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酒量好着呢。”叶兰嫣帮他脱下外套笑道,“爹和四叔的酒量最好,三叔次一些,酒量最不行的就是二叔,你别看他块肉大,听爹说当年二叔成亲的时候,敬酒的才上来几个他就倒了。”

岳父酒量如何宋珏在回门那日见识过了,听叶兰嫣提起四叔,宋珏拉她坐下:“怎么没见过你那四叔。”

“他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呢。”她还以为大哥成亲的时候四叔好歹会回来,结果还是一样,寄了几箱东西回来当做贺礼,人还是没出现,“我还小的时候四叔就喜欢往外跑,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想给他说一门亲事,结果他一去不复回,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兰嫣算了算时间:“我十岁那年四叔离家,这都七年了,这些年来每个月他都会给祖母寄信报平安,但是每次送出来的地方都不一样,等祖母派人过去早就已经没人影了。”

中了应试有官不当,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闻四叔有娶妻生子的消息,七年的时间从他送来的那些信上看,四叔是把这大江南北都给走遍了。

宋珏笑了:“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人人羡煞。”

“他要是修道成仙那才人人羡煞。”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药端给他喝,语气沉了沉,“我倒是希望他真的见多识广。”这样他的腿才多一分好起来的希望。

宋珏知道她想什么,也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以前是病弱站不起来,后来是因为常年服药的关系影响到了双腿,是药三分毒,只是影响了腿还算是幸运的。

“明日入宫一趟。”宋珏喝了药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你去见一见芸娘。”

“好。”

......

第二天一早叶兰嫣见过新嫂子后跟着宋珏回了藤王府,随后换上宫服入宫,宋珏去了乾清宫见皇上,叶兰嫣则是先去了皇后那儿,随后才借着别的名义前去西宫。

如今宫里人心都是乱的,适才叶兰嫣拜见皇后,皇后娘娘整个神容都很憔悴,那是再厚的妆都遮不住的,太子被废,眼下还被催促着要离开太子府前去淳安,封了个可有可无的郡王对皇后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宫里人心乱了,西宫这儿就更没人会在意,只塞了一些银子叶兰嫣就很顺利的从大门进去了,芸娘所在的这冷宫中没几个人关着了,叶兰嫣走进那小院,芸娘正好在院子里晾晒,见到是她十分的惊讶,随后下意识的朝着叶兰嫣身旁看去,神情有些失望。

“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把昆儿带回来。”叶兰嫣见她一切安好放心了许多,“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母子团聚了。”

芸娘听着很高兴,随后愣了愣,请了叶兰嫣进屋拿出纸笔忙写下一行字,叶兰嫣看后摇头:“不是,他很乖,学什么都很快,私塾里的先生直夸他聪明。”

芸娘随后又写下一行字问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回来,叶兰嫣敛起笑意,认真的看着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要带昆儿离开时和你说过的话。”

芸娘点点头,她自然记得,当时叶兰嫣说过的所有话她都记得,也考虑的很清楚。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皇上病重,太子被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眼下宫里宫外都乱,几位皇子早已经开始暗中招揽。”

芸娘握着笔的手一抖,来福时常会告诉她一些如今宫中的事,看着平静实则暗潮纷涌,宫外更是不太平,皇上的身子不好了,这幅样子还要废太子,朝堂上也是乱糟糟的。

“皇后和德妃家世雄厚,即便是太子被废也不是既定的结果;贤妃自从入宫以来就深受皇上宠爱,三皇子有望;何昭仪家世不错,她所出的四皇子和七皇子也有人支持,还有那五皇子和六皇子。”叶兰嫣顿了顿,“四妃之中淑妃娘娘的家世和德妃奇虎相当,当初若是淑妃有子,如今这太子指不定是谁当。”

芸娘的神情伴随着叶兰嫣的话有所变化,她听懂了她的意思,淑妃需要一个皇子,而这个皇子不能有母族年纪也不能太长,要仰仗淑妃和王家才能在朝堂立足的,今后才能给淑妃和王家带来惠利。

从儿子出生开始芸娘就想过他的以后,她可以碌碌无为这一生却不能眼见着这个孩子过和她一样的日子,叶兰嫣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哪个做母亲的不望子成龙呢。

芸娘沉吟提笔:那我该怎么做。

第100章 认祖归宗(中)

六月二十一这天,阴雨绵绵,空气里泛着一股阴雨天的泥腥味,皇上接连两日昏迷吓坏了诸多人,傍晚时雨还没停,乾清宫外淑妃带着个宫女前来,宫中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门口守着的太监进去禀报,过了许久才出来,领着淑妃进去,从宫女手里接过了食盒,把宫女留在了外头。

雨还没停,连着乾清宫殿内都有着一股湿湿的气,内殿中放着几个烤水的炭盆,淑妃进去时里面侍奉的太监正在给皇上的身后加垫子,让他的身子能稍微起来写。

淑妃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清羹到床沿坐下,抬手替皇上掖了掖被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送到皇上面前:“陛下,这是您爱吃的露凝羹。”

半阖的眼眸张了张,随后皇上张开嘴抿了半勺羹汤下去,吃了几勺之后就撇过脸去不要了,淑妃也不多劝,放下碗在旁边,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陛下,是不是想睡了。”

“外头还在下雨?”皇上抬头看向关着的窗,淑妃起身替他打开,一股清风入屋吹散了浓浓的药味,淑妃转过身看他笑道,“陛下,园子里的荷花开了。”

皇上抬手示意她过来,淑妃重新坐回床边拉住他的手,缓缓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往后你怎么办。”

“如今怎么办往后还是怎么办。”淑妃说的随意,看起来也没多考虑往后,皇上眯了眯眼好像在回忆什么,“她们都有孩子傍身,是朕对不住你。”

淑妃并不是生来就不能生育,她曾也有过孩子,按着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她命不好,二十来年前宫中闹疫病,她刚刚怀有身孕,当时前皇后病了,太后娘娘那儿无人侍疾,她这个做淑妃的接连几日在太后跟前侍疾,跟着她也病倒了。

自己的命保下了,孩子却没了,连带着身子也给折损了,当时其实她可以不用去侍疾,但却也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

“臣妾早忘了。”淑妃语气淡淡的,低下头去说得十分随意,“皇上若是真的心疼臣妾,不如记一个孩子到臣妾名下来,让臣妾百年之后也好有人给口祭饭。”

淑妃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传来皇上的声音:“你想过继谁。”

淑妃一愣,随即笑着替他把手放回到被子下:“臣妾只是开玩笑,眼下哪有合适的孩子。”自己母妃都还好好活着的,身份也不算太低,哪能过继孩子给她,在这宫中只有死了孩子的妃子,没有没生母的皇子。

皇上看了她许久没说话,淑妃替他按摩了一会儿身子,见他渐露了困意,低声在他耳畔道:“皇上您好好休息,臣妾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您。”

低低的一声嗯从皇上口中传出,淑妃起身走出内殿,理了理衣服出了乾清宫,外面还在下雨,天色昏沉沉的暗看着很不舒服,淑妃抬了抬头看屋檐外的天,山雨欲来风满楼,要变天了。

......

淑妃走后没多久乾清宫内殿中小眯了一会儿的皇上醒了,召了心腹太监进来,昏沉沉的屋子内,皇上回忆着自己这一生的子女:“十一皇子如今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十一皇子如今才五岁。”桂公公在他身旁跪下道,“十一皇子的生母是贺家的嫡次女。”

“贺家。”皇上想了想摇头,“贺家不合适。”

“陛下您想找什么。”

“王家这些年算是尽心尽责,淑妃她。”说着忽然皇上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桂公公赶忙给他拍背,持续了许久后才停息下来,喝了半杯温水后皇上靠在那儿休息,缓缓道,“一个人孤苦伶仃,记一个孩子到她那儿。”

“诸位皇子似乎都不大合适。”桂公公想了想,眼下这宫里还真没一个妃子肯把自己儿子送出来给淑妃过继的。

“这宗族之内呢。”

桂公公又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宗族之内这样的孩子年纪也都大了。”本来这皇家是枝繁叶茂的,可自打皇帝登基,弟兄们杀的就剩下个先帝遗腹子了,现在哪儿有合适的宗族之内的孩子。

“都没了么。”皇上神情里流露出一抹遗憾,说他狠辣,那也都是对儿子,后宫这些女人尤其是陪他这么多年的,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桂公公给他舒着背想着,忽然这手一顿,皇上张了张眼看他,桂公公也担心自己是记错了:“这西宫里好像还有一位。”

“西宫?”皇上对那地方是完全没有印象了,“西宫里有谁。”

“皇上您可还记得十年前入宫的那个越婕妤,当时陛下就是喜欢听她唱歌。”桂公公这么一回忆皇上记起来了,有这么个妃子在。

“她人呢。”

桂公公看了看他的脸色说的小心翼翼:“七年前越婕妤犯了错被打入冷宫,当时她似乎是已经怀有身孕了,就是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没有。”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皇上摆手让桂公公让开,平躺下后看着床帏的对侧:“你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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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雨还没停,西宫中那小院内泛出来昏暗的灯火,屋内的桌子上摆着好几个菜,宋昆从凳子上下来跑到旁边替芸娘端了碗过来,见娘亲又去端菜,张嘴显得很惊讶:“娘,今天怎么这么多菜,我生辰还没到呢。”

芸娘放下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坐下,给他夹了菜让他赶紧吃,吃的饱才能长得高。

“我很快就会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娘亲。”宋昆拍了拍胸脯低头吃饭,芸娘看着他,眼底渐闪烁了眼泪,随后她赶紧抹去,抬手替他夹着他最喜欢的菜,告诉他之前吩咐过他的事。

“娘,您说我有机会见到父皇么。”宋昆对娘亲吩咐自己的事情早就记的滚瓜烂熟,他在宫外呆了两年,许多事也从懵懂无知渐渐到知晓,他知道父皇病了。

芸娘点点头,示意他多吃一点,宋昆即刻展开了笑靥,听话的大口吃饭,芸娘忽然起身走到了床边,从那柜子里取出一个很小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块红绳系着的玉佩,芸娘招手让宋昆过去,笑着把玉佩替他挂在脖子上,告诉他要好好留着这个,这是越家的传家宝。

“那外祖父家在哪儿?”宋昆捏了捏这玉佩好奇道。

芸娘眼底闪过一抹黯然,越家不在了,在她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年父亲病倒,继母带着她所生的一双儿女卷着家产离开了越家,半年后父亲病逝,如今那越家就只剩下了一座荒宅吧。

“娘。”宋昆喊了她一声,芸娘抚了抚他的头,只告诉他要好好留着这玉佩,决不能丢了。

宋珏小心的把他藏到了衣襟内,正此时院子外传来了响动声,芸娘抬了抬头,桂公公带着几个人走进屋内,看到坐在床边的母子俩,十分恭敬的请她:“还请越婕妤跟老奴走一趟。”

......

要在这宫里头查两个活人还不容易么,桂公公很快查到了芸娘和宋昆,亲自前来把他们带到了乾清宫,拜见皇上之前,还让他们换了一身衣服。

宫里的许多事不是不知道,而是许多人都在装聋作哑扮瞎子,皇后这个掌管六宫的人能不知晓西宫里还活着个皇子么,贤妃从这孩子一出生就知道他的存在,可就是无人告诉皇上也无人处理这件事。

皇后是在深夜被召到了乾清宫,看到跪在那儿的芸娘她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同样的她也认不出站在那儿的昆儿是谁。

皇上并不是找她来质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有个儿子在冷宫中却无人告知,也不是来责问她这做皇后的是如何管理的后宫事务,他是通知她要把这孩子写入宗谱后记到淑妃名下。

“皇上,这孩子来历不明。”皇后话音未落耳畔传来的就是代替皇上说话的齐王爷的声音,“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皇嗣遗落西宫竟是无人知晓,谁敢如此轻视帝皇血脉,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多年连这种事都不知晓,可谓是失职。”

皇后脸色一白,先前不提,等到她反对了再来用追责压她,可真是谋划的好。

眼下她只是个宜郡王的母妃,可凭什么呢!

皇后心思一转,看了眼芸娘,再看站在那儿只有六七岁年纪的昆儿,语气诚挚:“皇上,这孩子的来历臣妾的确不知,当初越婕妤被打入冷宫那段日子臣妾病着,大小事务暂由贤妃和德妃打理,这越婕妤的事也是贤妃督办的,至于这孩子的事,这么多年都没知晓的确是臣妾的疏忽,只不过宗谱之事是大事,臣妾并不是质疑这孩子的身份,而是觉得理当查清楚最好,也得给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交代。”

宫妇之争齐王爷不感兴趣,他走回内殿问询皇上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桂公公从内殿出来吩咐外头的太监:“去把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请来。”

芸娘听着就知道事情要闹大了,也不知道是顺了谁的心意,宫中那几位之间的斗争她过去可是深有体会,芸娘不由的抬起头看向皇后那儿,那侧脸看去,嘴角还噙着怪笑。

第101章 认祖归宗(下)

凭空冒出来一个皇子,还是七八年前犯了事被打入冷宫的越婕妤所生,贤妃在得知此事的时候直接愣的有些缓不过劲来,这孩子两年前不是已经死了么,她派过去的人亲自来禀报,她自己亲自去的西宫,亲眼看着越婕妤又哭又喊,怎么忽然间又出现在了乾清宫。

等贤妃到了乾清宫后一看她就明白了过来,两年前自己是被蒙了,这越婕妤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弄个假的事情来糊弄她。

可不等贤妃发怒,齐王爷一顶“隐瞒事实,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盖下来打的贤妃顿时有些失措,一旁的德妃是事不关己的神情,皇后更是看好戏的模样。

当年的越婕妤被打入冷宫的事虽然是贤妃一手操作,可也离不开皇后的放任,如今要算总账了皇后却撇干净的比谁都快,贤妃很快冷静了下来,跪在了内殿外朝这里面哭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并不知道越婕妤怀有身孕的事,当时罪责下来的时候她可半点没有身孕的迹象,这宫中记司也没有在录。”

“当时越婕妤月事已迟三日,越婕妤贴身伺候的宫女已前去禀告,可迟迟未等太医前来诊脉,之后就出了下毒之事。”桂公公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年的事,“皇后病着,贤妃和德妃暂理宫中事务,越婕妤下毒一事由贤妃所查,查明后定罪,打入冷宫,两个月后皇上再召越婕妤,她已不能开口说话。”

要不是桂公公回忆,贤妃还真记不太起来当年是怎么把越婕妤给弄去冷宫的,皇后当初放任不管德妃又袖手旁观,才让贤妃把当年的事处置的如此肆意,去掉一个受宠的妃子是所有后宫女子都乐见的,可牵扯到子嗣却没这么痛快了,尤其是个皇子。

“记司之事当时并不是臣妾所负责的。”贤妃立马将自己从那罪责中拉出来,一旁德妃抬了抬眉没有说话,不是贤妃负责的也不是她负责的,这事儿还是皇后底下的人在办。

皇后也不吱声,她可是病着呢,大小事务都交出去了,就算是她底下的人负责也得是德妃和贤妃督办,要论罪就大家牵着一块儿走。

齐王爷又派人把专门记宫中妃子侍寝和月事的公公请了过来,每月皇上去了哪个妃子那儿,妃子的月事何时来何时走的,记载的东西一翻就要翻到七八年前越婕妤侍寝有身孕的那一月,可翻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记载越婕妤月事来迟的内容。

齐王爷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那两个公公拉下去各打了二十个板子,奄奄一息时终于从其中一个的口中得知,当时越婕妤的确派了宫女前去,可当时他们是得了吩咐不将此记录上去,一指认得知,授意他们这么做的人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听闻审问的结果是这样,贤妃大呼冤枉,她跪在内殿的门口哭的梨花带雨:“皇上,如今您是病着就有人这么欺负臣妾,七八年前的事儿,臣妾当时也是因为皇后娘娘病着才暂替她理了一阵子的事,可现在倒好,都怪罪到臣妾头上来了,难不成是臣妾指使人要让越婕妤生不下孩子的么,臣妾难做啊。”

贤妃的心思德妃和皇后都懂,可不就是想让越婕妤生不下孩子么,这是被打入冷宫了,要是当年让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如今良妃这位置上坐着的人就是芸娘。

齐王爷又进了内殿一趟,贤妃扶着门框哭的伤心,她现在可是把所有人都恨了个遍,究竟是谁在这时候要踩她一脚把当年的事翻出来,说的贵重了那是个皇子,是皇上的血脉,说的直白些那几年要是死在冷宫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齐王爷出来了,带了几句话出来:“皇上不是要论贤妃娘娘的罪。”

贤妃愣了愣,哭泣声也停了下来,大费周章把人都叫来把事情翻出来不是为了论罪那是做什么。

齐王爷看着这三个如今宫中最为权势的妃子,神情严肃:“越婕妤有罪,皇子无罪,皇上有令,记九皇子入宗谱,交由淑妃娘娘抚养,一切事由交由礼部执行。”

皇后刚刚已经经历过一次,眼下她淡定很多,德妃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交给淑妃是什么意思:“齐王爷,这交由淑妃抚养是何意思?”

齐王爷淡淡的重复着刚刚内殿中皇上所说的话:“九皇子记养在淑妃膝下。”

德妃脸色一变,亏的控制的快,随即看了宋昆一眼:“那淑妃妹妹可真是有福了。”

贤妃却不能依,她受宠这么多年,在皇上面前是要什么说什么,听齐王爷这么传话后她是不信:“齐王爷,就算这孩子是越婕妤在西宫所生,那也不能证实是皇嗣无误。”

“放肆!”齐王爷忽然高声呵斥,“越贵妃二月二十四被打入冷宫,十二月初足月生下九皇子,你胆敢说出这样的话!”

贤妃狠狠一震,随即转过弯来坐垮在了地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殿内外都安静了下来,此时已经夜深,芸娘安安静静的跪在那儿,宋昆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意,他从来都不知道娘亲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见不到父亲的原因是什么,更不知晓西宫外的世界,他的娘亲这么善良怎么会下毒害人,还有这几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和善的娘娘,他一个都不喜欢。

齐王爷后头吩咐的话贤妃已经听不大进去了,要去禀报淑妃,要带九皇子和越婕妤下去,皇上还有什么吩咐,皇后娘娘要准备什么事。

贤妃只记得自己出了乾清宫后德妃在她耳畔说的话:“淑妃也有儿子了,看着皇上对她的多年情分,不知道这九皇子能得什么样的境遇,那孩子看起来挺聪明伶俐的。”

————————————

没隔几天宫里就传出了九皇子记养到淑妃膝下的消息,至于这九皇子的来历,生母八年前因罪打入冷宫生下了他,如今查明证据不足是属冤枉,已经把人从西宫接回怡和宫和淑妃一起养育九皇子。

消息传出来之后建安城的百姓听了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宫里多一位皇子罢了,可朝中却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站了队的臣子,凭空多出一个皇子并不稀奇,这个皇子记到谁那儿才是重点,淑妃有子,王家岂不是也有了支持。

只是炸开锅都没办法,淑妃贤良名声在外,皇上记一个儿子给她有什么不对,等到将来新皇登基诸位皇子受封,淑妃也好有个仰仗和依靠,总不至于还要孤苦伶仃的在宫中做太妃过下半辈子,这都要阻止的话,岂不畜生?

闹闹腾腾的这几日叶兰嫣都没有出门,连宋珏都没入宫,夫妻俩就呆在藤王府里,叶兰嫣忙着和言墨书信来往,宋珏则是偶尔派人去一趟齐王府,其余的时间都是陪着叶兰嫣。

她看账他就在一旁看书,她替他钻研药书他就替她整理要送进宫给昆儿的书籍,有时候叶兰嫣乏了,靠在他怀里翻着翻着就眯上眼,醒来时两个人都躺在了卧榻上,叶家那儿父亲和大哥不来信,宫中又无人来扰,藤王府的安宁和府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日清早刘临湘命人送了一筐的春汛的对虾和螃蟹过来,快到中午时叶兰嫣到了厨房,厨娘严妈妈正在收拾这一筐的海货,叶兰嫣看到筐子旁的木桶里还养着一些蛏子,笑着问严妈妈:“严妈妈中午预备做些什么。”

“这些蟹子新鲜,煲汤生炒蒸煮的都好。”去集市最多的都是河鲜,建安城这儿距离海边又远,这样新鲜的春汛海货价格贵,运输难,平日里集市上并不多见。

“这些还能放几日。”这么多府里是吃不完,叶兰嫣分出了一些差李祺送去齐府和傅府,严妈妈拨了拨桶子里的虾,“水养着还能活上两日。”

“那好,留一些下来备着。”叶兰嫣点点头带着宝珠回主院,宋珏在书房内练字,外头夏冰回来,带回了一些徽州的消息。

......

午饭过后叶兰嫣拆了信,钱家折了一对翅膀后只能休养生息,可有些事情不能停,萧氏族内这会儿看着建安城乱着,要做什么准备都加紧着在进行,六月底七月初,萧景铭应该要准备南迁了。

“淑妃有子,德妃娘娘该急了。”叶兰嫣把信递给宋珏,上一世二皇子还是太子呢,在皇位争夺战中德妃还能泰然的举着正统的旗帜把自己儿子推上皇位,可眼下太子之位悬空,皇上又忽然给淑妃过继了个孩子,甭管皇上的出发点有没有涉及以后的继承问题,在别人看来总隐藏着这样的可能性。

宋珏放下信:“过两日宫中有宴,九皇子新立,诸位皇子都会到。”

“淑妃娘娘把芸娘留在怡和宫是能稳住昆儿,我在想这回入宫是不是能把芸娘接出宫来。”叶兰嫣不信那些善言,宫里的哪个是善茬,倘若昆儿有什么忤逆淑妃的意思,芸娘同样是淑妃掌控住昆儿的一个把柄。

可是要把芸娘接出宫来却不容易,叶兰嫣想了想:“芸娘姓越,这越家不知还在不在。”

第102章 建安城乱(上)

心里系着芸娘的事,叶兰嫣在隔天就入宫了,正好是晌午的时辰,淑妃在怡和宫内小憩,叶兰嫣便直接去了芸娘所在的小院内询问关于越家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宫人来传话,叶兰嫣被请到怡和宫的主殿,淑妃刚刚起来,屋子里点着的安神香还未撤离,淑妃更衣后出来见她,看起来休息的不错:“你来啦。”

“见娘娘还没醒,就先去看了看芸娘。”叶兰嫣说的也坦然,坐下后询问起昆儿的事,淑妃显然对这个孩子还是满意的,“琨玉秋霜,珍美如玉,君子好德,这是皇上为他赐的名字,宋琨。”

“好名字。”叫起来和原来的“昆”字一样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寓意深了许多。

“芸娘把那孩子教养得很好,西宫中长到了七岁,见识却不短,太傅教他仅有几日便跟上了,为人谦恭有礼,还懂规矩。”淑妃顿了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与人生分,尽管待她有礼但却隔着一层,她也知道如今才一点时日而已急不得,可看他和芸娘的亲厚,淑妃又觉得这事刻不容缓。

叶兰嫣抿嘴笑着,淑妃想起了什么,笑着问她:“琨儿那孩子时不时提起你和藤王爷,你是如何遇见的他呢。”

“说起来也是缘分。”叶兰嫣低了低头吹着杯子内的茶,“那回入宫被贤妃娘娘请去昭阳宫,出来的时候迷路了到了西宫那儿认识了偷跑出来的九皇子,起初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芸娘,这才渐渐了解。”

说起她被贤妃请走那次,后来叶兰嫣还拜托母亲去向淑妃借了几个人设计了彭志杰一把,所以被贤妃请走的事淑妃也知道,她听罢了后微微颔首,正巧屋外宫女带着宋琨过来请安,进来时宋琨看到了叶兰嫣后眼眸一亮,小孩子的天性十足,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按捺着性子和淑妃请安后视线就时不时朝着叶兰嫣这儿撇过来。

“瞧你。”淑妃失笑,“好了,去书房罢,别让太傅久等了。”

宋琨经过叶兰嫣身旁时朝着她飞快看了眼,叶兰嫣抿嘴笑着,就这点功夫还要和她打眼色。

淑妃放下茶盏轻叹:“过几日就是宫宴,这段日子琨儿还没见过他那些兄弟呢。”

如今这宫中兄弟情谊可淡薄的很,多一个皇子还多一份威胁,这宫宴恐怕真正高兴的人没几个。

“九皇子不是已经进过宗庙?”

“是啊。”还是淑妃陪同着一块儿,齐王爷带头过去的。

“说到宗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叶兰嫣说的无意,“刚刚去过芸娘那儿得知再过两日就是越老爷的祭日,越老爷病重过世的时候芸娘身在冷宫不得探望,如今越老爷过世已经有七年了,听芸娘那意思,似乎是想回乡祭拜一下越老爷。”

越老爷会病是因为芸娘被打入冷宫的事,做父母的为子女操碎了心,越老爷病逝的时候芸娘不在,这么多年来连祭拜都不曾有,实属芸娘心中的遗憾,想要回乡祭拜,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孝道。

“益州来去可不少路。”淑妃算了算来去,“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是啊,自打入宫就没回去过,也有许多年了。”叶兰嫣笑了笑,“若是我也思乡的紧了,就是这宫中规矩多,身不由己。”

娘家离的近的感触可没这么深,可对于父亲去世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去祭拜过一回,淑妃听着便有些动容,更何况若是能让芸娘几个月不在宫中,眼下这情形不就是让她和琨儿好好熟悉的机会。

“回去探望是应该,不过此事还要由皇上做主。”

淑妃这么一说叶兰嫣心中就有数了,又随意的说了些别的事,淑妃提及了两回罗太妃,半个时辰之后叶兰嫣离开了怡和宫准备要去宫门口等宋珏从乾清宫出来一起回府。

经过怡和宫旁的小花园时门口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叶兰嫣看清楚时笑了,等他蹦到了自己面前后拉住了他,轻轻拍了下他的额头:“胡闹,不是在书房里上课。”

宋琨摸了摸额头:“我今天和太傅做了个交易。”

叶兰嫣饶有兴致:“什么交易?”

“昨天的时候太傅让我背祖传,我说我若背出了前三章第二天的课就随我支配做什么。”宋琨笑眯眯的望着她,“今天我都背出来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由我自己支配。”

叶兰嫣哭笑不得,这祖传在别苑的时候她就专门整理出来让他背过,现在倒好,成了他糊弄太傅的手段了:“这可不对。”

“太傅上的课还没姐姐给我上的课有意思,皇叔说的都比太傅说的好。”宋琨嘟嘴显得不是很开心,“姐姐我不喜欢宫里这些人。”

“荣太傅是淑妃娘娘专门为你请的,别的皇子想请他授课还不一定能呢。”叶兰嫣带他进了园子里,让他在花坛边上坐下开解他,“人并不能够任由自己的意志活着,你还要考虑到很多事,你的家,你的国,而有些事不能用喜欢和不喜欢来作为你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宋琨懵懂着点头:“我喜欢叫你姐姐,皇叔说要改口叫婶婶,我虽然不喜欢但在皇叔面前还是要叫婶婶。”

“你啊。”叶兰嫣抚了抚他的头,“评判一个人是看他的品德,看他的举动,看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是否公允,而不是凭着你喜欢和不喜欢,这宫中有许多人,朝堂上也有许多大臣,例如荣太傅,你说不喜欢他教你的方式,那你可知道,他所教授给你的都是他毕生所学所悟,他不止教你知识,还教你做人的道理,尊师重道,你该感激他,知道吗?”

“我没有不感激他。”宋琨嘟着嘴低下头去,“我就是有些想私塾里的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