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扯,还是不理她。

还扯,继续不理她。

彦卿到底还是凑到他身边,挽着他胳膊一脸赖皮地道,“心疼你的人一抓一大把,能吃醋的不就我一个嘛…我错了还不行吗?”

南宫信听着“我错了”这三个字才轻轻睁开眼睛,还没待开口,绮儿匆匆进来,一拜道,“殿下,大殿下来了。”

南宫仪,她几乎都要把这个让她一度反胃名字忘干净了。

这人还真是属苍蝇的,越不待见他他还越往脸前飞。

南宫信眉心微沉,“请大殿下在正厅稍候。”

“等等,”彦卿拦下绮儿,问南宫信道,“你要见他?”

南宫信点头,“帮我更衣吧。”

彦卿从床边站起身来,“绮儿,你来帮殿下更衣,我去招呼招呼大殿下。”

听着这女人内容丰富的语气,南宫信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别乱来。”

“放心,我会留活口的。”

彦卿端着茶盘走进静安殿客厅的时候南宫仪正负手站在大厅正中,彦卿就在他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淡淡定定地把茶杯摆到桌上,然后转身浅浅一拜,露出个服务业标准八颗牙微笑,“大殿下请用茶。”

南宫仪勾起一抹冷笑凑近来盯着彦卿,“你打扮成这副奴才样,倒还别有一番韵味啊。”

彦卿心里骂他一百遍,脸上还是客客气气地笑着,淡淡定定地道,“谁让三殿下眼睛看不见呢,穿成什么样无所谓,好脱就行。”

南宫仪脸色阴了一层,又凑近了一步,近到彦卿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你对老三那残破身子还上瘾了?他都被你折磨成这样了,还能行吗?”

彦卿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还是一脸淡定地回道,“分人,跟我没问题,跟您肯定不行。”

南宫仪的脸明显青了一下,像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火压住,保持一脸静定状态的阴沉,“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聪明的话就跟皇城里的女人们学学怎么讨好我,不然哪天我闲了翻旧账,你受得了,老三受得了吗?”

打看到南宫仪硬往下压火气,彦卿就知道,托那女人的福眼下这人的处境肯定不是他努力表现出来的这么乐观,本来想好歹气气他出口气就算了,但听到这人把南宫信拿出来一块儿威胁她,那这事儿显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这个三观混乱的地方待了几个月,怎么可能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呢?

彦卿保持住贱贱的标准八颗牙微笑,依旧客客气气地道,“大殿下说起旧账,奴婢就念在旧交情的份上给您提个醒。您以前送的物件,写的书信,绘的字画,奴婢可都一直收得好好的,但保不齐哪天奴婢脑子抽筋儿,一不小心故意把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混进三殿下的公文折子里,图文并茂地帮皇上想象出您和反贼的亲密关系,这要是追究下来,您受得了,您母后还受得了吗?”

南宫仪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掐死一个女人的**,但想着自己和皇后是费了多大劲儿才勉强和这女人撇清关系,不得不再次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彦卿笑盈盈地把茶盘里的一个杯子捧到南宫仪面前,“大殿下请用茶。”

南宫仪冷哼了一声,没去接她手里的杯子,自己上前端起茶盘里的另一杯,本想喝口茶压压火,掀开杯盖刚一大口进嘴里瞬间脸色就变了。

彦卿继续保持贱贱的微笑,“这是王府后院现取的冰镇深井水泡新摘的浓香薄荷叶,富含多种人体所需矿物质及维生素,消火养颜,大殿下慢用。”

谁让你们皇家子弟穷讲究端杯子不拿杯身光捏杯碟的。

南宫仪是从小接受宫廷贵族礼仪教育的,入口的东西绝不能再吐出来,只得硬着头皮把这一口冰得扎牙还满是泥腥味的井水强咽了下去,“咣当”一声把杯子砸到地上,刚想骂人就听到侧门屏风后清清楚楚地响起几声咳嗽。

南宫信没让人扶着,就这么一个人不急不慢地走过来,在彦卿身边站下,比彦卿刚才还客气地对南宫仪道,“府上琐事繁多,让大哥久等了。”

南宫仪像鹰盯兔子一样狠狠盯着彦卿,“三弟再忙也得抽点儿工夫管管奴才吧,连杯像样的茶都不会煮,养她还不如养条狗呢。”

南宫信轻浅蹙眉,彦卿赶紧以一种诚惶诚恐蒙冤受屈的姿态把手里捧着的那杯茶放到南宫信手中,“奴婢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大殿下品味太高,请殿下明鉴。”

南宫信捧起那杯温热的茶浅呷了一口,蹙起眉轻斥道,“放肆,煮老的茶也敢拿来招待大殿下。”

彦卿一本正经地低头道,“奴婢知错,下回不敢了。”

“她当奴才不满一天,难免手生,大哥见谅。”

那杯冰井水泡薄荷叶已经被他自己毁尸灭迹了,这会儿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南宫仪脸色沉得跟锅底似的却有火不能发,只得把原本搁在侧边一张茶案上的一摞子公文狠狠拍到南宫信身边的桌上,“朝会前送到宫里去。”说罢也不等人送,扭头出门了。

听着南宫仪踏出厅门,南宫信才伸手扶住桌边。

彦卿把他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扶他在椅子上坐下,看他紧蹙眉头按着心口,额头上还直冒冷汗,担心道,“我去找贺大夫来?”

南宫信摇摇头,靠在椅背上慢慢把这一阵突来的绞痛忍过去,才沉声开口道,“日后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等南宫信说完,彦卿忙拉起他的手哄道,“别生气别生气啊,以后我不招惹他就是了。”

“日后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先跟我串通好,临场发挥很累…”

“…”

彦卿看着南宫仪砸在桌上的那摞公文,“这些折子怎么办?”

“先不必管…”南宫信在椅中挺起脊背来,正色道,“你听着,明日起你就听贺先生的吩咐,收敛脾气,许你闹但不许胡闹,闹得合理我担着,无理取闹后果自负…明白吗?”

这条件还挺宽松的,药房打杂没关系,只要不让她悬壶济世怎么都行。

“明白。”

南宫信微蹙眉,“还有件事…你方才与大哥说的可是真话?”

想起威胁南宫仪的那套说辞,彦卿连连摇头,“都是随口胡诌的,我哪儿知道什么玩意儿是他送的啊。”

南宫信摇头,“不是这个。”

彦卿一愣,“还有什么?”

南宫信把她拉到近前,一脸正经地问道,“这身衣服…真的好脱?”

“…你给我批折子去!”

从基层做起

<>作者有话要说:周更2W的榜单任务…无意外的话本周日更啦~~

继续求评求收~~~

<>在那间女婢宿舍的小屋里住了一晚之后,彦卿才明白眼下处境对自己来说最大的苦的是什么。

不睡在他身边,她居然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不是个觉多的主儿,但失眠这种事儿出现在她身上的几率也跟中彩票有一拼了,这回居然是因为想一个男人。

他不在身边,她心里就不踏实。

担心他会熬夜办公,担心他半夜毒发一个人苦忍,担心他照顾不了自己又逞强不肯叫人,担心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绮儿劝不住他…

担心来担心去,就这么在床上烙饼烙到了天亮。

风风火火地过了二十多年了,怎么还说婆妈就婆妈上了!

想着今儿是当差听吩咐的第一天,当奴才怎么了,好歹也是正当职业啊,最低贱的奴才怎么了,这算是从基层做起啊,于是在不知道哪本政治课本哪一课里关于树立正确择业观的召唤下,考虑到这饼烙了一晚上也烙够了,彦卿干脆就早早爬起来梳梳洗洗准备以崭新的面貌抖擞的精神昂首阔步态度端正地迎接新一轮的挑战了。

可惜她准备好了,挑战没准备好,等到快中午头儿都没等着贺仲子的半句话。

等得她想躺回去补觉了,终于有个姑娘来说跟她走了。

这来的姑娘看着像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穿的不是跟她一样的王府标准女婢套装,按绮儿的说法,这应该是个管事儿的了。说是管事儿的,举止说话又都挺客气,这要是日后上司的话她就能省不少力气了。

一路观察这姑娘,一路跟着她往前走,走起来才明白南宫信怎么让她住到这儿来,从这儿出门左转,直走,十分钟就到贺仲子的办公室,某种不懂转弯的动物都走不错。

进门前,姑娘先在门外站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先生”,听到贺仲子应声才带彦卿进去。

进门的时候贺仲子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姑娘站在案前,颔首道,“先生,我把她带来了。”

彦卿很识时务地对贺仲子一拜,“奴婢彦卿拜见贺先生。”

还好之前就意识到这老头和南宫信是一伙儿的,没跟他有啥过节,否则现在落到他手里,国仇家恨整一块儿还不得正儿八经虐她一把啊。

贺仲子稳稳当当地把手底下那张纸写满,才搁下笔抬起头来,像选秀节目评委看头一回见面的选手一样半怀疑半期待地看着彦卿道,“听传言,你是神医传人?”

在名医面前充神医传人,找虐啊!

彦卿脸上还是老实恭敬的,但舌头已经转弯了,“传言没说我是狐仙儿转世吗?”

只要不让她去悬壶济世草菅人命,让她画符都行。

贺仲子表情僵了几秒,但姜还是老的辣,到底还是淡淡定定地回了句,“老夫乃行医之人,不信怪力乱神之谈。”

听到这话彦卿差点儿扑上去喊声亲人,尼玛,在这地方找到个脑子正常的无神论者容易吗!

彦卿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崇拜之情,就听贺仲子又微蹙眉头开口道,“殿下说…你略通药理?”

“啊…”彦卿转了下脑子,“对,就是略得比较严重,通得不大明显。”

这样说估计就不会给她安排什么性命攸关的活儿了吧…

贺仲子像是好好咀嚼了一下她的回答,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从身后的药柜上取下三个贴了名签的瓶子在案上排开,推到彦卿面前道,“你来认认这三瓶药,说说都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入学分班考试吧…

对于这种考试,彦卿一贯的态度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尽力考到不至于太丢人就行了,大不了就是分到最慢班从头再来一遍嘛。

这会儿她确实是巴不得被分去干最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儿,但又觉得一通乱蒙传出去实在有毁形象,所以还是尽力有理有据地去蒙了。

彦卿慢慢念出第一瓶的名字,“皓渊流云散…”

自打知道这儿的药名特殊之后她就找了本草药图谱翻了翻,大概认出来几种常见的。

记得皓渊是人参,流云是灵芝,“有皓渊,有流云,应该是益气补血的补药。”

贺仲子没说话,她就继续往下蒙。

“重欢六夕散…”重欢是甘草,六夕看着眼熟记不清是啥了,“有重欢,应该是止咳平喘的。”

贺仲子没点头,但也没摇头。

“微荫落玉露…”这俩都不认识,只能看着名字的意境蒙一个了,“静心安神的。”

贺仲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彦卿一阵,低头重新拿起笔来,一边在新铺的纸上继续写一边慢悠悠地道,“行歌,你说吧。”

一直微颔首站在身边儿的这姑娘应了一声,“是,先生。”

这叫行歌的姑娘抬起头来,清浅蹙着叶眉,不急不慢温声细语地道,“这三瓶都是成药,成药名是取药方中的两味药合称而来的。这两味药未必是起主要作用,只是名称与药效最为相配,以方便病人区分。”

停了停,行歌看向那三个瓶子道,“皓渊流云散是行泻的,微荫落玉露是打胎的,重欢六夕散是…”行歌脸红了一红,放轻了些声音,“是强效媚药。”

擦…这药效和名称也忒尼玛相配了!

彦卿还满头满脸黑线的时候,就听贺仲子头也不抬地补了一句,“连这也不知道,你还是从捣药开始做起吧。”

捣药…

她宁愿抱着个大杵子装嫦娥姐姐的小萌宠也不想知道这些顶着文艺名字蕴含2B功效的药是怎么配成的!

“全听贺先生吩咐。”

听这老头吩咐的结果就是,本着不惹是生非的原则,她沐浴在三个胸大无脑还正义感泛滥的未成年女同事的诡异目光和窃窃私语中被一个更年期症状严重的中年妇女监管着默默捣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不明生物组织。

下工解散回宿舍,她走在前面,她们三个就扎堆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后面,一道上就听着身后以她为主语的一系列嗡嗡哼哼,想听听不清,不想听又甩不掉。骂她们觉得自掉身价,训她们又没那个资格,她就被这苍蝇似的三个人一路盯到女婢宿舍大院,直到走进屋里脑子还嗡嗡作响。

小屋客厅里是点着灯的,她隔壁房间的门还是紧关着。

她这会儿一点儿探究自己邻居是什么人的好奇心都没有,进屋就迫不及待把所有心烦的人和事关在门外,摸黑把灯点上,昏暗的火光照亮整个房间的时候,彦卿“啊”地一嗓子叫出声来,紧接着一拍桌子吼了一句,“你他妈进门不知道点灯吗!”

南宫信坐在桌边正儿八经地愣了好一阵子,扶着桌边缓缓站起身来,“我…我忘了。”

惊魂定下来,彦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责骂的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过明暗的概念。

零零碎碎积了半天的火气居然不小心冲他发起来了。

彦卿上前环住他的腰,伏在他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话音还没落下,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南宫信又怔了一会儿才大致搞明白怎么回事儿,不轻不重地抱住她,轻轻拍抚她抖动的肩背,静静等她在自己怀里哭够了,才轻声问道,“有人欺负你?”

彦卿在他怀里轻轻摇头。

上次她在自己怀里哭成这样是看到路连尘砍下刺客脑袋的时候,南宫信不禁追问道,“那这是怎么了?”

彦卿把放在他腰上的手搂得紧了些,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渐渐把情绪平定下来,小声说了句,“想你了。”

南宫信舒开眉心,带着清浅的笑意道,“看来今晚我是不用担心你会把我赶出去了。”

听明白南宫信这话里的意思之后,彦卿诧异地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来,腮上眼泪也没顾得擦,“你今晚睡这儿?”

南宫信点头。

“不行不行,”彦卿忙道,“这是丫鬟们住的地方,你一个王爷睡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啊,这要传出去你又得惹麻烦。再说这地方晚上凉飕飕的,你要着凉了怎么办啊…听话,挺晚的了,我送你回去。”

“好,”南宫信有心无意地道,“那我就回去再批一晚上公文。”

这人把“再”字说得尤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