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的,伯母,”杜晓说完后,还觉得自己该承诺些什么,便又嗫嚅着说,“我很珍惜和顾亦北的感情,会对他很好的。”

“嗯,那便好,”袁慧微笑,目光再度落在杜晓手腕上的镯子时,唇角多扬了半分,“还没跟你讲完这镯子。这镯子本是一对,十分珍贵,代代相传给主房媳妇。你知道顾聿衡和辛圆缺?顾聿衡的爸爸顾天行是天立的弟弟,当年奶奶给了顾聿衡妈妈一只镯子,可她和顾聿衡爸爸离婚后,就将镯子还了回来。后来辛圆缺的妈妈肖雪嫁给顾天行,奶奶也没将镯子再给肖雪。因为虽然肖雪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很喜欢肖雪的温柔善良,却觉得自己的儿子为她乱了心智,而后来辛圆缺嫁给顾聿衡,奶奶同样没把镯子给圆缺。一大概是认为在这一代,圆缺和顾聿衡也算是偏房,另外的原因,也是觉得圆缺折磨了聿衡太多年,她心里有些介怀,但听说了你和小北的事后,便将原本还到她手里的那只镯子给了我。这下,我手里便有了一对。你如果刚刚还对奶奶的态度拿不准,现在该更明白奶奶的意思了吧?她是看好你的。”

见杜晓点头,袁慧便继续浅笑着说,“我准备将奶奶新给我那只留给迟迟结婚时给她,你手上这只,是我戴过的。当年,我还险些摔碎了它…”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袁慧眉梢弯弯,唇角轻扬,此时的她不见半分素日凌厉干练的样子,仿佛就此落入了柔软的回忆。停了片刻后,她又笑起来,“我好像还没对你讲过,当年我曾经怀疑天立喜欢你妈妈…”

下午就这样聊了会儿天,杜晓便先告辞去了凯宾,在定好的包厢里再等着他们先后到来。

顾亦北刚给她打完电话,说他已经下班,英国那边的事也有了解决办法,还问她是不是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那声音是真正欠扁,却让她十足亲切,听了便仿佛就地满血复活,充满力气地愤愤骂了句:“滚!”

他嘿嘿的笑,她傻傻的听,问他什么时候到,他的一句话又让她忧虑起来:“我在回老宅的路上,先换个衣服再接奶奶过来。她居然赶来了,我很惊喜,她怪我之前邀请她没诚意,我得想方法哄哄,你们下午见过,聊的开心么?”

“挺好的,你赶紧的吧,我再给我妈她们打电话。”匆匆收了线,杜晓心头一阵慌乱,怕顾亦北奶奶会不会说她什么不好的话,或者说动顾亦北在娶她一事上再多考虑考虑,将时间定的晚些…

其实这些事并不需要她太担心,她知道如果奶奶的要求太无理,顾亦北便会率先拒绝,结婚这件事,从一开始着急的便是顾亦北而并非她…

或许是他给她的幸福感太重,让她前所未有的快乐,却也害怕这快乐某一日突然碎裂,她被打回原形不说,手上还只有一滩永远也抓不住的泡沫…

杜晓在房内的沙发上没多少仪态地坐下,手耷拉在沙发上时,腕间一凉,有些惊到了她。她垂眼看去,发现是那只才得到的玉镯。厅内偏黄的灯光,让那翠色变得更浓厚了些,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水来。摩挲着这镯子,细腻柔润的触觉使杜晓的心渐生平静,她想了想,又从钱夹里拿出早上夹进去的纸条,认真看过顾亦北飞扬的字体,看着那还有些陌生的“老公”和“老婆”两字,唇边一点点生出一抹笑意。

她是和顾亦北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奶奶过;她又不是人民币,注定不是谁都喜欢她,干嘛计较这样一个小插曲?总归她要好好地对顾亦北就是。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收好纸条站起身,刚好包厢门被轻敲两声,由服务员推开,提醒她有客人来了。她起身,顺着门看出去的瞬间便浑身僵住…

这这这,太不靠谱了啊,她爸怎么能把她后妈带来了呢?

杜远怎么能把宋婉带来了呢!?

连个官方的笑脸都还没来得及摆出,正想对她爸使个颜色看能不能现在、立即、马上让宋婉消失,杜晓却听得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笃笃”闷响又从走廊那头传进没关的房门…

一看到阳春和段丛山的身影,再看清阳春眼睛瞄到宋婉时脸上出现的嗜战的兴奋…杜晓就有了上吊的冲动…

杜远和段丛山…宋婉和阳春…袁慧和阳春…顾天立和阳春?

杜晓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如果她要安稳地结这个婚,应该重新投胎,绝对不要眼前这个红颜祸水得太过招摇的亲妈…

53、风云突变战3、4

3

“暖暖…”杜远看到阳春的一刹,脚下不自觉上前一步,声音低缓得仿佛这两个字在他心口已经百转千回无数遍。

阳春听到这两个字步伐间似是也有了点凝滞,随后却移转目光,看向自己身边那神色突然冷厉了许多的段丛山,娇媚一笑,问:“你也不记得我有这样一个乳名了吧?”

她用了个“也”字,隐隐说明她自己对这两个字已经无比陌生…

杜晓觉得她娘是真的心狠,虽说当年的确是杜远迂腐在前,懦弱为因,逼得阳春离婚远走,她也因此而对杜远心有介怀。但或许她还是同情弱者的,此时眼见自己亲爸脸色瞬间苍白下去,竟然隐隐觉得不忍。

而此时杜远或许是过于激动的原因,竟身形微晃,手捏成空拳掩在唇边开始剧烈地咳嗽,随后又掏出手帕掩着,闷闷地咳,依旧久久停不下来。挽着他的宋婉先或许是有些计较那“暖暖”二字,随后却觉得心疼,帮杜远一面温柔拍着背一面问他怎么样,又鼓起眼睛去瞪阳春:“姐姐可是出息了,但至于这般趾高气昂、全不念旧情的样子么?”

“旧情?”阳春微微勾了勾唇角,放低声音,凑近宋婉饶有兴致地说,“如果我念旧情,你就该担心、害怕、吃醋、恐慌了吧?”

“你!”宋婉一急,手指都指了出来,气得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你以为你在老杜心里还有多少分量?少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多大的岁数了还不知道自知之明四个字怎么写么!?”

阳春懒懒地用手在脸旁扇了扇,迎着宋婉的气急败坏只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怎么写啊,妹妹需要我写出来教教你吗?”

宋婉战斗力比阳春不知是低了多少个级别,脸色胀得红中发紫,可绕来绕去只能愤愤说一句:“阳春你这个毒舌妇,难怪老杜当初不要你!我想段先生以后也不会要你的!”

“小婉!”杜远此时其实并未完全缓过气来,却匆匆叠起手帕收好,喊住宋婉,手却紧紧握住她的,声音也缓了下来,还带点才急咳过的嘶哑,“别说了。”

宋婉依旧一脸不平地斜睨着阳春,却咬着嘴唇慢慢放松下来。可阳春却被她刚刚那句话彻底掀开怒火,此时冷冷一笑,在宋婉的乍然安静中凉凉开口:“杜夫人,我是毒舌,杜远是不要我,可是我也不稀罕,没了他,我照样能好好活,毕竟我和你这种只知道依靠男人的女人价值观完全不同。至于丛山…”

阳春抬眼看一眼身边唇角只有极浅极薄笑意的段丛山,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柔了声音,“我倒是想他有一天不要我,让我再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惜我上蹿下跳、黔驴技穷,也没能如愿。可能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我,所以即使错过了二十年,最后我还是没翻出他的手掌心。我是真心在谋算‘他不要我’此事,可惜他好像已经见过我所有的丑陋面,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不如妹妹不吝赐个教?”

“都给我停了!谁再说就给我出去直接定了生死再回来!”这次不待宋婉语塞或是发飙,杜晓便急冲冲喊了“卡”,瞪出来的霸气眼神先扫过杜远和宋婉,再落到阳春与段丛山这边,尤其是警告般看着阳春许久。见两方都安静了,她冲众人撇了撇嘴,下巴抬向包间内的沙发,冷声说:“先坐会儿。”

宋婉像是对杜晓这般态度有些不满意,可见到杜远率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便也跟着坐下,只是落座时还有些愤愤不平的模样。阳春倒没坐,反而挽着段丛山随杜晓到了走廊上,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戳了戳她额头:“我这是给你出气呢!你倒是胳膊肘向外弯!”

“行行行,出气,”杜晓还头疼着,看一眼段丛山后又说,“可你刚刚的表现我还以为你是还为我爸吃醋。”

“吃醋?”阳春瞪她一眼,下巴往身边的段丛山抬了抬,“我既没瞎又不傻,吃哪门子醋?”

杜晓听了,立马看向段丛山,果然段老先生刚刚还很僵硬的唇角此时浅浅扬了上去。

嗯,显然他也听明白了阳春的意思,是说她现在有了好的,哪里会计较那可悲的过往。

真难得看阳春示一次软,是否说明她现在已经被段丛山软磨硬泡的没有办法,只能敞开了她那冷艳高贵的心扉?

想到这里,杜晓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苦痛…原谅她吧,这把年纪的肉麻她实在看不太惯。

“不过…”

在杜晓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阳春又出声说:“杜远是怎么想的才把宋婉带来?”

“我怎么知道?”杜晓用极低的声音警告阳春,“但你别招惹她,算我求你,今晚很重要,等会儿要是你们在顾亦北家人前掐起来我才真是不好说。”

阳春闻言扶了扶盘上去的头发,微微一笑,“我是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拉低了我的身份。”

杜晓一撇嘴,“看你这傲慢样子,我倒想问,为什么段叔叔今晚会把你带来?”

“喂,我是你亲妈!”阳春愤然,听见身边段丛山的一声轻笑更是愤然,作势要打杜晓,最后却只是轻轻拍了她脸颊一下,脸上的愤慨渐渐平息,美丽的眼眸中情绪浮浮沉沉,只得一句慨叹般的轻语,“你居然都要嫁人了。”

杜晓心中酸涩,视线却静静斜着她,蹙眉:“把‘居然’二字去掉我或许更感动。”

阳春“哈哈”一笑,“我慨叹时间呢,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你真考虑清楚了要嫁给顾亦北那小子?隐隐看出来你今晚有点心烦意乱,嗯?”

“不是恐婚,”杜晓嘀咕了一句后,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迟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慌,觉得有事要发生,刚刚看到我爸带着宋婉来的时候就是这感觉,顾亦北给我打电话说要先回趟老宅接他奶奶的时候也总觉得不稳当…”

“回老宅接他奶奶怎么了?”阳春不解。

“下午…”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杜晓才嗫嚅出声,“我看出他奶奶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她凭什么不喜欢你?”阳春稍稍抿起唇角,隐隐藏着怒气,“她要是敢对你挑三拣四,这个婚我们不结!又不是我们求着她,姑且不算丛山的身家,只是我就能保你过富足至极的生活,何况对你有意思的可不止顾亦北一个…”

知道她在说段淮的杜晓脸隐隐红掉,偷偷看了段丛山一眼,却见他只是望着自己温和的笑,倒没有责怪她欺负了他儿子之类的。然后她突然想起段丛山对段淮的一贯冷漠态度,心口一滞,暗想如果什么时候合适的话,或许她可以跟她继父谈谈——段淮怎么也算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虽然他和阳春错过那么些年,现在却也是终成眷属,那当年的恩怨便该顺理成章地过去了,不该对段淮还那么忽视。

4

“走什么神呢?”阳春的手在若有所思的杜晓面前轻轻一晃。

杜晓回过神,摇了摇头:“可是我只喜欢顾亦北一个…”

“没出息!”阳春敲她一下,听到段丛山提醒般咳了一声,又觉不自在,整了整面容,拉杜晓到一边,悄悄说,“我当年对你爸也是,以为他妈妈喜不喜欢我和我嫁给你爸无关,一时意气,后来才明白,家人的不喜和排斥带来的压力会日积月累,爱情磨损的速度便不自觉加快了,你会很累。但…”

阳春抬起杜晓的手,看着她腕上晶莹的碧玉,细细打量,一笑,“这玉都给你的话该没有大问题了。袁慧当年把这玉当宝贝,其实我压根就没打过她男人主意…”

正在阳春不屑般微扬下巴时,走廊口出现了顾天立夫妇,后面跟着顾亦南和路迟,杜晓见到他们一来,立马收起懒散模样,站直,甜丝丝地喊:“伯父伯母。”

“就快喊爸妈了,”袁慧柔笑着上前,怜爱地碰了碰杜晓颊边垂下的卷发,然后才看向她身边的阳春,微笑,“妹妹还是这么漂亮,看着竟一点没老。”

“姐姐也不差呀,风姿气度较年轻时还更好了些。”阳春唇角一勾,笑容完美,杜晓额上却抹下两滴冷汗,有个说话总夹枪带棒的亲妈…好累…好在这应该是她们过往习惯了的交流方式,袁慧根本不以为意,也淡淡笑笑:“妹妹过奖了,不过当年我是真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做不了仇人,却要做一家人。”

“仇人?姐姐这话说的。我早已不是阳家人,姐姐也嫁给顾大哥多年,我们之间就不该再提阳家和袁家多年的恩怨,至于其他仇怨,我们…有么?”

阳春笑得娇媚,袁慧笑容也很是淡定从容,摇了摇头,“没有,自然是没有的,是我糊涂了,提过往干什么,今天还是谈谈孩子的事。”

“那也不该站着谈,我们进去边吃边说。”阳春挽上袁慧的手,亲热地将她带进包间,说笑间也还记着回头招呼,“顾大哥,丛山,快进来坐吧,咦,不过顾亦北呢?怎么男主角还没到?”

“哦,他送奶奶过来,落在后面了,城里今晚不知道要搞什么活动,有些堵车。”

“嗯,不急,我们先聊聊。”

眼见着四个长辈进去后,路迟收起目瞪口呆的神色,过来撞了撞杜晓,“有没有觉得在看宫斗片?”

杜晓疲惫地点头:“我妈估计也很久没遇到对手了…”

“嗯,阳阿姨很强,影后不是浪得虚名的!”

路迟吃吃地笑,最后还是被一边看不下去的顾亦南给打断:“杜晓,你给顾亦北去个电话,刚刚在停车场我给他打没人接,他们应该跟我们差不多时间到才对。”见杜晓点头说“好”,顾亦南又看向路迟,状似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你是在这陪杜晓呢?还是那我进去继续看…‘宫斗’?”

最后两个字发的既轻且浅,带着疑问的调子,掺着蛊惑的味道,于是那个没头脑的路迟自然是为男色所惑,呆呆地被他揽进了房间。杜晓轻叹一声,拨通了顾亦北的电话,等待音绵长,一声声敲在她心口,同样是久久没人接。杜晓只觉心跳入擂鼓,还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她喘不过气来…等到那头提示无人接听后,她迫不及待再次按下通话键,重拨过去,却是相同的结果。

杜晓收了线,手渐渐攥紧,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吸气,不断告诉自己不许多想。过了许久,她觉得心跳稍微沉静了些,才婷婷走入包房,对已经入座正在交谈的众人解释说顾亦北手机暂时不通,可能是不知道被堵在哪块信号屏蔽的地方了,又吩咐服务员开始上凉菜。

众人都说不急,顾亦北本来便有事,城里又堵,何况这个时候也不过刚到之前约定的时间。

“要不,亦南你给奶奶打个电话问问?万一是小北将手机落家里了呢?”顾天立沉吟说。

顾亦南拿着手机出去了,过了两分钟后回来说:“奶奶说他们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到,小北的手机,如爸爸所言,换衣服的时候落家里了。”

既然联系上了,杜晓便松了口气,众人似乎也是如此,由阳春打头,开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一直在旁边没多少机会插嘴也没人搭理的宋婉此时却突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这未来的新郎官是诚心想娶我们晓晓么?这么重要的日子,留我们一桌人这里等着,身为主角却久久不到,什么意思?”

场中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阳春最先反应过来,媚媚笑着反问一句:“‘我们’晓晓?妹妹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外人?”宋婉今晚一开始受的气憋到现在,自是不会让阳春,冷冷一笑,“晓晓从3岁起就是我在带,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这期间姐姐在哪儿呢?果然是亲妈,二十年撒手不管,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还显得自己多亲一样。可现在晓晓受这种委屈,刚刚她多急你没看出来么?这顾亦北手机落家里了,时间不至于丢了吧,迟到不知道么?还得我们打电话去催,你又不吭声,最后还是轮到我这个后妈来给她打抱不平!这亲妈真好当!”

说的好像是在义愤填膺,其实不过暗讽杜晓不被顾亦北重视,这点桌上的人都清楚,却不好指责她什么,毕竟她说的还都在理,就连杜晓心里也有这样的埋怨,只是宋婉点出来了而已。

“这亲妈的确是好当,”阳春及时地在桌下握住了杜晓的手,脸上依旧是看跳梁小丑般华贵淡讽的笑,“至少不用费尽心思生个儿子还惟恐自己丈夫的财产分给前妻的女儿,也不用百般想着挑拨丈夫和这女儿的关系,人前人后的又要使心计,又要装好人,以妹妹这么差的演技演到现在,确实难受。而且我真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这样一位后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晓晓估计早不会念着我,认我这个亲妈也不会这般急切…”

“阳春!”宋婉面红耳赤地想拍桌子站起来,却被杜远拉住了。

阳春轻蔑一笑,又转过去对袁慧微笑着说:“这些家丑,让姐姐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袁慧赶紧赔笑,“妹妹你不要动怒才好。”

“我动什么怒?这件事上我可不敢插话的。晓晓跟我说她很喜欢顾亦北,我想啊,能让我这性格挑剔的女儿这般看重,怎么会让人失望呢?”阳春柳眉微挑,轻轻一笑,“只是我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想等着看女婿的心情有些急迫而已。”

袁慧哪里听不出阳春的话外音所透露出的警告,此时也终于不再如方才包厢外打照面时那般端着不慌不忙的高贵架子,而是显得有些急了,“是我儿子的错,他不知哪根筋犯了,考虑的这么不周到,今晚回去我一定好好训他!可我这个做母亲敢替他保证,他想娶晓晓的心是绝对不用怀疑的。”说着说着,袁慧又去打趣杜晓,“说着也该怪晓晓,人家都说爱情让人变笨,我这儿子本来就是个傻小子,现在真是笨上加笨。无可救药。”

大家都笑出来,路迟为了活跃气氛也去逗顾亦南,逼问他有没有变笨,而杜晓假装羞涩,也跟着笑了笑,这时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杜晓低头,蓦地双眸圆睁…只因那屏幕上显示出的来电人,竟然是…顾亦北…?

54、风云突变战5、6

5

他不是手机忘带了么?

杜晓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先看了一眼顾亦南,再对桌上众人低低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匆匆到了包厢外,接通,“喂”字出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抖的厉害,连声音都哑了。

手机那头说话的是个女人,差不多该是中年了,听着有些熟悉,声音里也带着迟疑和试探:“请问是杜小姐么?我看小北手机上输的是…老婆…”

“哦,我是,请问您是?” “老婆”二字也不能缓解杜晓的心闷,只因为她突然有些猜到了打电话的女人是谁。

“我是苑飘飘的妈妈华语芳,上次在那家云南菜馆我们有一面之缘…”

果不其然!

“我知道的,阿姨您好…”杜晓匆匆断掉华语芳的话,背靠着墙,终于鼓足勇气问出,“阿姨,为什么是你打来?顾亦北他人呢?”

“是这样,刚刚飘飘从楼梯上踩失,手和脚都伤着了,只是不知道骨头有没有大碍。飘飘她爸爸今晚有省里的中秋晚会要参加,沈洛又紧急出差,我要带着小唯安,如果开车不大安全,幸好小北和他奶奶正好开车经过,看到就说帮忙送飘飘去医院。这样我就能在家带着小唯安再帮飘飘收点东西等她爸爸的司机过来。至于这手机…可能是小北在抱飘飘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落在花园的草堆里了,我刚刚听着一直在响,找了好久才找到。看到有你的未接来电就给你拨过来了…喂…杜小姐,你还在听么?”

“我在…”这两个似乎耗尽了杜晓身上所有剩余的力气,后脑勺重重抵上墙壁,杜晓咬着嘴唇想了许久,才轻声对电话那头说,“阿姨,我知道了。现在手边还有事,先不说了,手机您哪天交还给顾亦北就可以了…”

收了电话,杜晓表情平淡地走进包厢,可房间里的事也并不让杜晓轻松——宋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哭了出来。所有人不由停下对话,面面相觑。杜远一边咳嗽一边给她递纸巾,劝她,还说要带她走,她却僵硬着身子坚决不依;路迟也看不下去,蹲在一边软软地喊“阿姨”,让她别怄气。而阳春先是抿唇冷眼旁观,十秒后终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极凶地吼了一声:“宋婉,你够没有?”

“妈!”与此同时,杜晓喊住了阳春。阳春在她死寂如水的视线中,终无可奈何般坐了回去。

而杜晓则款款走到宋婉旁边,弯腰,从桌上拿过一张纸巾递给宋婉,抬抬下巴,淡淡说,“擦擦吧,哭得多不好看。”

宋婉眄她一眼,哭得竟似更厉害了些,侧向杜远,呢哝着抱怨,“老杜,你看你女儿怎么说我的?之前不知道在外面说了我些什么,才让你前妻对我这般误解。”

杜晓直起身子,冷笑了声,问一边试探着看她面色的杜远:“爸,你究竟看上这个女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是真不懂她其实是怎么对我的么?还是是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我?因为看见我就会让你难过是不是?”

杜远被她说的低下目光,竟为难着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只是咳嗽声又重了许多。

杜晓看他的目光中出现一丝哀悯,“没事的,我不怪你爸爸,您多注意身体。今天看您一直咳嗽我挺担心和心疼的…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同情我的亲生父亲。”

杜远脸色胀的通红,又低下头去,掏出手帕一阵急咳,宋婉看到立马心疼地去给杜远顺气,转过来怒斥:“杜晓,你简直目无尊长,怎么能对你爸爸说这样的话?”

“不对他说,那说说你好不好?”杜晓唇边的笑容依旧平静到了无生气,目光冰凉地停在宋婉面上,继续缓声开口,“你,啧,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今晚用了什么方法缠着过来了,但我明白你的目的只有一个,想毁了我的姻缘是不是?哦,可能最开始不是的,你是想结交一些像顾伯父、伯母这样的人,可惜你发现他们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因为阳春——我妈妈——这个你嫉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在前面,他们不可能理会你这个外人。所以你便另外想办法,用你那拙劣的演技,刻意挑衅,受些委屈,终于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也成功将这场文定宴搞得这般不愉快。一切的代价不过是牺牲了一下你的形象而已,不过反正以后你和伯父伯母他们也没什么交集,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完全不用怕,对吗?

别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仿佛我给了你多大的委屈似的,其实我这不是成全你了么?你不就盼着我忍不住站出来指责你么?你想着我忍了二十年,在这样一个日子里,眼看你想要我未来的公公婆婆轻视我,怎么可能还忍得了你?所以我对你说这样一番恶毒和不尊重的话,伯父伯母看见了,肯定不欢喜我做他们的儿媳妇了,这样不是成全你了吗?”

“杜晓…”宋婉面容怨毒,声音幽冷飘忽,仿佛从齿缝间吐出杜晓的名字,恨到极点的样子。脸颊上还带着泪,唇角却突然弯了上去,恶毒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既然如此,谢谢成全。”

“不用,”杜晓无所谓地耸肩,“我记得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说过你是个不会使心眼的人,我为这句话冷笑了十多年,如今却深刻地理解了。你是真的蠢呀,怎么使心眼?你看,现在你爽快吧?因为你的嫉妒心,不想我嫁到好人家,所以想也不想就顺从心意地破坏。可你怎么不用你那可怜的智商想想,你心里本还在乎,或者说更在乎的是什么?不是我爸的财产么?你怎么不想想,只有我嫁了个好人家,才根本不屑那点财产,你要便拿去,而且为了我那可爱的弟弟杜骁的成长,我说不定也就大方地全部给你了。可现在…你觉得这件事我会让你那么轻易如愿嘛?”

“你!”宋婉原本苍白如纸的面色突然又通红起来,指着杜晓怒道,“你怎么能在你爸还在的时候说这么阴毒的话?你认为你爸听了后还会分财产给你?少做梦了!”

杜晓摊了摊手,“你看,你最注重的不是这个是什么?其实财产我根本不在意,只是看看你的笑话我也觉得很开心。”她直起身,只觉心里憋了多年的郁结终获舒爽,环视了一眼只剩鸦雀无声的众人,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说了方才阳春说的那句:“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

阳春样子依旧端庄高贵,眸光却似是有些哀伤;段丛山像是置身事外,唇角的笑容竟有些像赞赏;杜远低着头似是一直在忍着咳嗽,但呼吸异样的沉重;宋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牙齿都快咬断一般;顾天立严肃地看着她,仿佛在重新考量什么;袁慧神色复杂,嘴巴动了动,但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

“晓晓。”路迟关切地握住她手腕,脸上写满担忧。

“杜晓,”顾亦南的手指轻轻划过放在桌上的手机,抬眼看着她,“你是知道什么了?”

“什么?”杜晓皱眉,随后又冲他笑出来,“所以其实顾亦南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刚刚进来瞒了我们?”

顾亦南点了下头,“所以如果你是因为觉得他瞒了你而生气的话,这便是个误会,是我为了不太影响你或者说是大家的情绪才自作主张的。”

杜晓笑着摇了摇头,“顾亦南你不用担责任,我问你,刚刚你打电话是奶奶接的还是顾亦北接的?”

顾亦南微怔,不过还是坦然说:“是奶奶。”

“顾亦北在期间有和你说话么?”

顾亦南表情也沉重起来,隐隐叹了声后才说,“没有。”

“这便对了,如果说奶奶是因为不喜欢我刻意不打这个电话来通知,他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期间完全想不到要打电话来告知或解释?他手机不在身边这件事我怀疑他到现在发现没有。苑飘飘受伤…有这般让他心急么?”心急到让他想不到她还在这里等着他来商定婚期,这才是最伤她的地方啊。说着她是真切的现在,苑飘飘是虚妄的过去;其实,她在他的心里永远抵不上那样的虚妄。

6

顾亦南在她的质问下,只神色叹惋,却无从反驳。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究竟怎么回事?”袁慧在一边着了急:“苑飘飘受伤?她受伤和小北迟到有什么关系?”

顾亦南视线在屋内面色各异的众人脸上环视一圈,沉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骗了大家,其实顾亦北并没有堵在路上,而是送不小心摔下楼的苑飘飘去医院了。”

“什么!?”袁慧从位子上轰然站起,一时间竟没了素日的仪态,直直看着顾亦南,眉头紧蹙,“亦南,你把话说清楚,小北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顾亦南没说话,杜晓就微笑着轻飘飘接腔,“苑飘飘不小心踩失,她家里除了她妈妈要带着她儿子外,没有别人,顾亦北刚好经过,便送她去医院了。他的手机是落在了苑飘飘家里,所以一直没人接。”

杜晓话音一落,顾天立便出声冷冰冰地狠狠骂了一句:“这个混账!”

“伯父别生气,”杜晓笑容婉约,“其实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苑飘飘老公也是为了今晚这个文定宴能如约举行,才主动请缨代顾亦北去了英国。因此,不说感情方面,顾亦北送苑飘飘去医院也是该有的回报和应尽的责任。”

“那晓晓你能体谅…”袁慧目光满怀期盼灼灼地看着杜晓。

“对不起,阿姨,”在袁慧话出口前,杜晓就摇着头,缓缓地断掉了她的询问,“你刚刚也看到了,其实我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好姑娘,我内心阴暗而且计较。很多事,我可以忍,但即使能忍的再久,也终有一日会爆发,所以不如早些了断的好,不然万一轮到一个不适合的场合爆发,就会想刚刚一样,丢脸失面子。

顾亦北这事,原则上可以理解,没有问题,但情感上我却接受不了。反正今晚的情况很糟了,不如就糟到底吧。”一边说着,杜晓一边将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取下,腕上的玉镯抹下,一一轻放在圆桌雪白的桌布上。凝视这两样物件片刻后,她抬首,轻而笃定地说,“这个婚,我不结了。”

“晓晓,别这样…”袁慧上前两步想去拉她,杜晓却先退后一步,躲了开来,同时弯腰鞠下躬去,“伯母,抱歉,辜负您的期待了,这段时间谢谢您对我的喜爱和照顾。”

稍稍直起腰,又对着顾天立埋下去:“对不起伯父。”

站直后,杜晓微微一笑,揉了揉身边一脸关切的路迟的头发,然后信步往包厢外走去。

“晓晓…”

路迟想追,杜晓却回头冲她摆了摆手,轻声说,“没事的,我会小心开车照顾好自己的。”

“喂!”这次追上来的是阳春,“你这个臭丫头,自己决定的结婚,也是自己说不结就不结!”一边说,阳春一边揽着她继续往前走,然后点着她鼻子说,“可别后悔啊,自己的决定可就得自己一个人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