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以说这个赏花宴办得特隆重了,不只是年轻的姑娘公子们的相亲宴,同样也是婆婆(丈母娘)相看未来儿媳妇(女婿)的好地方。

下了马车后,几个明皆柔顺地跟在威远侯夫人和二夫人身后,自有丫鬟过来引她们进公主府,刚进了二门,便见到昌平长公主带着十五岁的女儿周瑾迎了出来,见到威远侯夫人时,昌平长公主脸上扬起了笑容。

“威远侯夫人,可终于盼到你来了。”

昌平长公主修眉凤眼,标准的萧氏皇族的长相,脸上带笑,明艳动人,颇有王熙凤的派头。

威远侯夫人脸上堆着笑,对于昌平长公主自亲来迎有几分受宠若惊,忙上前见礼。阿宝等几个明也纷纷上前给长公主及被封为清宁郡主的周瑾见礼。

互相寒暄过后,昌平长公主挨个将威远侯府的姑娘都看了一遍,又夸赞了一遍,目光多看了阿宝几眼,心里有了个概念,方笑着转头吩咐女儿道:“阿瑾,带几个姑娘去花园那边的水阁玩罢,可要好好招待她们。”

周瑾颇有其母之风,大方地笑着应答,然后一边挽着阿宝一边挽着李明仪,带着李明霜等人一起往花园中的水阁而去。而昌平长公主侧带着威远侯夫人及二夫人一起到大厅里去,长辈与晚辈并不呆在一块儿,这也是给小姑娘们认识相处的机会。

一路上,周瑾笑着为众人介绍沿途的景致,很快地便到了花园中临湖而建的一处水阁,四周植着杨柳,水阁里已经坐了十几打扮华丽的妙龄少女,三两成群地坐在一起小声说笑着。见到周瑾带着威远侯府的姐妹们出现,少女们纷纷起身来迎接。

“好个阿瑾,半天不见人还以为去躲懒了,没想到又带了几位如花似玉的姐妹过来,原来是去迎接佳人了。”一名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走过来,行走间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极为悦耳。

周瑾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好你个柳絮儿,又来埋汰我!我带来的姐妹们都教你摸了个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哪有摸遍,至少现在这四位姑娘我都没有摸过!”

随着两人的调笑,阁楼里的姑娘们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柳絮儿是翰林院柳大学士之女,与周瑾素来交好,两个姑娘时常玩在一起,玩笑之间也显示出她们的亲密。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威远侯府的几位姑娘来了。”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果然咱们都比不得几位,竟然让阿瑾亲自迎接,连我这做姐姐的都没这荣幸呢。哎呀,听说镇北将军的爱女也回来了,不知是哪位。”

阿宝循声望去,见到一张有些眼熟的脸,长眉杏眼,脸盘儿略大,段段虽然不胖,但却给人一种略显微胖的感觉,与时下所追求的弱柳扶风的女子之美态差别甚大。

周瑾眉稍微蹙,脸上的笑容未变,仍是挽着阿宝的手,笑道:“乐宁姐姐,这位就是李将军的爱女李明锦,以前咱们都见过的。”然后又为阿宝介绍道:“明锦姐姐,这位是我平王叔的女儿乐平郡主。”

哦,原来是平王世子的异母妹妹,江凌薇未来的小姑子。阿宝趁着上前见礼的时候,打量几眼,心里暗暗摇头,知道她为何对自己满脸敌意了,怕是为七公主出头吧。如此说来,上回在太子府的事情,七公主也没讨得了什么好。

乐宁郡主微微一挑眉,上下打量了眼阿宝,冷淡道:“确实见过!不过几年不见,有些人啊,那胆子也跟着养肥了,连公主都敢不敬。”

水阁瞬间安静,在场的少女面面相觑,白痴都知道现在乐宁郡主现在是有意针对人了,为避免被殃及,纷纷没开口说话。

倒是阿宝不慌不忙地笑道:“郡主此话怎讲?明锦对公主素来敬重,郡主是明理人,可不要道听涂说污了郡主的名声啊。”

乐宁郡主冷笑一声,“伶牙俐齿!”

正说着,突然发现阁楼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众女抬眼望去,便见到湖对岸的紫荆花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一群穿着飘逸长袍的年轻公子,远远听着叫好之声,似乎是正在吟诗作对子,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昌平长公主之子周御,长眉凤目,眉眼温润,笑容如沐春风,好一个端方如玉的公子。

那些年轻公子似乎也发现水阁中的少女,边忙着吟诗作词边悄悄往这儿看来,而少女们也摆出最矜持最美丽的姿态,脸上保持着微笑悄然打量对岸中的公子们,比对之下,发现果然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周御了。

 

第 14 章

惠风和畅,绿柳迎风,隔岸相望的年轻男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阿宝满脸黑线地看着再也顾不得吵架的小姑娘们,她脸皮比较厚,对着对岸那些嫩生生的少年实在是脸红不起来,不过怕自己不合群,也只能跟着摆出最矜持的姿态。

对岸那些勋贵子弟显然也知道水阁里的姑娘们正偷偷注意他们,皆有一翻表现,吟诗作词过后,又吩咐仆人搬来桌子文房四宝,将他们先前作的诗誊写下来,传予众人欣赏翻阅。

“阿瑾,不知道他们作了什么诗。”柳絮儿显然对那些公子所作的诗词极感兴趣,她出自百年书香世家,父亲是翰林院学士,家境薰陶,对诗词颇有研究,时常招集未出阁的闺中贵女们一起举办诗会,在这个圈子里颇有才名。

周瑾自是知道好友的性情,又见其他的姑娘虽然没说话,但也隐隐透露出一种想要观赏一翻的表情,笑了笑,招来一个穿着藏青色袄子的婢女,说道:“麻烦你去告诉我大哥身边的周童,能不能将诸位公子的诗稿拿来让咱们姐妹欣赏一翻,也合了这大好春光。”

那丫鬟笑着应了,便往湖的对岸行去。

一会儿后,丫鬟带着小厮周瑾过来,周瑾手中捧着那群名勋贵子弟的诗稿,少女们皆极有兴致地聚在一起观赏,就见乐宁郡主第一时间拿了放在最上面的周御的诗稿看了起来,然后嫣然笑道:“御哥哥的诗果然极具风雅。”当下便朗声将周御的诗念了出来。

少女的声音没有拨高的时候也颇为清脆,没有先前的尖锐刺耳,朗朗的声音传到对岸,也让对岸的那群穿着华贵的公子不禁望过来。

见乐宁郡主抢了周御的诗稿,其他姑娘面有不平,但也不好和她抢,只能拿了其他的诗稿看起来,边点评一翻,遇到做得好的,也朗声念出来,声音传到对岸,又别有一翻滋味。

就在气氛正热闹时,花园入口出现一群人,已有丫鬟率先过来说道:“郡主,各位姑娘,晋王殿下与七公主到了。”

“…”

声音嘎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中。

周瑾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对陷入沉默中的众女道:“知道了,各位姐姐,晋王殿下与七公主到了,请你们我一同去罢。”

她们出了水阁,与湖对岸的那群公子一起绕过碧湖,汇集在一株高大的紫荆花树下,此时正是紫荆花开的时节,紫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昌平长公主与驸马周永言走在前头,晋王与七公主作为晚辈随行两侧,后头是一群勋贵之家的夫人们。远远的,昌平长公主的笑声便传来了,“你们先前在做什么这般热闹,远远的便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以周御和周瑾为首,带着两队人马走过来给长公主、晋王、七公主请安后,周御含笑道:“先前见春光明媚,不由兴起作了几首应景诗。”

周瑾接着道:“后来我们也想瞻仰一下哥哥和诸位公子的文彩,便着人拿来诸位公子的诗稿赏看,姐妹们都极感兴趣,正一起评赏呢。”

“你们倒是风雅!”驸马周永言拍掌笑道。

“可不是,听说御表哥的诗是作得极好的。”七公主笑语嫣然地插嘴道,娇俏的眉眼,是个十足美丽的公主,让一些偷看的勋贵弟子红了脸。

周御露出温雅的笑容,颇有些腼腆道:“公主谬赞了。”

“才没有呢,表哥作的诗可是连文山书院里的柳长青先生都赞许过的呢。”七公主看着眼前温润如美玉的少年,脸上笑盈盈的,“我这也是听几位皇兄说的呢。”为了证明自己此话不假,原本七公主想寻找人求证的,不过转脸发现一旁的皇兄是皇室中最可怕最不好亲近的那个,笑脸有些僵硬了。

在场的人看得分明,不禁在心里闷笑。

看到七公主的神态,昌平长公主心中微动,说道:“你们倒是懂得热闹。今日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心情也十分欢快,许久没这般热闹了,连赏个景也觉得极为舒心,不知你们可愿意陪我这老婆子一起游园?”

驸马也跟着道:“公主今日可有福了,连晋王和七公主都过来陪你游园。”

“他们自是有孝心的。”长公主含笑道。

夫妻俩一搭一和的,心思敏感的早已猜测出不同来,恐怕今日不只是昌平长公主想为爱子相看媳妇,怕是还有为七公主和晋王两人分别相看驸马和王妃的意思。明白这点后,在场的人脸色皆有些僵硬。

在场的姑娘和公子们都出自勋贵之家的多,他们家族并不需要与皇室联姻,也没有与皇室联姻的意思。当然,若换另一个公主来,在场的男人估计会有些意动,可是七公主刁蛮骄纵的声名远播,娶她可不是娶了个祖宗回家里供着么?还是算了吧!至于晋王…算了,听过他的事迹后,没一个姑娘会想嫁给他的,指不定刚嫁他就要被他折磨死了,而且皇上摆明着不喜这皇子,嫁给他实在没前途。

众人心思电转间想了很多,不过脸上仍是笑盈盈的。

昌平长公主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中,在场诸人都是演戏高手,虽然开始有些惊讶,很快便收敛起来。昌平长公主的视线滑过柳大学士之女柳絮儿,觉得甜美精灵的柳絮儿极适合自家那性子阴郁狠辣的侄子,她十分看好柳絮儿。

说来昌平长公主举办这赏花宴一半是为了儿子,一半也是得了正德帝的授意。自从正德帝在太子有意提醒中发现,他还有一个五儿子没有成亲,孤家寡人一个,甚至连年仅十八岁的八皇子陈留郡王都有了王妃了,这一发现让素来不怎么关心五儿子的正德帝终于决定自己这作父亲的要尽职一回,绝对要在今年内将年纪一大把的儿子扫地出门,给他挑个王妃。

只是要给他挑选个王妃也不容易,首先这儿子性格实在是让人头疼,除了太子,似乎没有哪个皇子能与他心平气和地同处一室的,也没有哪位兄弟受得了他的脾气。其次他的事迹及风评在京中实在不好,勋贵大臣少有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况且在正德帝表现出对这皇子不喜之后,那些老狐狸们更不会牺牲个嫡女嫁过去了。至于品级低的小世家之女,正德帝再不喜欢这儿子,那也是他儿子,哪里由得外人折辱?于是他的亲事就这么一年一看地拖延下来,直到太子看不过眼,方提醒了有意忽视晋王的正德帝,才让他下定决心。

于是昌平长公主得了授意,便决定办这个赏花宴,宴请京中勋贵子弟到府里来,让晋王和七公主自己暗中相看,到时皇帝直接赐婚,也省了诸多麻烦。

至于七公主嘛,她年纪也算大了,正德帝决定一并地将儿子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省得看着两个剩男剩女在面前晃。而昌平长公主这作姑母的,对七公主的性格是有些不喜的,碍于皇帝的情面,只得答应下来,只要这两人没看中她儿子女儿,其他也不关她的事情。

想罢,昌平公主又看向与威远侯府的几个姑娘站在一起的阿宝,单从仪容仪姿来看,越看越满意,倒也适合她的儿子。

各怀心思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陪着昌平长公主游园,等游园过后,倒又到清惠园去看戏,今日长公主请了教坊中最出名的戏班子天唱进府来唱戏,据闻天唱唱功极佳,他们年年皆推出一部新戏,且推陈出新,极受各家女眷喜欢。

清惠园中搭了戏台,众人可以坐到戏台对面的阁楼中看戏,端着托盘的丫鬟穿梭而过。

众人按身份入坐后,台上的戏也开唱起来。

座分左右两部分,左为男右为女,中间用屏风隔开,分出男女席。昌平长公主与七公主坐在右边首位,驸马周永言与晋王坐在左边位置,其他人依次坐在其后。这位置没什么特别,而特别的是,昌平长公主直接将柳大学士之女柳絮儿及镇北将军之女李明锦叫到身边陪她看戏说话,这便让人不由多想起来。

其实阿宝被叫来的时候,头皮也有些发麻,不过仍是和柳絮儿一道大方地过来坐在昌平长公主身边,陪昌平长公主说起戏剧来,阿宝对戏曲的了解不多,也没有柳絮儿丰富的学识,很快便沦为了两人的陪衬。这情景自然让一些人暗暗嘲笑起来,果然是将军之女,连戏曲这等东西也说不出个五四三来,文化程度可见十分低。

七公主瞄了眼屏风那边的男席,倒是可以朦胧地看见几个身影,视线直直落在屏风后的周御身上,转头又看了眼让昌平长公主留在身边的两女,银牙暗咬,她知道,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人是自家姑母看上的儿媳妇,不管是哪个,她绝对不让她们嫁给周御。眼睛一转,看到屏风后与周永坐坐在一起的另一个身影,七公主心里有了主意。

“姑母,你怎么只和她们说话却不理侄女呢?”七公主撒娇地道。

昌平长公主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子,“你这猴儿时常来我这里玩,和你说话都腻了,倒是明锦丫头和絮儿丫头,姑母可难得一见。”

七公主哀怨道:“我就知道姑母不疼我了,不过也怨不得姑母,谁让明锦姐姐在这儿呢。说来明锦姐姐也是个好的,我以前与她有些误会,那时是我不懂事,过了几年不见却觉得颇为喜欢。明锦姐姐,前些天那事是我与你开个玩笑的,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阿宝惊讶地看着她,虽不知道这丫头要做什么,仍是谦逊地道:“公主客气了,明锦并未放在心上。”

“果然明锦姐姐最好了,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姑母,明锦姐姐这般好的人,若是能时常见面真是太好了,是不是。”七公主一派天真烂漫道。

昌平长公主有些明白这侄女打什么主意了,面上仍是笑道:“若是你喜欢她,可以时常招她入宫陪你说话的。”

七公主拍着手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

众人差点忘记了现在是来看戏的,只能看着姑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话给定下了,反而是当事人阿宝,一句话也插不上来,便沦为了七公主的玩伴。

第 15 章

女眷这边心思各异的时候,男眷那边也各有八卦。

驸马周永言作为长辈,自然要关心一下晚辈。驸马这份工作虽然不好干,但他与昌平长公主之间的感情却是十分要好,成亲前通房虽然几个,但在尚了公主后,那些通房也谴散了,只有两个年纪较大的得公主恩赐在府里养老,但也形同摆设,屁都不敢放一个。夫妻二十几年,两人极少红脸,堪称皇家恩爱夫妻的典范,时常得到正德帝的表扬。

“令殊啊,近来难得见你,是不是工作很辛苦?可别为了工作而累坏自己的身体,省得皇上担心…”周永言也是个温和人,与人说话和风细语,皇室中也只有他敢如此与晋王说话,话语中的殷切叮嘱关心,也比素来对这儿子没有好脸色的正德帝称职多了。

晋王脸色未变,淡淡地回道:“并不辛苦。”

“听太子说,前段时间竟然有人胆敢闯天牢劫钦犯,当时还让人逃了,皇上命你出城缉拿犯人,你没受伤吧?好像后来听说有勋贵女眷被涉及其中…也不知道何人如此大胆。”

晋王看了眼他忧虑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扬,眼里有说不尽的冷戾,淡声道:“不过是前朝余孽,不成气候。倒是当时在驿站多亏了镇北将军大人的爱女李姑娘相助,方能及时捉拿住犯人。不过好像李姑娘不慎受了伤,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

难得他突然说这么多话,周永言父子皆有些惊讶,后头坐在附近的勋贵弟子也拉长了耳朵,想听听镇北将军之女当时又做了什么凶残事情,那时看到晋王护送镇北将军家女眷的车队进城,闹得流言满天,可晋王府卫嘴严,是以没有人知道那时发生什么事情。

坐在周永言身边的周御闻言微微蹙了下眉,然后悄然看了眼晋王,脑海里忍不住想起方才在花园里看到的姑娘,他先前见过她的画像,但却没有真人来得生动灵活。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十二岁那年,他在宫里见过她一次,当时中秋宫宴,宫里出现刺客,一个矮小的姑娘干净利索抄起身下凳子将挟持五公主的刺客拍晕了。他还记得当时那一幕,全部人都用一种惊呆兼惊吓的表情看着她,而小姑娘拍完人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马上改变表情,换了一脸惊吓的模样,倒在身后发抖的宫女怀里。不可否认,当时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他只想爆笑,明明她惊吓的模样表演得十分逼真,活灵活现,脸都逼得发白了,可是他却感觉到她只是为了合群而假装出来的。

很多人都说镇北将军之女做事出人意表,不是贤妻之选,可是他却觉得这个姑娘活得十分真实有趣,只可惜男女有别,他极少能见到她,大半时间她常到边境陪伴父亲,更少见了。这次她回来,母亲曾同他透露,皇上正欲重用镇北将军,母亲也觉得镇北将军之女是个贤妻人选,欲选她为媳…

想罢,温润的面容难得有几分发热,不敢再深想。

台上的戏正唱到高-潮,晋王突然起身,表示到外面走走,周永言知晓他不耐烦看这种戏剧,而且刚才游园时估计该看的也看了,含笑叮嘱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令煦表姐,别走这么快,小心摔跤。”周瑾叫道。

七公主萧令煦回头看向表妹,微微挑了下眉,努力压抑住脾气,笑道:“阿瑾,你不是说带我们去个好地方么?还是快点去吧,免得呆会戏唱完了,姑母要寻我们。”说着,七公主拉住走在后头的阿宝,努力挤出笑脸,说道:“明锦,你说对吧?”

阿宝努力压抑住欲抽回手的冲动,笑着应了声是。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老妈子,带着三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别人家乱闯,这感觉实在不好。

戏看到一半时,七公主明显觉得无聊了,昌平长公主便吩咐女儿带着阿宝、柳絮儿和七公主在公主府走走,周瑾笑着应了,突然一脸神秘地对几个姑娘道带她们去个好玩的地方。离开时,阿宝还能感觉到其他的姑娘安安份份地坐着陪大人看戏,但那眼神却是十足的羡慕嫉妒——阿宝总觉得昌平长公主对她似乎另眼相待,七公主的态度也转换太快了,有些Hold不住啊!

“表姐别急,很快就到了。”周瑾仍是笑吟吟地道,不急不徐,小小年纪,威仪尽显,比七公主还能沉得住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穿廊过院,经过一条九曲回廊,走过一道月亮门后,来到一处名叫绿柳山房的院子。这处院子安静而幽深,整个院子以林木为主,远远望去,一片翠绿色,仿佛置身在清幽的森林之中。

“就在前面啦,你们过来吧。”周瑾笑道,带着几个姑娘走入树林中以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很快便来到一处假山,假山有五米高左右,山下一条平石砌成的阶梯绕山拾级而上。

周瑾笑着请她们上去,几人不知其中乾坤,一脸狐疑地跟着上去,直到爬到山顶,看到建在假山之上的亭子时,不禁惊叹出声。微风徐来,站在高处眺望,虽不能将整个京城收入眼底,但那开阔的景致确实不枉她们此行。

几个姑娘纷纷赞叹,柳絮儿道:“公主府几时建了这处亭子的?”柳絮儿时常来公主府找周瑾玩,对公主府有几分了解,却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去年七月流火,京中很多人家的房子不是不慎起火了么?那时绿柳山房这边也被烧了几间房,娘亲让工匠来修葺的时候,顺便让人修了这处亭子,倒是方便了咱们看风景。”

正说着,已有丫鬟将茶点疏果端上来,七公主接了茶正喝着,突然望向某个地方,欣喜道:“这里确实看得远。”说着放下茶盏,起身扶着栏杆眺望,看着那个穿着青色绸衣的公子带着几个好友往此地行来。

就在看得入神时,坐在一旁的柳絮儿突然问道:“七公主,你看什么这般入神?”

七公主本看得痴然,被这声音惊了下,扶着栏杆的手一滑,又因此时吹来了一阵疾风,人又站在高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公主!”

“表姐小心!”

柳絮儿和周瑾脸都白了,看她身形摇晃随时可能要掉下去的样子,吓得都没了动作,倒是坐得比较近的阿宝忙站身探身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七公主也被吓懵了,侧着身体就要往外摔出去时,反手拉住了阿宝的手,阿宝被她一扯,七公主是站稳了,一只手也捞住了柱子,可是阿宝却不慎被她拉得往栏杆翻了出去。

“啊——”

不远处正带着朋友往此处来的周御也看到从假山的亭子往下跌的人,俊容失色,直觉叫道:“小心!”

疾风在耳中呼啸,阿宝感觉自己像在玩游乐场中的垂直游戏,呼的一下从高空处垂直降落,心脏都要迸了出来,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忍睹目,过了几秒,再睁开眼睛时,众人直扑亭子栏杆前,以为会看到摔得血肉模糊的人时,却发现好像并不是那回事儿。

假山下,应该摔得血肉模糊的人此时正被人抱住,而那人…

“晋、晋王表哥…”周瑾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得到了下面男子森冷含戾的一瞥,吓得失语,心脏都有些不规律。

正巧这时,周御等人也跑进了绿柳山房,直奔而来,待见到眼前一幕,不禁有些呆愣。

四周除了风声鸟鸣,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阿宝在真正地感觉到自己没有摔死时,拍拍胸口心里直呼庆幸,抬头正想感谢一下救了自己的好心人时,抬头看到的是男子坚毅干净的下巴,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显得有几分斯文,再往上——对上一双含威带煞的冷眸时,阿宝也僵硬了。

 

第 16 章

现场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僵硬,不过很快地周御率先反应过来,温润俊秀的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询问道:“李姑娘可有受伤?”

阿宝愣愣地看向他,经他提醒,才发现自己还被人抱着,朝他摇头后,忙小声地对抱着自己的人道:“多谢晋王殿下救命之恩,我已经没事了,麻烦您放我下来。”阿宝低着头,感觉到那靠着的胸膛,还有笼罩着自己的那种难以忽视的有别于父亲的雄性气息,不禁有些拘谨。

自从回京那次在驿站遇到晋王,虽然过程中太危险,两人皆没有多少交流,但阿宝就觉得这个男人是非我族类,十足危险的存在,能远离就远离。她的直觉素来很准,既然觉得危险,那么这个男人绝对是在某个地方十足危险,打定主意遇到他直接装死。

晋王低首看她,自然只能看到个缩起来的脑袋…沉默地将她放下。

想来是刚才跌下来吓得狠了,阿宝着地的时候,腿竟然一软,差点跪了下去,然后又被一只手给拉住手臂。

阿宝身体一绷,勉强定了定神,又朝晋王道谢一声,想扯回被他拉住的手,却发现自己悍动不了他丝毫,不禁抬头看他,很快又被那种幽深冷戾的视线吓得头皮发麻,低下头去。

周御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默默地将自己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看向假山上方那几个吓傻了的姑娘,说道:“公主、阿瑾、柳姑娘,你们没事吧?”

几个姑娘也同样吓得不轻,经周御提醒,忙苍白着脸摇头,七公主等人也随之从假山下来。

“李明锦,你没事吧?”

七公主拎着裙子跑过来,美丽的脸蛋徒添几分苍白,没有往昔的任性娇纵,看起来倒是增了几分娇弱之美,也十分符合时下男子对扶柳之风的弱女子的审美,使得随周御而来的那几个公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宝摇头,看她一副吓坏的模样,便知道她刚才也是无心的。

“你们先前在做什么?怎么会发生如此危险之事?”周御难得板着脸问自己妹妹,七公主身份贵重,柳絮儿是客人,阿宝是受害者,周御不好说什么。

周瑾纵使再沉稳,也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有些惶然地道:“大哥,我…我们在上面看风景,先前风有些大,令煦表姐没有站稳,差点被风刮倒,是明锦姐姐位住表姐,却不小心自己跌出去…”

“胡闹!”周御有些生气,虽然声音依然温雅柔和,可板起脸的时候也自有一股威仪,“这假山修得高,你怎能带几位姑娘到上面去?回头仔细母亲要骂你!”

周瑾何时看过兄长如此严厉的模样,周御一直是和风细雨,待人温柔体贴的,第一次被敬爱的兄长如此斥责,加上刚才一翻惊吓,让她难受得快哭起来。明明是七公主自己站在高处眺望,也是她累得阿宝为救她摔下山,可是最后挨骂的反而是她,让她十分委屈。

“表哥,你别骂阿瑾了,是我的错。”七公主心仪周御,对周瑾也是要交好的,不能让她挨骂怨恨上自己,只得出声为她辩护。小心地窥了眼晋王,讷讷地说:“我当时站得太高,没注意到脚下,当时风景太好,不小心看得妄形,絮儿问我话时让我吓了一跳,才不小心害得明锦摔下山的。幸好有五皇兄…”说着,突然注意到自家皇兄仍拉着阿宝,不由有些吃惊。

其他几人也看到了,不过想起事情情有可缘,倒也没有往他处想去,幸好这时晋王见阿宝已经不再手软腿软,倒也识趣地放开了手。阿宝松了口气,忙往一旁蹭去,在晋王瞥了眼过来时,马上一副正经状。

柳絮儿红着眼道:“对不起,都是我先前出声不小心吓到公主,要怪就怪我好了。李姐姐,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七公主有些无地自容,若不是她当时看得痴了,也不会被吓到。对于阿宝这次为了救自己摔下山的事情,七公主心里也是有感触的,突然也觉得她不是那么讨厌了。说到底,确实是柳絮儿出声吓她,不禁有些怨恨上柳絮儿。

周御意思地将妹妹训斥了一顿,然后对晋王道:“晋王殿下,先前多亏了你,不然…”如果镇北将军之女在公主府出事,又因为是妹妹带过来玩出的事,于公主府来说都脱不了干系,加上他也实在不愿见她出什么意外。

晋王淡淡地点头,最后看向七公主,直到看得她脸色发白后,才冷声道:“以后少自作主张,省得连累了旁人。”声音里是不带感情的讽刺讥诮。

七公主被晋王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容情地斥责,又羞又愤,只是她素来怕这位兄长,只能站着乖乖挨骂,心里对柳絮儿越发的恼恨了。

因为发生了意外,众人也没心思再逛,便都回到惠和园。

昌平长公主很快得到消息,柔声地安慰了几位小姑娘后,特地将阿宝叫到面前,先是感谢了她救了七公主,又关切地询问道:“可有受伤?”

阿宝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意,温驯地道:“不过是手上有几道擦伤,其他的倒是没事儿。”

晋王救了阿宝的事情,在周御的请求下,在场的人只字不漏,虽然当时情况紧急,可是阿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个大男人抱住,实在是说不过去,于她的名声也有碍。在场的众人知晓这个道理,加上救人是晋王本尊,谁敢随便拿晋王说嘴,简直不要命了——周御的话可以不听,但是若是犯到晋王,等着死全家吧,没人会犯这种错误。是以昌平长公主只知道晋王救了阿宝,但实际情况怎么样的,倒是不怎么清楚了。

听到她的话,昌平长公主将她的袖子撸起,不禁倒抽了口气,只见一道长长的擦伤从手肘一直蔓延到手腕间,虽然伤口不深,但架不住它刮了一层皮,泌出了点点血渍,染红了白色的里衣,于女子而言也算是可怕的伤势了。这是当时阿宝跌出栏杆时,手与栏杆相擦留下的。

昌平长公主一脸怜悯疼惜,当下唤人去将宫里御赐的去血生肌膏拿来,送了阿宝一瓶。这生肌膏是太医研制的,所用药材昂贵,所制不多,宫里也只有几位受宠的贵人才有。

因发生这桩意外,这次赏花宴也草草地结束了。

回途的马车上,威远侯夫人和二夫人亲自查看了阿宝手上的伤,对着阿宝叹了口气,其他几个明也一脸同情地看着阿宝。

两位伯母叹气的原因是,阿宝似乎每回遇上晋王都没什么好事一样——即便这次被晋王好心救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昌平长公主对阿宝的态度,她们心里都有个模糊的想法,昌平长公主可能真的看上阿宝,想让阿宝作儿媳妇,终于不用担心阿宝婚事了,能攀上昌平长公主对威远侯府也有利。

其实昌平长公主的想法也很简单,她看重阿宝的父亲李继尧,儿子若有这么个岳家,对他将来的仕途也有好处。虽然以她现在的地位,已经不求什么了,可是正德帝不可能真的万岁,新皇登基后,谁知又是怎生一翻情景。她要为儿子女儿尽早作好打算。

第 17 章

荣安堂里,老夫人将来请安的孙女孙子打发下去后,留下四个儿媳妇说话。

“长公主最近都邀请哪几家的女眷到公主府里作客?”老夫人摸着手中的佛珠问道。

威远侯夫人答道:“有柳大人的千金、平王府乐宁郡主、英国公府三小姐、五城兵马指挥使大人千金,还有明锦丫头。”说着,不禁又是一笑,“明锦丫头似乎颇得昌平长公主眼缘,长公主每次叫她过府去玩时,总会送她些不同的东西。”

二夫人跟着笑道:“可不是嘛,长公主前天还托人给明锦送来了一瓶百花玉露丸呢,明锦这丫头有心了,还给我们都送了。”

听到“百花玉露丸”,在场的女人都露出一脸羡慕又高兴的表情。百花玉露丸是太医院研制出来的美容药,听说制造过程复杂,用药昂贵,同样不能多制,一般只供给宫里的几位贵人,连几位公主想要,也得请示皇后娘娘才行。昌平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妹,与圣上感情极好,但是听说她也只是得了一瓶百花玉露丸,竟然舍得直接送给了个小姑娘。

当然,在阿宝收到百花玉露丸时,便将它分别再装了瓶。一瓶百花玉露丸有九粒,给老夫人送了三粒,威远侯夫人和二夫人各两粒,三夫人和五夫人一人一粒,自己没留一粒。

三夫人有些忧虑地道:“长公主厚爱明锦虽然好,可是如此太过也不太好吧…”心里多少有些嫉妒,她的明月长得花容月貌,那天明明也跟着一起去赏花,可是为何没有入了长公主的眼缘呢?还是长房和二房当时都将机会给了明锦?

五夫人瞥了她一眼,笑道:“三嫂多心了,听说其他几家的千金同得长公主眼缘,时常叫她们到公主府陪清宁郡主一起玩儿呢。不过还是明锦丫头争气,甫一回京,就能得到贵人眼缘,今后婚事也不用着急了。”

三夫人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觉得她是在埋汰自己,“五弟妹,四弟如今位高权重,明锦作为四弟唯一的女儿,如何也不会差的。”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老夫人有些心烦道:“好了,你们就停嘴吧,都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为点小事就红脸。”

两人赶紧收声,低眉敛容地朝老夫人应了一声。

威远侯夫人和二夫人在她们开始对掐时就作壁上观,特别是这两人的话题扯到李继尧时,明白这位四叔是老夫人心中的禁地,更不想掺和了。当然,老夫人对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之所以比较倚重,不仅是她们都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媳妇,还因为她们识大体,不像余下两个总是削尖脑袋想表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