来名声极好,谁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然而仔细一想,又能够猜出原因。陛下对颐贵妃的宠爱众人都看在眼中,册封为后眼看就是早晚的事了,贤妃若不甘心再次被夺尊位,铤而走险也很合情理。只是可怜了右相大人,一世英名注定要因为女儿抹上黑点。

然而皇帝之后的处置却出乎众人意料。贤妃并未被处死,只是贬为庶人、打入永巷,琳充仪被追尊为琳妃,沈氏一族世代恩荫,以慰琳妃在天之灵。

右相秦岱川对此感恩戴德,连上三封奏疏叩谢皇恩,陛下收下了奏疏轻言细语地安慰了他,称不会因为秦以蘅的事影响君臣感情,让他大可放心。

轰轰烈烈的下毒事件就这么收了场,秦以蘅以庶人的身份被锁入永巷,永无翻身之日,没有人猜到这一切不过是君王演给全天下的一场戏。而在事情发生的一个月后,叶薇出现在煜水之畔,送别“暴毙而亡”的沈蕴初。

天清云淡,煜水潺潺流淌,有落花漂浮其上。微风吹动姑娘们的鬓发,拂上脸颊似温柔的抚摸,叶薇拉着沈蕴初的手,“今日一别,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你一切小心。”

“表姐也是,宫里不比别的地方,虽然有陛下护着,你也不可大意,别让那些人算计了你。”

“我这么聪明,你应该担心那些想算计我的人。”

沈蕴初轻笑,“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叶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宁城这两年恐怕还不能回去,你准备去哪里转转?”

“天大地大,去哪里都好。”沈蕴初举目望向远方,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既然我们没找到谢道长的尸骨,那么他也许就还活着,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情,不如踏遍万水千山,也许某一天,就和他不期而遇了。带着这样的念头,就觉得前路漫漫也充满了希望,孤身也不惧怕。”

叶薇羽睫垂下,“我也盼着你们能够重逢。”

“对了,有样东西要还给你。”从袖中抽出一管绿笛,“那天晚上在崖边,你晕过去了,我看到笛子躺在地上,就捡起来了…”

那个永不能忘的夜晚,她握着熟悉的竹笛站在崖边,前面便是万丈深渊,她知道心中视若天神的男人已经葬身其中,那一刻,恨不得跟着跳下去。

叶薇抚摸着笛子玉般莹润的表面,“这是他的东西,你留着做个念想也挺好,为何要还给我?”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偷偷带走,谁给不告诉,等我逃之夭夭了,你再想找我追讨也不行了。可后来看到上面的字,终于明白这东西只能属于你们两个,我抢不走。”

笛子尾端是潇洒的篆书,叶薇轻轻念道:“若水…”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之后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根本就不会送这管笛子,更不会刻这两个字。

没有这日日夜夜提醒,他会不会就能试着遗忘,会不会就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蕴初,你有怨过我吗?如果不是因为我,谢道长也不会…”

沈蕴初沉默片刻,不答反问,“表姐,你知道他为何给自己取道号‘天一’吗?”

这个问题叶薇从没想过,不由道:“为何?”

“《易经》有云,‘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一…便是水的意思。”

叶薇睁大了眼睛,因为这个答案陷入了震惊。

天一。若水。

她从没想过二者的关系,可原来…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世上之所以有天一道长,只是因为一个人,他的若水。他以你的名为名,为了你成为天一道长,也为了你杀死天一道长,从开始到结束都始终如一。我没什么好责怪的,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好像我为了他抛弃一切来到煜都一样,旁人也没资格因为这个去责怪他。

“其实我很庆幸,毕竟到最后,我们都求仁得仁。”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叶薇紧握着绿笛,仿佛穿过澄澈河水、岸边绿柳再次看到了记忆中的青年。

多年前的西山道观,那个少女透过梨树枝桠看到青年含笑的面庞时,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青衣潇然,终究成为了世人口中的传说,而被他影响了一生的人唯有将那些美好织成锦缎,缝入自己的生命。

然后期盼着万水千山,终有重逢日。

沈蕴初离开的半个月后,琳妃沈氏的棺椁也葬入了泰陵妃园寝,叶薇了结了一件大事,开始专心照顾前阵子被忽略的弄玉。

如今的后宫再无可以与她抗衡的妃嫔,大权在握加上皇帝的宠爱,她成为了真正的后宫第一人。不仅如此,因为这几年妃嫔死的死废的废,六宫颇为冷清,而今年原本是家人子大选之年,却因为许多事情被陛下取消,说是推迟到明年。

旧人凋零,新人没有,颐贵妃专宠君前也不稀奇。叶薇每日照顾着小弄玉,听妙蕊把外面的传闻跟笑话似地讲给她听,也觉得颇为有趣。

叶薇本以为惊心动魄的日子才过得迅速,没想到平静如水的时光竟也流逝得悄无声息,等她惊觉才发现已经八月初一,宋楚惜的生日到了。

贺兰晟说过,会给她过两个生辰,还会在今天送她一份特别的寿礼,叶薇期待好久了。

用过早膳陪弄玉唱了会儿歌,小家伙已经开始学走路了,叶薇托着她的小胳膊,看她迈着两条肥肥的小短腿,笨拙地在厚厚的地衣上走着。一不小心腿软了,她连忙提好了她,免得小公主摔到地上发脾气大哭。

等她玩累了去睡觉,叶薇才抽空去了永乾殿,皇帝不在,高安世却等在那里。她问道:“陛下呢?”其实是问寿礼呢?

高安世赔笑,“陛下…他在昭台馆…”

这名字有点陌生,叶薇思索了下才想起来昭台馆下面是什么地方,“他在冰窖?”

“是…”

“他在冰窖做什么?”

“陛下有点想不通的事,所以去做做冰雕,整理下思绪…”

叶薇狐疑地看着高安世,忽然顿悟,“他不会是没想出要送我什么特别的大礼,所以跑去找灵感了吧?”

高安世哑然,形同默认。

叶薇无语,这人也真是的,没准备好就不要说大话啊,日子都到了居然去现想。以后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弄玉,好好嘲笑他!

打定主意,她道:“我还是过去找他吧。想不出来就算了,别大夏天染了风寒,回头还不好治。”

坐肩舆到了昭台馆,比起别的地方的炎热,这里实在是阴凉,叶薇循着记忆绕过宫殿,果然看到一道斜坡,尽头是关闭的朱红小门。她走上去想扣铜环叫门,却发现根本没有关实,一推就开了。

叶薇只惊讶了一下便推门进去,台阶又长又窄,两侧的墙壁依然冰凉潮湿,越往下走越明显,等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眼前也豁然开朗。

冰窖还是以前的样子,有序地摆放着或大或小的冰块,都被切割成了工整的方形。冰垛子上摆放着滚圆的夜明珠,蓝幽幽的光映照在冰块上,再被折射到四周,让这里不至于那么黑暗。

叶薇叫了两声子孟,没人答复,她开始觉得不对劲。顺着冰垛子之间的小道往前走,目光也在四处张望。或许是周遭太安静,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居然也跟着紧张起来,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终于走到小道尽头,她脚步猛地停住,呆呆地望着前方。

寒气弥漫的冰窖中央,有女子安静伫立,长眉凤目、含笑薄嗔,广袖飘到半空,右手捧着一颗蓝幽幽的夜明珠。叶薇捂住嘴,睁大了眼睛看着女子的面庞,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那是…宋楚惜?

有温暖的手掌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肩头,男人声音低醇若陈年美酒,“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叶薇猛地回头,“这座冰雕…是你做的?你做来送给我的?”

“当然。”他温柔抚摸她的黛眉,“我说了要送你一份大礼,自然不能食言。”

“可,可你怎么知道我原来长什么模样?那晚在西山,你不过看了我那么一会儿…”

不到一个时辰的相处,就能雕刻出这栩栩如生的冰雕,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怎么办到的?

贺兰晟低笑,“有那么一会儿就够了。你的模样这些年我早就幻想过无数次,那晚西山一见,所有想象都化作现实,足以让我刻入心中,铭记终生。”

眼眶越来越热,她拼命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他再次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喜欢吗?”

“喜欢,不能更喜欢了…”她用力点头,终于放弃作无谓的抵抗,投入他的怀中,“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你送我这个,我很开心,非常非常的开心!”

贺兰晟拥紧女子柔软的身体,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香气,混在冰窖内的彻骨寒气中,让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雪山之巅。迷途的少年听到飘渺的歌声,满怀期待地走过去,以为会看到传说中勾人魂魄的妖物,可事实上,却是故人归来、音容不改。

“我把宋楚惜留在这里,就好像我们的前世,都留在这里。以后的日子你是叶薇,我是贺兰晟,我们会长长久久地相伴,永不分离。”

叶薇闭着眼睛笑,泪水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好,阿薇和子孟彼此相伴,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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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番外——来客

贺兰仲宣觉得很苦恼。

今早出门的时候,安夫人非常严肃地叮嘱了他,路上要好好陪着母后,到了佛寺要守规矩,不要冲撞了高僧和菩萨,最最重要的是,务必、一定、千万要盯紧姐姐,不准她胡作非为!

安夫人一直对他很温柔,就没提过多少要求,所以贺兰仲宣觉得很愧疚,因为这唯一的一次,他却注定要辜负安夫人的期望。

这是禅房外的一株大树,五月的天阳光明媚,穿过茂密的枝叶射|进来,头上很快就出了层薄汗。他仰着头,尽量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你究竟看到了没有?看够了就下来好吗?我们要被侍卫发现啦。”

树叶抖了几下,被一双白嫩的小手拨开,露出个粉面桃腮的小姑娘,正是十岁的弄玉。她皱眉看着弟弟,不满道:“你不要催我啊!母后和她的客人都躲在屋子里,我要等他们出来才能看到啊!”

贺兰仲宣急了,“你还等他们出来?等他们出来我们就跑不掉了,晚上回去一定会被父皇责罚的!”

弄玉眼珠子转了转,“胆小鬼,你要是怕就自己走啊。我才不害怕,父皇最疼我了,才舍不得责罚我呢!哼!”

贺兰仲宣沉默片刻,果真转身准备离去,弄玉眉毛一挑,声音也跟着拔高,“贺兰仲宣!”

小郎君站住,半晌转过身子,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我再问你一次,下不下来?”

弄玉换上个讨好的表情,谄媚极了,“仲宣,我的好弟弟,你可是答应了姐姐的,要陪我一起来看秘密,现在怎么能反悔呢?你放心,一会儿无论姐姐我看到什么,都会原样讲给你听,好吗?难道你就不好奇,母后神神秘秘到迦叶寺来是为了什么?”

贺兰仲宣表情松动,弄玉知道成了,得意地挑了挑眉头,“那好,现在你继续守在那里,有人来了就给我报信哦!”

眼看着二姐又藏到了叶子中,贺兰仲宣深沉地叹口气,开始埋怨安夫人交给自己这样的任务。委实艰巨了些。

如今已是延和十六年,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今上革除积弊、肃清朝纲,就连先帝最推崇的道教也逐渐失去影响力,民间越来越多的佛寺兴修起来,百姓也有了更多的寄托心愿的去处。

贺兰仲宣是在弄玉两岁时出生,那时他的母亲已经是皇后,作为皇帝即位多年后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整个王朝都为他的诞生而庆贺,父皇更是在他五岁时将他立为太子,册封仪式之盛大,差点把他累趴下去。

然而纵使拥有无比尊贵的身份,以及全天下百姓的崇敬,贺兰仲宣还是有应付不了的人,就是他那个被父皇捧在掌心宠爱着长大、以至于养成无法无天性子的嫡亲姐姐!

一次又一次,他快被她玩死了啊!

就好比这一回,她提前半个月得知母后会在今天来迦叶寺上香,于是磨破嘴皮、硬是求着父皇答应让他们俩同行。他听到消息那刻就知道她一定不安好心,果不其然,昨天夜里她就悄悄潜入他寝殿,将被窝里的他拖出来,满脸深沉地握住了他的手。

“仲宣,这个宫里,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你也只有我一个姐姐,我们是最亲近的,对不对?”

他沉思片刻,也换上了深沉脸,“说吧,这次要干嘛?”

弄玉拍拍他肩膀,嘉奖他的上道,“明天母后要去迦叶寺上香,我偷听到她和安夫人的谈话,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来,母后是去见他的。我还听到她们提起咱们俩,安夫人问母后要不要让我们去见见客人,可是母后拒绝了。”

他说:“所以?”

弄玉眯了眯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所以…”

所以现在,他们甩掉了宫娥宦官,顶着大太阳躲到这里,千辛万苦地偷窥。

贺兰仲宣耷拉着肩膀,想着再这么下去日子没法过了,姐姐你还是快点长大,然后嫁出去吧!

大树上忽然传来声音,弄玉催促道:“出来了出来了,母后他们出来了!仲宣你快躲起来!”

贺兰仲宣连忙藏到大树后,弄玉骑在粗壮的枝干上,伸长了脖子朝院子中望去,眼神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

这是迦叶寺最好的禅房,白墙黑瓦四面包围,僻出个小院子,中间种植了桃树绿竹、秋菊腊梅,一年四季总有景致可看。因是来礼佛,母后的打扮也很素雅,秋香绿襦裙外罩琉璃白大袖衫,正侧着头和身边的人讲话。

弄玉托着下巴,看得有点呆了。宫里的人都说母后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所以父皇才会对她一往情深,这么多年来冷落六宫,从不宠幸别的娘娘。可兴许是看习惯了,弄玉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这一刻,她眉眼含笑、暖意融融的样子真的把她惊住了。

母后她,好像很开心啊…

她来这里,究竟是见什么人?

像是感应到她的困惑,母后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望过来。虽然确信自己藏得很好,可弄玉的心还是猛地一跳,下意识觉得自己被发现了。她抓紧了树干,紧张兮兮地与母后对视,然后就看到她微微弯唇,冲自己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啊——”

稚嫩的尖叫声传出,是弄玉因为太慌张,一不小心从树干上摔了下去。耳边风声呼呼,她还来不及扑腾两下,就感觉身子被人接住,有力的臂膀揽在背后和腿窝。

“公主殿下。”

她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气,贺兰仲宣跑到旁边,迭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二姐,你没事吧?”

接住她的人是母后的贴身侍女,身手可比御前侍卫,父皇专门训练了来保护母后的。她挣脱她跳到地上,也不理睬焦急的仲宣,反而质问那侍女,“你怎么这么及时?你知道我在这儿?”

侍女不答话,院子的木门推开,母后仪态优雅地走过来,“不然你真以为宫中的侍卫是当摆设的?你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在这里胡闹这么久,都没一个人发现?”

弄玉很懊恼,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一开始就在别人的注视下,最后还闹笑话被人给救了!这么丢脸,姐姐的威严都没了,以后还怎么使唤仲宣啊!

母后还是笑吟吟的,可表情之下却又藏着严厉。弄玉心头一跳,想着坏了,这回闯这么大的祸,父皇还能饶了她,母后可半点不留情啊!她不要被打手心!

小机灵鬼眼珠子一转,已经换了副可怜巴巴的神情,耷拉着脑袋,凑过去抱住母后的大腿,“母亲,刚刚那棵树好高啊!玉儿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快吓死了!呜呜呜,母后你摸摸玉儿的手,是不是吓得汗都出来了!”

叶薇听着女儿的娇声软语,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这孩子的性子随了谁,居然是这样一个混不吝的小魔王,这么多年来每每闹得人头疼。她和贺兰晟讨论过这个问题,说总不能由着她野下去,可他却觉得女儿又不用继承江山,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何必管她?他们在时有他们庇护,他们不在了还有仲宣,就算是将来找驸马,也必须挑一个脾气好能包容的,好好伺候公主,让她一辈子都能随性自由。

叶薇看着宠女儿宠到失去底线的夫君,放弃了和他沟通,从此扮演起了严母的角色。

“皇后娘娘…”木樨轻声唤道,叶薇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低头一看,小鬼头还抱着她不撒手。她拍拍她脑袋,没好气道:“好了,这次就放过你,不要装可怜了!”

弄玉欢呼,立刻乖乖站好,仲宣走过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主动认错,“是儿臣不好,才让姐姐受到惊吓,母后请责罚儿臣吧。”

叶薇笑着刮了下他鼻子,“今天也不怪你。”

弄玉看她脸色好,胆子也大了,笑嘻嘻地问道:“那母后,您刚刚是和谁在里面啊?玉儿…玉儿可以看看吗?”

叶薇说:“你想看?”

弄玉立刻点头,小鸡啄米一样。叶薇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想看,那好吧…”

弄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叶薇朝身后唤了一声,“妹妹,你出来吧。”

一青衣女子走木门后走出,素手执笛、轻纱遮面,踱步到两个孩子面前。叶薇说:“这是弄玉,这是仲宣,他们为了见你都差点爬墙了,可见你面子之大。”

青衣女子眼睛一弯,似乎是笑了,她弯下腰,凑近看两个孩子,弄玉这会儿反倒局促了,抿着嘴没有主动说话。女子看了他们一会儿,轻声说道:“我离开的时候,弄玉还是个小婴儿,仲宣还没出生。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真快。”

她的语气又是喜悦,又是伤感,仲宣听得有些奇怪,主动问道:“这位夫人,您是?”

青衣女子一愣,转头看向叶薇,她朝她点了点头,女子这才转过来,拉起了弄玉和仲宣的手。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