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念,”南宫信微微迟疑了一下,轻轻补了一句,“牵念的念。”

很多年后彦卿才知道,南宫信在那时选了这个“念”字还有另一重意义。

如果她那时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睡下去了,他余下的生命里除了对女儿的牵念,就是对她的思念。

而这会儿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念儿”这个名字听起来轻柔舒服又不张不扬,很像他的女儿。

“不换了,我喜欢,”彦卿笑着轻吻他的侧颈,“我觉得她肯定也喜欢。”

南宫信总算是牵起了浅浅的微笑,微颔首像吻一块稀世美玉一样小心地吻她的额头,停在眉心,无声轻叹,笑意又化成了担忧,“还疼得厉害吗?”

彦卿微怔,“什么疼得厉害?”

“听你叫了足有四五个时差,不是疼得厉害吗?”

彦卿借着微弱的光瞪大了眼睛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直在外面,没比北堂墨晚多少。”

彦卿hold不住在南宫信怀里翻了个身,几乎把南宫信压在了身下,把眼睛睁到了极限盯着他,“北堂墨说你在宫里给他批折子啊,还有人盯着你!”

“我批完了。”

就算他在那个时候还真能静得下心来批折子,也不可能有那样的速度吧。

“北堂墨可是说给你留了百八十本折子呢啊…”

南宫信轻轻点头表示情况属实,然后依旧诚实认真地道,“我写了九十三个“知道了”。”

彦卿突然很想求张北堂墨见到那些折子时候的表情真相。

“…那如沐呢,北堂墨还说没他的信儿如沐不会让你出宫的啊。”

南宫信轻抚着她柔滑的肩背,浅浅蹙眉像是琢磨了一下,“就算她是同情我吧…”

彦卿一惊,瞬间想起那人惊天地泣鬼神的自虐史,忙道,“你干什么了?!”

“你别急…”南宫信苦笑着把她搂回怀里,“我什么都没干,好得很…不信你就亲自检查,我保证不反抗。”

他还真是什么时候什么事儿都能调戏她!

“你说的哦!”

“嗯…”

彦卿真动手解他的衣服,他还真躺那儿一动不动,他不动,她就继续脱,一直把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也退下了这人还是一副躺那儿给她检查的一本正经的模样。

彦卿看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使坏,伸手从他胸膛慢慢抚过,轻轻下移,还没抚到他脐上南宫信就淡定不下去了,慌地按住彦卿的手,“不许胡闹!你的身子还不行…”

彦卿坏笑地看着已经有些喘息不定的南宫信,贴近他身子在他耳后轻吻,“我知道啊。”

南宫信微阴着脸色,“那你还…”

“我也没说我会善后啊。”

“…!”

贴着他还因为发烧而发烫的身子,看着他一阵红一阵白还一阵黑的脸色,彦卿也不敢再逗他了,就乖乖窝在他怀里让他抱着。

本就熬了三天三夜,精神一放松下来又被彦卿闹了这么一出,呼吸一匀称下来南宫信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就昏昏睡着了。

昏暗中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疲惫却安然的睡颜,彦卿轻轻吻平他微蹙的眉心。

这个吻像是唤醒了他,但还是没敌得过浓重的睡意,南宫信眼皮动了两下,到底没睁开,只把彦卿抱得紧了些,梦呓一样轻道,“别走…”

“不走。”

一家人凑齐了,这就是家,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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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总在各种地方看到,说女儿是上天给男人最大的恩赐,但彦卿却越来越觉得她生的这个丫头片子倒更像是上天给南宫信最大的报应。

念儿还是小婴儿的时候,起初南宫信就是不肯抱她,彦卿要是不说孩子的事儿他就一句也不多问。念儿开口说话早,第一次含含糊糊地叫他一声“爹”的时候,这人怔了一下之后居然蹙起眉头吩咐银翘教她喊“父王”,搞得彦卿一直以为他根本不喜欢这孩子,或者这就是他从他爹那儿继承来的当爹法则。

就在彦卿动足了脑子组织好了各种情况的语言准备正儿八经跟他谈谈这事儿的时候,正遇上南宫念人生第一次感冒发烧。

小丫头片子怎么看都像南宫信,就是好巧不巧地继承了彦卿的嗓门,哭得惊天动地的,必然也惊动了那个她甚至都没见过几回的听力超强的亲爹。那会儿正是北堂墨为一件不知道是啥的国家级大事儿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南宫信也总往宫里跑,夜不归宿的频率高到彦卿晚上睡觉都懒得等他了,所以彦卿以为这回他还是该怎么淡定怎么淡定,但奶娘刚跟他说孩子是病了,这刚从宫里回来的人转头就折回宫里二话不说硬是把北堂墨直接从朝堂上扯了过来,北堂墨进门儿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朝服,手里还拿着那本正在跟大臣们讨论的折本子,脸上还带着清清楚楚的无语怨念加迷茫。

孩子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北堂墨表示连药都可以不用,南宫信却硬是等到三天后孩子彻底没事儿了才放北堂墨回去,作为补偿,北堂墨毫不犹豫地扔给他了一大摞折子。

被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原来准备好的谈话大纲也就彻底报废了。

他既然这么在意这个女儿,但又表现得好像完全没往心里去过一样,那这事儿就比他压根就不拿这女儿当回事儿还要严重了。

所以在南宫信开始着手收拾那堆北堂墨特地派人给他按轻重缓急排好顺序送来的折子之前,彦卿抢先一步把他拉回屋里谈话了。

彦卿是铁了心要让他招出来的,但没想到刚问了一遍这人就准备给她答案了,还是用一如既往地让她想要挠墙皮的方式。

她问他对念儿这态度是怎么回事儿,这人云淡风轻地站起来,静静定定地开始脱衣服。

开始彦卿就这么看着他,以为他是要换衣服,一直看到他要脱最后一件上衣的时候才觉得不大对劲儿,赶紧按住了他马上就要把衣带解开的手,“你先给我把正事儿说完了。”

这人还一本正经,“就是要说正事。”

“用嘴说!”

说完这句彦卿就后悔了,因为南宫信伸手就搂过了她的腰,深深地吻了过来。

把她搂得紧紧的,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吻得稍松了些,他又开始解她的衣带。

这东一出西一出的把彦卿那个当了妈之后也没长进多少的脑子彻底搅了个稀里糊涂,但据上次靠他这么近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脑子里还有点儿怨念他这样像是要岔开话题的行为,身子已经跟他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彦卿就是觉得这人心情好像特好。

躺到了床上,身上的衣服被他解得差不多了,彦卿伸手解他身上的那件中衣。

刚才隔着这件单薄的衣服抚他腰背的时候清楚地感觉他比两三个月前瘦了不只一圈两圈,又有了那种摸过去都觉得咯得慌的感觉,但真把彦卿吓着的还是把这件衣服解开之后看见他□出来的身子的一瞬间。

他瘦得几乎看得清骨骼起伏的身子上卧着几大片淤红,比上次北堂墨为他解毒留下的淤红还要多还要深,好像他整个身子都在往外渗血似的,看得彦卿差点儿叫出声来。

感觉到彦卿身子僵了一僵,南宫信吻上她的眼睛,“看一眼就行了…”

在她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她绝对没胆子乱碰这人的身体,所以不管他怎么轻描淡写,她按着他的肩让他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好,警告里带着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打他同意让这些淤痕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回答她这么一问了,所以她问得急,他答得一点儿也不急,还隐隐带着点儿笑意,“我不管念儿的原因。”

彦卿一愣,心里一慌,“你得了能传染的病?”

南宫信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明显了一个度,伸手搂着彦卿的腰,故意摆出一副让彦卿火大无能的神情,还用那种单听动静就让人心疼得很的声音道,“我若说是,你就不管我了?”

都不知道这人是哪儿来的心情,“…好好说话!”

听她这动静像是真被吓到了,南宫信才不急不慢地折回到正题上,“还是那些老毛病,我自己身体的问题,不会传染…”南宫信停了停,组织了一个最轻描淡写的说法,才道,“只是先前突然重了些,怕让念儿熟悉了我之后我又突然不在了…不如开始就不要太亲近,免得影响她以后的日子…”

彦卿一直都没搞清楚过这人的脑子是个什么构造,再简单再清楚的事儿到他脑子里拐几个弯儿出来就是另一种味儿了。

彦卿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又是半晌错愕,南宫信感觉到这段过长的沉寂,轻轻抚着她发僵的腰背,“放心,已经没事了…北堂墨说残毒都除干净了,没事了…”

彦卿很想发火,却在张口骂他之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留宿宫里那些日子都是为了治病?”

南宫信像是闻到了着火前的味道,识时务地乖乖地点了点头。

“从我还怀着念儿的时候就开始了是吧?”

南宫信又点了点头。

“那你想继续到什么时候?”

从这女人的动静里南宫信断定这回再点头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不继续了。”这女人没反应,南宫信又加了一句,“你若肯管我,就不继续了。”

意料之中的重心瞬间转移,“谁不管了你啊!”

“念儿已经够你忙了…”

“废话!管孩子是俩人的事儿,我一个人全干了能不忙吗!”

南宫信搂紧了这个声调明显高了但火气明显小了的女人,认认真真地回答,“以后不会了…我会把欠念儿的补给她。”

彦卿是火大,火大得很,这么大事儿他居然这会儿才跟她说,还说得这么没心没肺的。但“很”到什么程度只要看着他就发不出来了,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一点儿辙都没有。

默默叹气,彦卿轻轻抚过他身上的淤痕,语气终于软了下来,一软下来就不由自主地软得一塌糊涂了,“北堂墨这是治病还是谋杀啊,把你弄成这样…疼吗?”

南宫信牵起一抹认真里带着不正经的笑意,“若能让你心疼,疼死也罢…”

抚过他身子的手感觉到清晰的骨骼纹路,彦卿锁起眉头,“你先前病得有多重,在宫里怎么过得日子啊,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能办完正事再说这个吗?”

“…你确定,你身体现在…可以?”

“不确定,所以试试吧。”

“…”

此后的日子南宫信确实履行了要补偿念儿的承诺,还在两年之内把念儿生生宠到从见到他就往银翘怀里躲,到一会儿见不着他就要哭闹,晚上睡觉也要他哄才成。

南宫信是把这个女儿宠到天上去了,但天上也是有天规天条的,第一个天条就是他生病的时候是绝不许念儿见到他的,连他养病所在房间的门都有侍卫守着不许她靠近,哭闹成什么样都没用,除此之外他每天跟念儿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彦卿在一起的时间都长。

他不理念儿的时候彦卿担心,他跟念儿“如胶似漆”了彦卿还是担心。

凭这人的学识,让他教育念儿她肯定是放心的,但她很清楚带这种小孩子是多伤神费力的事儿,她也很清楚地发现他这么既管自家家事又顾北堂家国事是件多挑战他体力的事儿。

既然女儿是一定要管的,而这么给北堂墨批折子也不是长久的法子,彦卿就给这俩人提出了一个在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让北堂墨挑出几个比较具有可持续发展素质的人来,南宫信给他们培训上一段日子,然后鸡毛蒜皮的事儿就让这些人去干,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再来请他亲自出山。

既给北堂墨提高了效率,又给南宫信减少了工作量,这俩人也就一直同意这么办了。

彦卿本来觉得按这个法子操作起来是没有任何受害者的,但实际运作起来才意识到这个项目里受害者的真实存在。

不是南宫信,也不是北堂墨,而是那些被北堂墨选来接受南宫信改造的苦逼学生们。

北堂墨为了长远考虑,选来的都是胸怀大志血气方刚背景干净可塑性强的有志小青年,南宫信改造起来就一点儿也不客气了。

北堂墨前后送来五十个人,经他初步考评后留下了十五个,虐了他们俩月之后经二次考评后只留下了五个有幸被他继续虐的。

彦卿对那些被他刷下去的学生深表同情,对那些被他留下的学生表示更深的同情。

彦卿原来一直没以为南宫信当老师会严厉成什么样,因为看他教女儿写字的画面实在是太和谐了。他让念儿坐在他怀里,握着她的小手教她把字写下来,再轻扶着她的手感觉她临下这个字的一笔一划,这样一次次重复直到她能结构完整笔顺正确地把字临下来为止,两个人都不会有一点儿的不耐烦。

但彦卿忽略了这场面能出现的前提条件是南宫信宠他的女儿,念儿粘她的父王,跟先生和学生完全是两码事儿。

有回从他授课的房间外经过,正听到有个学生向他请教一篇刚写好的文章,学生给他念完了之后很虚心很上进地问他文章该怎么改,就听他淡淡然地说了句不用改了。

彦卿正好奇心大起想看看这是哪个大神级学生能得他这样的评语,还没来得及住脚就听到了这人更淡淡然的后半句,“撕了重写吧。”

这五个学生被虐满一年之后到底是全部从他这儿被批准毕业了,成果就是北堂墨一年到头也不会拿超过三本折子来向他求救了,虽然这每本折子的问题都足够这俩人一块儿头疼上几个月的,但好歹她的法子还是起了作用了。

念儿七岁那年,在一个北堂墨和南宫信被一份不知道哪个国家上来的什么折子搞得焦头烂额的秋天,彦卿收到已经当皇后当得很顺手的凌斓通过绮儿传来的信,说她和南宫仕的二儿子出世了。

晚上彦卿把这事儿告诉从宫里回来的南宫信的时候,这人就只是“嗯”了一声。

彦卿伏在他那好歹被她养得不那么咯得慌了的怀里,方向感明确地提点他,“那我们也该干点儿什么了吧?”

这人跟北堂墨系统地学习了女人是怎么怀孕的这事儿之后就把她的安全期记得牢牢的,一直小心谨慎,一点儿出意外的机会都没给彦卿留。

她知道他被她上次生产吓坏了,他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不愿意再担任何风险,但在这种封建王朝里就只这一个孩子,怎么都觉得这日子好像不完美。

南宫信眼睛都没睁,只轻轻蹙了下眉,略带疲惫地应了一声,睡意浓重漫不经心地道,“我明早让人备贺礼…”

“…我不是说这个。”

“嗯…”

“我是说,我们…”

还没等彦卿再次明确问题的方向,发现这人已搂着她沉沉睡着了。

哭笑不得,彦卿还是把被子扯扯好,抬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看着他疲惫里透着安稳的睡颜,彦卿突然决定这次没说完的话以后也不再跟他提了。

他是对的。

过日子嘛,都完美就不完美了。