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夫人勉强笑了下,便命丫鬟带阿宝去江凌薇的院子。

来到江凌薇所居的地方,阿宝便看到主卧室的门是从里面锁着的,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虽说闺阁女子不能太闹腾,但这也安静得过份了吧?江凌微弹得一手好琴,时常喜欢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娱自乐,阿宝以前每次来都会听到琴声,这会儿没有听到有些不习惯。

“李姑娘,我们姑娘近来心情不好,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静悄悄的,老爷夫人都担心极了。”

听完丫鬟的话,阿宝便知道可能这是从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便一直是如此了。说实在的,江凌薇如此消极反应大伙也能理解,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就遭到此事,任谁都会想不开的。

阿宝来到门前,不待丫鬟出声,自己就朝里头叫道:“凌薇,我是阿宝,我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过了半分钟,里头才响起了声音。

一名穿着素淡的月白长裙的少女打开门,阳光微斜,精致柔弱的少女站在门前,仿佛误落人间的仙女,美得让人窒息。

阿宝的呼吸差点停止了,双眼发直地看着开门的仙女,几年不见,当初的萝莉小仙女变成了真正的仙女了。

只是,再仔细看清楚仙女的装扮时,阿宝囧了。

只见此刻这位仙女一手拄着长刀,头发高高束起,额头上绑着江湖侠客一样的青色布巾,一副雄壮威武的模样。丫鬟低下头,不忍睹目,同时也暗暗留意,发现幸好小姐近来心情不好,不喜人近身伺候,是以这模样才没有被人看到,不然传出去后还能看么?

接着,仙女用一种十分不仙女的粗暴动作将阿宝拽了进去,然后当着丫鬟的面呯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凌薇?”

阿宝小心地唤了声,坐在靠着窗的长榻上,看着对面贵妃椅上的少女,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翦瞳瞅着她,看得阿宝心都酥了,有一种冲动,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撸袖子去给她摘下来。

江凌薇看了她半晌,然后眼睛一眯,柔美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十分仙气的表情,但出口的话十分刻薄,“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守着你爹不回来了呢。”

阿宝往后一靠,背垫着大引枕,无所谓地说:“我爹将我踢回来相亲嫁人。”

“可有对象了?”

“不知道,估计原本是有的,这会儿全都吓走了。”

江凌薇露出关心的表情,“怎么了?”

当下阿宝便将回京时在驿站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总结道:“我知道我的名声原本就有些不好听,原本出外几年应该消寂得差不多了,可是这次的意外,可能京城里的人又要想起我以前的事迹来,恐怕以后难嫁出去了。”说罢,叹了口气。

江凌薇拍拍她的手,撇着嘴道:“晋王多事!我怀疑他一定是有阴谋,阿宝你成为他阴谋下的牺牲品了!”同样叹了口气,她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直白道:“原本我以为自己够惨了,现在知道这事,我感觉轻松多了,未来也不是这般难过。”

“喂!”这种“原来有比我更倒霉,我突然觉得欣慰了”模样太可恶了。

江凌薇挪到阿宝身边,与阿宝一起窝在长榻上,两人挤成一团,就像小时候一样,你压我一下,我扭你一把,你捏一下我的腰,我拧一下你的屁股,两人互相搓揉,亲密无间。

闹了会儿后,江凌薇将脑袋歪在阿宝肩膀上,轻轻地说道:“阿宝,我可能一辈子就是那样子了。江家养育了我,给我生命,给我荣华富贵,我只能接受这桩婚事。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其实这张脸带给我什么呢?不若如当初那和尚说的,直接投入佛门,也省得一生不得清净。”

“胡说什么!你爹娘不是说那和尚是骗人的么?”阿宝骂道,略有些心虚。若是上辈子,她绝对是个崇尚科学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可是转眼便成为这个时空的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后,阿宝就不那么坚定了,偶尔也会信信鬼神的。

江凌薇出生时,天降异相——其实阿宝觉得恰好那时天公作美彩霞多了点罢了,一名经过的化缘和尚便道此女命中矜贵,然则后半辈子却不得清净,若是将她送到佛前,可保她一生清静。忠勇伯府此时喜得爱女,哪里会听一个和尚的话?而且忠勇伯府的姑娘自然是矜贵的,相信以后也会嫁得不差,至于清净这等东西,是见仁见智了。

于是忠勇伯虎毫不客气地将那和尚丢了出去。

江凌薇嗤笑一声,即便做出这种嘲讽的表情,但脸蛋儿仍是十分的仙气,莫怪平王世子乍然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要死要活地要娶她,阿宝自己有时候也受不了这般仙气的人儿,觉得江凌薇就如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一般。当然,江凌薇只是长了林妹妹一样柔弱的身体和长相,但性子却颇为刚强又粗暴,不然也不会和阿宝这凶残货打成一团。

两人静默了会儿,江凌薇打破安静,说道:“你这次回来,应该是伯父想让你们家祖母给你挑门好亲事吧?可有人选了?”

阿宝不是正常世家女,与好友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丝毫不害羞,说道:“我才回来几天,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估计是原本有人选了,不过回来那天发生的事情,人选又不适合了。”阿宝叹了口气,其实她对于自己嫁给谁没啥意见,反正这时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得小辈插嘴的份儿,只担心自己这婚事会一波三折,闹得自家那熊货一样的傻爹又要乱操心。

“切,晋王真是太讨厌了!”江凌薇恼恨地啐了声,然后恶毒地说:“怨不得他年纪一大把了,且还是皇子之尊,却没成亲,哪家意将闺女嫁给这种恶毒成性的男人?就算他爹是皇上,也不能逼着人家将女儿嫁给他吧!果然是报应!”

“得了,留点口德吧,可能他没你说的那么坏呢?”阿宝推了她一下,长得这么有仙气,可是这嘴巴总是得理不饶人。

江凌薇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看她,看得阿宝吐血,深深地反省自己真的有那么天真么?还是土著妹子太彪悍了,她一个外来货还没融入土著妹子的行列?

阿宝又在忠勇伯府消耗了一个时辰,快到晚膳时间才告辞离开。

可能是阿宝的到来让江凌薇发泄了一通,江凌薇沉寂了几个月后,终于奋起振作了,自换了套正常的衣服,略作打扮梳洗,亲自将送阿宝到了二门,然后才敛容,朝自己母亲的院子行去。

跟在江凌薇身后的丫鬟嬷嬷们看她挺直的背脊战意满满,这才松了口气,姑娘终于恢复正常了!正常好啊,正常了才能发挥她残暴的本质,去刷平王府的那些魑魅魍魉和那头猪!

第 8 章

离开忠勇伯府,阿宝想了想,又让人调转马车到东市乾元街的干果铺去买了些祖母及几位伯母叔婶及姐妹爱吃的果脯,由于人数太多了,打包的东西成了一个大包,雁回从干果铺抱着大包出来的时候,差点抬不起头来。

太丢脸了,哪有姑娘买果脯像这样直接一大包的?人家大多数只是买一点儿作面子罢了。

买了果脯后,阿宝才打道回府。

然而,马车刚出了东市不久,便突然停下了。

阿宝正在翻着零碎的几样果脯,边尝味道边塞雁回让她给评价,见马车停了时,雁回赶紧咽下果脯,问道:“阿铁哥,怎么了?”

“雁回姑娘,路被挡了,前头有事情发生。”车夫阿铁回答道。

阿宝闻言伸手悄悄掀开帘子,往外张望,很快便看到前面不远处,一队骑在高大骏马上的人马挡了他们的路,而且这些人的打扮很熟悉,黑底红边袍子,胸口绣着大红色篆形“晋”字,不正是晋王府的府卫么?

雁回也看到了,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雁回心里还对回京那日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呢,虽然说阿宝意外受伤与晋王无关,但晋王那般招摇地押着他们的马车回京的事情在京城传开后,她家姑娘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名声又涨了,这还不算,她担忧的是她家姑娘的亲事不会太顺利。

这队人马将路口都堵住了,且大多数路人一看到那些骑士身上的衣服便知道是谁,十分识趣地离开,连围观也没有,还真是有纪录性。阿宝透过马匹间的缝隙,看到中间被围着的人,似乎又在捉拿犯人?

阿宝只看了一眼,马上道:“咱们绕道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是。”

阿铁正准备听从主子的话绕道时,突然阿宝眼皮一跳,发现其中一匹骏马上的骑士倏然偏首望过来,明明在一群大男人中,却仿佛遗世独立,十分具有存在感,让人一眼即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双点漆般的墨眸犀利无比,视线十分精准地落到了掀着帘子偷瞧的阿宝半掩的脸上。

是晋王!

阿宝吓了一跳,仿佛被什么强大的恶意锁中的感觉让她背脊发寒,忙将帘子狠狠一甩,躲在马车里装死。阿宝现在明白了,为何京中那么多人不待见晋王了,这眼神也太恐怖了,好碜人啊,被那双眸子锁中的人会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行一样,根本不愿与他对视。

雁回见她这副没出息样,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又想撸袖子跑出去找吓了阿宝的人理论了——边境呆久了,雁回也干过几次这种事情,每次都是被阿宝和雁声气得脑袋发热,鸡血上脑就撸袖子干了,等干完后就要崩溃了,蹲在角落背景色一片黑。

马车才刚要调转过头,一道阿宝听过几次的陌生的声音传来:“哎,你是威远侯府的那个五姑娘的车夫吧?我记得你,里面的是五姑娘么?既然是五姑娘,便直接过去吧,不妨碍的。”

常远这个大嘴巴!

阿铁原是阿宝爹身边的亲兵,一次对北夷战争里脚受了伤跛了,不利于行,退出场战后,便被阿宝爹安排过来给女儿当车夫了。阿铁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虽然晋王府的府卫身上有股肃杀之气,但阿铁仍是从容以对,淡淡地和出列过来的常远点头,说道:“恐扰了诸位大人办事。”

常远看了眼不远处的晋王,笑出两个酒窝,“没事,只是突然来了几个泼皮生事,咱们将他们叉下就行了。”说着,常远摆了摆手,那挡了路的府卫押着几个人很有秩序地让开一个通道。

阿铁看了眼那些被押着的人,恐怕不是泼皮这般简单,肯角跳了跳,脸上露出一副恭敬带感激的表情,说道:“那就多谢晋王殿下和诸位大人了。”

马车车轮辘轳,经过晋王身边时,马车里传来了清亮柔和的女音:“多谢晋王。”

晋王神色冷淡,高高地坐在马上,俊美的脸庞冷硬无情,只是眼神有些清幽莫测地看着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直到马车离开了一段路,晋王方道:“将他们押回大牢!”

“是!”

阿宝很快便将偶遇晋王这事抛开了,回到威远侯府,阿宝先去拜见了祖母,发现今天老夫人的脸色清清淡淡的,也不欲多打搅,将用漂亮的小罐子装着的果脯给了老夫人,便离开了。

三月的天气是和煦的,但屋子里仍是有些微凉,老夫人上了年纪,比较怕冷,挨着炕而坐,膝头上盖着一张毯子。

老夫人摸着手腕上的小檀木制成的佛珠,看着搁在小几上的小罐子,说道:“除妈妈,你瞧锦丫头如何?”

除妈妈正坐在脚踏上为她按摩腿,便笑道:“五姑娘自然是极好的。”窥了老夫人一眼,又道:“五姑娘虽然经常呆在边境,却未忘老夫人您的教导,那份端庄气度皆不输京中的世家贵女,可见老夫人极会调-教人。”

老夫人听罢笑道:“你这老货,就拿话来哄我。”

“哪能呢,奴婢这说的都是大实话,瞧瞧咱们府里的姑娘们,自会说话起皆在老夫人跟前长大,有老夫人细心指点教导她们,哪家的贵女比得上咱们府里的姑娘那份气度?而且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有咱们府里的姑娘们听话孝顺,她们都是极敬爱老夫人的。”

老夫人勾了勾嘴角,除妈妈的话听得极顺心,不是她自夸,确实没有哪府的姑娘有威远侯府的姑娘们友爱孝顺,虽然嫡庶有别,但除了吃穿用度上嫡庶不用,规矩礼仪上,所有的孙女都是一样的。而且老夫人对于孙女们也是用心调教的,调教得好了,将来说亲比较容易不说,若是嫁得好,对威远侯也有益。

不过,老夫人的舒心在想起孙女的婚事时,平添了几分抑郁,叹了口气,“锦丫头今年十七了,本去年就应该回京了,但因为去年战事忙,从回京的路上不太平,只能让她再留景城一年,是以耽搁了她的终身大事,今年无论如何,都得为她的打算了。只是…”

只是原本他们为李明锦看好的几家本来看在李明锦的爹现在的军功,都有些意动了,却因为晋王当时强制送人回京之事,纷纷没了消息,让老夫人一阵恼怒。明明都已经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可是有些人却偏爱自作聪明,为了不得罪晋王,纷纷装死不理会威远侯府的试探。

“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也不会差的。”徐妈妈说道。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老四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将女儿送回来,也是想在京城为她谋个好亲事的。明锦也是我的孙女,我再恼她也希望她嫁得好,可恨这孽障,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连家也不回,活该他女儿现在人嫌狗憎的…”

听着老夫人气怒之下的怒骂,徐妈妈没有吭声。这十几年来,老夫人只要想起远在边境的四子,都会动怒,每次动怒之下,会牵扯出负面的情绪,然后无辜的五姑娘便会受牵连。老夫人对孙女们都极好的,不偏不倚,却唯独对五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特别是五姑娘越大越像死去的五夫人时,总会勾起老夫人心中的悔意,认为若当初她没有答应为四子求娶田家小姐,便不会母子分离。这种情绪如此长久下去,老夫人唯有冷淡以对。

徐妈妈心里叹了口气,五姑娘面上看起来是个随和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白着,这些年她冷眼旁观府里的诸位小姐,精明的娇憨的端庄的通达的识时务的懦弱的,但却没有一人像五姑娘这般明白,小小的人儿,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一般,无论好的坏的,她都微笑以对。

徐妈妈端来一杯茶,让老夫人喝些润润喉,恰巧这时,威远侯夫人拿着几张帖子过来了。

威远侯夫人眉眼俱带欢喜的笑意,先是给老夫人请了安,这才笑着道:“娘,刚才太子府送来消息,太子侧妃生了。”

老夫人听罢,手中的杯子一恍,也顾不得水溅湿了手,同样激动道:“可是真的?是男是女。”

威远侯夫人骄傲道:“来报喜的公公说了,是男孩。”

老夫人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说道:“筝丫头终于熬出头了!”

听罢,威远侯夫人眼睛也有些湿润。现在的太子侧妃之一的李氏李明筝是威远侯夫人第一个女儿,也是威远侯府嫡出的大姑娘,七年前被指给了太子作侧妃。太子是个宽厚仁德的,并不重女色,且十分看重太子妃,若不是那时李继尧在景城立了大功,李明筝根本没有机会被选入太子府作侧妃,可能一个良娣的名份就是顶天了。

这么多年来,李明筝在太子府中悄无声息的,每次威远侯夫人去探望她,发现女儿孤苦伶仃一人,总是淡淡的,心酸无比,直到去年诊出了身孕,威远侯夫人才真正放下心来,只要女儿有个孩子傍身,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差的,且太子妃多年不孕,终于在三年前怀孕诞下一子,自己有幼子照顾,也不会抢旁的侧妃的孩子养育。

“筝丫头是个争气的,明日你去看看她,顺便带些合适的东西去,至于药材这等东西就不用送了,免得被人钻了空子。”老夫人吩咐道。

威远侯夫人笑着答了,又道:“娘,这里还有张帖子,是昌平长公主的赏花宴,五天后邀请咱们府里的姑娘去赏花。”

老夫人心中一动,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道:“昌平长公主的爱子今年已有十八了罢。”

威远侯夫人一听便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了,笑道:“是呢,听说长公主之子周御一表人才,少年有为,上回参加科考,还中了个二甲第三名哩。”

老夫人淡笑道:“既然是大长公主邀约,便带上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去罢。嗯,明锦、明凤、明仪、明月都带去。”

“知道了,这事情等晚膳时便告诉她们罢。”

第 9 章

李家算是大家族,虽然各院里皆有小厨房,但每到初一十五时,各院都聚集到大厅一起吃个家宴,当作联络感情。今天正巧逢十五,晚膳时除了未满三岁的孩子,各院的主子们都出席了。

晚膳时,老夫人宣布了太子侧妃诞下儿子的消息后,威远侯府上下皆喜形于色。

自从李明筝传出喜信后,威远侯府人前压抑着,人后威远侯夫人和老夫人不知烧了多少次香,求了多少佛,祈求李侧妃平安,也祈求李侧妃这胎是个男孩儿,现在终于心想事成了,如何不教他们高兴。

李明筝虽然只是太子侧妃,但也算与太子搭上线了,将来太子若是登基,威远侯府的光景会比现在更荣耀。李明筝这次生下一子,让威远侯府像是吃了枚定心丸一般,整颗心都落了下来。

李明仪也一脸高兴,那是她嫡亲的大姐,自然为她高兴了。阿宝观察了下,发现二夫人虽然笑得高兴,但有些清淡,三夫人和四夫人也同样脸上的笑容十分恰当得体,但阿宝总觉得违和。既然是违和,那么她们心里估计与面上显示出来的相反了。

阿宝笑着和姐妹们一起附和着谈论刚出生的小婴儿,未出阁的姑娘们皆发挥了她们的想像力幻想着让威远侯府无比挂心的小婴儿,直到威远侯夫人出声制止,姑娘们方收敛低头吃饭。阿宝心里却有些琢磨着,大姐这下心愿得成,应该不会再指着她的鼻子骂因为她爹爬得太高,才会牺牲她去做小妾了吧?

大房共育有三子三女,其中一子两女是嫡出,其余二子一女是庶出,嫡出的李景琛今年二十二岁,稳重持成,娶了工部侍郎之女,现在正外放做官,妻女等皆跟随其上任。长女李明筝因是威远侯府第一个孩子,虽是姑娘,但当时却是威远侯府中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深得老夫人喜爱。李明筝性格高傲,因是威远侯嫡长女,尊贵非常,最是不屑俯小作低瞧不起姨娘小妾通房得玩意儿,自幼便有主意,打小就决定将来是要嫁入高门当正房奶奶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成了太子侧妃。虽是太子的侧妃,也足够尊贵,但那也是个妾,将她呕得半死,心里记恨起阿宝父女来,这些年似乎从未平息过。

若说太子侧妃生了个大胖儿子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么老夫人宣布五天后昌平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时,威远侯府上下都很慎重。

昌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贵无比。这会儿桃花快谢了,昌平长公主却突然弄出这么个赏花宴,京里谁不是门儿清,知道昌平长公主这会是为她那长子相对象来了。当然,据说昌平长公主不仅邀请了京中勋贵的小姐们,也邀请了各家公子前来赏花,颇为隆重,即便最后没让昌平长公主看上,不是还有其他的勋贵公子么?

除了年前已经订亲的李明凤、李明霞,其余已经及笄的姑娘们都害羞又期盼,只有阿宝满脸黑线地跟着姐妹们一起低头作害羞状。

不知为毛,就是感觉害羞不起来啊!!果然她的脸皮无敌厚么?

当夜,威远侯宿在妻子的房里,夫妻俩一翻夜话。

“太子妃给咱们筝丫头体面,允我这作母亲的去太子府探望,我打算明儿去看看筝丫头,老爷可有什么话让妾身带给筝丫头的?”

威远侯沉吟了下,道:“明天太赶了,不若孩子洗三时再去吧。”

威远侯夫人虽然仍在激动中,但听了丈夫的话也觉得在理,虽然太子妃给了体面,可这么赶着去,看着也不好,孩子洗三再去,到时也不算得扎眼。想罢,便应道:“老爷说得是。”

“你告诉筝丫头好好养孩子,不管如何,这孩子可是太子殿下的儿子,虽比不得太子妃所出,却也是尊贵的。对了,到时顺便也带上锦丫头一起吧。”

威远侯夫人惊讶道:“带上锦丫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威远侯夫人心知大女儿一直对四房有偏见,她极少在大女儿面前提及过四房,免得她置气。虽然现下女儿生下太子的孩子,但她还真怕女儿见到阿宝想不开,生生坏了姐妹情份。

“她们是姐妹,妹妹去探望姐姐有何不可?”威远侯不知夫人心中的顾虑,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些年四弟在景城的功劳不小,北夷人时常南下劫掠,多亏有四弟在景城守着,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四弟的功劳任谁也无法抹杀,锦丫头是四弟唯一的女儿,让她们姐妹俩亲近亲近未尝不可。”

威远侯夫人深知这个道理,只希望大女儿别那么倔,“那好吧,我顺便也带上仪丫头,这样不算得扎眼儿。”

威远侯觉得可以,夫妻俩便歇下不再说话。

过了两天,阿宝随去给祖母请安,却不想被点了名。

威远侯夫人亲热地拉着阿宝的手道:“今儿是太子府四哥儿洗三日,我和仪丫头去太子府探望侧妃,明锦许久不曾见过姐姐了,侧妃极是想念,你也一同过去罢。”

阿宝看了眼老夫人,见她脸上带笑,显得慈眉善目,温驯地应下。

其余的几个明,除了较小的十一十二,皆一脸羡慕嫉妒,但是长辈决定的事情,也不敢说什么。

用过早膳后,阿宝和李明仪便随着威远侯夫人一起出门了。

李明仪到五月时便要及笄了,大抵是大房最小的女儿,被养出一副娇憨活泼的性子来,拉着阿宝叽叽喳喳地说着未见面的外甥,看起来对于自己大姐生的这个孩子是十分向往的。威远侯夫人含笑地看着她们姐妹俩凑到一起说话,心里十分乐意阿宝与女儿亲近。

阿宝虽然娘死爹不在身边,看着孤伶伶的,但因有个争气的爹,比府里其他几房的姑娘都要尊贵体面一些,除了二房当年抚养过阿宝占了方便,余下两房都想与阿宝结个善缘。威远侯夫人知道李继尧现在的份量,阿宝现在虽然前途不明,但有李继尧作后盾,以后绝对不会嫁得多差的。

太子府距离皇宫比较近,占地面积颇广,当年太子成亲出宫建府时,正德帝还亲自下令工部耗费一年时间,在原有府邸的基础上又扩建了一倍,布局更是精美无双。

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虽然李侧妃生的是太子第四子,没有长子与嫡次子的隆重,不过来送礼的人仍是不少,盖因太子现在位子还算稳固,正德帝也没有换太子的意思,大伙还是想多与未来的老板打好关系的。

两个姑娘随着威远侯夫人下车,很快便有太子府安排的嬷嬷亲自过来引她们进去。

“威远侯夫人可终于来了,太子妃先前还叨念着您呢,李侧妃生育有功,生下四哥儿,太子妃不知道多高兴。”

威远侯夫人脸上堆着笑,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嬷嬷是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心思一转,便知道太子妃这是示好来了,恐怕这还是托了李继尧的福。“多谢太子妃厚爱,哪里劳得嬷嬷亲自迎接…”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客气话,那嬷嬷温言软语,说出来的话让人极为窝心,视线若有似无地转到后头的两个姑娘身上。威远侯夫人只当不知,笑盈盈地随着嬷嬷进了后院。

威远侯夫人带着两个姑娘先去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是个长相俊丽的女子,看起来年约三十左右,一身雍容华贵,脸上的笑容恰到其分,亲切中又透着威仪。

太子妃亲自扶起威远侯夫人,与威远侯夫人寒暄几句,视线移到了威远侯夫人身后的两个姑娘身上,最后落在阿宝身上,笑道:“这孩子有些眼生呢,可是府里的哪位姑娘?”

“是五丫头明锦。”威远侯夫人介绍道。

阿宝又朝太子妃屈膝行礼。

太子妃笑道:“原来是镇北将军的爱女,模样儿生得真是标致,你们府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出挑的。”

“她小人家的,当不得您如此赞誉。”

你来我往的谈话间,阿宝收获了太子妃以长辈名义赏赐的一个通体翠绿掐丝的镯子作见面礼,让李明仪好生羡慕。

因为太子妃还要招待前来送礼的宾客,威远侯夫人便带着两个姑娘去了李侧妃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晚上JJ又抽得发不了文,只能到现在发了。

第 10 章

威远侯夫人时常到太子府探望女儿,对太子府也算是熟悉,婉谢了太子妃让丫鬟带路的好意,自己带着女儿和侄女一起去了李侧妃的院子。

李明筝所居的院子是按侧妃的规格来建的,距离主院比较近,院子里不少奇花异草,那靠主卧房的一丛海棠开得分外美丽娇艳。

阿宝倒是第一次来太子府,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心知自家这大堂姐在太子府里过得还算是不错的,而且太子妃是个厚道的规矩主母,只要守好她的规矩,她也不会随便克扣后院女人的份例,更不会随便责待谁,典型的主母类型,而正德帝挑选这个太子妃,也是按着未来皇后的类型挑选的。因此,李明筝这个侧妃在太子府中过得还算舒服,即便嫁过来后多年无子,在太子心中也占了一定的份量。

威远侯夫人到来的时候,李明筝正靠坐在床上喝着鸡汤。可能是刚生产完,肤色还没有恢复以前的红润,脸蛋上的斑也还未完全消退下去,身上穿着一袭雪缎中衣,额头上绑着墨青色抹额,原本的瓜子脸圆了一圈,比以前的清冷高傲的美人态多了得圆润富态之感。

威远侯夫人的到来让李明筝十分高兴,然而在看到跟在威远侯夫人身后的阿宝时,笑脸微淡。

“娘,你们怎么来了?”李明筝放下汤匙,用帕子试了试嘴角,表示不喝了。

“自然是来看你的。”威远侯夫人见她皱着眉推开鸡汤,忍不住道:“你现在坐月子,多喝些鸡汤对身子比较好。”

一旁伺候的丫鬟翠袖听罢,抿唇一笑,道:“夫人说得极是,侧妃应该听夫人的。”

“就你爱乱操个心。”李明筝嗔了她一眼,那丫鬟眉目柔和,含笑看着她,李明筝叹道:“怪腻味的,先放着罢,呆会再吃。”等翠袖将鸡汤端走,李明筝道:“七妹妹和五妹妹也来了,过来给我瞧瞧。”

两人笑着上前,李明仪爱娇地搂着她一边胳膊,说道:“姐姐辛苦了,我的小侄子呢?”

“刚吃了奶在隔壁睡觉呢。”摸了摸妹妹娇艳的脸蛋儿,李明筝视线落到床前的阿宝身上,目光黯了黯,淡淡地道:“五妹妹越发的出挑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公子,就怕那些公子不识佳人…”

“呵呵,这事也说不准呢。”威远侯夫人赶紧打断了大女儿的话,生怕她像以往那样来个冷言冷语,越说越不像话。明明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大女儿还是放不开?“你们姐妹俩也有好几年不见了,五妹妹刚回来,我带她来看看你。你的身体怎么样?这生产后也可得小心,安心做月子,别犯了什么禁忌…”唠唠叨叨又是一堆。

李明筝忍耐地听了一会儿,视线从阿宝移到李明仪脸上,来回看了会儿,道:“娘你先歇一歇喝口水再说。这里闷,你们小姑娘家的不耐烦呆这儿,我让翠袖带你们去外头走走,嗯,今天阳光不错,翠袖你带两位妹妹到花园去玩罢。”

威远侯夫人一愣,看女儿眉稍间染上的冷色,心里叹了口气,便道:“好吧,有些话儿你们小姑娘家听了也不好。明锦明仪,你们便听你姐姐的。翠袖,看好两个姑娘,别让她们乱走冲撞了太子府里的贵人。”

翠袖笑着应了一声。

李明仪也不耐烦听母亲的唠叨,她还是个小孩子心性,根本不太听得懂,听到能出去玩自然好。阿宝心知自己再呆下去,这冷美人的姐姐指不定又要冷言冷语一翻,是以两人皆没意见。

说是带她们出去走走,不过翠袖也不敢带她们去哪里,出了李明筝居住的院子,便将两个姑娘带到太子府中的一处花园里去赏景。

太子府是当年正德帝让工部花费巨资所建,美轮美奂,花园很大,一眼望去,除了假山和开得正妍的奇花异草,还有漱玉池回曲廊,池中心建以观鱼阁,以九曲回郎与池岸相连,在这阳春三月,垂柳依依、柳絮纷飞的时节,分外迷人。

李明仪虽然来过几次太子府,但极少来这园子,马上兴冲冲地拉着阿宝往桥对面建在漱玉池上的观鱼阁而去。

快到池子中心,便看到观鱼阁中已经坐了人,两名穿着华贵头簪金钗珠环的少女坐于其中,周遭丫鬟安静地侍立一旁伺候,两人挨着栏杆而坐,旁边放着装了鱼饵的盘子,边低头喁喁笑语边往水中撤鱼饵,引得一群锦鲤争先恐后地来抢食。

看到正进退不得的两人,一名丫鬟低声说道:“郡主,七公主,威远侯府的小姐来了。”

见观鱼阁里的人已经发现了她们,也不好冒然离开,索兴大方地走过来,李明仪边低声对阿宝道明两人身份:“是荣华郡主和七公主。”

荣华郡主是太子长女,今年十四岁,苹果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水汪汪,看起来就像个天真可爱的邻家妹妹,只是眉宇间流露的娇横破坏了那份的亲切,多了几分肆意的骄傲。荣华是太子赵侧妃所出,因是长女,深得太子宠爱,性子难免有些骄纵。七公主是贵妃所出,身份尊贵,今年十七岁,因有个贵妃母亲,又素来会撒娇,正德帝十分宠爱她,曾经明言只要她高兴,由她自己挑选心仪的驸马。

李明仪看到这两人的组合,觉得嘴巴微苦,不过脸上仍挂着盈盈的笑意,与阿宝走进亭子,朝两人施礼请安。

荣华郡主年纪小,与威远侯府的女眷不熟,对两人维持表面应有的礼仪,倒是七公主眯起眼睛打量阿宝,突然道:“你很眼熟,李明仪,她是谁?”

李明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低声道:“回公主,这是我的五姐姐,刚从…”

“李明锦!”七公主脱口而出。

阿宝又曲膝行了一礼,大方地笑道:“没想到七公主还记在明锦,倒是明锦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