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玄急道:“娘,阿彤的病好了没?如果好了,就把她送到太子宫去。”

温墨附和道:“阿玄说得没错,娘,你还是赶紧预备礼物。”

何氏坐在那儿未动,“你以为我不想预备,我们得两头不落空,雍王妃那份不能轻,可是大皇子那边也得讨好。”她顿了一下,恼道:“阿玄,你去,告诉那老东西,他想去拜访雍王妃,得带我去。”

温玄道:“娘,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替彤儿争取嫁入太子宫的机会,你以为那丫头好对付么?她手头的好东西不少,我们送得再好也未必能看上眼,所以啊,给她的那份还照早前商量好的来。包装得要精美,装豌豆的盒子可以改成装珍珠的盒子。”

包装好了,里头装上廉价的东西。

温彩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把礼物都拆开看吧。

何氏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着实是高明,既可以帮温彤嫁入太子宫,还花了最少的代价。她才不会把自己的银钱花在温青兄妹身上,想着就觉得厌恶。

温墨道:“阿玄,要不你走一趟乡下,去瞧瞧阿彤的病好了没。”

若真是痊愈了,就把人弄回来,调养好了就嫁到太子宫去。

温玄道:“为什么你不去?”

何氏道:“阿墨要去采办

礼物。”

温玄不悦地嘟着嘴,正要出门,将手一伸:“出门可是要花钱的,娘,给我点银子。”

何氏取了二两零碎银子出来,温玄掂了掂,这也太少了,伸出的手没收回,何氏又加了一两,“不要拉倒,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娘,我们才是你亲儿子,你是不是又拿银子给舅舅了?拿了这么多年的银子,你也不嫌累。我可是要与周二小姐完婚的,你好歹给我留点老婆本。”

何氏抬手就要打,被温玄避开,她指着他骂道:“混账!”

“待亲儿子如此小气,倒舍得给舅舅银子,这事要是让爹知道,你看他依不依。”

何氏气急欲骂。

温玄借着这机会又要了二两银子,揣着五两银子,他这才出了门。

*

雍王府。

温彩在花房里侍弄了一阵花花草草,眯着眼睛含笑看着花木,仿佛了不是花,盆盆都是宝贝,都是一盆盆的银钱。

沙虫儿垂手立在一边儿,“王妃,近来去我们庄子上的人越发多了,好些都是去学如何种植苞米、木棉花的,对我们的营养团育种法可是稀奇得很。”

双双道:“不是让他们跟着农局官员学的么,怎么还往我们庄子跑。”

“农局官员教了,可说了半晌,他们也听不明白。农局官员只好把人带到了我们的庄稼地上,这一到地里再一解说,个个都明白了。”

双双道:“朝廷可给农局专拔了五千亩的地儿,专用于他们研究农事。”

温彩慢吞吞地道:“别家的人可去我们的庄子,但大皇子和他的人不能去。”

“不让大皇子的人去?”

温彩直起腰,一脸防贼的样子,道:“大皇子看着什么好东西都想抢。我们雍王府不接待大皇子和他的人。”

沙虫儿似懂非懂,直点着头道:“那小的这就去一趟庄子,把这事告诉庄头。”

“去吧,百姓、官员去学习可以,别扰了我们庄子的农忙时节。”

沙虫儿得了令,一路小跑地赶了马车往石桥镇去。

麻嬷嬷进了花房,“禀王妃,温家大老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

温彩歪着琢磨着。

慕容恒只着中衣,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进来。

温彩微微蹙眉:“这是作甚?小心风寒。”转而对双双道:“令丫头给殿下预备香汤。”

慕容恒拉着温彩的手,低声道:“你和我一起洗。”

“我又没出汗。”她摇着头,“别闹了,大白日的呢。”

慕容恒道:“我知道大老爷是为什么来的?”

温彩却没有追问,只笑微微地看着他。

有时候不追问,光是她这忽闪而萌动的眼睛就让他受不了,比她求着追问还要令他回拒不得。

“温二叔谋到了工部农局郎中的实缺,大老爷谋到的可是黔州知州。”

瞧慕容恒说话的样子,好似一早就知道。

温子林是升了,温子群可是降了。

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不甘心。

温彩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发的任职官文!”

温彩微有不悦,道:“昨儿发的官文,温家却没有人告诉我一声。”

“你生气了?”

“哪有啊,只是觉得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真是应了。”

“我们府里的事少么?怎么你还想管娘家的事。”

温彩欲辩,却觉得他这话含着几人戏谑。

雍王府大小琐事不少,只是她不喜欢权势,把小事都交给各处各房的管事负责,中事又有麻嬷嬷、管家、双双来打点,她只管大事,可雍王府的大事不都是慕容恒做主的么,于是乎她竟成了个没事做的主。可以养养花木,浇浇水,这可真是难得悠闲自在。

镇远候府没派人来通晓,一定是怕扰了她的安静,他们会以为她在雍王府的大小事太多,不想让她分心,可这是好事,还是应该告诉她一声,好让她高兴一下。

温彩这么一想,早前的不快烟消云散。“阿恒,大老爷不想去黔州赴任,所以想让我帮忙换个实缺?”

慕容恒肯定地道:“除了这事,实在想不出他上门的理由。”

温子群着实属于无事不登门的类型,没道理这么热心要来探望温彩。

温彩道:“怎么没有了,太子不是想纳温氏女为姬妾么?怕是他想让温彤嫁到太子宫吧?”

“他当太子宫是什么地方?温氏族里哪个女子都比温彤强吧?”

一个嫁过五皇子的女人,一个在五皇子困顿时弃五皇子而去的无情女人,竟然还敢高攀太子,还想着荣华富贵。

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脸皮的够厚,还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温彩笑,“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你先别去,晾晾他们,待我洗了澡、换身衣服陪我去。”

“好。我在花房等你!”

温彩想了片刻,问道:“麻嬷嬷,你怎么看?”

麻嬷嬷将自己认知的温子群、何氏等人过了一遍,“王妃,他们不是一向讨好大皇子和周家人么?”

温彩道:“大皇子和周家失势,他们还会巴结?”

麻嬷嬷幻想着自己是何氏,然后又依着何氏的为人思忖了一翻。

“王妃,老奴以为他们会认为大皇子的余力还在、周家的底蕴还在,怕是一样会讨好大皇子、周家,毕竟周四爷可是要娶九公主的。”

九驸马之家,光凭这一点,周家的底蕴还在,就算不如从前,可那也是皇亲国戚。

温彩点了点头,“嬷嬷说得是,一会儿我小心应付。”

麻嬷嬷道:“王妃,迎客殿可是殿下和你的人,老奴去瞧瞧。”

*

雍王府的迎宾殿偏厅内。

温子群夫妇、温墨坐在右侧贵妃椅上,两个丫头奉了茶点后侍立在侧化身成了木庄子,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

时间在点滴流逝。

温墨有些坐不住,动了动身子。

何氏扫过侍女,不悦地道:“可真是稀罕,让长辈在这儿等着,却不见她的踪影,枉我们还备了礼物来。”

温子群瞪了一眼:“我没让你来,是你非要跟来,现在又发什么牢***?”

他都没说,还兴致不减地等着。以前是他做得过分,怎么能怪温青兄妹,这次他可是很认真地来向温彩求助的。

温子群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温墨低声道:“娘,你少说两句,我们上门是有求于人。”

两名侍女故作不经意地对望彼此一眼,其中一人看到了外头有人招手,立时捧着托盘立去。

一到外头,招手的太监变成了麻嬷嬷。

侍女道:“见过麻嬷嬷!”

“他们说了什么?”

侍女轻声答道:“他们是来求王妃的,听他们说了几句,好像温大老爷要被派到黔州任知州,那温大太太…”

“什么大太太?那女人是温大老爷娶的平妻,温家的大太太可是皇上金笔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岂是那妇人能比的,往后记住了,那女人是温小太太,莫要说错话。”

侍女连声应是,停了一会儿,又道:“王妃没来,温小太太正发牢***呢,阴阳怪气地说话刺温大老爷。”

麻嬷嬷望了眼偏殿方向,“小心侍候着,这是赏你的银锞子,你们俩一人一个。”

侍女接过,皆是二钱一枚的银锞子,虽说不多,可这也是上头的赏赐,“谢麻嬷嬷!”

侍女在外头兜了一圈,从大厨房取了两盘果点进偏殿,摆好之后又立在一边,面无表情,却伸长耳朵地听他们说话。

慕容恒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锦袍,头上戴了镂空银冠,越发显得气宇不凡。

夫妻俩并肩而行。

温彩已经知晓前来的目的,“还是你英明,他们一来就猜到了原由。对了,二叔上任工部农局郎中,大老爷却只谋到黔州知州一职,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你怎认为是我的主意?”慕容恒一脸无辜状。

温彩反问道:“怎么回事?”

“你二叔上任农局郎中,这是太子向皇上举荐的。至于大老爷被派到黔州,这主意是你哥出的。”

“我哥…”温彩的确吃惊不小。

慕容恒很认真地道:“几日前,散朝之时,你哥就找了我…”

他偶尔想来,以前总觉得温青除了带兵打仗并无甚长处,如今倒对温青颇有了一些看法。

温青将慕容恒拉到僻静处,正色问道:“雍王,你与吏部的人说得上话么?”

“能说上。”

“好,我就不兜圈子,长话短说。”温青一向的快人快语,笑了一下,道:“温家两房的老爷孝期满了。”

“我知道。”

两房老爷都回乡祭奠、除服了,慕容恒是听温彩说的,那些日子连温彩也想回西山乡,温彩是汪氏拉扯大的,她对祖母有着很深的情感。三月二十日那天,慕容恒还陪温彩去了春晖圣母庙,请庙里的姑子帮汪氏做了法事。

温青又道:“你想想法子,把大老爷派到偏远的地方任官。”

别人家的儿子都想给父亲谋得好实缺,可温青倒好,想把温子群弄到偏远地方去。

温青道:“如果把他派得远了,他想折腾我和妹妹也够不着。他毕竟是我和妹妹的父亲,我们又不好和他对着闹,可我们着实烦他,也烦小太太母子。”

干练、简单、直接,这就是温青,连弯都不带拐的。

慕容恒

笑。

温青肃容道:“我说的是认真的,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太子要纳一位温氏女子为姬妾,他缠着我说了好几回,非要把温彤嫁给太子。温彤配得上太子么?温彤早前嫁的可是五皇子。五皇子早前困顿,她就不该在那时候弃下五皇子回娘家…”

慕容恒抱拳道:“好!我帮你!”他又道:“这不是帮你,其实是帮顺娘,顺娘要是被大老爷闹得心烦,我也高兴不起来。”

慕容恒在吏部打听了一番,便想着“越远越好”就选中了黔州,又与吏部侍郎示意了一番,当即就下了官文,过了几日才令官差将任职文书送到温子群手里。

这会子,慕容恒将温青找他“说情”的事给细细地讲了。

温彩听罢,问道:“除了黔州可还有旁的地方?”

“任期满的知州不少,但合适大老爷的除了黔州还有邕州。”

邕州,即现在的广西南宁,离京城亦有千里之遥,和黔州一样都是穷乡僻壤,但邕州的风景略胜黔州。

“再没旁的地方了?”

“有,江南还有两个知州的缺,六部亦有相应的职缺,可你哥不是说了吗,要把大老爷弄得远些。”

温青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温子群不在京城,就不会折腾他们兄妹。谁不想过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日子。

且何氏就是个爱闹腾的,早前温青得势自不屑说,一看势头不对,就挑唆着温子群上门索要地契、房契等家业,一回还罢,以后再来闹几回,再好的心情也没了。

温彩笑道:“回头他若是求我们,我们就说只剩邕州还有个缺,旁处已经满了。”

夫妻二人合计完毕,进了迎宾殿偏殿。

温子群微愣,许久不见,温彩似乎有些不一样,身上散发出一种雍荣华贵,便是慕容恒也是少有的丰神俊逸。

“微臣拜见雍王殿下!见下雍王妃!”

温墨与何氏相继跪下。

慕容恒广袖微抬:“温大人免礼!”

温子群起身,何身正要起来,只听侍女轻斥:“我们殿下没让你们俩起来,继续跪着吧!”

何氏想替温彤求情,慕容恒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冷声道:“听说温小太太想把温彤嫁入太子宫?”

不紧不慢,不喜不怒,就是这样淡淡地却又含笑问出的话,让何氏猜不出慕容恒的想法。

温彩坐在慕容恒身边,嘴角噙着笑,笑得温婉柔顺,让人一看就觉得温彩在扮优雅,偏生又不是气恼。

温墨忙抱拳道:“雍王妃到底是父亲的女儿,既然太子开了这个口,我们温家自然要把最好的女儿嫁入太子宫。”

“温彤是温家最好的女儿?”慕容恒冷声问道:“在五皇子荣华之时,为求荣华富贵甘愿委身为妾;在丈夫困顿之时无情离开,她是有德还是有节了?”

何氏咬了咬唇,道:“温彤当时也不想嫁,这…这都是被大老爷逼迫的。”

温子群立时恼了,这什么意思?温彤嫁给五皇子,反倒成了他逼迫的。当时何氏可是一门心思愿意得紧,现在反倒是怪他了。“我何时逼过温彤?”

“怎么不是你逼的?”

夫妻俩随时都要争执起来,却听慕容恒“哦”了一声,“昔日五皇子得势得宠,你们可以说逼。可是今日,若是雍王妃真助温彤嫁入太子宫,他日你们会不会说是雍王妃逼她嫁入太子宫的?”

何氏连连摆手:“贱妾怎敢怪雍王妃,贱妾感激都来不及。”

“你们想感激,可本王不同意!本王的太子皇兄地位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以,怎么会要一个连五皇子都不要的女人!一个失德失节又无品的女子,不配嫁入太子宫!”

失德失节又失品…

这,就是慕容恒对温彤的定论。

温彤不配嫁入太子宫!

何氏顿觉五雷轰顶,“我的彤儿…凭什么…连她都不如?”

她的温彤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容貌俏丽,举止得体,可是照着世家宗妇般教养大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会选温彤而不是选温彩。

何氏手指着温彩,越起越气。

“本王的王妃,岂是那种低贱女子可比的?”慕容恒眸光犀厉,“既然你今儿不服,本王就让你信服。”

第263章 讨官

慕容恒正容训道:“本王遇刺,性命垂危,是王妃用自己的心头之血替本王续命。试问这天下间,有几个女子能如她这般重情重义?

本王的王妃心系百姓疾苦,数年如一日地研究苞米、木棉花的种植技能,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心系苍生?

江南一行,暗潮汹涌,是王妃陪着本王应对了一次次的凶险,即便她明知江南一行危机重重,可她还是迎难而上,这份患难情深,又有多少女子能做到?

温何氏,你还妄想拿你失德的低贱女儿与我尊贵的王妃比,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是目视皇家尊严么?祧”

敢比吗?

不敢比!

就是慕容恒说的这两样,温彤就没有。

温彤在五皇子最困顿时离开,只求自己的平安,这是抛夫行为,更是女子的失德行为珐。

只这一条,温彤就无比与温彩的重情重义相比。

慕容恒后一句的喝问,直吓得温墨身子一摇,俯身磕头:“请雍王殿下息怒!请雍王殿下息怒!”

“本王愿意见你们,是本王给你们面子。可这妇人还敢口出狂言诋毁王妃!来人,把这无知妇人拖下去重杖二十!”

温彩欲言,慕容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莫要开口。

何氏一惊,她过来就是为了帮温彤进太子宫,可没想惹事,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忙忙道:“大老爷,这…妾身好歹也是雍王妃的小娘。”

慕容恒冷声道:“敬你一声,你便是小娘,在本王眼里,你不过是姨娘一样的玩意儿。”

她何氏也是堂堂的温子群平妻,在慕容恒眼里竟然就是玩意儿!

是玩意儿…

温子群抱拳道:“禀殿下,还请殿下瞧在老夫面子上放过他这回。”

“何氏口出狂言,诋毁王妃不得不罚,本王就给温大人一个面子,来了,拖下去重杖十五棍!”

温墨急了,连连磕头:“请殿下饶过我母亲!”

“温二爷,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雍王妃的亲娘,你们温家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嫡母来?”慕容恒大喝一声:“还站着作甚,拉下去执刑!”

何氏大叫小呼,她错了,她从来没进过什么王府,哪里知道这皇家的规矩,她这一辈子就是连皇宫也没进过,她没有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