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台阶上,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很甜。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知道幼时她心情不好,会吃上一颗糖。身为母亲,见面后不说安慰贴己话,却装了一口袋的糖给她。

萧潇笑了,笑着笑着,眼睛热了,她这样的性子,究竟是随外公,还是随父亲,或是母亲呢?

这晚,萧潇没有回锦绣园,她先去医院探望苏越,见苏越养父母都在,她找余锋问明了苏越的身体状况,再后悄然离开了。

辗转另一医院看望温月华,温月华生病,她总该来的。病房很热闹,这里所说的热闹,指得并非是气氛,还是病房来客。

想必萧潇的事情惊动了傅安笛,所以不仅傅安笛从美国飞回来,就连宁波也在病房里。

他们本说着话,听到有人敲门进来,转眸看到萧潇,全都眼眸一闪,止了话。

萧潇走近,看着傅安笛,唤了声:“姑姑。”

傅安笛不看她,只沉重的点了点头。

萧潇又看着宁波,笑了

笑:“波子。”

“嗳。”宁波看着萧潇,嘴角有笑,但眼睛却是红通通一片。

那些照片宁波都看到了,傅安笛气得浑身直发抖。临出国前,宁承恩脱不开身,因为担心,不停的提醒他:“帮我看着你妈,你舅妈家的家务事,提醒你妈不要瞎掺合。”

有关于那些照片,宁波不明内幕,但他坚信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萧潇和苏越不是这种人。

是的,都知道有内幕,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过不去那道坎,所以气氛变了。

萧潇走到床边,看着靠坐在床头,闭目不语的温月华,哑着声唤她:“妈,身体好些了吗?”

温月华眉眼间有痛苦色,把脸别到一旁,不作声。

昔日婆媳亲如母女,再见竟是隔阂漠然,萧潇知道婆媳关系,再难恢复往日,想要让温月华重新接纳她,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萧潇沉默了一阵,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只轻声道:“妈,您平时多喝水,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该走了,继续留在这里,她怕老太太看到她堵心,病情会加重。

宁波先是看着傅安笛,又看向温月华,想说些什么,却见萧潇脚步不稳,险些跌倒,连忙唤了一声“小嫂子”,并伸手扶住了她。

“我没事。”萧潇拍了拍宁波的手臂,退离他的搀扶,她这两天都没好好的吃过饭,睡眠又不足,意识恍惚也是在所难免的。

“小嫂子——”

病房外,宁波叫住萧潇:“我舅妈家族传统观念很重,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你别放在心上。”

萧潇点头,她理解,真的理解。若她有儿媳如此,并不见得会做得比温月华温和。

她如今不是不知道疼痛,是痛麻木了。

“我哥病得挺严重的。”宁波抿着嘴角:“小嫂子,你去看看我哥吧!”

他说:他坏,但他对你不坏

傅寒声回到C市,本该直接去医院,但萧潇处分事情一出,看病这事无疑就耽搁了。校领导原本不见人,数小时前就曾回绝了唐瑛,但傅寒声亲自打电话过来,只能无奈赴约取。

“楽府”包间,满满一桌菜,校领导共计五人,再加上傅寒声和周毅,却没人有心思动筷子,只因校领导的态度很坚决,收回处分这事似是无力回天。

“我只要一天时间。”傅寒声好话说尽,也动了情绪,有一股痛楚翻涌着涌上喉咙,话音未收,已是咳嗽剧烈。

这样的咳嗽声,他咳了将近一天,但都没有此刻严重,他一声接一声的咳着,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般。

“傅董,您别急,快先喝点水。”

校领导也急了,争相倒水端给他,周毅抚着傅寒声的背,又是一阵搅人心肠的咳嗽声道出,伴随着几人的惊呼和抽气声,有位校领导手中的水杯“啪”的一声砸落在了地面上。

“傅董,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去医院。”周毅急得脸色发白。

鲜红的血液被傅寒声咳出,所有人都吓坏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商界霸主,在这一刻颓废到了极点,俊雅的面容毫无血色,看得众人心惊不已。

送医后,这事没敢告诉老太太,傅寒声重感冒咳血,好在不是肺炎和支气管扩张,而是咽部小血管扩张导致咳嗽震动破裂出血。

周毅找到康弘,让他在消炎药里加入镇静催眠药:“傅董接连三天没有睡过觉,再不入睡,他不疯,我都快疯了。腑”

傅寒声心里燃烧着一把滔天~怒火,这把火烧得太旺,以至于打乱了他的作息日常。他在国外处心积虑布局多年,从未在傅宗伟身上栽过跟头,谁曾想却在2008年,栽在了方之涵的身上。

澳洲出事和萧潇出事,时间太过吻合,明显是一场预谋,3月6日床~照一出,傅寒声便让周毅彻查澳洲分部。

3月7日上午,傅寒声从医院回锦绣园,澳洲方面终于查探出了踪迹,抽丝剥茧,竟是跟融信高层有关。周毅当时正站在锦绣园外面,他在等老板出来,接到电话,不敢松懈,拿着电话进屋找老板。

傅寒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放着破裂的瓷片,他正拿着玻璃胶试图把杯子恢复如初,他很专注,所以周毅也不清楚他说得那么话,老板都听到了没有。

其实,就算把杯子恢复如初又能怎样?裂缝依然在,注定无法继续喝水,所谓“破镜重圆”不过是无望时的期待罢了。是这个理,但周毅不敢说。

上午,傅寒声接连粘好了两个杯子,这才丢了一句话给周毅:“去医院,我要见苏越。”

于是也便有了萧潇出事后,傅寒声和苏越的第一次见面。再接下来,去南京找方之涵,回C市宴请C大校领导吃饭,紧接着便是重感冒咳血。

萧潇去病房看望傅寒声时,他睡着了,他原就筋疲力尽,再加上消炎药里加了镇静催眠药,所以入睡速度可想而知。

熟睡的傅寒声,生病的傅寒声,除了虚弱,只剩下无害。这时候的他,是最脆弱的时候,想必任何一个人都能击倒他。

萧潇知道,他会这样,全都是拜她所赐。

周毅跟她说话,两眼泛红,于是萧潇知道他今天去了南京,也见到了方之涵,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一天之约。

周毅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伤痛,掏出手机,翻开一条数小时前发布的网页送到萧潇面前。那是飞机乘客发布的图片,点击搜索榜热议,图片里:萧潇戴着眼罩入睡,身上盖着薄毯,傅寒声手扶着椅背,垂眸看着她。

萧潇鼻腔一酸,眼眶滚烫,有液体几欲夺眶而出,她看着机舱照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和她同坐一班飞机;原来他和她是那么的近;原来薄毯不是乘务员帮她盖得,是他…

“太太,我也是一个男人,发生这种事,哪个男人一时半刻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我们傅先生。其实他心里很苦,一直尝试着挽救您的声誉,这事发生后,他给您空间,您也要给他时间…”周毅站在一旁,有些事并不瞒萧潇:“您不肯说那人是谁,先生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次出动一百人左右,预计这两天就会有线索。傅先生是什么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方之涵纵使肯公开道歉,傅先生也绝对不会放过她,他若是找到算计您的那个人,后果我不敢想象。”

周毅的意思,萧潇懂,都不愿傅寒声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一个戾气太重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他以前都做过哪些让周毅胆颤心惊的事,萧潇不知道,但她曾亲眼看到他动手揍人。程远只是羞辱了她一下,推了她一下,就被他揍成了重伤,更何况是徐书赫。

周毅离开病房时,对萧潇说:“太太,我们先生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他对您不坏。”

萧潇听出来了,周毅是在心疼他的老板。

只余两人的病房里,萧潇应该怎么做呢?握着傅寒声的手,泪眼

tang朦胧的看着他?

萧潇没有握着他的手,她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手心未处理的伤口剧烈的疼,她不理会,坐在椅子上,只默默的看着他。

其实,他对她坏过,但那些坏不能示人,那是属于他和她的隐秘,只因他的坏总是体现在男女欢爱上。

她的第一次是被他霸占的,婚后同床最初,她觉得他的吻是毒,所以她戒备,她抵触。她越是如此,他越是缠着她不放,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很怕在床笫之欢时对视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害怕,仿佛他要把她给吃了一样。

后来,他吻她,也喜欢逗她,每次她闭着眼睛时,他都会笑:“夫妻欢好,好比鱼儿戏水,自由自在,用心去感受,你会喜欢上它的。”

她总觉得他私底下说话太露骨,每一次都听得她尴尬不已。用心感受,是很美好,因为他在床笫之欢上,虽然贪得无厌,但向来是照顾她的感受,总是会问:“潇潇,好不好?好不好呀,潇潇…”

她说话有个小毛病,别人说“好”,到了她这里可能就是“好呀”,婚后她已经尽力在修正了,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至此以后成为他逗弄她的口头语。

这时候的她,没有了最初的抗拒和挣扎,反倒是生出了莫须有的心烦。

再后,他的吻是最芳香馥郁的酒,她品尝后会醉,他用日常最细微的点滴治愈了她的心头伤,她的孤漠无望。

但她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霸道,拥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犹记得山水居,他抱着她,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鼻梁和唇,他说:“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较真的像个大男孩,哪里还是那个不动声色的傅寒声?

某一天,那个“我的”被别人覆盖了印记,所以他抓狂了——

萧潇的手冰凉无比,水杯暖了一会儿,热量回流,她方才握着他的手,似是要把所有的热量全都传递给他一样。

她的眼睛湿了。

“我们是夫妻,可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一次呢?纵使我和苏越有过亲密之举,但我和他并没有发生关系。其实我知道,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无法忍受别人碰我,哪怕是碰一下你都受不了。”萧潇抿着唇,勉强撑起神智:“我拖累你的名声,让你成为别人的笑柄,我找方之涵让她公开道歉,是希望能够帮你挽回些许脸面,你找方之涵让她公开道歉,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她都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不说了。他们都在朝路中间走,但路中间却竖立着一块巨石,这块石头并不好移。

她松开了傅寒声的手,背着手起了身,晚上九点钟,唐氏此刻应该炸开锅了吧?

2008年3月7日,萧潇破釜沉舟,将自己置于绝境:因为床~照,她和傅寒声的婚姻岌岌可危,夫妻关系崩塌;因为校园处分,背着留校察看的污点,她的未来一片惨淡;这时候若是唐瑛为了集团考虑,当众宣布高价回购萧潇手中持有的股权,这就意味着,唐瑛打算为了集团利益彻底的牺牲萧潇,自此唐氏将无她的立足之地。

惨吗?

不惨,难成活。

这一晚,江边的风有些大【6000】

萧潇在22岁这一年,本该前景大好的未来,却在刹那间跌落深渊,似是晴天霹雳,斩杀着她的所有期待和欢喜,当一件接一件的噩耗奔涌而至,它们幻化成了咬人的兽,啃噬着她生命中仅剩的光,只余孤苦和无望。

3月7日对于萧潇来说,或许是充满灾难性的一天,她在这一天里邂逅了现实残忍和人性冷漠,尽管这份残忍和冷漠,摆脱不了她的推波助澜。

现如今的她,可谓是孤立无援,傅家、唐家和学校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她隔绝在外;与此同时,舆~论是一把把杀人的刀,一天二十四小时口伐笔诛,无情绞杀着她的意志力。

这世上有太多人从风雨中历练而来,却唯独没能战胜一个“人言可畏”。

最出名的应该是阮玲玉了。

1935年,著名影星阮玲玉陷入名誉诬陷纠纷案,一股恶势力恶意造谣中伤阮玲玉,随着一盆盆的脏水浇灌全身,阮玲玉成为了众矢之的,她在不堪舆~论诽谤的同时,最终留下“人言可畏”的遗言,服药自杀。

萧潇不是阮玲玉,但眼下C市满城风雨,全都因她一张张床~照而起,所以除了时代不同之外,她的境况和阮玲玉是相差无几的。

萧潇和徐书赫再次见面是深夜,距离唐瑛宣布高价回购萧潇股权不过1小时。

徐书赫作为一个游走商界多年,活得精明世故的中年男人,无疑他是狡猾的,疑心萧潇暗中使诈,所以见面地点他定。

地点:江边,他的车里。

原本不是在江边,但徐书赫隐身暗处时,发现有两个人行踪可疑的在萧潇周围徘徊,那是傅寒声的警卫,负责暗中保护萧潇。

徐书赫并不识那两人身份,猜测可能是记者,联系萧潇换了地方,让她甩开那两个人,他知道萧潇会这么做的。

她既然打电话要见他,就势必要见到珂。

约定时间本是夜间10点,但萧潇来到江边半小时,却始终不见徐书赫,她不打电话催促,堤岸上停满了车辆,或许徐书赫的座驾就隐身在这里面,他之所以不出来,大概是在观察周围局势,或是窥探她是否还找了旁人一起过来。

他是一个小心至上,却又胆大包天的人。

夜间10:30分,徐书赫给萧潇打来了电话,报了车牌号,示意她上车。这个人很谨慎,就连拨打萧潇的手机号码也是新买的,非实名制,萧潇这一路走过去,可谓是感慨万千,徐书赫可以演谍战片了。

上了车,萧潇和徐书赫保持着极为罕见的默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徐书赫一言不发的把车开到江边僻静处,萧潇倒也不担心他把她抛尸江河,这个男人不会。他的原意是毁了她,若是杀人影响太大,就算是再厉害的杀人者,也势必会不小心留下蛛丝马迹,如此一来无疑是自寻死路。

给自己挖坑,晕头晕脑往下跳,这事太蠢,徐书赫不会做。

萧潇看着徐书赫,他穿商务白色衬衫,袖扣和纽扣系得很端正,头发整齐,一丝不乱,解开安全带,低头点烟时,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微勾,令人难以揣测。

萧潇打开车窗,烟气太重,需要消散,她不喜,也没打算掩饰她的不喜。

徐书赫唇角叼着烟,“3月5日见你,你好像还没这么瘦,这才短短两天而已,怎么瘦成了这样?没怎么好好吃饭吧?”

萧潇不说话,她看着窗外,把徐书赫的话视作空气。

这时徐书赫嘴角一挑:“瘦成这样,我摸摸?”

徐书赫是长者,长者现如今要摸晚辈,他说出这话是为老为尊,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但萧潇知道,徐书赫不是在耍流氓,一个事业心和财富欲极其旺盛的男人,虽然不乏垂青女色之辈,但徐书赫绝对不是一个女色至上的人。

萧潇看着徐书赫,徐书赫笑了笑,已经开始伸手摸萧潇了,他的手停留过她的口袋,“帮”她把手机给关了,停留过她的长裤口袋,甚至还撩起她的裤管,扫了一眼她脚上的那双运动鞋…

是星空惨淡的夜空,江边只有一轮明月悬挂着,月光倒影在江面上,随着周遭镭射灯轻轻晃动着,一缕缕晚风吹进座驾,徐书赫的手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不怀好意的在萧潇身上游走着,萧潇一动也不动,完全是一副木头人的做派,直到他的手开始往她胸前游走,萧潇瞥了一眼他漆黑的发,突然说:“需要我把衣服都脱光吗?”

一句话,徐书赫停了手。

萧潇沉了语气:“怀疑我身上装着录音笔?”

“阿妫,你的心眼很多,我不能不防。”寻常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名誉扫地,早就崩溃了,虽说不至于逢人就倾诉冤屈,至少也不会独自承担,照目前局势看来,萧潇不曾告诉傅寒声,也不曾告诉唐瑛,这恰恰说明她的心境堪比明镜,菜馆老板离开,仅凭一面之词,或许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但凡事要讲究人证和物证,更何况他了解萧潇的性格,他可谓是看着她长大的,唐家阿妫遇事不靠人,深受唐奎仁鞭

tang策,凡事亲力亲为,就连报仇,也绝对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只是报仇…她现如今有那个能力吗?

徐书赫慢条斯理的吸着烟,笑容加深:“你比你母亲可厉害多了。”

“不及你厉害。”萧潇嗓音清冷:“我见过方之涵,也听说了她过往的那些事,你和她串通一气,一个是为了得到唐氏,一个是为了毁掉我复仇,你和她倒也搭配的天衣无缝。只是可惜了方之涵那个傻女人,被你耍了整整25年,倘若她知道,她的黄金搭档才是那个害她一生的罪魁祸首,大概会悲愤交加吧?”

徐书赫身体一僵,他忽然盯着萧潇,脸色一寸寸的暗了下来。

“那三个流氓,是你假借我外公的名义找来的吧?”

徐书赫慢慢转过脸,又慢慢的抽了一口气,方才不紧不慢道:“我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萧潇勾唇一笑:“八十年代,唐瑛是谁,她可是C市首富唐奎仁的独生女,娶到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财富和名利,以及今后的衣食无忧和事业上的飞黄腾达。你暗恋唐瑛,嫉妒萧靖轩的好命,所以萧靖轩和唐瑛订婚那日,你坐不住了。你假借唐奎仁的名义找了三个流氓绑架方之涵,一旦方之涵被绑消息传到萧靖轩的耳中,订婚宴势必会取消,萧靖轩若是知道绑架案和唐奎仁有关,势必会和唐奎仁关系闹僵。本来你的计划天衣无缝,谁知却出了意外,任你怎么想,你也绝对想不到那三个流氓会突生色心,把一件原本还算简单的绑架,生生演变成了人间悲剧。流氓坏事做完,一个个提着裤子落荒而逃。绑架案无疾而终,萧靖轩和唐瑛如常订婚,而你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声张此事,一瞒就瞒了25年。”

徐书赫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那烟叼在他的唇齿间,但他却好像遗忘了它的存在,只眯眼盯着萧潇,阴沉难测。

“方之涵后来的际遇,你大概全然不知,包括她怀孕,生了一对双胞胎。那两个孩子分别是苏越和萧暮雨。对于方之涵和莫姗来说,那两个孩子是孽种,莫姗本该遵守和方之涵的约定,一旦生下孩子就捂死他们,但莫姗下不了手,于是谎骗方之涵,孩子已经不在了。方之涵病好后,悄然远离南京。那两个孩子,一人健康,一人多病。身体健康的苏越被莫姗送给他人抚养,后来举家定居国外;身体很差的萧暮雨命运多舛,虽被莫姗扔在孤儿院门口,但莫姗于心不安,常常前往孤儿院做义工,方便就近照顾萧暮雨。萧暮雨快两岁时,曾被一对中年夫妻收养,萧暮雨被收养后,莫姗一直很关注萧暮雨的生活。发现萧暮雨养父时常对萧暮雨拳打脚踢时,莫姗只好求助孤儿院,通过法律手段又把萧暮雨要回了孤儿院。1988年,萧暮雨四岁,莫姗患病,因放心不下萧暮雨,她联系到了萧靖轩,并告诉了萧靖轩实情。听说方之涵的遭遇,萧靖轩在愤怒之余,陷入了无力自赎的愧疚中。我相信,萧靖轩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势必不会相信唐奎仁的任何话,唐奎仁的任何言词都会被他视作成狡辩和欲盖弥彰。萧靖轩认定此事是唐奎仁做得,所以即便他和唐瑛闹得要离婚,他也断然不会说出实情,让唐瑛自此憎恨她的父亲唐奎仁。而唐奎仁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做事雷厉风行,从不向人解释,更不可能把这事说给唐瑛听。自从知道方之涵的遭遇后,萧靖轩彻夜买醉,因为自责和痛苦,数次在酒醉之中唤出方之涵的名字,这样痛心的呼唤,对于深爱萧靖轩的唐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再加上莫姗在南京病重,伴随着萧靖轩频繁往来南京,致使唐瑛对这段婚姻越来越失望。这时候你的机会来了,你趁萧靖轩和唐瑛夫妻矛盾加深时,趁唐瑛醉酒,占有了她。唐瑛是一个对贞洁观看得很重的人,发生这种事,她是再也不可能和萧靖轩恢复如初了,你斩杀了唐瑛和萧靖轩复合的一切后路。”

萧潇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血丝,声音里更是透着嘲讽:“3月5日那晚,我前去赴约,手里曾提着一个行李袋,行李袋呢?”

徐书赫不答,那眼神仿佛要吃了萧潇一样。

萧潇说:“2003年,萧靖轩前往C市出差,他在日记里留下了他人生里的最后一篇日记:潇潇最近感冒,我本不该选在这时候离开南京,但潇潇右手被MOMO咬伤,对于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你我很清楚,那不是意外,这次去C市代表公司督建商业楼,若是条件成熟,或许很多真相都可水落石出。”说到这里,萧潇顿了一下,问徐书赫:“当年我的右手被MOMO咬伤,这事是你做的?”

话落,萧潇和徐书赫目光相撞,均是漆黑暗沉,看不见的刀光血影和暗箭伤人。

徐书赫沉默,萧潇就不动声色的等他沉默结束。

过了少说也有几分钟,徐书赫的声音终于从牙缝中迸出:“与我无关。”

这次倒是轮到萧潇沉默了,事到如今她已“走投无路”,徐书赫如此小心谨慎前来赴约,又另行搜身,按理说是不会骗她的,如果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在萧潇的脑海中停留太久,她在稍作沉吟之

后,因为某种笃定,眼神开始慢慢变冷:“2003年,我爸爸前来C市出差,他在日记里提起,若是条件成熟,或许很多真相都可水落石出。这里的真相,我想并非全都是源于我,很有可能是源于方之涵。来到C市后,他在出事前两天和我母亲见过,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他们当时在吵什么?”

萧潇是这么问的,手却一寸寸握紧,后背全都是汗,密密麻麻的冷汗。

徐书赫盯着她,不接腔。

寂静中,萧潇苍白着脸,她钻进了自己的世界,陷入冥想思考之中,她像一个抽丝剥茧的侦探家,试图用最精准的判断重现过往:“我爸爸怀疑到了你头上,然后找我母亲说起你的事…不,不是这样的,我母亲如果知道这件事,又怎会不知道暮雨的身世?你发现我爸爸追查到了你的身上,或许我爸爸在见我母亲之前,曾跟你见过面或通过话,所以你暗中在我母亲面前激化她和我爸爸的矛盾,致使两人未多言就不欢而散?”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徐书赫突然一笑,手中香烟早已烧到尽头,烫伤了他的手,被他用力的扔到了窗外,声音冷冷传来:“唐妫,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我庆幸毁你在先,否则我迟早会葬身在你手里。”

萧潇血液凉了,心跳止了。

她的脑海里燃烧着熊熊火焰,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当她目光杀向徐书赫时,一双眼眸仿佛是蝎子倒钩上的毒刺,只剩阴毒。

“是你——”

这样的声音与其说是从唇齿间发出来的,还不如说是被萧潇使用全身力气“喊”出来的,但她没有喊出来,那声音是吞人的饕餮,渲染而出的只有残暴。

“不错,是我。”徐书赫的嗓音裹在吹进来的晚风里,显得异常轻松:“是我害死了你爸爸,他必须死,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你说我怎么可能让他毁了我的婚姻,我的事业?”

萧潇心里困着一只暴躁的兽,她需要无数次深呼吸才能遏制她的杀意,但胸口太憋闷了,以至于她再开口说话,嗓音沙哑,隐隐带喘:“建筑工地脚手架倒塌,两死一伤,这一切全都是你做的?”

徐书赫声音放低:“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泄露秘密,怪只怪你父亲知道的太多。”

萧潇狠狠的咬着银牙,她看着徐书赫是如何把笑容演变成了一把猖狂无度的刀,她告诫自己忍耐,告诫自己稍安勿躁,但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的情绪,那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阿妫,你父亲算什么东西?他喜欢的女人被我占有了20年,直到现在你母亲还是我的女人,别人见了她还不是要尊称一声徐太太。2003年,当你母亲亲手打翻你爸爸的骨灰时,我当时多想狂笑一场,你说萧靖轩该有多死不瞑目啊!猝死之后,只烧成那么可怜的一把灰,却被他最深爱的女人一把给打翻了,你说可不可怜?”徐书赫看着脸色发青的萧潇,突然爆笑出声:“其实你最该怪的那个人不是你母亲,而是你自己。只怪你心气太傲,你见唐家墓园有我一块墓,所以不甘心,一定要把你父亲葬进唐家墓园。你可真傻,萧靖轩活着时不是我的对手,死了之后更不可能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称霸。”

徐书赫单臂扶着椅背,那样的姿势,似是把萧潇禁锢在了他的天地里。

距离相近,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仿佛能钻进萧潇的骨髓之中:“我早说过,他比不过我。他深爱的妻子,被我日日夜夜霸占着;他幸福美满的家庭,不过数载而已,可我呢?我和他妻子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还生了一个女儿,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开心,开心了20年。他的事业被我接手替代;他的女儿,现如今名声扫地,未来人生一片惨淡。其实我还真是有些遗憾,该让你爸爸看到这一幕。我和你爸爸较量,胜利者是我;你和伊诺较量,胜利者是伊诺。你们父女永远都是我和伊诺的手下败将,一朝败,次次败。”

徐书赫笑容轻飘,挑衅讽刺意味很浓,他是该如此猖狂,现如今的萧潇对于他来说,就想是一条被人抛上岸的小鱼,缺水挣扎,只待烈日暴晒,迟早会发臭,腐败。

C大处分萧潇,前途惨淡,徐书赫乐了。

唐瑛夜间宣布回购萧潇股份,徐书赫激动的眉眼弯起,所以他在萧潇面前,在一个失败者面前,在情敌的女儿面前,他欢喜的蹦了起来,他跳得那么高,跳得那么肆无忌惮和有恃无恐,只因这些话,他憋了太久太久,他急欲宣泄;只因他知道今天这番谈话,除了他和萧潇之外,永远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不怕萧潇去找唐瑛,也不怕萧潇报警,她现如今名声这么烂,人人唾骂谴责她,试问她的话又有几人信?没有人证和物证,他完全可以告她诽谤。

徐书赫在笑,萧潇也在笑,但两个人的笑是不同的,徐书赫是阴测测的笑,而萧潇的笑声更像是疯子一般,她笑得心脏被痛楚刺穿,笑得手指直哆嗦,她拍着徐书赫的肩,笑得声音短促阴冷:“徐书赫,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呢?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不怒反笑,笑眯眯道:“要怪就怪老天爷,你和你爸爸摊上我,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晚风送出了他们的笑声,月光照在萧潇发青的脸上,那样的面容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她在笑,但眸光却没有任何焦距。

都说想要看穿一个人的灵魂,就势必要看穿一个人的眼睛,但萧潇那夜的眼瞳是黑的,黑得深沉,深沉得近乎恐怖。

恐怖,并不意味着会有什么惊涛骇浪,那里反而是一片死寂的深海,不起半点风浪。

在她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好像…好像她本就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