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既然那大师说桃花犯了忌讳,又说物不忌人忌,不如就照着他的意思,把北昌宫的桃花树都给除了,再把其中伺候的人更替一遍,如此一样既没有桃花犯了忌讳一说,也没有物与人的忌讳了。”王馥芸缓着声,脸上还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皇太后眼底是对她的赞许,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将来皇上大选,她与皇上大婚,还怕镇不住这三宫六院么。

正说着外面有宫人禀报,说是皇上已经与嗔仁大师见过面得知此事,决定给母后皇太后更换一个寝宫,从北昌宫迁移到福安宫去,日子都让嗔仁大师顺便选好了,就在两日后,宜动迁,安床。

皇上这一阵决定来得快,皇太后还来不及反应:“北昌宫住的好好的为何要移宫。”

“据嗔仁大师所言,宫中既合适栽种桃花又不犯人忌的地方福安宫是最合适不过了,那儿虽处南面但十分清幽,合适母后皇太后养身子。”禀报的人说完了之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皇太后沉着脸,对于那合适二字最忌讳不过。

这是要往她眼底扎不成,皇上这一声不吭的,偏要和她作对。

“姑母,您先别气。”王馥芸的脸上是寻常年纪没有的成熟,“姑母如今不好出面的,等将来我入宫了,都会帮姑母去做的。”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会觉得这孩子城府怎么会如此深,可皇太后听着却是相当的欣慰,她没看错人也没选错人:“好,好。”

王馥芸满脸笑意:“所以姑母如今不用急,再等几年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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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芸娘从北昌宫迁移到福安宫,叶兰嫣还派人送了乔迁礼过来,如今的她没什么事都不动身入宫,宋珏还为此推了不少事留在家里陪她。

正值了秋,十月初丹桂飘香,午后的园子里满是怡人的香气,宋珏陪着她在园子里散步,说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园子里,叶兰嫣和他说想要孩子。

两个人正说起下月傅家的婚事,傅文靖怎么逃都没逃开这婚事,先帝驾崩一年了,傅家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把婚期往后拖延,两家人除了傅文靖之外所有人都盼着能赶紧成亲,他犹如负隅顽抗,没有效用。

“蓝家三小姐性子开朗,虽说有些。”叶兰嫣顿了顿,“脾气急了些,但对傅太医是真的好。”

两个人不自觉的都想起了有关于蓝家三小姐的事,同是医家,傅文靖从小学的是怎么救人,而蓝家三小姐却是从怎么弄死天牛开始的,那时她才三岁,蓝俏就敢拿着蓝老太爷的针在那儿扎天牛撒盐巴,末了还让丫鬟拿火烤:“听闻是傅太医小的时候撞见了这事。”

“他撞见的事情多了。”宋珏简单的给她说了几件,叶兰嫣笑了,可不就是一对儿小冤家。

叶兰嫣脸上的笑意忽然顿了顿,宋珏关切的看着她,叶兰嫣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腹:“他顽皮呢。”

宋珏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那隔着肚子传递的是割舍不开的血缘牵连,不知是他伸懒腰呢还是想要给爹娘回应,每每叶兰嫣说得高兴了,他也总想参合上一份。

“这阵子他特别爱动。”

叶兰嫣在亭子内坐下,外院那儿李刑带着个侍卫走了进来:“王爷,皇陵有动静了。”

叶兰嫣抬眼看去,李刑还拿出了几本簿子,都是不同铺子的,叶兰嫣翻开两本药铺子中的再于杂货铺的放在一起:“硫磺......木炭。”

一个是药,一个是平常家中取暖所用的木炭,买的时间也不一样,可几本簿子放在一起就组合成了另一样东西,叶兰嫣抬手指了指最后一样:“硝石......这是要做火药不成。”

“去这几家铺子买这些东西的人也不一样,不过无一例外最后东西都出了城被人在三周转运往皇陵,据巡逻侍卫回报,这段日子二皇子并未有异动。”跟随的侍卫以往在军中的火药营里呆过,所以对这些东西尤为敏感,如今正值秋季,许多人家需要添置木炭,所以大量购买木炭并不会引起什么主意,而那硫磺和硝石都是在不同的药铺和杂货铺内买的,时间不一,前去的人也不一。

“光有足够的木炭没有用。”宋珏算了算簿子内的量,“这些还远远不够。”

第128章 心思涌动(下)

“东西并未送进皇陵内,倒是在皇陵外的一处废旧屋内找到了一些做剩下的火药。”但是具体的藏匿地方却也不好找,大业朝历代皇帝都葬在皇陵,山脉环绕之下,碑石交错,若非有大的事情,那些守皇陵的士兵也不敢大肆搜查。

不过这些东西除了木炭之外其余的量都很少,叶兰嫣抬头看宋珏:“看这些时间乱中有序,似乎是准备积少成多。”

修建新陵时要开山僻洞,少不了用火药炸石,但那都是军中火药营内的分配调拨,民间不可私下买卖,可又因硫磺硝石可药用,所以药铺中会有这两样东西:“大小的药铺都要注意,还有城外的。”

李刑点点头,带着侍卫离开,叶兰嫣始终是看着那几本簿子:“那日在街上看到的人不会错,是二皇子。”后来派去的人到了皇陵后只听德妃说二皇子病了却并未见到二皇子,未免打草惊蛇才没有硬闯去看,但看德妃的反应,在屋内的肯定不是二皇子。

叶兰嫣说罢顿了顿:“那这些究竟是要用来做什么。”

若是不够暖,大可以要求增添木炭,缺药也自有配方,偷偷摸摸轮番换人采购这些,要是只炖药取暖叶兰嫣是不信,如今查到有废弃的屋子里残留火药渣,这些东西最后难道真被运去做火药了。

宋珏摇头:“你最初猜的没错,应该是做火药。”

叶兰嫣中最大的猜测也是火药,这些东西要是军用的话,积少成多那得是几辈子后的事,而若是军用也不会往皇陵的方向运送,最多的可能就是要炸东西,她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抬眼看宋珏,有些不确信:“总不至于是要炸皇陵吧。”

“自古以来都有破风水坏龙脉的说法,见人权势高气运好,阴狠的就会直接掘祖坟。”宋珏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不往前说,就前些年先帝也没少干这样的事,当初先帝对帝运帝命耿耿于怀终日都不得释怀,除了暗中派人杀人之外还有就是掘人祖坟,把人家祖宗阴宅的风水宝地都给破坏尽了,这才觉得绝了后患。

“这我知道,祖辈安葬都会请人选一块风水宝地,一来保死者安宁,二来是借风水宝地庇荫祖孙后代,民间也有不少此类的传闻,说什么祖宗选得了好的风水宝地安葬,后辈之中又有出息的孩子就很多,而若是这阴宅选的不好,死者不安则生者也是家宅难安。”

挖人祖坟这种事太过于缺德,但这种事儿古往今来干的人的确不少,或烧或曝尸荒野,还有更狠的,直接把人家从风水宝地上迁到所谓的凶煞之地,就连几国混乱时为了互相制衡也没少做挖人家祖坟的事。

但缺德事干多了自己也落不着好,信奉这些的若非是有除不尽的深仇大恨,极少有人会做,即便是做了也不会亲自动手,以免后患无穷,而且这也不是百分百的灵验,祖宗葬的好未必后代就发迹,挖人祖坟未必人家就没落。

“先祖皇帝把皇陵选在城外三十里路的无名谷,当初是经由多为大师卜卦推演定下的,群山如群龙,聚气于谷,风水极佳,为保宋家江山,先祖皇帝自落葬时就不曾开墓祭拜。”有关于这些宋珏都是听先帝说起的,听得多了他自然记住了,“听皇兄提起,当初为了保证风水不散,在谷中的八处定有镇钉。”

先帝是个极信奉这些的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对古道庙的预言耿耿于怀,叶兰嫣虽不通晓卦象风水之事,但也深知一个道理:“二皇子若真的想要炸皇陵,岂不是连自己都毁了。”要知道他也是姓宋啊。

“人到穷极之处也不是没可能。”宋珏尽管语气很淡,但从中也可以听出他的不确定,换做别人还好说,二皇子自己做这种炸祖坟的事怎么想也不大可能。

“兴许不是炸呢。”叶兰嫣终于记起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提到了二皇子怎么能少了萧景铭,沈绣绣他都娶了,二皇子他能不利用?

想到这儿叶兰嫣才觉得前后的猜想有些依据了:“除了先帝之外还有那萧家对古道庙的预言深信不疑,想必萧氏一族中有不少会推演算卦之人。”

这也不是什么战乱的年代,哪能这么轻易的让人攻陷皇陵,既然如此就要另辟蹊径了:“徽州那儿萧家族内人去楼空,这些人中有些人还往建安城这儿迁移,几个月内在徽州以南的地方又找了几处落脚点。”

宋珏忖思片刻:“那这一回就来一招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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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秋过冬至,到了十一月底,几阵北风吹过就似是要下雪,阴郁的天已经有几日没有开阳了。

夜半时刚雨停,一早天灰蒙蒙时又下起了雨,廊间屋檐下很快汇聚成了小溪流,安静的屋内就听见屋顶上传来的雨打瓦片声。

萧府内的书房内灯亮的很早,萧景铭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天没亮时送过来的信,脸色和这天一样的阴郁。

突如其来的几场大雨冲塌了山体,官道边上的几条小道都被封死了,这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雨天无法动工,本来三四日才能挖开的路如今算不清还需要多久。

等到小道通畅后这天也就该下雪了,到时候大雪皑皑,能盖住的地方都盖住了,找起来越加困难。

屋外传来响动,是有人匆匆从院子里跑进来到屋檐下跺水的声音,没多久一男子进到书房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萧景铭,信封的一半还略微受了潮,似乎是在阴暗处放过一阵子,萧景铭挥手示意他退下,走回书桌旁打开信封看信。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啪的一声萧景铭大力的把信纸压在了桌子上,眼底闪着戾气,胸口起伏着像是造了多大的气,他用力握起五指,信纸被捏在他的手心里,皱成了团。

皇陵旁的山坡和官道这儿一样发生了坍塌,早前被埋在山洞内的一些制成火药全部被埋,等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浸透了水混进了泥里,包括哪些还未调配的也都没用了,就这一场雨,几个月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宋珲这么急急让人送信过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火药没了,未免引人注意,之后就得要他来想办法把火药送过去。

要是能亲自动手的萧景铭绝不假于人手,但这件事除了守陵的二皇子之外没人是更好的人选,身为皇家中人多少知道点有关皇陵内的事,而宫中更不可能发现守在皇陵里的人会做不利于皇家的事。

萧景铭的眼神阴晴不定,这一次的事他势在必得。

屋外又有响动,这一回脚步很轻,萧景铭抬头看去沈绣绣正带了个丫鬟走进来,丫鬟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他脸上转瞬变成了笑意:“外面下着雨怎么过来了。”

“早上匆匆出门都忘了吃朝食了。”沈绣绣嗔了他一眼,命丫鬟在旁边布桌,拉着他坐下轻轻替他按了按肩膀,“就算是再忙也不能饿着,伤了身子可不值。”

萧景铭握住她放在肩头上的手拉到前面,看着她五个多月的身子,眼底满是温和:“那你陪我吃。”

“好啊。”沈绣绣坐了下来给他夹了酥卷,“快尝尝,这是刚做的,前几日刚到的一笼新鲜虾,冰都还隔层叠着,我让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酥虾卷。”

萧景铭咬了一口,尽管味道不错但此时他的心思并不在吃的上面,两口后他放下了筷子,心思微动:“再过些日子就到腊八了,届时宫里赏粥,家中也施些粮米给百姓。”

“宫里的腊八粥送得早。”沈绣绣脸上浮起一抹黯然,“往年姑姑都会另外派人在腊八这天送些八宝果匣子到侯府里去。”

就等着她提起来,萧景铭拿起筷子给她添了吃的:“你也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德妃了,要不腊八的时候送你去皇陵看看她。”

沈绣绣一愣:“可以吗?姑姑他们如今都是戴罪之身,祖父都不允许我们前去看望,更不允许我们提起来。”

“昌平侯有他的避讳,你去看就不一样了。”萧景铭缓和的声音,犹如蛊惑,“腊八的时候宫中早早会派人送粥出城去皇陵祭拜,你若想去看看你姑姑,可以跟在他们后面去,我会替你打点好的。”

“我自然想去看看她,皇陵那儿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听闻去年冬天姑姑就熬了一场病,若是能去,我想给她带点避寒衣物,也不知道她那儿东西够不够用。”德妃当初是疼极了这个侄女,沈绣绣也是十分的敬爱德妃,尽管昌平候再三嘱咐过她依旧是觉得表哥和姑姑只是失利,并没有罪。

“那你准备准备,别累着。”萧景铭脸上噙着笑意,“到时我派人护送你过去看看他们。”

第129章 大结局(一)

接连几日的下雨,官道上的坍塌无法清除,一直拖延到了十二月初腊八前夕才清理通畅,此时距离当时坍塌已经过去十来天,晴的那几日好不容易把几条道挖开来,没几天又迎来了降温,开始下雪了。

藤王府内崔妈妈早一步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叶兰嫣临盆的日子将近,府内早就严阵以待,宫里皇太后还派了两个接生嬷嬷前来候着,加上叶国公府那儿方氏找的,府内一下坐镇了四个。

皇太后在宫中多年,派来的两个接生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算起来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最后那几年宫中并没有孩子出生,所以这两个接生嬷嬷有好几年没碰着生孩子的事,经验看起来挺老道,架子似乎也不小,同个院子里对于宋珏托人请来的接生婆打心眼里觉得她们低人一等。

宝珠和香薷带着两个丫鬟抬了些木炭到几个嬷嬷的院子里,正巧碰上出去走走的李婆婆,顺手搭了把帮她们把木炭抬到了屋檐下,宝珠擦了一下衣襟上的雪笑道:“麻烦李婆婆了,这几日冷得快,王妃怕你们在这儿住着冷,特意让我多送些木炭过来,这儿还多加了几个炭盆子,几个屋分着摆。”

“不冷。”李婆婆赶忙摆手,这已经比住家里好太多了,“给她们吧,我屋里够暖和了,要是再暖,出来这一冻还不得受了寒气。”

李婆婆刚说完那边屋子就开了,两个比她还要年长一些的妇人走了出来,两个人都交叉着手放在袖口中取暖,看到这边放着的木炭和盆子哈了口气:“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是啊,比宫里头的冷多了。”另一个妇人点点头眼瞅着这些木炭催促宝珠赶紧把火焐起来,“这大雪厚的,才几天啊,你们也不扫扫。”

“雪停了自然会清。”宝珠招手让在这院子里伺候的杂役小丫鬟把东西拿去烧,看那两个嬷嬷冻成这样也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宫里和王府这儿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成,至于么。

“这要是在宫里头,天没亮就弄干净了,院子里也是有人走动的。”其中的王嬷嬷还舍不得把手伸出来,朝着走廊里退了退,一看外面雪还下着就打消了出去走走的念头,“这屋里屋外的怎么都冷。”

宝珠听着就不高兴了,要说安排这几位接生婆子住的地方还是平日里招待客人的院子,一不是泥地二不是破屋,屋内该有的一应俱全,她家姑娘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厨房那儿还是一天五顿的给她们送吃的,候着的这几日还每天都算了银钱,半点没亏待她们。

“这么说起来两位嬷嬷在宫里住的是金銮殿了。”宝珠心直口快,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还是这宫里的屋子自己会生热不成,据我所知宫中各司各宫的炭火都有定额,像两位嬷嬷这样惧寒的,怕是宫里那点也不够用的。”

两位嬷嬷显然是觉得她的话错了:“宫里怎么能和这里比,宫里头。”

“宫里锦衣玉食,吃的好住得好还有人伺候。”宝珠洋洋的打断了她的话,“我这就是请示王妃,让府里按着宫里的规矩给你们安排吃住。”

两个嬷嬷脸色一讪,气的不行:“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皇太后命我们过来是帮王妃顺利生下小世子,你竟然编排我们!”

“原来两位嬷嬷还记得皇太后派你们过来是做什么的。”宝珠呵呵笑着,“不然我还会以为你们是来王府里享清福的。”

执掌过后宫的叶兰嫣怎么会不清楚宫里各司是什么待遇,这些负责接生的嬷嬷,除了随身在各宫娘娘身边伺候的另算外,余下的都是按着统一的来,最大的收入来源是接生孩子后的赏钱,运气好接生完孩子会被妃子留在身边伺候。

叶兰嫣要生了,宫中派人过来是必须的,可这好坏就不好说了,眼下宫中五六年没有新生的孩子,叶兰嫣也没打算让她们进屋,等孩子生下来就把她们送回宫去,也算是给足了皇太后面子,可偏偏有人不识相,真当来这儿享清福呢。

“放肆。”那嬷嬷呵斥道,脸上尽是肃色,“当初我们可是接生过好几位皇子,就连宜郡王都是我们接生的,太后娘娘派我们前来帮忙,你非但不礼待还说这种话,你这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

“两位嬷嬷若是觉得藤王府亏待了你们,大可以回宫去告状,也好让太后娘娘明鉴,这一日午餐,不误点误吃,每日还给你们二两银子,炭火不断的让你们取暖,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宝珠一张口就绝没有输给她们的道理,在她看来这就像是两个来藤王府混吃骗喝的嬷嬷,应付似的问过王妃的情况,其余的时候除了说冷就是要好吃好喝的伺候。

“大胆!”两个嬷嬷瞪着宝珠,“小小丫鬟也敢造次,这藤王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我等都是先皇后在世时御赐过的嬷嬷,你敢无理!”

宝珠笑了:“这话我可不敢说,如今宫里可没有什么先皇后,只有造反作乱被打入冷宫的废后柳氏,至于她御赐你们的么,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承不承认了。”

其中一个嬷嬷脸上闪过惊慌,废后柳氏那在宫中可是忌讳,谁敢在太后娘娘跟前提起啊,两个人顿时哑口无言,宝珠指了指那边已经准备差不多的炭盆子好心提醒她们:“外面冷,两位嬷嬷还是早些进屋去的好。”

......

主院这儿宝珠把那两个接生嬷嬷生气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叶兰嫣听,末了扶起叶兰嫣去外屋走动:“王爷请来的那婆子都没这么大的架子,我听崔妈妈说,一直在宫里的接生嬷嬷也不一定好,还没外头的呢。”

“说不好。”宫里自然是有那么几位既懂得接生又会些医理的嬷嬷,只不过没有派过来罢了,她与皇太后之间也是心照不宣,知道她肯定不会用宫里派来的人,不过是走个场面。

叶兰嫣站在门口扶了扶腰,第一场雪已经下到第五天了,眼看着再有几日就是腊八,若是一直不停,山路可不好通行。

“再请傅太医来给您瞧瞧吧。”宝珠把她扶回内屋,叶兰嫣靠在床上显得有些困倦,“不必了,王爷来了叫醒我,我先睡一会儿。”

宝珠扶她躺下,摘下勾子放下帷帐,门口那儿半夏探进来看了眼,宝珠和她打了个手势,两个人交换了一下,宝珠离开主屋去往厨房看刚刚炖下的鸡汤。

叶兰嫣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的,期间如梦似醒,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床边的小架子上点着灯,宋珏就靠在床边陪着她,见她醒了,抬手帮她坐起来:“饿不饿?”

叶兰嫣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半个时辰了,皇上担心刚刚挖通没几日的官道再被封住,派了些人去清雪。”宋珏一早入宫回来也快傍晚了,年末时除了忙各省县调拨的事还有那些上奏而来的一年各地一年功绩,这还是两份的,一份是当地官员上报,另一份是审查巡使所写,看完这些也得不少时候。

“那边的准备呢?”

宋珏拨了拨她的头发:“都妥当了,你不必担心。”

叶兰嫣靠在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她也不是担心,如今大雪皑皑的情况下对他们而言是天时地利人和,就看鱼儿上不上勾了。

简单吃过晚饭后两个人早早歇下了,起初叶兰嫣还能听得进去他说的事,渐渐的她开始犯困,眯着眼很快进入了梦想。

————————————

这一夜睡的格外踏实,似乎是要给她足够的精神去做准备,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几日来一直隐隐有垂落感的肚子终于发动了。

宋珏被请到了隔壁厢房候着,崔妈妈扶着叶兰嫣在内屋走动,屋外的雪还没停呢,天也才刚蒙蒙亮,府里很快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外院这儿的两个接生婆很快被请到了主院这儿,唯独是宫里来的那两个还在屋子里,等她们开门出来隔壁的早就没人影了,只有院子里两个小丫鬟在扫雪,一阵冷风吹来,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几声喷嚏,问话声断断续续:“怎么回事,王妃要生了?”

“是啊嬷嬷,王妃刚刚才发动,蝉翘姐姐过来请李婆婆她们过去的。”小丫鬟话没说完两个嬷嬷就赶忙进屋收拾去了,小丫鬟挠了挠头,“她们急什么啊。”

从屋子里传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喷嚏声,而两个人走出屋子灌了几阵冷风后这喷嚏来的越加频繁,小丫鬟看到她们走的这么快想说什么都来不及,只好跟着她们出了院子赶忙跑去通禀别人。

从外院一路顶着风雪到内院也有不少路,此时雪正好下的大,天又没有全亮,两个人出来的时候还忘了拿伞,所以被那雪迎面给吹的都快流鼻涕了,赶到主院的时候见那儿灯火通明着,两个人面面相觑着就要抓紧着朝着门口过去,被闻讯的蝉翘给拦在了院子里。

“两位嬷嬷请留步。”蝉翘喊住她们,见两个人冻的哆嗦,眉头微皱,“院子里的丫鬟没有告诉你们吗,王妃这儿有李婆婆和王婆婆就足够了,你们留在那儿就行,不必过来。”

“那哪儿成啊,外头来的婆子哪有我们来的让王妃放心,咱们可是宫里太后娘娘派下来......哈啾!”

话音未落一个猛烈的喷嚏,打的那嬷嬷自己身子都狠狠的震了震,一条透明晶莹的东西挂在了她的鼻孔下,被她急忙忙的抬手擦去:“咱们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给王妃接生孩子的,咱们不进去可不行。”

这是受冻染了风寒的样子啊,别说是没病的时候不让进,现在生病了更是靠近都不行,蝉翘直接喊了丫鬟过来,缓和着语气劝她们回去:“王妃有命不需要两位嬷嬷在此,你们还是回去吧。”

给王妃接生那得有多大的赏赐啊,她们为了这差事没少塞银子给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让她多在太后面前提提她们多美言美言,好不容易把这趟活儿给接到手了,哪能不让她们进去。

不接生哪里来的赏钱,又怎么能在洗三那天端的那响盆,要知道这不论生的是男是女,前来贺喜添盆的都是亲贵,她们的出手多阔绰啊。

“那怎么成,咱们可是奉命前来帮王妃接生,不让我们进去,那可是抗......抗旨。”那嬷嬷又是要一个喷嚏出口,被她硬生生忍住了,两个人还想绕过蝉翘她们,没有得逞后对她们又是一番教训。

“两位嬷嬷再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几个丫鬟中蝉翘的脾气是最好的,也被她们给惹的发了怒,“来人,把她们送回前院,不得允许谁也不可放她们进内院。”

几个丫鬟拦不住,之后上来的就是婆子了,直接两个一边架着她们出去,离开时还一路听到喷嚏声。

蝉翘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命人在这儿看着,自己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才进屋帮忙。

......

快到中午时叶兰嫣的疼加剧了许多,疼的频率也越来越紧,站不住时只能扶着桌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蹲,隔壁的宋珏坐不住想要过来,被外面的崔妈妈拦了下来:“王爷,屋内乱着,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崔妈妈说罢傅文靖过来了,上台阶见他站在门口,拉着他到了厢房门口,伸手掸着身上的雪:“你急什么,又帮不上忙,外头这么冷还是进屋等着。”

宋珏又岂是他劝得住的,就是因为他帮不上什么忙才心慌,他又没有生过孩子,只知道不容易却不能替她分担,想起母妃生他时的情境他又哪里能安稳坐的住,越是见不到就越是不安。

傅文靖拗不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了一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陪着他在外等着,又说起府里的事:“我爹说这回雪下的早,这么些天都不见停,怕是开春融的会晚。”

宋珏看了眼院子里:“前几日就已经和皇上商榷过赈灾一事,这次雪停后各个衙门会开仓济粮,到时还要麻烦你爹召集些大夫外出坐诊,以防风寒之症过多。。”

雪下的太大导致民宅被压垮,天寒地冻的又容易感染风寒,最怕的就是饥寒交迫下百姓们撑不下去,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开春融雪之时就容易爆发疫病。

三十年前建安城以北的解州爆发过一次这样的疫病,那时宋珏和傅文靖都还未出生,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但一些老臣说起来依旧是恍若昨日一样记忆犹新,当时真的死了很多人,还引起了不小的民慌,所以这回看着这么大的雪傅老太医才会担心。

傅文靖点点头:“我爹已经把这事儿上报太医院,禀明圣上后及早准备起来。”

两个人在屋外说着,屋子内叶兰嫣疼的实在是站不住了,李婆婆让她靠在床上,盖上薄被后又检查了一回,转头和王婆子商量了一下,李婆婆让宝珠再在屋里添一个暖盆子,准备好热水,示意叶兰嫣平稳呼吸:“王妃这是头胎,急不得,若是疼了可得熬着些,等我说了用力您再用力。”

叶兰嫣点点头,按着李婆婆所说靠在那儿,抬头看帷帐顶的时候有一瞬的失神,仿佛回到了当年她生第一个孩子时的情形。

只是没想片刻下腹一阵的抽疼传来搅乱了她的思绪,叶兰嫣下意识抓紧了床单,李婆婆准备就绪后连着来看了三回,直到外面的天更明了,恍惚间听到让她用力,叶兰嫣鼓着气用力。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容易有些画面重叠,同样的痛楚,孩子呱呱落地时候的哭声不断在叶兰嫣的脑海里回荡,一股悲鸣从心底猛然涌起,席卷了痛又传遍了她的全身,有些画面她几辈子都没法忘却,当血腥味冲上鼻头的时候,叶兰嫣看的却是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幼小身躯。

“母后,儿臣好疼。”

“娘,启儿好疼,娘你在哪里,启儿流了好多血好疼。”

“母后,弟弟不见了。”

“母后,父王为什么要杀我们......”

叶兰嫣无处躲藏,心都要疼的碎裂。

“母后,来陪儿臣吧。”

“娘,哥哥和弟弟都在等我们呢,娘您快来啊,我们好想您,娘......”

“王妃!”耳畔忽然想起李婆婆的大喊声,人中那儿一阵刺痛,叶兰嫣猛然清醒,她张开嘴弓起身子叫出了声,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吓坏了一旁的崔妈妈她们。

叶兰嫣是忽然间意识迷离,要是那一记人中没有掐醒此时崔妈妈已经出去找傅太医进来了,宝珠颤抖着手拿着布巾替她擦汗:“王妃,姑娘,您可千万撑住。”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被子的手收拢到了肚子旁,眼泪混着汗水从眼角滑落,她找不回他们也没办法去陪他们,求老天爷可怜,就让他们再度投做她的孩子。

耳畔那一声声的叫唤渐渐淡去,反而是李婆婆她们的声音越发清晰,叶兰嫣几番用力后李婆婆终于说见到头了,屋外已经是快傍晚的天,宋珏听闻屋内那一声叫喊后一颗心悬着就没有放下过,傅文靖则是看着天:“雪小了。”

宋珏没有接话,傅文靖转头看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屋子内李婆婆叫了声:“生了。”

宋珏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屋子内是轻微的响动声,他挪动脚步靠近着想进去看看,门口守着的蝉翘拦住了他:“王爷,里面血气重,您不能进去。”

孩子嘤咛的哭声响起,宋珏冲着她摆了摆手,蝉翘也不能这么拦着,朝着外屋内看了眼,崔妈妈抱着个孩子出来,那头院子门口宋琨的身影急促而来,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太监,桂公公一路喊着:“主子您慢点儿。”

“生了啊,快让我看看。”宋琨迫不及待的跑到门口要看崔妈妈抱出来的孩子,踮脚还看不到呢,这边宋珏见他来了自己直接进屋去看妻子,崔妈妈只好福低身子让他看的清襁褓内的孩子。

“好小啊。”宋琨小心翼翼的拨开盖在他脸上的被子,见他红扑扑着脸蛋紧闭着双眼,嘴角的笑意都快咧上天了,“我要做哥哥了!”

这会儿桂公公才追上他,跑的气喘吁吁的,从到了藤王府大门口就一路跟着没停过,一把年纪也不容易,都快站不稳了:“皇上......您......您可小心些啊。”

从宫里偷跑出来也没和太后娘娘说,他们也只顾着追了,想起来的时候都快到宫门口,心想着派个人去坤和宫禀报一声,皇上又急匆匆催着他们赶紧上车,未免被丢下,桂公公只好赶忙跟上。

“你急什么,朕又不会走丢,朕来的是皇叔这儿。”宋琨又看了好几眼崔妈妈怀里的孩子,忽然记起来还不知道男女,抬头问崔妈妈,“是男孩还是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