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信有何问题?”

“不是信有问题。青岭,我教教你,”饶雪空指着上面的字迹道:“你觉得这字写得如何?”

现在还有闲情逸致与他讨论人家的字写得好不好?青岭狐疑,但还是仔细看了看,道:“干净利落,字体方正。”

饶雪空摇了摇头:“错了。”她指着其中那个夫人的夫字,道:“你看看这里,咋一看是方正,干净利落,但是笔划末梢分明是微微往上卷了卷。看再这个辕字,有多处类似细微的笔向变化,方正之中暗藏着转折和阴气。”

青岭再细看,惊讶:“果然如此。”

“但是这些变化都是通过笔端力道的轻重来把握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青岭是真的不明白。

“都说笔迹能够反应出一个人的性格与行为习惯。这说明,写这封信的这个人是一个外表道貌岸然,其实心思极多的人,而且,行事不光明磊落,常在事情的最后,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安排。”

饶雪空说完,也没理会青岭的反应,自己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肯定不简单,不能掉以轻心。她应该怎么做?

靳啸寒也接到了另一封信。

信中说的是因为怕他事务繁忙,来不及给自家夫人写信,所以代劳了。相信靳夫人了解了大昱这边的情况,也会急着要出一份力的。

靳啸寒将信揉成一团,丢进了炭炉里。

“将军,不好了,饶大人连夜出了城!”青川来报。

靳啸寒一听大惊:“什么?他出城做什么?”

“据说,饶大人今夜收到了一封信,收到信不久就一个人骑马出了城。”

“信,又是信!”靳啸寒面色晦暗不明,看了一眼炭炉,道:“看来,京都的老鼠当初还没有清理干净!”

这些人也实在能忍,实在能躲,当初宋心月带的那些人都被饶雪空杀了个清光,怎么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不,应该不是,是后面才进入京都的。

青川道:“这些人不揪出来,我们的事情也不太好办。”

对方肯定有人在盯着他们的动静的,敌人在暗,己方在明,又有人在对方手上,实在是令人憋屈得紧,半点不能动弹。

靳啸寒很长时间没有被人这样压抑着了,胸中怒火节节高烧。但是同时他心里又有点隐隐的噬血兴奋,敌人越聪明,交锋越刺激!

他倒要看看,最后是谁能笑得出来!

“派人出去,务必把饶大人拦下来,将他带回将军府。”他沉声道。

“是!”

青川出去之后,靳啸寒换了身衣服,骑着踏云就出了将军府。他哪儿也没去,但是就一直在城里到处转,偶尔还下马进了茶楼酒楼,不一会又出来了,如此这般地转了一大圈,又回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青川已经带着饶远志在府里等着他了,一见到靳啸寒,饶远志就焦急万分地道:“啸寒,有人说雪空出事了!”

“雪空不会出事。”

靳啸寒平淡的一句先将饶远志激动的情绪压了下来,他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说的也是,若是有事,找的应该是你才对,找我去能有什么用?我这真是急糊涂了。”

“岳父大人这是关心则乱,说明心里是真的牵挂着雪空,担心着雪空,啸寒先替雪空谢过岳父大人。”

虽然这么说,但是靳啸寒始终觉得很奇怪,饶远志并不是没有大脑的人,就算是接到雪空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应该是来找他才对吧?为什么会一个人出城去?

待他将这问题抛出来,却发现饶远志的神情更迷糊了。

第332章 一张大网

“这个,我现在竟然也想不出来当时是怎么样的,只是家仆送了信过来,我打开信一看,上面说雪空有急事从花朝回来,结果在半路上出了事,危在旦夕,一下子就急了。当时......”饶远志皱着眉努力回想。

“岳父大人别着急,慢慢想,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饶远志觉得自己记忆有点儿模糊,很努力地想了一会,才有点儿不确定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仆说的,让我最好赶紧出城去接她,我也就没想什么,自己就出城了。”

靳啸寒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抓住些什么,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微微皱眉问道:“送信的家仆和让你出城去的家仆,是同一个人吗?”

“对,是的。”

“这是雪空当时在家的时候就进了府里的家仆?”

“哦,不是,是雪空成亲之后不久进府的。”

“那个时候,府里缺人?”靳啸寒记得饶府应该不缺人才对,只有两个主子,两人的生活又极简单,哪里需要再加人?

然后就听饶远志有点迷糊地道:“当时他是自己上门毛遂自荐的,我似乎是看他不错,就留下他了。”

“他叫什么名字?现在还在饶府吗?”

“他说按照以前进大户人家的惯例,请我取名,所以就取了个叫饶勇。我出来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府里的。啸寒,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靳啸寒立即道:“青川,带人去饶府,把这个人抓过来!小心点!”

“是!”

青川立即带了人出去。

饶远志这时觉得头痛,靳啸寒便让人带他去客房休息。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饶雪空。

就刚才饶远志说的情况,他觉得如果她在这里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这个有点类似于她说的那种催眠,而当初那个宋心月的控心术似乎也有点异曲同工,只是应该说控心术就他们听到的消息。东图只有宋心月学成了,所以这个潜伏进饶府的人没有办法直接控制住饶远志。

青川很快回来了,面色不好看:“主子,人已经跑了。”

靳啸寒五指一捏,在扶手上生生捏了几个指印来。该死的,晚了一步!

他觉得有一张大网正铺天盖地洒了下来,意图将他们都网在其中。轩辕正,饶远志,还有他自己,对方的目的。就是想阻止他们出兵花朝。而所用的都是阴招。这一回。若不是他的人一直就有保护着饶府,真的让饶远志跑远了,后果肯定是他也成为一颗压制他和饶雪空的棋子。

靳啸寒可以预想得到,对方最想对付的。肯定是他,还有正领着花朝大军的饶雪空,绝对也是他们想除之后快的对象。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脏收缩,忍不住地担心起饶雪空来。

他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自己能够守在她身边!有什么问题一起面对,也好过这般猜测着,担惊受怕着!

“大灰,可回来了?”

“还没有。”

靳啸寒皱着眉,道:“大灰回来之后立即告诉我。”

“是。”

“带人去找那外饶勇的踪迹。各城门记得留意着,不可让他出了城。”

“是。”青川这些天也忙得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休息,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好好准备,各方面尽量做好,把发生的状况填补。以后战争爆发的话更麻烦。

青川离开之后,轩辕逸穿着带帽披风悄悄来到将军府,与靳啸寒一番密谈,又悄悄回了宫。

“夫人,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接到咱们皇上的密信,让士兵封锁大昱过来花朝的各城门。现在已经封了三天,想问问你的意见,是否继续封锁?”

前几天花朝就接到了大昱这封密信。这让皇帝和花元晋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大昱和花朝如今正是关系要最紧密的时候,两国需得亲如一家,为何要将边关城门封锁?而且,真的是不放一人进花朝。

但是基于对大昱的信任,花朝照做了。

如今已经过了三天,城门外一直有要进城的百姓抗议吵闹,若再不开城门,怕会起混乱。

要去信大昱询问,时间上来不及,所以他们只能到这里问问饶雪空的意见,毕竟那边当权的她也熟悉,或许能够体会到对方的用意。

“封锁城门?”

饶雪空皱眉苦想着。

“这么看来,轩辕正是真的落入了东图或是西贵手里,而且人正往花朝来。”她的手指轻叩着桌面,道:“轩辕逸不可能不理轩辕正的死活,所以,现在大昱暂时不能出兵,也就是说,营救轩辕正是首要任务。”

青岭和长生在一旁听着她分析,也跟着她的思路思索着。

“夫人,既然这样,将军难道真的会亲自过来营救六殿、清王爷?”青岭有点担忧。人家设了陷阱,将军要是真的过来了,会不会有难?她可以直呼皇帝和清王爷的名字,他们却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饶雪空继续理着思路:“我总感觉事情的重点并不是在营救轩辕正这一件事上。”

“那重点是?”

“重点是,如果我们都刚好离开了各自的军队,离开了自己需要守的位置,这个时间,是不是就是,”饶雪空的双眸蓦地大亮:“会不会就是东图与西贵要进攻的时候?”

青岭和长生同时一惊。

这真的是极有可能的,以轩辕正一人,将他们的计划打散,将靳啸寒和饶雪空都拉离了军队,军队会是群龙无首,正是进兵的好时机!而且他们两个要去救人,也不可能带着大队人马去,怕打草惊蛇,所以,要设陷阱杀了他们,只需要派出几个武功高手就可以!这么一来,真是一箭双雕!

“那现在怎么办?”

“花朝极少人认识轩辕正,就算看到也未必能够认出他来,所以,救他的话,一定要我们的人去。轩辕逸不会让啸寒过来,否则到时候带兵就来不及了,所以,这件事需要我们这边的配合。”

“哎,这怎么配合啊,也没有来信好好说说。”长生抓了抓后脑勺。

“这样,跟花元晋说,与大昱沿途边关的城门按顺序打开,一个一个来。我们这边,青岭,你过来。”

饶雪空压低声音,仔细地跟青岭说着她的计划。青岭听得面露难色,而且有些不安想要阻止她,但是现在好像除了她这个办法,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夫人,要不,还是属下去?”

“不,这事就我去。”饶雪空摇了摇头道:“你照我刚才说的,每件事都要仔细办妥了才行。长生带着玄衣组的人跟我过去。”

城门依次打开,同时设了关卡,进城需要接受检查。虽然这样进城的速度慢了很多,但是比起之前是完全封锁已经好多了,百姓和商贩们也都没有了怨言。

和理的城门刚刚打开,城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因为和理是花朝与大昱相邻的所有城池中,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密集的大城,来往两国间的商贩也多如牛毛,每天都有成队的马车货车来来往往,相当热闹。

在一队货车车队之中,有一辆看似随行押货的马车,车上坐着一赶车的大汉,离这马车不远队伍中有一个头中扎着蓝花布巾的妇女,手里挽着一只竹篮,上面盖着粗白布。

妇女的目光与大汉的目光碰上,各自暗暗一点头。

那大汉声音低低的,但是却带了点讽刺地对车里说道:“这各城门依次打开,你说玩的是什么花招?当老子们没带脑子呢?看来你的老熟人果然亲自来迎了!来得正好,老子还担心她不来呢。”

队伍在缓缓前行,很快就轮到了那妇女。

“站住,从哪里来的?篮子里是什么东西?”

“军爷,奴家不是大昱的,也是咱花朝人,就住在前面山上,进城走亲戚,就是几个鸡蛋,您瞧瞧。”妇女主动地掀开篮子上的布,笑着说道。

篮子里果然是几只鸡蛋,士兵挥了挥手:“进去吧。”

“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饶雪空以手掩嘴,做了个咳嗽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跟着她!”

背后有一人立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长生不解:“夫人,这个妇人有什么不妥?”

“这些人据说在城外等了许久要进城了,昨晚下了雨是不是?”

“是啊,不过,花朝的官府细心,在封锁城门的那天就派了士兵出去搭了简易的棚子,没有人淋到雨。”

“嗯,就算如此,但是,在外面那些简易的遮雨棚里挤两天,她的鞋子底是不是至少应该有些许泥土,还有,她的衣服是不是应该有些皱,甚至沾些灰什么的?还有,你之前有没有听到守城兵说,昨晚外面这些等着进城的人又吵闹半夜,你刚才有没有观察到其他人,都是一脸没睡好没睡够的疲倦之态?而这女人,可是神情奕奕的。”

“也许她是今天刚到的。”

“嗯,是有这个可能。”饶雪空微微一笑:“但你有没有听到她刚才说什么?住在前面山上?如果从山上下来,那鞋底的泥巴草屑不是应该沾得更多?”

长生恍然。

“夫人,您真是细心!”

“真相往往是隐藏在细节中的。”

第333章 救轩辕正

他们现在就站在那些守城兵身边,守城兵检查,他们在旁边看。饶雪空一身军装,脸上简单易了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名身形纤细一些的士兵。

很快轮到那一个车队。

赶车的大汉坐直了身子,赶着马车缓缓走进城门。

“都是些什么货?”

领队的中年男人上前去,道:“军爷,都是些大昱来的货物,有布啊,纱线之类的,还有些不值钱的用来装饰衣饰的珠子。”

因为他们收到的任务主要是对人,所以检查了所有可能藏得下人的箱子之后就可以放行,对所带的货物自然不理会。

“这辆马车也是你们车队的?”士兵拦住大汉的那辆马车。

“回军爷,是啊,这是我们商行一位伙计的亲戚,因为家里人病了,带着进城看看大夫,不是说这城里大夫医术高明么?”

帘子被掀了起来,里面斜靠着一男人,蜡黄的脸,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脖子上一个伤口流着脓,散发着恶臭,整个车厢都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嚯,这什么病啊!”那士兵立即就想放下帘子退开,里面那病人的目光虚弱地转了过来,正好对上饶雪空的目光。

饶雪空心中一凛,大步走了过去,一手按在车辕上:“等一下!”

那大汉神情自然,点头哈腰地道:“乡下的大夫说是体里有什么毒,要拔出来,不过我叔年纪大了,受不了,只能到城里来看看有没有温和的法子。”

饶雪空跳上车去,也不畏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和那恶心的流着脓的伤口,亲自凑了过去,伸出手指,轻轻地去将他的衣领揭开。

就在她凑近的那一刻,她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一紧。呼吸稍显急促了一点。

“老伯,你还好吧?”饶雪空对上他的目光。

这时,赶车的大汉很是抱歉地道:“这位军爷,我叔他因为那个毒疤是长在脖子那里,大夫说伤了嗓子,所以说不出话来。”

“这样?”饶雪空又看了他一眼,退了出来,跳下车,道:“那快些送你叔去看大夫吧,我看这个样子挺难受的。”

“哎。是是是。小人这就带他去。这就带他去。”

车子向前驶去,慢慢地远离了城门。

在一拐弯处,马车脱离了那货车的队伍,走了另一条人烟较少的路。

“怎么样啊。清王爷,那位大昱的将军夫人,花朝的女将军,竟然在我们面前玩易容,真是可笑。我们都认出她来了,她却没能把你认出来,你现在心里不是很失望?”

不一会,之前易容成妇人的月奴又换了身装扮跳上车来,咯咯笑道:“易容这种事。就是要把假的弄成真的,而不仅仅是画画眉毛染染肤色贴贴假面具那么简单,他们应该不会想到,你脖子上给我们真的弄出毒疤来吧?”

“月奴你也真是的,弄个这么恶心的东西。味道太渗人了。”

“放心吧,以后我还要享用清王爷的,这玩艺以后会给他治好。”月奴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

马车里的轩辕正虚弱地避上了眼睛。

是的,刚才,他也一下子就认出了饶雪空。几个月不见,但是在他脑海里,她的样子似乎更清晰了。

她真的来找他来救他了,可是,在看到她认不出来自己跳下车的刹那,他虽然心里有一股难言的失望,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她不来还好,这两人极阴毒,她不一定斗得过。轩辕正不希望饶雪空也落到他们手里,也被月奴弄出这么一个恶心的伤口来,那样子她估计会受不了。

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到如此下场。

马车越走越偏,前面是几间有些年头的宅子,门都关着,看起来没有人烟。大汉问道:“月奴,主子是说这个地方吧?”

“应该是这里,随便找一间宅子进去就好,估计人都早被主子清光了。”月奴跳下车,突然,心头一凛,手迅速地探进怀里,然后扬了出去。

同时,大汉手里的马鞭狠狠地挥向了一旁的一颗枣子树。

饶雪空从旁边一座宅子的院墙上跳了下来,凌空飞起一脚凌厉地踢向赶车的大汉。

“怎么不带你叔去看大夫?”

她讥讽地说着,落在马车上,那大汉为了避开她,跃下了马车,与月奴站到了一起。

长生和另外几名玄衣组成员将他们两人包围住。

饶雪空道:“杀无赦。”

“是,夫人!”

长生手里的剑一扬,带着几人围攻了上去。

“饶雪空,你竟然能认出来!”月奴恼羞成怒,死死地瞪了她一眼,迎上长生。

饶雪空哼了声:“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刚刚吹嘘完自己的易容术是不是?”

说着,她也不再理会两人,一把掀开帘子,就对上了轩辕正泛红的眼眶。

“轩辕正,”她轻声对他说道:“别着急,以后有机会让你上战场的,到时,你可报尽此仇。”

轩辕正口不能言,脖子有伤,也无法点头,身上穴道又点封住,只能对她眨了眨眼。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认出你来的?”饶雪空微微一笑道:“我认得你的眼神。”

要说易容,月奴可以说已经到了九十九分,可惜,她没能强迫轩辕正改变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