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止传了话来,是要饶雪空一个人进去,但靳啸寒一句话不说。就是要跟着,弄得薛止也有些为难。薛止是知道皇帝对靳啸寒如何的,这一点,他连六皇子都还没有说。

“将军,你先回吧。”饶雪空也有些无语。她一开始真没觉得靳啸寒是这么无厘头的人啊。

但是靳啸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望着宫门,再看看站在他身旁这个男装丽人,眉心紧拢,他真的不安。

“一起进去吧,薛统领,皇上或是殿下如有怪罪,靳某定一人承担。”

一见他这模样,薛止就知道是说服不了他的。他不是笨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位靳将军是不放心让这姑娘一个人进宫,可是这位雪姑娘哪里是一般人?

因为饶雪空没有易容,只是换上男装而已,加上声音也没有改变,薛止早已经认出来,她就是那天晚上带着他们去灭了二皇子一千人的那位雪姑娘。

对于饶雪空,薛止的佩服的,所以在她面前也没有端着禁军统领的架子,客气得很。

宫门外说不定还有多少双眼睛,早把他们一同前来看在眼里了,饶雪空想了想,也便随他去。

但是在靳啸寒走了一段突然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有片刻地柔软。

“等会若有难处,你只管推到我身上来。”

御花园一角,汉白玉亭子,琉璃瓦,阳光下泛着光芒。

亭子外头,姹紫嫣红,多是芍药。

“太后,您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喜欢到这儿来。”娇美的声音自亭子里响起。

芍药已开到全盛,却是花期之末了,而那说话的女子也正是艳光正浓的时光,比芍药更多几分娇意。

因着盛夏,一身锦红薄装的太后喝着嬷嬷刚端上来的冰镇银耳汤,心情舒畅,闻言笑道:“可惜这几年没有你这可心人儿多来陪着哀家说话,哀家闷得紧。”

“迎蓝也想太后啊,只不过,哎......”

鲁迎蓝最后一句叹息,幽幽的,带着淡淡的哀怨。

太后哪里听不出来,她放下柄端雕着万寿菊花的银勺子,拍拍鲁迎蓝的手背,道:“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在京都呆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总是到处漂泊,成什么样子!”

鲁迎蓝得了太后疼惜,却没有继续诉苦,继续哀怨,而是很自然地收了眼底凄色,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

“倒也不全是辛苦的漂泊,迎蓝这两年在外头也看了不少趣事,听了不少趣闻,还带回来不少咱京都没有的小玩意,就是昨晚来得急,未曾带来,下回迎蓝定给太后送来。可新奇可好看了。”

太后果然欢喜,“真的?那你可得赶紧送来给哀家瞧瞧。”

两人再聊了一会,太后对嬷嬷道:“皇上怎么还不过来?去。催催!”

鲁迎蓝道:“太后,姐姐还躺在床上呢。皇上对姐姐疼爱非常,这时候定会在紫云宫守着。”

话音刚落,便见皇帝的身影自那头花廊出现。

“瞧瞧,哀家之前怎么说的,皇上这心里啊,不可能完全没有你的影子。你且放宽心,以前由着你折腾。这回说什么都得让哀家来替你打算打算!”

鲁迎蓝就抿了抿嘴。

皇帝走近来,一众嬷嬷宫女都拜了下去,鲁迎蓝也想跪迎,却被太后拉住了。

皇帝瞥了一眼太后的动作。不动声色。

“都起来吧。”

“母后,早先不是才一起用过早膳吗?因何事又急着唤朕前来?”

亭中石桌配有四凳,太后与鲁迎蓝坐一起,皇帝在对面坐下。

今天早晨太后就借口许久不曾同进早膳,将他请到慈宁宫了。但是让皇帝惊讶的是早膳鲁迎蓝却没有出现,而是用了一个晚起的借口,避开了。

他还道鲁迎蓝这回真的改了心思,结果太后又来了这么一回。

太后就故作不满地道:“怎么,一起用过早膳。哀家就不能再见你一回?最近不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吗?你怎么还是那么忙,天天闷在御书房里。要多到花园里走走,多说说话。迎蓝啊,你看看你这皇帝哥哥,是不是还如以前一般是个闷葫芦性子?”

鲁迎蓝末梢带着风情的眼眸睨了皇帝一眼,道:“太后,迎蓝可不敢说皇上坏话。”

太后就笑了起来:“瞧瞧,瞧瞧,这人啊,不常走动就生疏了吧?以前你们两个多要好!”

也知道是以前。皇帝在未当皇帝之前跟很多人都不错,只是一旦成了皇帝,这些感情会质变掉百分之九十八。

就算是在几年前,鲁迎蓝这时候就应该娇嗔着跑过来摇着皇旁的手臂与他撒娇了,可是现在她却只是微微一笑,连太后的话都没有接。

皇帝有些讶异。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鲁迎蓝比紫妃年少近十岁,今年该正好三十。紫妃常年在深宫中,养尊处优,不经风雨,用得都是最好的脂粉,吃的是最好的华食。可是皇帝知道鲁迎蓝这几年是到处去的,经风霜,历雨雪,吃过不少苦。可难得的是她的容光不减,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几分欢悦之意,多了几分从容。

当年的刁蛮千金,如今却褪去青涩了。

“迎蓝想去看看紫儿吗?”皇帝问首鲁迎蓝。

鲁迎蓝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光亮,惊喜道:“可以吗?阿正他好像不太欢迎我。”

“你还是他的姨母,不是吗?”皇帝淡淡地说道:“再等等吧,朕让人先去紫云宫跟小六说一声。”

太后道:“就直接过去便是了,迎蓝去看自己亲姐姐,哪里还需要通报,现在就去,哀家也过去看看。”

“这......”皇帝皱眉。不知道小六招的人,查出哪颗是解药了没有。

这时的饶雪空的确很有些为难。说到底她终究不是医生,就算她是医生,这里没有仪器,她也无法分析紫妃的血液里毒药或是这两颗药丸的成份。

紫妃的毒下得并不重,昨晚还是醒过一次的,身体的麻痹会扩散,但是速度极慢。但现在她一双腿不能动,对她来说已经极为严重了。

六皇子坐在一旁,手支着头,偶尔抬眼看看她这边的动静。

靳啸寒却是紧紧跟在她旁边,甚至充当下手。

第227章 遇到难题

六皇子终于看不过去,叹息问道:“啸寒,你懂药吗?能给雪空帮上什么忙?”

靳啸寒很淡定:“她也不懂。”

他心里不舒服的一点是,韩渐离也叫她雪空,六皇子也叫她雪空,似乎每个人都跟她很好的样子,那他呢?

饶雪空没有理会他们,她一直在想着,这药应该如何试出来。

但就在这时,一直在紫妃寝室里侍候着的一名宫女突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殿下,殿下,紫妃娘娘她,她.......”她紧张过度,竟然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六皇子脸色一变,立即站起来冲了出去。

冲到了门边,却微顿了顿道:“雪空一起过来!”

他始终觉得,饶雪空能救得了靳啸寒,也能救得了紫妃。

饶雪空犹豫了,她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一个,却不是随便能说出来的。

靳啸寒拽住她:“你想的办法是不是很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了?”饶雪空讶然。她有这么藏不住心事了吗?这样可不行。

“本将军就是知道。”要靳啸寒真正说清楚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还真的说不出来,只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她眼底闪过的每一抹光亮,唇角偶尔的一点下压或上扬,摸摸鼻尖或是皱皱眉,他都看在眼里。

饶雪空其实也不想过去,因为这个办法实在不好说,这里是皇宫,那个人是皇帝的妃子。

但是六皇子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不一会又有一宫女跑了过来,“殿下请姑娘速速过去。”

饶雪空无奈,看着靳啸寒:“紫妃的寝宫你应该不能进去吧?”

靳啸寒脸色不好看:“不能。”

“那你还不放手?”

“你只说想不出办法来就好。”他压低声音说道。目光坚决:“别的事你要和我闹出宫再闹,这事你得听我的。”

“行行行。”饶雪空哪里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靳啸寒才松开手,看着她跟那宫女出去。心始终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情绪他的心思怎么会全部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饶雪空愿意进宫来,最大的原因便是她已经答应了六皇子与他合作,现在她也可以算是他的幕僚,或是他的属下,那么如果有一丝可能的话,她也不应该拒绝,六皇子以后大业能成。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但是当她踏入紫妃的寝宫,发现里面多出来的三位人物的时候,她突然有点后悔,掺和进深宫之事。果真好吗?

“怎么紫妃的寝宫会进来一男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就在饶雪空微低着头心思转动的时候,寝宫内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她那一身男装立即就让人惊住,太后忍不住立即骂了出来。

皇帝却在第二眼就发现了她是女子,但他并不想替她辩解,只是扫了六皇子一眼。问道:“小六,这就是你说的,以前在宫外无意间认识的高手?”

高手......饶雪空有点滴汗。

太后再次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是神医吗?”

“皇祖母,她不是神医,只能或许她能够想到替母妃解毒的办法。”

“就算如此。也不能就这样让他进紫妃的寝宫来!”太后怒气难消,“难道说紫妃平时就是这般随便吗?随便一个男子都能进得她的寝宫?”

这罪名可就大了。

饶雪空不禁挑了挑眉,抬起头来。

太后么......

太后旁边那名很是美艳的女子倒是立即吸引了她的目光。看她的打扮穿着并不是宫里的女人,但是也出现在紫妃的寝宫中,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这样一抬头,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脸。

太后一愣,“这,你是女子?”

没有易容的话,饶雪空这张脸实在不易装男人。一朵花,能装一株草吗?

饶雪空裣衽施礼:“回太后,我是女子。”

要不要下跪?她当然不要。

装不知礼数吧,反正这里有六皇子在,总不可能让她因为这么点事就被太后咔嚓了,要是他不能保住她,还抢什么储君的位子,趁早凉快去。

太后果然是想挑她的礼,但是鲁迎蓝抢先了一步,道:“虽说是男装,但是这张脸还真的是闭月羞花,阿正,如果这位姑娘真有办法,还是让她尽快看看姐姐吧,这事最重要。”

这事最重要,这句话算是对太后说的。

太后一听,便将问罪的话咽了回去,说得对,她这个时候不能对鲁迎紫太冷漠了,不然恐寒了在场这对父子的心。

“迎蓝说的有礼,皇上,就让她快看看紫妃吧。”太后脸上的神色极快地调整好,好像刚才那点怒气是饶雪空眼花了一样。

饶雪空心中暗道,果然宫中的女人比较厉害啊,这些根本不是以前柳大夫人那种角色能比的。

而那位迎蓝,竟然叫六皇子的名字?看来身份也不简单。

皇帝道:“小六找的人,朕倒是愿意相信,小姑娘,你就过去看看紫妃。”

饶雪空忍不住看向皇帝。

这怎么会是别人呢?这脸,这身材,这分明就是她的司令师父啊!以前她遇到大难题的时候,司令师父就会哼着对她说,小雪空,就这么点事,你难道连试都不敢去试?

这分明就是她的司令师父啊。可是,床上躺着的却是他的一个妃子,饶雪空很赖皮地在心中骂司令师父,你竟然到古代来三宫六院了,师娘要是知道,还不得跟你冷战三年!

幻想完,她又耻笑起自己的无聊。

这哪里是司令师父,这明明就是大昱朝的皇帝。

因为他看着她的目光里,也有一种对女人美貌的惊讶感。虽然很快便掩了下去。但也让她有点错乱。

皇帝心中有些奇怪,这少女竟然不怕他,看着他的目光清澈。还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怀念之意?起初她的目光很柔和,有些孺慕之意。渐渐的,便有些遥远,有些悲伤,直到又恢复了清澈无波。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灵活至此,能够流露出这么丰富的感情来,这是不是就叫会说话的眼睛?

而她所流露出来的那些感情又是因何而起?

六皇子轻叫:“雪空,过来看母妃。”

饶雪空定了定神。沉声道:“是。”

六皇子应该在皇帝面前将她的本事提了上去说,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她这个时候都不能退怯去打他的脸,如果她表现极差。皇帝肯定会怀疑六皇子识人的眼光以及能力,什么庸才都信了,都能在这关头往妃子的寝宫里领。

她走到榻畔,一边问道:“紫妃娘娘方才怎么了?”

六皇子坐在榻尾,道:“醒了一次。但是吐了血,说是肚子痛,但很快又昏了过去。”

饶雪空虽然不是专业学医,但她师父多,学的本事极杂。仔细看了看紫妃,“殿下,让人给我一套银针。太医应该有针灸用的针吧?给我拿一套过来,要烈酒,要烛火,要个瓷碗。”

六皇子没有丝毫犹疑,立即就吩咐了下去。

东西送了过来,饶雪空以酒和火给银针消了毒,随手就把东西递给了六皇子,六皇子也很自然接了过去,再递给一旁的太医。

“现在要给母妃针炙吗?”她不是说她不是大夫?

饶雪空道:“你不要问我,这个很难解释。”其实她不想解释,怕人家不肯让她动手。

太后一听又忍不住想开口责骂了,哪有要医治却没法解释的?你不解释,谁知道你要做什么?这听着怎么如此不靠谱啊。

但是她毕竟不是那些冲动的普通女人,最终还是忍住了。

饶雪空拿针,只是想扎出紫妃的血珠。她知道六皇子在知道靳啸寒中了那种毒与紫妃有些相似之后,倒也封住了紫妃的几处穴道,只不过是护着心脉的穴道,不像靳啸寒那是封死几处要穴。

但是六皇子被她这样不客气地回话,竟然没有半点生气。

另外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鲁迎蓝微微挑眉,再次细细地打量饶雪空。

可没想到她不只是对六皇子如此不客气,正想扎针时,她想了想又转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道:“太后,皇上,这位...”她的目光移向鲁迎蓝,不知道怎么称呼,索性忽略了:“你们能回避一下吗?”

真真大胆!

太后冷哼了一声。

六皇子却坚决听从饶雪空的话,对皇帝道:“父皇,就到外面喝杯茶吧,这里边也闷。”

外面里面,中间不过隔着一片双层琉璃珠帘。

皇帝不语,只是站了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他都出去了,别人还能不出吗?鲁迎蓝扶着太后,回头看了榻边两人,目光深深。

两层珠帘虽然不算隐蔽,但是多少也掩去了一些光景。

皇帝和太后落座,有宫女立即端上热茶来。鲁迎蓝想了想,道:“这位雪空姑娘倒是深得阿正信任,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识得的?”

她的目光是看向皇帝。

皇帝只是摇了摇头。

鲁迎蓝又道:“我瞧着阿正都对她言听计从呢。”

“迎蓝,你想说什么?”太后听出些意味来。

第228章 姐妹暗斗

鲁迎蓝道:“皇上恕我无罪,迎蓝才敢说。”

皇帝瞥了她一眼,道:“迎蓝什么时候跟朕这般客气过?说吧。”

“是,那迎蓝便说了。”鲁迎蓝嫣然一笑道:“不瞒太后,不瞒皇上,迎蓝这几年虽说不在京都,但是一直关注着宫里的消息。”

说白了,随意打探宫里的消息本就不是什么能拿出来说的事,皇帝最不喜欢别人拿宫里的事来闲话口舌。

但是对方是鲁迎蓝,他哪里能真正计较。

太后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哀家就知道,你定是放不下宫里,放不下某些人的,”说着,她瞥了一眼皇帝,继续道:“你继续说。”

鲁迎蓝道:“太后知道,阿正小时候我就极为喜欢他,出去了,自然也记挂着。我听说他到现在还未娶妃,担心得很。外头的人传道,阿正冷心冷情,不喜女色,竟然还有人在猜测他是否有龙阳之癖......”

太后一听这话猛地一拍扶手:“这些愚民,刁民,谁让他们造的谣?”谈论宫里之事也就罢了,竟然如此诽谤一个皇子!但是她气过之后立即明白了鲁迎蓝的意思:“迎蓝是说,小六该尽快娶妃?”

鲁迎蓝道:“可不是嘛。阿正也不小了,总是这么单着过也不是个事,太后,您说呢?”说到这里,她才好像恍然想到了什么,对皇帝拜了下去,语气带了些惶恐道:“皇上,迎蓝逾越了!”

早知道逾越,还把话都说完了?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缓缓道:“迎蓝出去这几年,果然学到了不少。”

鲁迎蓝心中微微一沉,表情却保持不变。低下头道:“皇上,不管迎蓝学到什么,此心总如初时明月。”

太后还在此。鲁迎蓝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帝的眼神又沉了几分。

太后却拿目光来回扫着两人,突然一笑。“看看迎蓝这丫头,年岁倒是长了,这率真的性子还是如同以前一般。迎蓝,你啊,就是太直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当初才会输给......”

“母后。”皇帝打断太后。

太后以袖掩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心思比任何人都重,她都不敢太过去挑战他的底限。

皇帝问道:“迎蓝心中有好的人选?不妨说出来,朕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