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近了会客厅,立有太监奉了茶点、鲜果,动作训练有素,全是清一色的小太监,年纪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出头不等。

沈氏正要说什么,却见雪雁站在花厅外头,并不敢进来。

慕容恒隔着道珠帘,“原是该与你们见见的,但今儿来了两位年轻女客,本王就隔着帘子与你们说说话儿。”

梁氏立时想起京城传言:雍王殿下被欲\女算计后落下了病根,一见到年轻女子就控制不住要犯病。

她讪讪地望向沈氏。

沈氏早前不明白,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看来那传言还是真的啊,雍王殿下连她们也不见,指定是担心犯了病。

董氏道:“我们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打听了几个害喜止吐的偏方送来,不放心雍王妃,我…我呢想留在雍王府照顾王妃几日,她身边没个亲近、沉稳的过来人,我到底不放心,许有个娘家人陪着,雍王妃心里能好受些。”

董氏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温紫这般,也作为母亲少不得要留下照顾,她便拿温彩当女儿一般,留下来照顾几日,哪怕说几句宽心话也好。她甚至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衫一并带来,就等着在这儿住上些日子。

慕容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一个多月,宫里的太医什么法子都想过了,送来的偏方也不少,全都试过,一点法子都没有。至于温二太太说要留下来照顾王妃,本王在这儿谢过温二太太的关心,就不必留下了,温家二房的事多,也缺不得温二太太,若是因她,家里少了照应,顺娘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再则,这几日本王昨儿与宫里告了假,往后都不必参加朝会,便留下来照顾她。”

瞧瞧这皇子殿下,多体贴王妃,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温橙暗想:雍王殿下特意请假照顾有孕的妻子,一个男人得有多看重妻子才会做到如此。

慕容恒道:“三顺儿,把偏方都收起来,若有和以前不同的,再试试看,若真有管用的,回头本王再厚谢。”

梁氏道:“殿下说这话就见外了,王妃是温家的姑娘,我们是她娘家人,怎当得厚谢二字,这原是我们应该做的。”

董氏、温橙附和了两句。

各自掏了打听来的偏方,交给了叫三顺儿的小太监,三顺儿一面收,一面叠着,生怕弄错了一般,嘴里说着“这是温二太太的。”“这是温大\奶奶的。”“这是温八爷夫妇的。”

慕容恒道:“既如此,见外的话本王就不说了。王妃病着,本王又不方便招呼你们,就不留各位了。”

董氏起身道:“殿下要照顾王妃,我们这就告辞吧。”

慕容恒又道:“二安子,代本王送客。”

雪雁见他们出来,迎上梁氏,低声道:“温大\奶奶莫见怪,而今别说是我,便是双双、青莺都不敢进内室,离殿下更得保持几丈的距离。那事之后,我们几个服侍的丫头都不敢近身服侍殿下了,府里除了王妃能近殿下,其他年轻女子一近殿下,殿下就要犯病…”

沈氏明明很吃惊,却故作担忧地道:“怎的这么严重?”

雪雁无奈地道:“早前还想着过些日子就好,却是越来越严重。王妃这一个多月害喜呕吐得厉害,殿下的脾气就更坏了,昨儿有个侍女不晓得他在后花园,离他还有三丈距离,今儿一早就被发卖出去了。”

那么远,也被发卖了?

她们只当是慕容恒的病情加重,却不晓得当时那侍女仗着自己生得美貌,立在远处挠首弄姿,而慕容恒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心生厌恶,便令管家把她发卖出去,免得让温彩瞧见生气。

董氏轻声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奴婢们倒还好些,最辛苦的还是王妃,原就自己身子弱,还要照顾殿下。”末了,雪雁还恨恨地道:“殿下和王妃原是多好的人,硬是被贺兰七小姐祸害成这般…”

几人能看得出来,现在连府里的侍女都满腹怨言、委屈,她们何其无辜,却因为这事多了一个难侍候的主子,不能怨恨么。

他们一走,慕容恒除了书房,抬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花厅,唯上那几杯热茶证实刚刚有客人来访。

他手里捏着一叠偏方。“三顺儿

,把太医唤过来,让他看看这些偏方能不能用?”

“是。”

太医来后,一张张地审视,最后挑了三张出来。

慕容恒便令人照着偏方寻了药材试用,这一试,沈氏从娘家带来的一张“墨鱼骨熬汤止吐保胎”的偏方对温彩还真管用,温彩虽嚷着“难喝”却吐得好些,次日又喝了三回,每回小半碗,到了第三日,吐得更轻浅了。

麻嬷嬷像得了宝一般,立马派了沙虫儿回温家报信传话“王妃试过偏方,旁的不管用,就温八爷夫妇给的一个偏方正合王妃,殿下很高兴,让小的回来与大\奶奶(二太太、八爷)说一声。”

隔日,二安子特意走了一趟平安巷温宅,奉命带了慕容恒的谢礼,“温八爷,这是我们家殿下赏赐:宫绸四匹,贡缎两匹,另赏珠宝若干。”

说是若干,其实就是一些男子腰上挂的玉佩,夏天扇上使的玉坠,再就是女人头上戴的珠钗、手上戴的镯子,有满满一锦盒。

几张偏方换来这么多值钱的物件,温橙喜出望外,沈氏倒是觉得自己被雍王夫妇看入眼了,心里想着,有他们帮衬,往后在京城做生意也方便不少。

温橙夫妇谢了赏。

温彩吃下东西再没吐,歇了两日精气神越发好了,身子舒坦了,性子也好了。那几日吐得她火气大,便是见到慕容恒也不顺眼了,对慕容恒挑剔得紧,时不时还发发脾气。内院的侍女、太监谁要弄出点声响,她就生气。

*

八月初六,是七公主华阳与卫国公嫡孙孙建华大婚佳期,因温彩身子不适,便未入宫观礼,慕容恒却是一早就入宫了。

温彩又想瞧,便在麻嬷嬷、双双、青莺陪同下去六福酒楼定了个雅间。

随着喜乐声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起一阵***动,你推我搡,几乎要冲震御林军的拦阻。近了,骏马缓缓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如云蔽日,送嫁队伍浩浩荡荡。

当先者,四列轻骑开道,接着是两列神驹缓缓驶来。深红服色内侍手持礼器相随,粉红服色宫娥抛洒五色花瓣,陪嫁妆奁各取所长在后,蜿蜒至官道深处,京城民众望不到尽头。

为首者,八抬为制,浅红纱幔外覆,朱色帷帐内盖,华丽张扬。内坐一绯色宫袍女子,高髻珠钗,眉目清秀,容貌娴雅,举止大方,然而年岁略大约有近三十岁模样,却是公主的陪嫁女官,亦是这批陪嫁宫人的头儿。

温彩问麻嬷嬷道:“公主出嫁的时候,女官也坐轿出宫?”

麻嬷嬷歪头看着轿内的女子,“王妃,此女不是寻常人。”

双双催促道:“麻嬷嬷快说,她有何不同?”

麻嬷嬷答道:“这是御书房的侍读女官王婉儿,是先帝时期王丞相的孙女,皇上登上大宝后,掀出当年王丞相暗助陈王夺嫡的案子,王家满门获罪。王丞相被处斩前,皇上派了大总管问道:‘你可有遗言?’王丞相道:‘罪臣有一孙女,唤作婉儿,天资聪颖,求皇上饶她一命,将其贬为宫婢。’

此女七岁入宫,早前服侍景阳公主,十五岁时,因写得一手好字,被皇上调到了御书房侍候笔墨。饱读诗书,十年前开始任御书房的掌事姑姑。只是没想到,皇后竟把她给了七公主做陪嫁女官。”

第302章陪嫁女官

王婉儿…

温彩便立时想到自己熟识朝代的上官婉儿,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只怕这不是皇后要给,又是孙家的意思。

这次孙家行事讨了不少好东西,皇帝怕也是知道的,是人都有一个底线,他们这样讨物讨人,也不怕犯了皇家的忌讳。

王婉儿才学过人,有她在,卫国公就得了一个人才,此女之才不亚于进士,又在皇帝身边侍候笔墨多年,对皇帝的性子与心思更为了解。

这孙家指使七公主讨种植人才便罢,怎的把皇帝御书房掌事姑姑也给讨走了?

温彩微眯双眼,呢喃道:“用王婉儿做陪嫁女官,这手笔未免太大了。”

事先,他们谁也没有得到相关消息,温彩知道王婉儿是听慕容恒提过几次,对此女的才华颇是赞赏。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把他身边侍候笔墨多年的女官给了七公主,王婉儿可是皇帝信任和重用的女官,这可不是寻常宫娥啊,便是温彩如果有人向她讨双双、冬葵、杜鹃、青莺中的任何一人,她肯定会拒绝,与她们相处久了,感情深了。

中间者,十六抬,金漆红绸,金黄丝幔随意飘动,鸾锦凤帐垂立,描金绣丽,顶上璎珞流苏随着行进的步伐而轻轻晃动。舆中端坐之人高髻云峨,鲜红丝纱覆面,只能依稀见得双眸点漆,玉质柔肌,正是今日的新嫁娘——七公主华阳,丝帘上绣着大红“囍”字,字的周围又绣以凤凰牡丹图案,显得瑰丽无双,她坐在前头,仿佛她也是今日的陪嫁宝物一般,与那耀眼的“囍”字相映成趣。

之后,便是陪嫁宫人手捧嫁妆:玉如意、夜明珠、

珊瑚树、珍珠衫、夜鲛帐、冰蚕衣…许多只听其名未见其物的东西一一亮相。

最后,是一抬抬红绸包裹着的嫁妆,先是两人一抬,走了良久,又是四人一抬,无论两人抬的还是四抬的,那抬竿颤颤微微,每一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

有好奇的朋友好像数着抬数,“一、二、三…”

“我的个天!”麻嬷嬷惊呼一声,“这嫁妆比当年景阳公主大婚还要厚重,过之而不及了。”

有些宝物当年景阳公主大婚可是没有的,但这次七公主大婚却一一亮相,皆都有了。

青莺道:“属下听闻,华阳公主只要了九百九十九抬嫁妆,说什么也不肯逾过景阳公主,说景阳公主乃是嫡长公主,她不敢违逾。”

虽没有违例,只会比景阳公主的嫁妆更丰厚,没瞧后面还有一百多抬四人抬的嫁妆,怕是原作两抬的拼成了一抬。

皇后也是母亲,对于自己所出的儿女自会偏宠,虽说皇帝下令让礼部与内务府共同操办七公主的大婚之事,但他们也得听皇后指挥,不用说也知道这嫁妆很丰厚。

“景阳公主那时出嫁,可没有夜鲛帐、冰蚕衣这样的好东西。”

抬数上没逾过景阳,但陪嫁之物、其数量怕是早就越过了。

七公主拒设公主府,皇帝和皇后又哪肯委屈了她,便在嫁妆上办得极其隆重。

百姓们站在大街两侧,“三月雍王大婚,就让我们开眼,七公主大婚竟比那更甚。”

“俗人!七公主的嫁妆又如何比得过雍王妃,雍王妃的嫁妆乃是惠及天下百姓的御寒吃饭之物,当属无价之宝。夜明珠、珊瑚树虽珍贵,却只是死物,又不能养活百姓,要我说,还是雍王妃的嫁妆更珍贵。”

“不是说国库没银钱么?七公主大婚的嫁妆也太过奢华了。”

石丞相此刻正站在人群里,静默凝望:嫁妆太奢华了!今晚回去就写奏折,好好地弹劾一番,劝皇帝可不能有下次,再这样嫁几回公主,国库都给掏干了。

石二一做了右丞相后,皇帝要赐他一座华丽的府邸,他婉言谢绝,向皇帝求情:“皇上若真要赏,就赏臣一处二进小院,最好房前屋后有几亩空地,我可以带着家人种菜、再养些鸡鸭。皇上再赏我三十亩田地,我让二儿子去耕种,如此我们一家一年的口粮就不用买了。”

石二一清廉,皇帝拿他没法,照着他的要求赏赐了。有了自己的府邸,石二一搬出了镇远候府隔壁住到了自己家里,但石十二娘依旧时不时找温绿说话、玩耍。

又有臣子接过话道:“其实不算奢华,听说珊瑚树、夜鲛帐并非是皇帝给公主的嫁妆,而是卫国公提亲时给的聘礼,卫国公为娶七公主为孙媳,人家可是备了二百抬的聘礼。”

“我也听礼部许大人说了,这二百抬聘礼是过了礼部和内务府过目保管的,也就是说皇上和皇后只给七公主备了七百九十九抬,这倒也过得去。当年景阳公主大婚,可是整整一千抬嫁妆,其他庶出公主六百抬的有之,七百、八百抬的也有。”

这,也要看公主们的受宠程度,当然与她们亲娘的位分也有关系。

石二一心疼啊,仿佛这嫁妆是他家的一般,道:“四人抬的嫁妆,那里头装了多少东西,七公主大婚,这嫁妆怕就得二三十万两银子。太厚重了,太厚重了…便是永乐皇帝时期,国库充盈,这嫁公主也没此等奢华…”

他不是说,而是当即回家伏案写奏折,他要劝阻皇帝。

昔日温青嫁妹,掏的是自儿个的钱财,谁让温青的家业丰厚,那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更得贤妇祖母心疼。

公主大婚嫁妆,皇帝动的是国库啊,这都是朝廷的钱,是天下百姓的血汗,怎么能在七公主身上花这么多的钱。

温彩心里暗道:不愧是皇帝嫁女,自己花尽了心思才有十里红妆,可七公主这嫁妆着实太丰厚了,瞧得温彩心里都暗暗惊叹不已。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嫁妆才走完了,最后以四人抬的嫁妆收尾。

回到栖霞院,温彩从七公主嫁妆上想到了十公主安阳,十公主并非嫡出公主,早年又随秦荣妃住在冷宫,现在虽有她和慕容恒疼爱,可他们也很少见到十公主。

十公主出嫁,这嫁妆不能薄了。

正暗自琢磨着这事,双双进屋禀道:“王妃,殿下送嫁回来了。”

七公主出阁,由太子、雍王送嫁,也算是极其体面了,当年景阳出阁,送嫁的是大皇子,从这上面看,七公主大婚远胜当年的景阳。

慕容恒一进偏厅,就让三顺儿解了锦袍,顿时,一股汗味充斥而来,温彩哇呜一声就要想吐,四财飞一般递过痰盂。

慕容恒蹙眉道:“不是说温八送来的偏方管用,怎的…”

温彩望了一眼,“你是送嫁,又不是抬嫁妆,浑身的汗味都要熏死人了。”她哇呜了一阵,只吐了几口清水,倒是慕容恒被她一说,径直入了内室,对着外头大叫:“三顺儿

,备香汤!快些!”

慕容恒三两下脱了身上汗沱沱的衫子,三顺儿领着两个小太监提了香汤进去,不一会儿就抱着慕容恒的脏衣衫出来,一路小跑似的,生怕又惹得温彩恶心。

慕容恒道:“四财,今儿王妃没再吐吧,吃得可好?”

“好!好着咧,今早殿下走后,王妃就带着麻嬷嬷她们去街上瞧稀奇了,回来后奴才还听双双几个夸七公主的嫁妆丰厚…”

慕容恒只盯了一下,四财立时回过味,知道自己的话扯远了,忙道:“中午,王妃吃了一碗五色汤园,又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午后还吃了两个酸橘、一个苹果,一直都没吐。”

他一面说着,一面给慕容恒搓背。

慕容恒换了身薄衫,这才坐到凉榻前,含笑看着温彩,因呕吐之症没了,温彩这两日又恢复了几分气色,瞧着还不错。

温彩不解地道:“父皇怎把王婉儿给华阳了?”早知道可以要出来,她就先一步讨人,像王婉儿这样的奇女子,若是跟在他们身边,也是一个帮衬,温彩想的是让王婉儿给她的儿女当傅姆。

慕容恒正色道:“不是父皇给,是华阳求了父皇好几日,非要王婉儿做陪嫁女官不可。太子也想要王婉儿,结果因这事,华阳还与太子闹了两日别扭。最后还是顾谦私下劝了太子,说王婉儿此女不宜常留宫中,又列举了几桩她参与朝政的事。太子这才没与华阳争,父皇原不想应,被华阳缠得没法子,就只得应了。”

王婉儿作为御书房的首席女官,如果说她没参与一件政事,谁也不信,参与过几件倒也正常,何况她本人又着实才华横溢,虽是女儿家,在见识、处事上丝毫不亚于男儿。

温彩一语道破自己的看法:“华阳可不是不通情理的,我怎瞧着,这事儿的背后又有孙家人的影子。”

慕容恒赞道:“不愧是我的妻子!”他勾唇一笑,“这事不是卫国公的意思便是孙建华的意思,只是抢父皇身边的人,又与太子抢,孙家一向行事稳妥,这件事却办得不当。”

温彩想前世之事,七公主也是这般风光大婚,却没有讨要王婉儿为陪嫁女官。王婉儿后来助五皇子登基,做了五皇子的“华嫔”,五皇子在争逐之中,背后便有王婉儿的影子。就连大皇子也有拉拢王婉儿之意,可最后却以失败告终。五皇子与王婉儿之间亦师亦友亦夫妻,五皇子敬重冷晓,但更看重王婉儿,曾有一度传出冷晓吃王婉儿的醋。这也是王婉儿虽然得宠却未能位列四妃的缘故,也因她拒绝封妃,反而得五皇子怜爱。

“阿恒,父皇行事素来有他的原因,他一旦决定的事,便是谁求也没用。”

慕容恒眸里有赞赏之色,他愿意将外头和朝堂上的事告诉温彩,原是刻意为之,他的妻子不是单纯的深闺女子,还能分辩天下是非、黑白,辩真伪,识善恶,与他之间得亦侣亦友。

“王婉儿早年曾做过父皇的女人,近来与太子走得太近,又多有暧昧,这是父皇不能容许的。索性答应了华阳,钦点王婉儿为陪嫁女官。”

皇帝最是看重颜面,因为误会大皇子与京城纨绔碰了“珍嫔”,一夜之间令十生肖杀了纨绔十二名,若不是皇帝看温墨兄弟逃过一劫,又看在温青兄妹的情面上放了温墨兄弟一命,现下许是温墨、温玄早已经丢了性命。因那一吓,温墨兄弟至今也不敢去青/楼,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麻烦。

现下,王婉与太子走得近,皇帝恐生出有损皇家的传言,方才忍痛将王婉儿给了七公主做陪嫁女官?可温彩依旧觉得这事似另有用意。

温彩道:“父皇是担心他日太子未必能驾驭王婉儿?”

“有这意思。虽然王婉儿没有名分,但以父皇的为人,王婉儿可以与旁人苟且、暧/昧,但绝不能与他的兄弟、儿子这般。父皇一生,最是爱惜皇家颜面,这大抵也是他做出此决定的意思。想来父皇在做出决定前,也是经过熟虑的。”

外人瞧来,这是皇帝对七公主的疼爱。

但知晓内情的人却知道,这内里有着旁的原因。

太子为甚对周良娣情有独钟,他爱的是周良娣的才,更爱周良娣那温婉如水的性子。王婉儿的年岁虽大些,但因长居宫/闱,又未曾生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慕容恒上了凉榻,与温彩并躺在窗下,黄昏的凉风从窗口吹入,让人身心尽爽。

“华阳这一嫁,怕是太子、景阳都要不满。景阳自小性子霸道、刁钻,当年在宫中时,就不许其他兄弟姐妹占的宠爱比她多,这回华阳胜过她,她一定不高兴。

而这边,太子因王婉儿的事,虽有顾谦说了话,但心头还是不痛快。加上早前他就建议皇后,莫将华阳的嫁妆置得太丰厚,说朝廷需钱的地方尚多,可皇后也有私心,想着华嫁是远嫁卫州,便拼命地往里头添了不少好东西。那天,礼部、内务府报来了嫁妆簿子给他,他看着就生气了。这件事,已经惹得他不快!”

太子是在民间长大的,了晓民间疾苦

,看到如此厚重的嫁妆,难免心头不快。

温彩将头偎依在慕容恒胸口,“待小十出嫁时,我们再添一份,从我们自己的东西里出,但我最大的心愿还是小十能幸福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七公主大婚,看着风光无限,背里却隐藏了她与景阳、太子之间的矛盾,若她真留在京城,往后怕是与他们的磨擦不小,如此她远嫁卫州反倒是件好事。

慕容恒心头也有些许的不快,他与温彩去江南办差,查抄了几户世族,收没了一批金银家财,充盈了国库,却是拿着命在玩的,可最后,他的母妃要看皇后的脸色,而他自己还要以太子为重,便是小十将来出嫁,肯定是不如七公主的,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快。

听到温彩说那些话,慕容恒长舒了一口气,“没错,幸福快乐比金银钱财更重要,我们要幸福,小十也要幸福…”

他凝了一下,温彩追问道:“怎了?”

“前两天,我去永和宫,母妃与我说,皇后想把小十许给建安伯嫡长子顾澈。”

这皇后还真够折腾的,之前想插手雍王府的后宅事务,现在又管起十公主的婚姻。秦荣妃现下可是好好儿的,就算秦荣妃不争权势,可也不能拿人家当摆设罢。

况且上回皇后上窜下跳的闹腾得欢,一门心思想说服秦荣妃同意,让慕容恒娶顾、池两女做侧妃,她是够用心,可秦荣妃就是块软棉花,任她闹腾许久,重重的拳头到底是击在棉花上,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后竟以一场闹剧收场。

温彩皱了眉头,“难不成她顾家的子侄就如此优秀,早前连七公主都不乐意,又打上小十的主意了。”

顾澈没有什么恶习,但同样也没什么才华,守成略差,创业无能。

“被母妃以小十年纪还小,此事过几年再议为由给推掉了。皇后又说,可以让小十在未订亲的顾、池两家后生里挑一个满意的,便是先订亲,过几年完婚也行。”

“怎的反复提,她也不嫌累得慌。”

温彩忆起前世的小十,便是由皇后做主嫁给了池聪为妻,却在平叛西北时,池聪战死,结果小十又由做了太后的冷淑妃做主,将她许给了冷家庶子为妻,小十开始了委屈求生的日子。

这一世,温彩不想再有人随意掌控小十的一生幸福。更不想小十连自己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凭她们一句话,在风雨中无助生活。

无论是池聪,亦或还是冷家庶子,她都希望小十不要嫁给他们,而是拥有一段真正的良缘。

“阿恒,得让皇后断了此念。”

“我已经与父皇、母妃说好了,小十不能嫁得太早,让她在宫中多留几年,也多陪陪母妃,他日小十招驸马,必须得是一个她喜欢的人。”

“皇上应了?”

“应了。”慕容恒抬起了下颌。

皇帝主动问了皇后,“你想让小十嫁给顾、池两家的公子?“皇后应“是”。皇帝冷声道:“你的侄儿、外甥就如此优秀,文没有进士之才,武没有立下战功之辈,凭什么做驸马?”又顿了一下,不满地道:“小七都瞧不中的人选,你却要配与小十,做得太过了。小十的婚事,朕心里有人选,只待再过三四年就替她赐婚,你就莫管了。”

三皇子自被立为太子,皇后就管东管西,以前原行事得体,现在越发过分,先是过问太子宫后宅之事,结果被她越管越乱。后来又要管七公主的婚事,拼命似地要七公主嫁给顾家侄儿,结果七公主不应。现在,七公主与孙建华的婚事已成定局,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十公主身上,十公主有亲娘,虽无娘族依仗,但秦荣妃可是好好儿的。

皇帝对皇后近来的这些事颇是反感。

“你疼自己的儿女,只要不要做得太出格,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万事莫要太过分,好自为之。”

皇后哪敢再说,只在心里想着:是不是秦荣妃与皇帝说了什么,转而又想,秦荣妃又不是宠妃,能在皇帝说上话的就只得慕容恒。

他要去封地,但他们母子却一心想掌控慕容恒。

皇帝冷声道:“你做这么多,是想借小十掌控雍王,雍王拒娶顾、池两家小姐为侧妃,你心下不安,你为什么如此坚持,不就是想让她们替你监视雍王的一举一动。皇后,你的心思与疑心越来越重了!”

皇后花容尽变,她以为自己与太子说的那些话,是不会传出去的,每次要与太子说大事,她都让心腹嬷嬷、宫人看守在外头。

所以,不会是有人告密,只能是皇帝瞧出来了。

但她却不能认。皇后嗫嚅道:“皇上,臣妾…没有。”心下生怯,她只是想与周惠妃学,多一重对娘家的保障,原想把七公主嫁给娘家侄儿的,可七公主就是不听话,她方才想到了十公主,觉得只要秦荣妃应了,这件事就成了一大半,十公主那性子比秦荣妃还要绵软,是个得体又怯懦的。

“没有?”皇帝面覆寒霜,“你有还是没有,你心里清楚,朕也清楚。你

与顾谦联手,斗垮了五皇子、冷家,又斗败了大皇子、周家,现在你又把眼睛放在了雍王身上,雍王有什么?雍王连娘族都没有,手上更无支持的势力,他连六皇子、八皇子都不如,你还要咄咄逼人?”

皇后身子微颤,夫妻二十多年,这是皇帝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犀厉而冰冷,更是如此坦然地表达他对她的不满。

正说他所言“你心里清楚”,她嫁他一生,从未看懂过他,而她自己在他的面前却像是透明的水晶,没有半分的掩饰。

是的,他没说错,全都没说错。

她就是不放心,她怕有人再来抢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到了现在,太子还没有儿子,谢良娣十月怀胎,只诞下了一个郡主,这让皇后道之不出的遗憾,如果周良娣的那个孩子还在,太子就有儿子,唯有子嗣的太子,这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抱皇孙的原因。

第303-304章 问题皇后

皇帝道:“雍王原是不会去封地的,却是被你逼得步步后退,自请前往封地。你一心想让太子身边有个如瑞王那样的兄弟帮衬,而朕很庆幸没有你这样事事都要插一手的母亲。”

如果皇帝有皇后这样的母亲,怕是他与瑞王之间早就生出芥蒂,哪有现下的兄弟和睦。

雍王慕容恒与太子慕容恪之间,原是有兄弟情谊,却硬是被皇后一番闹腾,而慕容恒为了避开京城的风波,又为护住妻儿,只得自请前往封地。

通常,自请前往封地的亲王,便是放下了皇位,她是以为这种方式告诉皇后与太子,自己对那个位置无心匀。

皇帝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远去,心下岂有不生气的道理。冷声道:“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恪儿身边连个真心以待的兄弟都没有。朕再最后告诫你,是你的便是你的,别人抢不走、夺不走,不是你的便是现在拥有,早晚有一天也会失去。”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皇后一人独自立在养性殿。

她错了么?

没有掇。

她只是太在乎太子之位,在乎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伤害、算计。

这是两日前,发生在养性殿的事。

但皇帝告诉慕容恒时,只化成了浅淡的几句家常话:“中秋佳节,你带温氏入宫参加宫宴。小十的事,朕与皇后说过了,她不会再插手婚事。”

慕容恒抱拳谢恩:“儿臣谢父皇。”

皇帝不悦地摆手,他训斥皇后不仅是因慕容恒相求,更是因为他着实看不惯皇后的所作所为,逼了慕容恒,又来算计小十,难道秦荣妃所出的孩子,连自己孩子的幸福都不能做主,还要她来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