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笑道:“阿恒,你终于回金陵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聊天?

她被劫持了,一人拿着短剑抵在她的胸前,左边是握大刀的,右边是持残剑的。

慕容恒一脸紧张:“快放了她,你们若有冤屈,本王可以替你们做主。但是,你们若伤了她分毫,本王定不会轻饶。”

石老大恶狠狠地道:“我们要顾浩!是他杀了田大恩人,要么殿下把顾浩交给我们,要么殿下就顾浩的人头交给我们。我给殿下三日时间,只要你交出顾浩,我们就放了玉郡主。”

慕容恒紧握着拳头,几个小蟊贼也配与他谈条件。

可是,他不能拒绝。

温彩依旧冲他笑着,好些日子没见,他似乎黑瘦了不少,那边的政务繁重,定是心力交瘁。

“让巷口的人退去,不得追来,三日后我们自会给你们送消息换人。”

韩若冰未想过这样的画面,可眼下似乎与早前商量的不一样,她想的是自己先到温彩身边,寻了机会,再求温彩搭救她的母亲和弟弟。

可现在是石老大三个人劫持了温彩,要用温彩换顾浩,这事若是闹僵了,她还怎么救人?

韩若冰道:“石大哥,我们说好的,我帮你们,你也不能害我母亲和弟弟,你们不能伤害玉郡主,我还想求玉郡主救我母亲和弟弟呢。”

持刀男人厉喝:“闭嘴!我们三兄弟在决定做这事时,就没想过会活着,只要杀了顾浩,我们就算赚够本了!”

石老大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小心地

防备着周围,“雍王,马上把巷口的人撤去,否则可别怪我们对玉郡主不客气!”

那些不退,是不相信他们的话么,他们手头有人质,石老大狠了狠心,挥了一下剑。

温彩只觉脖子上一阵刺痛,一股热血涌出。

慕容恒瞪大眸子,他们…他们真敢伤她。

可恶!

是他不好,没有想到江南会有穷凶恶极之人,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如果她不是为了等他,她早就随芳嬷嬷等人回京了。

当她感觉到血流出来时,她才从刺痛回过神来,并不是没有危险,这些人许会杀了她,在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她是欢喜的。温彩笑了,冲他甜甜地笑着,“阿恒,还记得上回你教我下棋说的话么,有一种棋艺之法唤断翼。”

断翼?青莺看向慕容恒。

温彩的意思是要慕容恒下令杀了石老大左右两个人。

慕容恒怎肯?

他不能伤她,哪怕只是她一点小伤,都会让他觉得心疼。

温彩道:“青莺,殿下教了我,我不是教会你和红燕了吗?我相信你们,我相信…”

红燕摇头。

青莺定定地看着温彩,虽然冒险,一个人总对三个人好对付。

韩若冰正急切地央求道:“石大哥,我们说好的,你不能伤害玉郡主,她是无辜的。”

“少他妈的给老子说教,老子只想替田大恩人,至于旁的,皆可不顾。老子要顾浩!不见顾浩,休想让老子放人。”

青莺渐次往后退,又有一队人马,上了那苑墙之内,屋顶上更站立了弓箭手,她手探入袖中,目光与温彩的视线相拦,温彩含笑给了一抹赞许。温彩广袖下的手,已缓缓摸到了短剑。青莺突地启开箭袖,“倏!倏!”两声,石老大两侧的男人应声倒地

只听慕容恒一声惊呼:“顺娘!不要——”

石老大的眼前掠过一道光亮,只听温彩嘴里大喊一声“寿与天齐!”所有人顿时石化,明晃晃的短剑高高地扬起,温彩竟一剑扎入自己的身体,双手紧紧地握住剑鞘。

韩若冰绝望般地惊叫:“不要!”若温彩死了,她的母亲、弟弟必死无疑,温彩是她最后的希望。

温彩的身子往下一滑,青莺又发出一箭袖箭,“倏”的一声直中石老大眉头,“疯女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没想杀她,可她竟自己扎向一剑。

慕容恒撕破喉咙般地发出一声大吼,如离弦的箭般奔了过来,一把从地上抱起了温彩,“顺娘!顺娘!你怎么这么傻…”如潮的恐惧袭卷而来,来不及分辩,来不及思忖,慕容恒泪如泉涌,抱住温彩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能没她,虽然江南之行风潮暗涌,可他过得很踏实,只要有她在身边,每一天都会踏实、快乐。这是从小到大没有的感觉,看着她的笑,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可现在,她宁可死,也不让别人来要胁他。

贺兰大公子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韩若冰。“臭女人,胆大包天,敢算计玉郡主!”

她其实也被惊呆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贺兰大公子就出手了。

慕容恒死死抱住温彩,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他依旧在哭。温彩恼了,只觉呼吸困难,“别人是英雄救美,你是英雄杀美啊!”

她在说话!

慕容恒突地放开了手,温彩“砰”的一声重重落在石板地上,直疼得呦呦直叫:“慕容恒,你想摔死我啊?”

这一声大吼,有人大叫了起来:“玉郡主没死!”她不是把剑扎入腹部么,为什么没事,所有人都瞧见了,她居然没事。

慕容恒疑惑地看着她,腹部连一滴血都没有:“你…没事?”

温彩揉着后脑勺,“我没死,你是不是很高兴?”她从地上站起来,一脸萌态十足又迷迷糊糊地样子,“你真是个呆瓜,呆瓜…我真是瞎眼了,会喜欢你这种人,瞧瞧你堂堂亲王殿下狼狈成什么样儿了?”她勾唇一笑,“你刚才哭得那么凶作甚?是高兴得哭?”

慕容恒反应不过来,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涌出一个画面,那是他们来江南的路上时,有一天夜里,她拿出一对精致却瞧着寻常的短剑道:“这是鸳鸯弹力剑,可防身。喏,这不是普通的剑哦,这剑锋可以收缩的。”她演示给他看过,一把赠了他,还有一把她自己留下了,那么刚才,她挥举的短剑就是这鸳鸯弹力剑了。

她没事了!慕容恒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

“谋杀未婚妻啊?松开,快松开…”

他不松,很没仪态地将她抱住,垂头时,在她肩上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丢死人了,不能被人瞧见。

他是紧张她的,否则不会哭成那般。温彩又好笑又好气,带着几分宠溺,“阿恒,我可死,皇家尊严不可伤。一介匪贼岂能与朝廷谈条件,更不能要胁雍王!”

贺兰大公子大声道:

“带这女贼回去!”

温彩大喝一声“且慢!等等!”生怕旁人听不见,似要振破嗓子一般,她优雅如初,将弹力剑搁回袖中,完全忽视了刚刚回过神的慕容恒,他生怕残留了哭过的痕迹,迅速在脸上再擦拭一遍。

“贺兰大公子,你放开她,有些话我得问问她。”

贺兰三公子道:“玉郡主,这女贼意图行刺。”

“她与那三个人不是一伙的,她想救母亲、弟弟,或许是被那三名贼匪胁迫的,我想听听她的解释。”温彩对红燕道:“带回院子,我要亲自审问。”

“是。”

双双从一边奔了过来,一把抱住温彩,“郡主,快吓死奴婢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要活了。”

“又说胡话,这世上谁离了谁也能好好儿的。”

这话是她说给他听的么?

她生气了!

他还生气呢。

双双说的是真的,前世她就是因为温彩身亡,再没活的勇气,自饮了毒酒殒命,心头只有一念:天堂地狱,她都要追随自家的主子。

江南一片凌乱,他生怕她出意外,再三叮嘱,让她少出门,就算出门也要有保卫妥当方可。

二安子走近慕容恒,“殿下,玉郡主那把是弹力收缩剑?”

二安子都瞧出来了,他却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关心则乱,想他慕容恒什么时候失态过,竟然抱着她痛哭流涕,幸好当时他是埋着头,要被人瞧见,岂不成笑话。

人群散了,有贺兰府的下人将三名匪贼的尸体带走。

温彩俏生生地立在路口。

慕容恒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双双忙道:“殿下,这事不怪郡主,你看看那女子柔柔弱弱的样儿,谁能想到她是匪贼。”

青莺想着自己最先动怜悯之心,这不是她该有的,跟了温彩后,她似乎越发多了些不该有的,心肠软了,主意多了,感情细腻了,越发像个小女人,抱拳道:“今儿这事怪属下,要不是属下说的那些话,郡主就不会出来一瞧究竟,属下当时应该把她赶走。”

二安子冷冰冰地道:“罚你在院门外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青莺面带愧色,“是。”要不是温彩的随机应变和不屈不挠,今儿这事还不知如何发展,温彩受伤了,哪怕是个小伤口,对青莺来说都是自己失责。

慕容恒严肃地看着温彩,拉着她的手,眸里蓄满了柔情,“下一次不许再做如此冒险的事。”

“我知道。”温彩咬了咬唇,“你是钦差、是皇子,我不允许任何人危及你的尊严与脸面。连青莺都知道我的意思,这一次你怎么就没想起我身上带有鸳鸯剑呢。我一把,你不也有一把么。”

他当时是急坏了,哪还有心思想事情。

他真的变傻了!尤其在那个时候,跟个真傻子一样,竟没注意到她腹部没血。目光凝注在她的脖颈,看着那一道血痕,他一阵心疼。

他赌不起啊!是他的坚持,才带了她来江南。

也是她向皇后求了差事,与太子细说了计划,这才让他江南一行的差事办得很成功。

慕容恒发现自己更喜欢她了,这是蚀入骨髓的喜欢,非她不可。

双双道:“郡主,奴婢去取金创药。”

青莺交韩若冰交给了红燕,红燕捆绑了她,令她跪在花厅中央。

慕容恒拉着温彩进了偏厅,“乖,别动,我给你上药。”

温彩“咝”了一声。

“疼得厉害呢,二安子,请郎中!”

“是。”

“等等。”温彩止住,“就是一点皮肉伤,不用请郎中,抹点药就行。”

“怎么没事?这可在脖子上,若被玉堂看到,指不定多心疼。”

“原来你是害怕不好向我哥交代!根本就不是心疼我。我太伤心了,还以为你心疼我呢。”温彩伸手推开,不再让他给自己抹药,嘟着一张小嘴。

慕容恒原不会说情话,这几月与温彩相处多了,被她带得会说哄人话,他只想她高兴,“我心疼,当然心疼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神色凝重,眼里依旧温柔如初。

她甜腻腻地笑了。

二安子遣人去请郎中。

第210章 惊人沉冤

贺兰府书房,贺兰夫人正将三公子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通,“那女子分明就有问题,你既知道,就该立马把人哄走。”

五公子笑呵呵地道:“三哥该不是瞧她长得好,动了心思吧。”

二姨娘瞪了一眼粪。

贺兰大公子道:“这次的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打我贺兰府的颜面,在我们贺兰府就有匪贼,得加强戒备。三弟得收收善心,要成大事不仅得明辨是非,更得果敢沉着。爹近日忙着官衙的几件大案,一时顾忌不到家里的事,待爹回来你主动向爹认错。”

贺兰二公子道:“我瞧玉郡主并无大碍…”

贺兰大公子斥道:“若真出大事就晚了!”他想了片刻,“今日开始,我和二弟各值一日,三弟、五弟共同值一日,四弟、六弟再共值一日。尤其是雍王殿下和玉郡主那儿,更得加派人手。今儿这事分明是田氏一党的余孽,这事必须得告诉父亲,好让父亲有应对之策。”

丫头院子里禀道:“夫人,玉郡主受伤了,安侍卫让请郎中。”

贺兰夫人道:“把金陵城最好的高老太医请来。”她扫过几个儿子,厉声道:“听你们大哥的吩咐,再不许出任何毗漏。谁要是玩忽职守,当心我不饶她!”

贺兰夫人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女儿便是入宫的贺兰雪,而这儿子乃是嫡长子与第四子亏。

贺兰四公子好奇地道:“大哥,真是奇了,我们明明看见玉郡主挥剑自绝,怎的她却像个没事人?”

那一刻,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瞧清楚,温彩与青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温彩自绝,青莺发出袖箭,一箭射中石老大的眉心,当场毙命。

贺兰大公子神色凝重,“父亲说过,玉郡主年纪虽轻,却能助雍王殿下肃清江南官场,绝非等闲之辈,便是她面对生死危险之时的那份冷静,就让人敬佩。”

一个女子被人劫持,又受伤流血,不是该害怕,该哭泣,偏生他们在温彩的身上没有看到,生死存亡间,她冷静,她微笑,她甚至提醒慕容恒关于“断翼”之事,其实是暗示慕容恒除掉石老大的两个同党。

慕容恒不忍,她又暗里给护卫下了命令。

她的果决,不像是寻常的女子。

贺兰大公子回忆种种,倒有些欣赏温彩。

*

高老太医给温彩诊了脉。

温彩道:“劳太医与我开一剂压惊的方子。”

“郡主并无大碍,这伤口三五日即能痊愈。”

“有劳高老太医。”

这高老太医原是早前太医院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高家在金陵城开了一家大医馆,其子孙除了一个在太医院任职的,其他人便在这医馆任郎中。

温彩不想包着,可慕容恒坚持要太医给她包扎,洁白的丝绫裹在脖子上令温彩越发难受,太医刚走,她自己就把丝绫给褪下来了。

慕容恒坐在花厅上吃茶点。

红燕则在审问韩若冰:“韩姑娘,把前因后果都说详细了。”

“是。”韩如冰望了一眼偏厅,隐约能瞧见半倚在凉榻上的温彩,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这位玉郡主心眼不坏,“家父本是洛阳福星县人氏,自幼无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天启二年,娶我娘余氏为妻。我舅家是福星县的,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天启四年春,家父高中二榜进士,被派往姑苏凌波县担任县丞一职。我祖父膝下唯家父一子,故而家父带上祖母、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我赴任姑苏…”

红燕打断她的话,“我问的是今日这事,你扯那么多作甚?”

若无关联,韩如冰也不会说得这般详尽。

温彩道:“你让她慢慢说。”

“谢郡主。”她又是一拜。

韩家三代人口简单,婆媳相处和睦,夫妻恩爱,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家,偏天有不测风云,而又遇坏人。天启六年清明节,余氏陪婆母去庙里敬香,无意间得遇去凌波县查看店铺生意的杜大老爷,他一眼就瞧上了余氏的美貌。后,杜大老爷为得美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韩父,韩父被屈打成招。

为救丈夫,余氏连夜赶往姑苏央求杜大老爷放过丈夫。杜大老爷借此机会强占余氏,余氏含屈受辱但求他放过韩父。

然,当余氏回到凌波县时,却惊闻丈夫在狱中暴毙。家中婆母悲愤交加,病卧榻上。丈夫身亡,余氏失节,自觉无颜面对韩家,想悬梁自尽,不想惊动了家中忠仆。病中的韩老太太将她一把阻下,上门的郎中却意外地告知余氏:她有孕近两月了。

韩老太太因思子而病,郁郁而终。临死前几番央求余氏,求她替韩家保住最后的血脉,不可轻生,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余氏安葬了丈夫、婆母,又遇初尝甜头的杜大老爷上门逼嫁,她央求杜大老爷善待若冰,给若冰一个身份,杜大老爷应了。之后,杜大老爷将余氏母女养在姑苏城内的一处小宅里,又安排了婆子、下人服侍。

余氏十月怀胎,终于产下韩若冰的弟弟——杜十七公子,余氏哄骗杜大老爷,说她动了胎气早产,杜大老爷倒也信了。就在杜十七公子满百日之时,不知怎的杜家人就得到了风声,杜大太太寻上门来接余氏回杜府,又给了余氏五姨娘的名分。原与六小姐同岁的韩若冰,硬是被说小了一岁多,成了杜家十一小姐。对外,杜大老爷声称余氏是他养的外室,瞒下关于余氏的真实身份。他想韩若冰不过是个女子,容貌还可,又迷恋余氏美貌,对家里人说韩若冰是他女儿,又寻了姑苏城外一个姓余的小户人家冒充娘家。杜家上下无一人怀疑,再加上余氏无心争宠,母子三人的日子虽然清苦,倒还平静。

早前几年,杜大老爷待余氏还不错。可后来他有了新人,便将余氏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韩若冰便与母亲住在僻静的小院里。闲下来时,母女二人替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做些绣活、浆洗的的活计。余氏名义上是五姨娘,实则形同府中卑微的下人,好在杜府失宠的侍妾有好几位,虽然日子辛苦、清苦些,却还算平静。

韩若冰讲罢,带着讥讽地道:“我的仇人因江南官商勾结案面临灭门之难,而我的亲人却受他们牵连下了大牢。”仇人固然该死,早前杜家还想让她以侍女身份陪杜七小姐入宫,她是会去的,却会设法坏了杜家的大计。“民女请求雍王殿下、玉郡主给民女做主。”

红燕道:“这么说来,你的母亲是杜家大房的五姨娘余氏,而你弟弟是杜十七公子?”

“不,我弟弟叫韩再冰,这名儿是我嫡亲祖母取的。小字留望,母亲常说,我和弟弟是她活在世上最后的希望。母亲这一生受了太多的委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弟弟。”韩若冰无喜无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痛,泪盈于眶,“民女知道不该算计玉郡主,可是民女实在是救母、救弟无望…民女当真没有要害玉郡主的意思,我只想借着卖身葬兄的事到玉郡主为侍女,寻了机会再求玉郡主救人。我知道那三人的心思,可我没想让他们得逞,只想着待玉郡主信任我之时,就和盘托出他们三人的意图。”

双双不悦地道,“这会子那三人已经死了,你想说什么都成。”这美丽的女人有时候越是美丽越是毒重。她和青莺都是被韩若冰的美给欺骗了。

“雍王殿下若不信小女,小女甘愿受死,小女只求殿下与玉郡主救救我可怜的母亲、年幼的弟弟,我弟弟还那么小,他才十三岁,他是我们韩家唯一的血脉…”

温彩道:“杜家满门查抄,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韩若冰苦笑了一下,“母亲跟杜大老爷时我已三岁,后来母亲常私下与我、与弟弟说过身世与她所受的委屈。杜大老爷对自己亲生儿女尚且冷漠无情,况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我和母亲在杜家更像是下人。

杜家被查抄之时,我当时正在井水旁浆洗衣衫,被入府的官兵当成了府里的粗使丫头。我也得已与下人关在一处院子。池公子所领的侍卫、官兵只牢牢地盯着关押主子的院子生怕逃走一人,却下人院却多有疏忽。

杜家被查抄的第二天夜里,我们听说官府传来消息,要把所有下人通过官卖。我与几个年轻的丫头便趁机逃了出来。”

一个庶女,被人当成是丫头,何况这庶女原不是杜家的骨血,旁人不晓,但杜大老爷自己是清楚的,他怎么可能善待不是自己骨血的女儿。

而韩若冰因被人误以为是丫头,看押不严,也得以机会逃出来。

温彩道:“阿恒,我们帮帮她。”

慕容恒道:“你手中可有杜家犯罪证据?”

韩若冰微微抬起下颌,“杜家其实是崔丞相的人,每年会从名下盈利中分三成红利给崔丞相。我曾听母亲说过,杜家书房有秘密,寻常杜家老太爷、大老爷不许女眷接近那里。数年前,母亲有一次借着服侍大太太的机会,曾拿了一本杜大老爷的账簿,那上面全是杜家孝敬朝廷权贵的名簿。”

二安子一阵激动,若拿着这账簿,岂不是更能证明杜家的罪。

温彩穿上绣鞋,“殿下,放过她母亲和弟弟吧?”她款款一拜,“杜家主犯及家中已满十四的男丁、嫡妻嫡女已押往京师,其他人犯关押于金陵府衙。”

红燕轻呼一声“郡主!”

因为韩若冰,温彩险些就丢了性命。

青莺与红燕因温彩早前遭遇的惊险心中有愧。

温彩道:“殿下想问,我怨不怨她?我不怨她!”

只一句,韩若冰原寒若冰霜的脸上有了涟漪,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只化成了无尽的感激。她在杜家生活了十三年之久,可从来没有人真正相信过她,家里的嫡出子女、得宠庶女在背后都唤她“十一”,杜大老爷没给她取名字,十一就是她的名字。可私下里,余氏会亲昵地唤她“若冰”。

温彩继续道:“我心疼他们受的苦。一个柔弱妇人,受尽凌辱,为了儿女却不得不坚强地活下来。一个女子明知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报得大仇,还得认仇人为父,又是何等

委屈。是世道,辜负了他们。更是朝廷亏欠了他们,如若江南有好官、清官、能替百姓做主的父母官,何至让他们一家受此等委屈?我自知不是善良女子,可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殿下,放了余氏和韩再冰,还他们一个清白,也给他们一个公道。”

慕容恒眼里柔弱,这就是他认识的温彩,偶尔会奸诈一回,偶尔又俏皮卖萌,有时候又聪明灵魂,可这会子却对韩家三口产生无尽的怜惜之情。

二安子厉声道:“韩若冰,你要敢欺骗殿下与郡主,这后果你可要知道?”

“民女不敢!”韩若冰含泪一拜,“民女叩谢殿下!叩谢郡主大恩!”

“红燕,给她松绑。”温彩在慕容恒身边坐下,依是笑得甜美,“先把余氏与韩再冰放出来,再让韩姑娘去寻账簿,她是在杜府长大的,让她回一趟姑苏,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慕容恒道:“二安子,你带她走一趟,去牢里把人给接出来,若是有人问,就说弄错了,这二人不是杜家人。”

“是。”

青莺在外头扎马步,突见二安子领韩若冰离开,面露疑色,急道:“怎么回事?怎把人放了?”

二安子瞪了一眼,这哪里还是他自幼认识的青莺?

温彩道:“韩余氏能忍辱负重十几年,还能把一双儿女养大,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有时候母亲的坚韧却让人敬佩。”她望着看似平静的慕容恒,却从他眸里瞧出了异色,“母爱是最伟大的,春晖圣母也定会被韩余氏这等慈母之爱而感动。殿下有没有觉得,韩余氏的坚韧品格像德嫔娘娘。”

慕容恒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件事我会禀奏父皇,请他下旨嘉赏韩余氏。”

“阿恒,你说杜大老爷能强占一个,会不会强占两个、三个,他的侍妾里头又有多少女子是自愿的,又有多少人是无辜被逼。是不是让人彻查,着人把无辜女子放了,准允她们另行配人。

你说世道怎对女人如此不公平。杜大老爷家有贤妻,那府里头养了多少美貌侍女、通房,又娶了多少房侍妾,他有钱有势,就可以妻妾成云,美女簇拥。那穷乡僻壤之地,又有多少人娶不上媳妇。太不公平了!像这种多吃多占的,就该好好地处罚!

还有啊,你说男人为什么可以三妻四妾,却要我们女人从一而终,这都是什么规矩?”

慕容恒冷冰冰地瞅了一眼:“你扯远了。”

“我们阿恒只我一个。”她伸出手来,轻柔地拢着他的衣襟,他只觉一阵酥酥痒痒,竟是受用得很。

双双道:“郡主,午宴备好了。”

“摆饭。”

午后,二安子领着余氏母子三人进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