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抬眼看看身边的林君逸,他喝咖啡时候,如白瓷雕刻的手指轻托起杯子,送到唇边,迷人的动作“优雅”两个字都无法诠释。他如此的沉静,给人的感觉不是淡然,而是藏匿着一种锋芒,让人心寒。

吴航问:“你还是……想和他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

“很抱歉,思思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爸爸。”

我以为自己委婉的拒绝会给吴航留一点尊严,可是当我看见林君逸猛然抬头,眼底的愤怒正在爆发的边缘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收回已经不可能了。

听见电话里传来颓然的声音:“那好吧,希望你这次不会再选错……”

我没敢再说什么,说了句拜拜,便快速挂断电话。

刚想和林君逸解释就听到他阴沉地问:“仅仅因为思思需要一个真正的爸爸?下次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我小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扫了一眼邻近的客人,压低了声音,但怒意未减:“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只想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我的心被痛苦勒紧,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恶梦中惊醒一样凌乱。

在这样有情调的咖啡厅,我找不到任何语言,也无心和他争论,起身向门外跑去。

刚刚跑出咖啡厅,他就突然从身后抱紧我,毫无顾忌地将我拦腰抱起我塞到他车的后座上,随后他跟着坐进来。

我被他禁锢在双臂间无法移动,气愤地挥手捶打着他肩和胸口:“我肯为你生孩子,为你守候,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原来你什么都不懂!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每次在我面前给他打电话我都气得要疯了,可我没有任何权力阻止你,我只能忍……”他声音像是从天边滑落的雨滴,滴滴飘忽不定。

我的愤怒的火焰被他的话浇熄,我抬起的手在空中停留一刻后,紧紧搂着他的腰。

“冰舞!”他抱着我,呼吸是紊乱的。“我要娶你!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你知道吗?被你爱过,我没法再爱上别人……”

正是春末夏初,垂柳飘摇,芳草萋萋的时节,清新的味道让我不禁又想起那段很短暂,很短暂的日子。

我们紧紧相拥,这一次我们再不分离。

......

 

因为和柳阳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我们先去一家童装店给思思买衣服。

一进童装店林君逸就没说过一句话,把几乎把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仔细研究一遍,最后他站在一件漂亮可爱的婴儿装前,他呆望了很久,细长的手指抚过一颗颗衣扣,那闪亮的水晶扣就像是一滴滴永不干涸的泪珠……

结帐时他下意识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金卡,用现金付帐。

“银行不会这么快就冻结你的账户吧?”我不解地问。

“银行当然没这效率,但他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绝对不会留给我任何翻身的机会。”

是啊,对于林君逸来说,账户上若还能支出资金,他就有办法重新开始。

你们还真了解彼此。

我不免有些感慨:“明明是亲人何苦非要弄得知己知彼......”

他冷笑:“我们也不了解彼此,他不理解我的想法,我也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挽着他的手臂,对他甜蜜地笑:“那我们猜猜柳阳见到你会不会认出你,我跟你打赌,她一定认不出你......”

到柳阳的公司楼下,她已经在那里等了。

我下车向柳阳挥手,她也笑着和我挥手,挥到一半就停在空中。

我回头,见林君逸正开门下车。

“阳,我老板林君逸。”

“你老板?娜娜说的那个......”她的表情和电视里面的慢镜头一样,不信,沉思,怀疑,迷茫变换的非常缓慢。

“嗯。”我很用力点头,林君逸没说话,淡淡地微笑。

柳阳又仔细看看我们,才恍然醒悟:“是陈凌吧?”

“好久不见了。”他和柳阳握手的同时,对我很鄙视地撇嘴:“我该说你什么?”

柳阳也特鄙视地瞪我。“这叫长得像?你眼睛怎么长的?”

“那是你没见到他变态的时候。”我小声嘀咕。

柳阳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褪去。“听说你有个交往了很多年的未婚妻,她还好吗?”

我知道她在为我不平,我偷偷碰触柳阳的手,不想她再说下去。

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柳阳的嘲讽,林君逸轻声咳了咳,打开车门非常绅士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上车再说吧。”

“不必了,我还有事。”

我慌忙拉住她。“阳,别这样......”

“这样的男人值得你糟蹋自己吗?你当初为什么离开他你忘了?”

“我没忘......是我误会他了,他爱的是我。”我把带着戒指的手指伸到她眼前。“我们刚从结婚登记处回来,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给你解释。”

林君逸载我们回家,温馨的家里,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聊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故事,我给林君逸讲了很多我和柳阳在一起时的开心事,他听得特别认真,比开会时听得还专心,偶尔还会流露出很羡慕的表情。可每当我讲到思思的时候,他总会低头看着思思,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林洛槐能成为投资界的神话,果然非比寻常,行事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早,我刚和林君逸到公司就见到平时井井有条的公司乱作一团。承建商不但以拖欠工程款为由停工,还怂恿工人来公司索要拖欠的工资。几家原本谈好工程完工付款的建材供应商也在这个时候上门要供应款。林君逸跟他们在会议室谈了整整一天,他们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论林君逸提出多好解决方案,他们一定要现款,其他免谈,可见是有备而来。

第三天,一家报社的头条登出公司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即将破产的消息。销售处即刻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房主要求退房,并要求我们马上退还房款,否则要告上法庭。林君逸为了资金想尽办法,可惜没有银行愿意再贷款给我们,张行长还打电话过来让我告诉林君逸,最近有专案组在暗中调查他,好像就是为了我们公司的贷款。

林君逸每天忙着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几乎寝食难安,才过了短短一周他的脸瘦了一圈,脸色越来越差。

晚上,我哄睡了思思,进书房看他,正看见他在吃胃药。“胃疼吗?我陪你去医院吧。”

“我没事!”

“可是……”

“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最近压力太大,没有好好吃东西,吃点药就没事了。”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不然我不放心……”

他猛一拉我的手,我一个不稳跌倒他怀中,还没来得及回神,唇被他封住。

他的吻起初是绵长深情的,将我的忧虑生生吞了下去,慢慢变得激烈,荡漾起我身体里的细碎的浪花。

时间在此时此刻停止,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结束了吻,他哑声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几天时间就被他逼得无路可走!”

“不!我相信你有能力解决这些事。”

“你觉得我能斗得过他吗?”

我轻轻吻着他的头发,他的脸。“大不了结束公司,一切重新开始。他也曾赔得倾家荡产,他能东山再起,你也一样能!”

“好!你明天让公司的法律顾问给我草拟一份并购公司的合同。”

“并购?”

“我要把公司转成股份制,和另一家上市公司谈谈并购重组的问题。”

“嗯!我明白了。”

“我不会认输!”他看着我,眼神因为自信而光彩照人。“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他错了!”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抱着他,这是为我唯一能给他的。“你最近太累了,不如找个时间出去放松一下吧。”

“周末我们去海边怎么样?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喜欢大海,很想和我一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听海浪的声音。”

“你还记得?”

“我答应过你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忘,以后我会一件件为你做。”

“我爱你!”我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曾经的誓言早已被遗忘得很彻底。想不到,这些枕边细碎的言语经过漫长的日日夜夜他还能铭刻于心,更何况一生一世的誓言!

周末,我们还没吃完早饭,兰姐就来了,林君逸说找来照顾思思,要带着我去海边。我还没缓过神,他已经在思思愉快的挥手中,拉着我下楼了。

一看思思那甜甜的笑脸就知道,他趁着我没留意的时候,和思思签了什么双方协定。下次我该提醒一下单纯的女儿,她爸爸是个特有心机的人,一定不要上当受骗才行。

下了楼,我们等了很久,欧阳伊凡才开着他的保时捷跑车疾驰而来,在我们面前一个急刹车。

“你第一次迟到。”林君逸把手里的东西丢在车上,扫了一眼旁边座位上的女孩儿,随口问:“没见过,刚认识的?”

欧阳伊凡也随口说:“路上捡的。”

我好奇地看着那“捡来”的女孩儿,她居然一点都不介意两个男人的无理。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闪着天真纯净的光辉。

她的打扮也很奇怪,略带些散乱的卷发,及膝的淡黄色裙子下面有些毛边,而且还赤着脚,雪白的纤足上沾了点灰尘。乍看起来不修边幅,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头发好像刚散开,裙子像是撕扯下了一半,估计原来是个很漂亮的礼服,而她高雅的高跟鞋正丢在一边,高雅不再。

欧阳伊凡一脸无奈地指指她介绍说:“她叫关筱郁......我朋友林君逸。”他又指指我,“这是他太太。”

女孩甜甜地笑着,笑时候大眼睛一闪一闪,让人忍不住会跟着她笑。

“你们好。刚才我爸爸妈妈非逼着我相亲,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偷偷逃出来,恰巧在饭店门口遇到Ivan,顺便搭他的车逃出来。”

“相亲?”林君逸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欧阳伊凡,打开车门,扶着我坐上去。

他对前面的女孩儿说:“你和谁相亲?”

女孩儿揉揉眉间,哀叹着说:“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我妈妈还把他夸到天上去,说什么年少有为。哼!有他那家事背景就是天天搂着女人都能开公司,算什么作为……叫什么来着,欧阳……”她有用力拍拍正在开车的欧阳伊凡:“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欧阳伊凡!”

“对,名字真难记。”

一路上我也没插话,强忍着笑听那个叫关筱郁的女孩儿滔滔不绝讲着欧阳伊凡的坏话,没想到欧阳伊凡还特有修养津津有味地听着,有时还搭上几句。

关筱郁说:“我室友凌凌说,他的女人用双核的CPU都统计不过来。”

“双核CPU?”欧阳伊凡特郁闷地问:“不是64bit的吧?”

林君逸还嫌他不够郁闷,插了一句:“我试过用双核电脑计算Mellon的数据,挺快的!”

欧阳伊凡在倒后镜瞪了他一眼,他低头冲我笑笑,不再说话。

“花钱买个哈佛的MBA,就以为自己才华横溢……碰巧赶上中国股指飙升,就以为自己是投资天才……遇到些虚荣又拜金的女人,他就当自己魅力无法抗拒,废物我是见过,但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废物……”

“这样的男人世界上还有吗?”欧阳伊凡问。

“就是,人类已经进化了这么久,怎么他的大脑怎么还没进化?”她很懊恼地揉揉散乱的头发,清清喉咙继续说:“连狼都进化到懂得至死不渝,他的思想怎么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呢?”

欧阳伊凡递她一瓶矿泉水。“这么说:他还真是活着还是人类的悲哀?!”

“难免会有一两个完全没有进化的,被下半身支配的原始人类,不过这样的人实在是太稀有了.....”

“哦,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学企管!”

“我还以为学生物学的。”

“你知道我最无法接受他什么吗......”她喝了口水,义愤填膺说:“我听说他同时交很多个女朋友。有一次,三个女朋友同时在宴会上遇见,其中一个质问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你留不住我的心,就别说我花心。’你听听......他根本就不是花心,他是没长心!”

“有这种事?我都没听说,你怎么知道的?”

“凌凌说的。”

“凌凌......”欧阳伊凡意味深长地念了一遍。

......

我终于知道欧阳伊凡花心的资本了,原来他是个特容易带给女人浪漫回忆的男人。

两个人终于骂够了,欧阳伊凡回头看看我们说:“君逸,我先帮你把贷款还上吧?”

林君逸坐直身子,望向窗外,平静得说:“如果是为了股票的事情内疚,那就不必了!”

“你......知道了?”

“我买股票从不自己建仓你该知道为什么。建业说他只跟你提过我买股票的事,其他人他都没说过。”

“对不起。”

“不用,他要我一无所有,有无数种方法吞并我的公司。”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林君逸对着窗外飞驰的景物沉思了很久,忽然说:“现在那支股票已经跌倒有史以来的最低,你有没有兴趣趁这个机会收购那家公司?”

“我听说那家公司一直亏损,前几天股价上涨不过是有庄家操控它。”

“正因如此,想借壳上市它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

“这是个稳赚的投资,有兴趣吗?”

我对投资的事不太懂,他们谈得兴起,我静静闭上双目,感受着风从脸颊吹过。

佛说:风未动,幡未动,尔等心动。

有人认为这是唯心,实际上当一切都不能改变的时候,我们能改变的也唯有态度了。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梦中,我在厨房里忙碌,思思正在写作业,这时门铃响起,我急匆匆去开门,不小心撞在桌角上。

我揉着痛处打开门,他正站在门口对我微笑:“我回来了!”

外面的天空是七彩的晚霞,映得整个房间都是七彩色的。

......

一阵海浪声将我从美丽的梦境中唤醒,我睁开惺忪的眼眸,刚好见到和梦境中一样璀璨的眼神。

“睡醒了?”他问我。

“哦。”我抱着盖在身上的西装坐起来,才发现车早已停靠在海边,欧阳伊凡和那个女孩儿正在海边漫步。

海的那边,七彩色的光环在闪动。

“昨天晚上不是比思思睡的还早,怎么还睡?”

我拨拨头发挡住红晕的脸,转头面对一片宽广的海……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海水比任何时候都要蓝。我们坐在礁石上听着海浪声,聊着天。看着欧阳伊凡被那个女孩儿推到海里,弄得衣服被海水湿透,然后他们在海滩上追逐,靓丽的女孩儿拖着半湿的裙摆赤着脚走在海滩上,血色的残阳洒在她洁净的笑容上,看得人特别舒适。

闹够了,欧阳伊凡坐到我们身边,脱下湿透的衣服丢在旁边,目光还停留在远处清新的背影上。

林君逸笑着说:“的确看着挺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