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余皓。”梁金敏说,“是我不明白。”

余皓侧头,注视梁金敏双眼。

“我在昏迷的时候,见到了一位长着洁白翅膀、身穿黑色西服的大天使,与一位身穿铠甲的武士。”梁金敏望向车水马龙的大道,出神地说,“天使是你的模样,另一位武士,他戴着覆面的头盔。你们提着灯,在黑暗里为我指引前进的道路…也许这也是某种天意吧。”

陈烨凯开车,在路边停下,说:“待会儿顺便去接周昇?他就离这儿不远。”

余皓正要上车,梁金敏却道:“等等,余皓,Nicky,你们愿意去我家喝一杯么?”

余皓望向陈烨凯,陈烨凯也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梁金敏会提出这个邀请。

“像以前一样。”梁金敏说。

“我可以,看余皓。”陈烨凯道,“他的回答肯定是看周昇,我接上他再说。”

余皓道:“你太了解我了。”

余皓上了车,陈烨凯开车,转过两个十字路口,在一家酒店前接了周昇。周昇背着个单肩运动包,刚参加完在酒店里的招待会,听了就说:“好啊,梁老师,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梁金敏微笑着朝他点头,陈烨凯开车到学院后,穿过没有路灯的道路,现出山中皎月,银光洒满大地。

这是学院给林寻住的联排带院小别墅,与学院所在地隔了一座山头,遥遥相对。

房内十分宽敞,已有人打扫过,梁金敏打开落地灯,一室温暖的黄光。

“喝点什么?”梁金敏说,“威士忌?Nicky待会儿别开车了,叫个网约车回去。”

周昇与余皓参观梁金敏家的酒柜,道:“哟,梁老师,你好酒真不少啊。”

梁金敏淡淡道:“看上的就打开来喝吧,想来没有你喝过的酒好,将就将就。”

余皓以眼神示意,周昇点点头,说:“这瓶四万多。”

陈烨凯道:“我记得有瓶麦卡伦,我就喝它吧,周少爷也来点?”

余皓说:“我对酒没啥追求,别开太贵的。”

“开这瓶加拿大冰酒。”周昇知道余皓怕浪费,说,“不贵,千把块钱,我再给你调下,甜甜的当果汁喝。”

余皓马上示意好,就这个吧,心想傅立群还在寝室里等着他的晚饭…自己却在这里陪他们喝几万块钱的酒,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陈烨凯给梁金敏倒了一杯葡萄酒,与周昇、余皓,各自坐在沙发上。陈烨凯与梁金敏坐了单人沙发,周昇则靠在长沙发上,给余皓留了个位置。

落地灯的温暖光芒下,梁金敏点了根烟,优雅地吐出一口烟雾。

“敬Takin。”梁金敏在落地灯暗处,稍稍举杯。

“敬Takin。”余人纷纷举杯。

“今晚老师想聊什么?”陈烨凯轻轻摇了摇杯,冰球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余皓喝了口周昇调的冰酒,确实挺甜,但不腻,很好喝,他的目光时刻注意着房里的摆设,想起先前,林寻就是在这里家暴梁金敏,把她打成重伤昏迷,再拖着她前去车库,把她放在副驾位上,制造出那起车祸。

车祸后,黄霆第一时间封锁了这房子,并详细地调查了每个角落,意料之中地一无所获。

余皓心想,会不会在这儿留下某些细节,是未被发现的?但以警察的专业素质,查过一次以后毫无收获,自己就更比不上了。

正想着时,周昇抬脚,轻轻碰了下余皓,眼神似有话说,余皓马上明白了,周昇正想着与自己一样的念头,他也没有放弃。

“聊我失败的人生。”梁金敏放下葡萄酒,淡淡道,“聊这片广阔天地与人类的文明史中,作为一个蜉蝣般个体的人类,对命运的了解与感受。”

“让我们用一句戴尔菲的神谕开始今天的课吧,阿波罗神庙上,有一句著名的话:认识你自己。人究竟是什么?灵魂生来向善、还是性情本恶?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互相杀戮、讨伐,大到民族与国家,小到一个家庭…”

灯光、酒、沙发…在这个深夜里,余皓依稀能想象,梁金敏的深夜课堂从古文明的砖石与轮轴到蒸汽时代的枪炮与战火;从前古典时代玛雅到殷商的中国,从亚历山大到成吉思汗;从图坦卡蒙的金雕座到拿破仑的滑铁卢…那宏大历史河流里的闪光,就像梦境一般,浩浩荡荡,永无尽头。

而知识的力量,指引着人类越过个体的限制,站在了这河流的尽头,看见了雾中的诸多腥风血雨。

梁金敏从主流学术理论中,宇宙的开端谈到恒星的诞生,再说到核聚变释放出的能量,冰被融化成为水,植物光合作用,提供行星上智慧生命诞生的条件,再到各个文明里关于太阳神的传说,于是古文明中将太阳,作为至高无上的神明来崇拜,“光”也被认为是万物的源头。

这是余皓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来听课,梁金敏保留了在国外的沙龙方式,与他们谈天说地,陈烨凯则偶尔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周昇也听得入了神,一时两人都忘了自己最关注的,沉浸在梁金敏的知识之中。

余皓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居然拒绝了梁金敏让他转校的提议,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说不定这一生真能做出点学问来。

“…在这种趋光性的影响下。”梁金敏最后说,“白天我们活着,夜晚我们沉睡进入梦境,梦里则释放出内心最原始的欲望,隐藏在不被察觉的人格中。这种人格的形成,起源于我们在成长环境里,对世界与自我形成的印象…”

陈烨凯补充道:“这是目前心理学领域中,比较主流的一个说法。”

“不错。”梁金敏点了点头,说,“以我自己为例,从小我的家庭就充斥着暴力。我的父亲,是个不得志的知识分子,因为他的兄弟留美,在上个世纪70年代,遭到了强烈的非议与不公正的待遇。我的母亲,则是一名地主家庭的后代,外公外婆举家逃港,只有母亲为了父亲,留了下来。你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大概读到了一些。”余皓想起自己翻译的那些报道,其中就有关于这段时代的历史。

梁金敏微笑,说:“我父母有两个女儿,我是小女儿,从懂事开始,家里就充斥着无所不在的暴力。父亲还患上了强烈的歇斯底里症…”

“分离性障碍。”陈烨凯朝余皓与周昇解释道,“也即癔症。”

梁金敏淡然道:“父亲对母亲、对我们进行过长达一整晚的殴打,母亲逆来顺受,我和姐姐总是充满恐惧,期盼清晨来临,太阳升起的时候…”

“…但每当暴风雨过去,父亲又恢复了他知性、温柔的形象,他教我们读书认字,督促我们认真学习…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仿佛他分裂成了神与恶魔两面,太阳下山时,也即是噩梦的开始。在那个时代里,心理病症是不被重视的,国内许多人,甚至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后来我想,在与林寻的婚姻生活中,原生家庭在我们性格里造成的心理阴影,也许同样影响了我的一生。”梁金敏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支烟,周昇掏出打火机,给她点烟。

“当然这是后话了。”梁金敏又说,“再长大一些后,父亲的暴力行为有所减轻,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中年男人无力去改变境遇的颓然与苍凉。他患了重病,卧床时,却仍然不时将我们的母亲唤来打骂。有一天,我的大姐终于无法再忍受,在洗碗的时候,放下碗碟,堵住了我的嘴,用皮带将我绑在了椅子上,沉默地走过去,到床前去,用橡胶手套捂死了他。”

余皓:“…”

陈烨凯也是第一次听到梁金敏述说自己的往事,当即忘了该说什么。

周昇说:“你大姐不想把你拖下水,所以把你捆了起来。”

梁金敏说:“对,但这件事,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父亲患了脑肿瘤,常癔想着有人害他,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已经到了无法安睡的地步。死讯传开的时候,包括邻居、亲戚,看得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大姐结婚,母亲随大姐住。当年逃港的外公外婆已去世,两位舅舅找到了母亲,交给她父亲的一大笔遗产,这笔遗产足够我们过得很好。我考上了大学,并认识了林寻,那时的他风度翩翩,虽然长相只能算得上中等,家庭条件也不算优越,但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令我欲罢不能的气质。”

“书卷气。”陈烨凯说。

“不错。”梁金敏朝陈烨凯说,“读书人的气质,在你的身上也很明显。这种气质令许多女性为之迷恋。”

周昇说:“看来我是没有的。”

梁金敏道:“注意,这只是人的一个特点。是否善良,与他读过多少书,并无多大关系。”

陈烨凯笑着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众人都笑了起来。

梁金敏说:“在任何群体里以偏盖全都是不妥的。”

“开个玩笑。”陈烨凯笑道。

梁金敏道:“在林寻的身上,我感觉到了,小时候父亲在午后,教我们姐妹读书的那种浪漫感,一样的不得志的知识分子的气质,一种不宣诸于口的傲气。坦坦荡荡地一无所有,却始终在追寻,思想与灵魂中的自由…”

梁金敏拉开茶几下的抽屉,翻出一个相框,递给他们传看,上面是刚到旧金山斯坦福大学念书的林寻与梁金敏,在校门前的合照。

第68章 关键

“我不顾大姐的反对资助林寻。”梁金敏说, “当时我坚定地认为, 这就是我一生中的灵魂伴侣。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里, 我都觉得灿烂的阳光在照耀着我的灵魂,现在想起来, 真美好啊。余皓你说我没想明白, 我确实没明白, 或者说从我内心深处, 就始终不愿意承认我的怯懦,正是这种怯懦, 令我陷入了不断循环的人生悲剧里…”

客厅里静了,余皓不想哭,却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到, 梁金敏当时是那么爱林寻,但想到如今的她, 就难过无比。

陈烨凯眼眶也红了,听得见隐约的吸气声。

周昇看着余皓,梁金敏抽了张纸,递给余皓,微笑道:“对不起, 我不该这么说。”

“不。”余皓忙道, “对不起, 梁老师, 是我的话太冒昧了。”

梁金敏道:“来, 吃点巧克力。”说着又从茶几下拿出高级巧克力,分给他们。

“我和林寻彼此扶持,离开家,前往旧金山念书,就像结婚誓词里说的那样,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有,年轻美好或容颜苍老,我们始终相濡以沫,相依相伴。”梁金敏说,“再后来,大姐在四年后肺癌去世。我们在婚姻生活中众多琐碎的矛盾,也渐渐拉开了序幕。”

余皓听着梁金敏回忆她与林寻之间的一点一滴,那血淋淋的真实与争吵,尽数化作梦境里,巨大的金属怪物机械臂上的刀、斧、刃、锯、锤众多武器。渐渐地,林寻与她的父亲的形象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一个从小就目睹大量家庭暴力的女孩,在长大后,同样陷入了往复的悲剧里。”梁金敏叹了口气,说,“那是一种习惯?还是向往?剖析自己令我非常难堪,但在这个晚上,我愿意在你们如阳光与月光的照耀下,将我的灵魂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接受审判。”

周昇在沙发上调整了下姿势,笑道:“阳光?”

梁金敏点了点头,说:“我是个悲观主义的人,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提到,悲剧的往复,实则提供了一种以审美的态度来对待人生,让我们获得最终的解脱。龙生曾直言不讳地说过,在我的潜意识里,因原生家庭的心理阴影,令我产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自怜情绪,导致我难以跳脱这不断的重演。”

“其次,我想,对林寻的容忍,源自在那个傍晚,亲眼目睹了姐姐杀死父亲的整个过程后,对父亲的一种悔疚与亏欠心理。接受我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暴力行为,并予以忍耐,形成了赎罪的心理暗示。”

陈烨凯道:“如果让我去审判,我只有一句话,他们都该死。”

梁金敏望向周昇,周昇却没有表态,只道:“你继续说。”

梁金敏道:“生活在这种原生家庭里,我已习以为常,母亲也告诉我,世上所有的夫妻都会有争吵,甚至有肢体冲突,我曾经也对此深信不疑。度过青春期后,我曾决定终身不婚…”

“和我一样。”周昇答道,“我就是怕我像我爸一样,会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会。”余皓朝周昇说。

梁金敏笑了起来,又说:“但爱情是每个人无法控制的,我无数次地说服自己,大着胆子去迎接新的人生,终于迈出了那一步,却没想到,那一步,竟迈进了深渊…”

余皓:“…”

“林寻第一次动手后,朝我下跪祈求原谅时,我仍在说服自己,这是婚姻的常态,虽然我很清楚这不可能是。”梁金敏点了第三根烟,说,“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婚姻就是我的父母相处这样,无法想象生活得美满与幸福的模样。后来Nicky与Takin的相爱,令我明白到,一个人,会如此地包容自己的爱人,这令白头偕老、恩爱不疑的未来,成为了可能。”

陈烨凯苦笑,摇了摇头。

“还有么?”余皓心里的那个想法,渐渐浮出了水面,但它仍然不真切,他在等待,等待它最终变得更清楚的那一刻。

“如果还有的话,我想,那就是爱了吧。”梁金敏闭上双眼,说,“那天在咖啡厅里与Nicky谈起未来,我开始决定,弥补我的错误,将余生献给我的专业。但回家不久后,就发生了你们所知的情况…”

陈烨凯说:“我记得当时你说,会做好准备。”

“是的。”梁金敏以挟着烟的手,无名指按着自己的眉心,答道,“可是三天后的许多事,断断续续,我却想不起来了。”

周昇的表情倏然变得严肃起来,却没有插嘴,朝余皓投来一瞥。余皓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不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梁金敏又说:“余皓今天说,我没有想明白,是的,也许在我内心深处,对他残存那点愚蠢的爱与期望,在阻碍着我,屏蔽掉了我的某个记忆…”

“你在潜意识里阻碍自己。”余皓拿起那相框,端详上面梁金敏与林寻的合照,说,“不愿把他送进监狱,哪怕他已经形成了谋杀的事实,对么?”

“我想是的。”梁金敏睁开双眼,说。

陈烨凯开口道:“余皓,责备梁老师没有用,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

梁金敏说:“没关系,这也是我想与你们聊聊的原因,许多年来,我也许从未真正地认识自己。”

周昇说:“所以那天你在医院,醒来以后,一直在回忆?”

梁金敏点头道:“对,医生为我做的鉴定结果是,长期的昏迷,令我记忆产生断层。一整天里,我都在思考,Nicky与黄警官建议我可以再等等,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对此的刻意遗忘。”

厅内沉默了很久,梁金敏手指挟着的烟燃到了尽头。

“最后让我们以尼采的论点,稍做修改,来为今天的课作结吧。”陈烨凯说,“在日神的光芒下,万物呈现出美的外观,它改变了悲剧的本质,令它痛苦与癫狂的一面被消弭,折射出瑰丽的光芒,这就是我们对自身的认识。”

周昇喝完杯中的酒,将杯放下,再看余皓时,他仍在思考。

余皓说:“在咖啡馆见面的那天,你们还聊了什么?”

梁金敏没有回答,思考着。

“当时我认为您拿到的证据也许还不够有力,我记得梁老师说,”陈烨凯道,“‘那么我会回去,继续搜集到足够的证据,直到将他送进监狱’。”

梁金敏道:“我相信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只是记忆已经模糊了。”

陈烨凯道:“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推断,黄霆对此的分析是,如果在昏迷前,梁老师最后的想法,是关于某个隐藏在什么地方的证据,那么昏迷的一瞬间,也许就会造成这段记忆的…”

“断片儿。”周昇说。

梁金敏点头道:“在复述过程,留下笔录时,我还记得林寻最后朝我说过一句话,再将我打昏,可这句话我也想不起来了。”

她的眼线被泪水弄花了,此时放下空了的葡萄酒杯,走进洗手间里。

而余皓听到最后这句时,脑海中许多闪烁的印象骤然就串起了联系——以梦境世界里所看见的景象推测,梁金敏艰难地与金属怪物展开抗争,而在她的认知中,金属怪物夺走了某件可以保护自己、不被摧毁的存在…

他低头看相框里的照片,刹那林寻的脸与那金属怪物重合在了一起!那件“证据”,他在潜意识里看见过!

那是一件木制的玛雅雕塑!当时余皓还非常奇怪,为什么整个潜意识世界里只有它在发光!

想到这里,余皓不受控制地睁大双眼,微微发抖。

“想到什么了?”周昇最先发现了余皓的异常。

陈烨凯皱眉,注视余皓,余皓道:“这房子里,以前有没有过一件摆设用的木雕?”

“什么?”周昇没想到余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梁老师!”余皓马上起身,说,“你记得一个木雕么?大概这么大,棕黑色,玛雅风格…”

周昇与陈烨凯马上起身,跟在余皓身后,陈烨凯道:“我想起来了!那是四年前,我和龙生带回来,送给梁老师的工艺品…”

梁金敏手中拿着毛巾,从洗手间里出来,就在听见这句话时,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梁老师?”余皓直到现在,尚不理解这座木雕所代表的意义,但周昇一见梁金敏那表情,瞬间就知道余皓终于找到了某个关键的核心。

“您慢慢想,不着急…”周昇道,“梁老师!别!”

“梁老师!”

“梁老师!”

梁金敏瞪大双眼,脸色苍白。

“我想起来了,最后他说,想搜集…什么证据?你的安排…瞒…瞒不过…我…”梁金敏颤声道,继而犹如遭受了一记精神上的重击,昏了过去。陈烨凯与余皓吓了一大跳,忙把她扶住,顿时一片混乱。陈烨凯道:“快带她进去…”

陈烨凯把她抱进卧室里,周昇道:“那座木雕是什么?凯凯!你记得它的模样不?”

“等等…”陈烨凯把梁金敏放好,所有人都随之紧张起来,余皓道:“不在客厅里,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它就在客厅。”陈烨凯道,“上一次来的时候它还在,那代表了什么?余皓,你为什么知道它?”

“别问了!”周昇道,“先把它找出来!里头一定有摄像头!”

周昇一语瞬间击穿了余皓的认知,余皓道:“在它的眼睛里有监控!对!一定是的!”

“它…”陈烨凯道,“应该就在这儿才对!”

陈烨凯指向电视机前,放电视的矮柜上有一排摆件,说:“帮他们搬家的时候,我特地拿出来,放在这里…”

里头传来一阵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三人马上转身奔向卧室,余皓还以为找到了,一看却是梁金敏挣扎着起来,摔在床下。陈烨凯忙把她扶起,周昇道:“她精神不稳定,凯凯你看着她。”

周昇与余皓回到客厅,余皓捋了下头发,一筹莫展,说:“会被她放在了哪儿?”

“等等。”周昇说,“别着急,冷静下来,分析分析。”

余皓沉默良久,说:“梁老师为什么突然晕倒了?”

“因为你提到了那件证据。”周昇沉声道,“‘证据’的存在,导致了她最后被林寻殴打至昏迷,在精神世界里产生了条件反射,一被想起来,她就自发地回忆起了重击导致昏迷的一刻。”

余皓明白了,皱眉道:“按理说在出事以后,黄霆就封锁了现场,不让林寻回家,东西应该还在才对。”

周昇道:“被他拿走了,这是唯一的可能。”

余皓:“!!!”

周昇:“林寻把梁金敏打昏之前,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个‘证据’的存在,于是在最后一击时对她进行了暗示,再搜索了整个房子,毁掉了那个证据。”

余皓:“…”

余皓不愿意接受,但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他无奈地坐了下来。

“林寻会留下它么?”余皓道。

“不可能。”周昇说,“他一定会彻底毁了它。等等,那如果是个记录了他家暴行为的监控,他会不会在毁掉之前,用自己电脑先看一眼?”

余皓道:“看完铁定删了,不会留的。”

周昇:“哪怕删掉了,硬盘数据也可以恢复,就怕他不用自己的电脑看…等等,她会云端备份吗?!”

就在这时候,房外传来汽车声,两人突然警惕起来。周昇拉开客厅窗帘,朝外看了眼,一辆车停在门外,余皓道:“谁?过路的?”

“不。”周昇皱眉道,“这里不会有过路车,一定是林寻回来了。”

“不会吧!这么巧?”余皓道。

今天是林寻取保候审的第一天,余皓顿时想起那天施梁毫无预兆地回家,刹那有点怂了。

“没关系,我在呢,怕啥。”周昇淡定地说,“继续喝他的藏酒,和他聊聊。”

余皓:“…”

房外车开走,周昇径自去酒柜前,又给自己倒了点威士忌,门外有人按了铃。

“金敏。”林寻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在家,开门,我想和你谈谈。”

陈烨凯从房里快步出来,三人对视一眼,陈烨凯说:“梁老师好点了。”

周昇示意他回去,交给自己应付,陈烨凯便点了点头。余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周昇拿着酒杯去开门,门打开的刹那,林寻脸色极其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